可是,無論朱熹威逼也好,利誘也好,正氣凜然也好,巧言令色也好,嚴蕊始終不為所動,堅持原供,終於從座上客變成階下囚——在挨了三十大板還是不肯鬆口之後,被套上枷鎖扔到牢裡去了。
我在旁邊看著很是心痛,卻又無可奈何。那之後,我有兩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她。這段時間裡,我被羈押在朱府,只聽說嚴蕊被關在州府大牢裡,日日受鞭笞之苦,卻倔強依舊。言者無不嘖嘖稱奇,我聽了,又是欽佩,又是著急。
後來有一天晚上,老謝偷偷來探視我,我請他去救嚴蕊,他卻笑我太天真:「州府大牢裡冤魂厲鬼太多,我可不大敢去。再說,就算我去把她劫獄出來,又能把她安排到哪裡去?總不成把一個大活人弄到陰曹地府裡去吧?」
「安置的問題可以請唐守備想辦法啊,他人面廣,門路多,一定有辦法。」
「嘿,他?我已經找過了,他現在停職在家,一面避風頭,一面寫自辯狀,假撇清還來不及,怎麼肯惹禍上身?」
「唐與正不是有靠山的麼?宰相王淮是他的姻家。」
「誰讓他自己不乾不淨的,不過現在還真沒什麼乾淨的官兒。要不是京裡有人幫他,嚴蕊又不肯作證,他早被朱熹告倒了。聽人講,朱熹開始上的三個奏折,都被王淮壓下不報,後來朱熹硬是不肯罷休,才總算把這事捅到皇帝那裡。眼下雙方僵持不下,奏折來奏折去的,這場筆墨官司至少還要打幾個月吧。整件事裡,就苦了嚴蕊,弱柳嬌花,怎麼經得住飆風驟雨?他們在那裡拖拖拉拉不要緊,就怕再拖下去,嚴姑娘的小命都要沒了。」
老謝解開我脖子上拴的繩子,要帶我走,說是救得一個是一個。至於嚴蕊,老謝說「等她也變成鬼了,我再替她到地府打點去,讓她也像我這樣做個快活鬼。」
我很生氣,四隻蹄子釘在地上,不肯動步:「要走你走,我不能眼看著嚴蕊香消玉隕。」
老謝嘿嘿一笑,扳過我的嘴,彈了一粒珠子進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咕嘟一聲,珠子已經滑落肚裡。我疑心這是迷魂藥一類的東西,把我弄暈了,老謝好帶我走。這種事情,他老人家是幹得出來的。但是過了一會,好像並沒什麼不適的感覺。正待問他,忽聽得有人過來的聲音,老謝就趕緊開溜了。
來人把我帶到了揚州府的地牢裡,我又見到了嚴蕊和朱熹。兩個月不見,嚴蕊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面色憔悴,首如飛蓬,衣衫破爛,血跡斑斑,雙腿委頓無力,十指均有夾痕。只是一雙眸子依舊神光湛然,見了我,竟溢出盈盈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