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躺了三個月的江恆,由於醫生已宣佈他的胸椎為「永久性損傷」,因此,終生坐輪椅是他唯一的選擇。
「該來的還是會來!」江恆感慨萬分,他很慶幸自己狠下心與舒恩分開,不致耽誤她的前程,他可想像舒恩勢必會心急如焚地在各處瘋狂找他,抑或哭倒在街頭。只要想起舒恩,他的心即開始淌血。
何靖萱例行公事地到江恆病房送藥與點心。
平常看到江恆,大多數時間他總是躺在床上,眼睛卻遠眺玻璃窗外。望著江恆失去知覺的那雙修長的腿,靖萱猜想,江恆未受傷前定是籃球場上的高手。而今,他卻只能孤獨地躺在病床上。想到這裡靖萱不由得滴下憐惜之清淚!
此刻,江恆正醒來,看見何靖萱的模樣,十分訝異:「小姐,你怎麼了,怎麼站在這裡流淚?是不是護理長凶你?不要理她,年紀大的老小姐,見到你這種年輕貌美的俏護士,難免心生嫉妒,瀟灑點嘛!」
「沒事!」她說完即逕自回護理站,忽然間,她發現江恆有一股很特別的魅力,令人難以招架。
小咪從休息室走出來。「喂!靖萱,七○二室那酷哥實在夠帥!他住院三個月以來,第一次看到他笑。聽說,他父親為了他,從外地搬到這裡,還將新買的房子修改成無障礙設施,他爸媽實在夠好的了!不過,聽江媽媽說,他自從受傷後甚少開口說話!」
何靖萱心裡好不是滋味!江恆啊、江恆,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頓時,她感覺自己開始陷入這感情的泥沼,即使她早就知道江恆是一個不能談戀愛的對象,但她仍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走進七○二室,靖萱收藏好自己的情感,走向江恆。「嗨!今天看起來不錯嘛!你在寫歌啊!還能自彈自唱,真棒!可以教教我嗎?」
江恆手中握著吉他,隨便哼哼唱唱,見何靖萱如此友善,他也不願潑冷水,只是淡淡地說:「彈吉他,我功力還差我哥十萬八千里呢!」
「沒關係嘛!你太謙虛了。」靖萱微笑地說。
江磊從江父身後出現,驀地衝到床前,激動得流下眼淚:「小恆,為什麼瞞住哥哥?我願意與你分擔你心中的苦啊!」
兩兄弟緊緊相擁,江父也忍不住潸然落淚,整個心痛得揪在一起!
「哥,我是怕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洩秘的可能。」
「你是怕舒恩知道?」江磊試問。
江恆痛苦地點頭:「嗯!我就是怕她知道,恩恩的個性我太清楚了,倘若讓她知道我變成這副模樣,她必定誓死也不願離開我。我現在的處境就是連自己也照顧不來,又有什麼資格去照顧她?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我寧願現在負她,也不願將來她怨我。」
江磊心疼地拍著他的肩膀:「堅強、振作!等哥回來,讓哥照顧你,我會一生一世照顧你的。」
「哥,你該照顧你自己。瞧!自從婷婷死後,你不斷地消瘦,咱們兩兄弟向來是媽的心頭肉、媽的開心果;而現在,我們比她的心境都還老得多!」
多麼感人的畫面,何靖萱邊為江恆做護理工作,也一邊聆聽他們感人的對白,父子三人共同落淚,何嘗不是一種愛的表現?
走回護理站,一群護士又在談論江恆。得到最新消息,江恆明天出院!聽到這個消息,她內心突然湧起一股失落感。她不停地告訴自己:何靖萱,你別傻了啊!人家可一點都不知道你喜歡他,況且在他和家人的談話中可發現,他連女朋友都刻意閃避,哪有可能再接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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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恆終於出院了,足足有四個月的時間,忘了空氣的味道是什麼滋味,更遺忘陽光親拂臉頰的感覺,唯一不忘的是丁舒恩柔情似水的眼眸、她的一顰一笑及舉手投足……
江華為江恆準備了一部特製的輪椅,車子經過美麗的美輪溪畔,湛藍的大海、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這是何等美麗的畫面哪!
到了新家,江磊把他抱下車,用輪椅推他進門,他已感覺到爸媽的用心良苦,庭院兩側假山造景,魚兒悠遊自在地在池中戲水,枝葉茂盛的大樹、鳥語花香,這景象美極了!
江磊走近告訴他:「小恆,以後你沒事,就帶本書到大樹下來乘涼、沉思,看看樹上會不會有蘋果掉下來打在你頭上,讓你悟出地心引力以外的大道理!」
江母從屋內跑出來:「兒子啊!媽為歡迎你回來我們的家,燒了一桌好菜。你看,我連你的張媽都從大老遠特地接她來照顧你呢!」
「二少爺!」張媽欣喜地稱呼他,其實見江恆此狀,她覺得無比心酸,畢竟兄弟倆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
江母推著江恆參觀家裡的設備,從客廳、浴室、飯廳到廚房,門都是特別加寬,而一、二樓也備有升、降梯,有高度的地方都有斜坡設計。對江恆來說,這種費盡心思的設計,讓他可在家中通行無阻,爸媽的苦心,他甚是感動,但強烈的自尊更讓他感到自己的無能。
於是,自回家的那一刻起,江恆再也沒有出過房門半步。他已經放棄自己、將自己封閉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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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舒恩在陳峰銘的陪同下,採購寶寶要用的東西,累了一天,陳峰銘關心地問:「恩恩,這幾天就要生了,不要太累,早點兒歇息。我到上面,跟她們三個聊聊,有好些天沒和她們聚聚了!」說完即逕自離去。
舒恩剛捧起新的嬰兒內衣,突然覺得肚子一陣疼痛。「乖兒子,不要踢媽咪!」腹中胎兒似乎聽見她聲音似的聽話地安靜下來。
突然又一陣疼痛,這一次又更痛了,她感覺有液體自兩腿中間流出。
「是羊水!」她立即緩緩走到客廳撥對講機,有氣無力地告訴陳峰銘她羊水已破。
陳峰銘和三位護士迅速趕下樓來,陳峰銘開心地說:「恩恩,不要害怕,這是正常的現象,再過幾個小時,寶寶就會跟你見面了。」
「啊!好痛——我受不了了!」舒恩哀號。
「忍耐,第一次做媽媽,沒有經驗當然會害怕。」溫雨蕙緊緊抓住舒恩的手,她痛得手緊捏著溫雨蕙的手不放。
天色在晨曦中由昏暗漸漸轉為明亮,上午八點十五分,舒恩被推進產房,陳峰銘關愛的眼神凝視著她。「加油!你是我看過最勇敢的小媽媽!」
淚流如雨,滿身是汗,舒恩苦苦哀叫:「媽,我不敢了!媽,我不敢了!媽!噢!痛死我了!」
「哇!哇!」一聲清脆的啼哭,彷彿是世界上最美的聲音,寶寶出生了。
剪了臍帶,小王熟練地將嬰兒的身體擦拭、整理一番,然後就像抓小雞一樣,將新生兒遞到舒恩眼前。
在淚眼模糊中,她將寶寶的樣子印在心裡,卻也在心頭浮出江恆的影子。江恆,你到底在哪裡,你可知我們倆愛的結晶已來到世上?
合上雙眼,她虛弱地睡了一覺。
丁母在獲得喜訊後,也立刻帶舒羽來看寶寶。
陳峰銘看見丁母,十分禮貌地說:「伯母,要來也不事先通知,我好到車站接您!」其實丁母只不過長他幾歲,但陳峰銘仍尊稱葉素心一聲伯母。
「別客氣了,陳醫師。這些日子來,感謝您這麼盡心盡力照顧她,我想帶她回去坐月子。」
舒恩聽到母親的建議,認為極不妥當:「媽,我這麼唐突的回去,左鄰右舍不拿我當笑話才怪!我內心已不止自責過一千、一萬遍,我悔恨自己一點也不潔身自愛,到頭來把自己搞得未婚生子,怎麼還能再拖累您呢?」
他們談到孩子出生要報戶口的事,陳峰銘無奈:「未婚生子,小孩的出生證明上,父欄只能填寫:父不詳。」
父不詳?他的父親叫江恆,長江的江,恆心的恆,為什麼會變成父不詳?舒恩冷笑,痛恨薄情寡義的江恆,讓他們的孩子成為私生子!
為不帶給丁母困擾,舒恩索性在陳寓坐月子,由三位護士輪流照應她,為怕奶水不足,陳峰銘還親自下廚,學著做花生燉豬腳、清煮蝦。他對舒恩日漸成長的愛苗,三位跟隨他十餘年的護士早已心知肚明。
溫雨蕙走進廚房,指導陳峰銘烹飪技巧,順勢提起這檔事:「大哥!向她表明吧!」
陳峰銘被這句話驚得怔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怎麼表明?有什麼資格表明?雨蕙,大哥今年四十二了,而舒恩只有二十出頭,我的年紀當她父親都綽綽有餘,我怎麼表明?一個含苞待放、擁有無限青春風采的女孩,未來是一片光明,待她展翅高飛,而我只是個糟老頭——」
「大哥,葉老師都去世這麼久了,何況她臨終時一直希望您能再婚。」溫雨蕙說。
「唉!我能默默地在她身邊陪她甘苦與共,已經很滿足了,我絕不能再有任何奢求。」陳峰銘千般無奈,萬般愁悵。
「大哥!您得提出勇氣,趁小寶寶尚未報戶口,您可當現成的爹,一償您多年無子的心願。當然,您要能不計較那個孩子不是您的骨肉,還能做到視如己出,我相信大哥,您做得到的。」
陳峰銘退縮,怯怯表示:「不要自取其辱了,大家共同生活在屋簷下,萬一她不答應,以後見面豈不是太尷尬了?」
「我——答應!」
這三個字來得如此適時、如此得當,一聲「我答應」,劃破冷冷的局面。
陳峰銘、溫雨蕙轉過身來面對丁舒恩。
她一臉堅決,並主動走向前,執起陳峰銘的雙手:「您對我的心意,我心知肚明,我無以回報……」
彷彿被澆了冷水,陳峰銘略微失望:「恩恩,我不需要你以一生的幸福做為報恩的方式,不值得!」
「不,大哥!您疼我,我也喜歡您,況且孩子也需要爸爸,當他長大上學時,如果人家問他爸爸的名字,他可以很驕傲大聲地告訴別人,他是他爸爸親自接生的,因為他的爸爸是一位最了不起的婦產科醫師,幫人接生過很多孩子!」舒恩含淚訴說。
「恩恩,我可以當寶寶的爸爸,卻不一定要當你的丈夫,因為,江恆還在你的心裡,這是不爭的事實。」
「大哥,在你面前,我是無法隱藏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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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恩坐完月子後,立即與陳峰銘結婚,而寶寶的名字叫思恆,陳思恆,陳峰銘非常清楚取名的典故。舒恩啊舒恩,你真是世界上罕見的癡情女子,也許此生,我們都只能做有名無實的掛名夫妻。
新婚第一夜,陳峰銘逕自走上樓休息。舒恩見狀,立即上前,「陳大哥,不,峰銘,既然我已經嫁給你,就該履行同居義務。」
「恩恩,謝謝你愛我。大哥自知自己年紀一大把,根本配不上你。你把兒子送給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又怎能貪心奢求得到你?」
舒恩難過地下樓,對於陳峰銘,這份情,今生,她是還不了了,但願來世再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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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恆在屋裡「閉關」達四個月之久,這期間,江家二老想盡辦法,仍然無法讓江恆打開心扉。
江父在報上得知花蓮設有脊髓損傷福利協進會,便與妻子照報上刊載的地址前去拜訪。
到了協會,看見幾位會員正在研習電腦,其靈巧的雙手。上進的精神,著實令人感佩。接待他們的是協會理事長彭小姐和朱秘書,彭小姐是個中年婦人,在聊天當中,他們才知道,原來,每一個脊髓損傷者,背後都有一段非常可憐的故事。
何靖萱從門外走進來,一眼即看出在座的是江家兩者,親切微笑地與他們打招呼:「嗨!伯父、伯母,你們好。」
「原來你們認識啊!花蓮真小,到處是熟人!對了,靖萱,江伯父、伯母是為了他們小兒於的事來詢問的,你見過江恆的嘛!」彭理事長告訴何靖萱。
「江恆,他——怎麼了?」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靖萱心中微微悸動。
「江先生、江太太,你們不要急,何小姐現在是我們的義工,由於她本身是護士,護理經驗相當充足,況且這小妮子滿腔服務熱忱,人又長得甜,所有會員們都喜歡她去拜訪。」
江父向何靖萱說:「那麼可不可以請何小姐到我們家輔導江恆,這孩子自尊心強得很,自從出院後,他便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只有他母親能進去送飯,放洗澡水。」
「沒問題,江伯父、江伯母,我何靖萱別的不敢說,要寶。逗人笑技術一流的,放心,包在我身上。」何靖萱滿懷喜悅,她將可再見到江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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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妝打扮,何靖萱的心情就像飛在枝頭上快樂的小鳥,但願這次見面,能圓了她渴望已久的願望。
江家雙親熱情地接待何靖萱,江父也叮嚀靖萱:「何小姐,我要先向你說聲抱歉,你得有心理準備,江恆也許不會給你好臉色看,若有不禮貌之處,還請多包涵!」
「伯父!伯母,有我何靖萱出馬,萬事OK!」她充滿自信的上樓。
砰!砰!連續敲門十餘聲,仍無回音,何靖萱開口:「江二少爺,請開門,我是何靖萱,特地來看你。」
「何小姐,請你回去吧!我不太舒服,不想見客。」江恆隔著門對她說話。
「江先生,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何靖萱鼓足勇氣,將門打開走進房裡。
江恆見狀,火冒三丈地說:「你有一點教養好不好?你爸媽是怎麼教你的,未經主人同意,私自闖進,你以為這是哪裡?你家嗎?」
何靖萱聽到江恆這番帶刺的訓話,也不甘示弱地回吼:「謝謝你教訓得好!對,我何靖萱就是無父無母,才會這麼不懂禮貌、不識大體,不知分寸地冒犯你這位目無尊長、自傲又自卑的可憐蟲!雖然我沒有父母栽培,沒有父母養育、疼愛,但我卻懂得在自立之後,如何回饋社會,報答十幾年來供我唸書的恩人;而你呢?儘管現實這麼殘酷,雖然受傷的是你,但是你的父母、家人、朋友無不替你傷心、惋惜,尤其是你爸媽,你是否注意到你媽她老了多少?而江伯父為了你,連一手經營的事業都拱手讓人,只為了替你圓謊,跟你一起當罪人,逃避那個對你死心塌地的小女人?在本地有一個『脊髓損傷協會』,有八十餘位會員是輪椅族朋友,而這些殘友當中,有多少人因殘疾而面臨家庭破碎,有的被父母遺棄,而你呢?猶如天之驕子,看看自己、想想別人,你要這麼自暴自棄,乾脆我找條繩子給你,幫助你自盡、氣絕身亡,死了就了事,解脫了嘛!反正把痛苦丟給爸媽去承受嘛!」
何靖萱字字尖銳,讓江家父母聽了捏一把冷汗。
她轉身準備離去時,江恆開口了。
「何小姐,你別走,謝謝你一言驚醒夢中人。我喜歡你這種敢愛敢恨、是非分明的個性,剛才我有冒犯之處請多包涵!」江恆誠懇地向她致歉。
何靖萱簡直不敢相信她耳朵所聽到的話。和他握手言歡後,她鼓勵江恆應該跨出門外,看看外頭美好的世界。
何靖萱用輪椅把江恆推至升降梯裡搭乘下樓,當江恆來到父母面前,江父、江母萬分感動,連聲謝謝何靖萱,江恆更是打從心底欣賞何靖萱,或許,她是他受傷後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後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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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何靖萱幾乎天天都來探望他,並為江恆做未來的規劃。
「江恆,你還很年輕,腿不能走路,但你還有萬能的雙手、明亮的眼睛、敏銳的耳朵和一張……」何靖萱故意賣關子。
「一張什麼?快說!」江恆喜歡她,認定她是拜把的哥們兒;而靖萱,表面上故作哥們兒的坦率、瀟灑,其實,對江恆滋長的愛苗早已在心中日益成長,想到這裡,臉上原來泛著燦爛般地笑容倏地轉換成惆悵、無奈。
「怎麼了?」江恆自己轉動著輪子上前問道。
何靖萱察覺自己失態了,立即恢復笑臉:「喂!老兄!我的意思是說,以後咱們可以互相學習對方的專長,喂!這樣好了!每逢一、三、五;我教你電腦,二、四、六,你教我吉他,星期天戶外教學。」
江恆被靖萱的俏皮逗笑了!
是啊!曾幾何時,他也是如此在晨光中飛揚青春的年歲,曾經,他就像靖萱現在的角色,對待他心中的最愛。舒恩,應該要升大四了吧?或許她早已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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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的思恆,結合了爸媽的優點,尤其那雙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像極了江恆,畢竟他身上流著江恆的血,難得的是陳峰銘自孩子滿月至將滿週歲的這段日子,不但待他如同親生兒子,也格外疼愛舒恩這個掛名妻子。
他們相敬如賓,但空有名分,舒恩仍深深感到對不起峰銘,其實,一年多來,陳峰銘陪她一路走過遍佈在生命中的荊棘,怎能說她不愛他呢?
年少的癡愛仍駐足在心中,然而逆境中的真愛何嘗不更教人震撼心弦?江恆、陳峰銘兩人的身影,一直交替、重疊,不時出現在她的腦海裡,難道江恆在她心中已失去份量?不,江恆一直是她的最愛,但是陳峰銘給予她成熟又負責任的紮實情感,讓她感覺生活是如此平實、幸福,有他相伴,在知識的領域上,使她又更加成長、進步,難怪惠玲、小王、溫雨蕙不停地稱讚陳大哥是一本「活字典」。
思恆的週歲生日,陳峰銘選在一家氣氛高雅的西餐廳,並包場慶祝寶寶滿週歲的宴會,這一天,陳峰銘、舒恩,包括三位護士都盛裝赴宴,小思恆也在舒恩刻意的打扮下,穿了一套類似小大人的西裝、短褲,模樣逗趣極了!
晚宴上,陳峰銘因太高興了,多喝了不少酒。
「恩恩,大哥醉了,我來開車吧!」小王到前座去,幫忙舒恩將陳峰銘抬到後座。
回到家中後,陳峰銘吐得一塌糊塗,為照顧峰銘,舒恩將小思恆交給三位護士,她抱著熟睡的娃兒,愛憐地親吻他,然後迅速上樓替醉得不省人事的峰銘換上睡衣。
峰銘不停發出囈語,當舒恩靠近他、為他擦汗時,他用力地抓著她的手,使勁搖晃著:「恩恩,不要離開我,天知道我對你、對思恆有多麼愛戀,感情又有多深……」
舒恩含淚握緊他的手:「峰銘,我知道,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
她將自己身上的衣物卸下,然後蜷伏至峰銘胸前,而峰銘在恍恍惚惚中,依稀可感到聖潔、溫暖的暖流急速奔竄到他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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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曦中,溫和的陽光籠罩在陳宅,一夜渾渾噩噩,陳峰銘依稀可感到酒後引起的頭痛。
「噢!真難受。」轉過身,赫然發現舒恩躺在他身邊。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酒後亂性玷污了她?老天!他怎麼這麼齷齪?
舒恩張開惺忪的睡眼:「峰銘,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呢?」
見舒恩無動於衷,他心中愈是不安。
「舒恩,對不起,昨夜我喝多了……」陳峰銘愧疚地說。
舒恩轉身向他,裸露出粉臂,對著陳峰銘說:「我是你的合法妻子,昨夜……我只不過是盡我做妻子的義務,何來的抱歉可言?」
「舒恩,你……」陳峰銘欲言又止。
「我什麼?我說,丁舒恩是陳峰銘以正式的公開儀式娶來的妻子,所以,不但是昨夜,今夜明夜,我每天都應該與你——同床而眠!」
兩人破涕而笑,緊緊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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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恆解開了自己心中的枷鎖,走出無形的陰霾,在靖萱的帶領下,他開始參加協會的活動,那一天,協會舉辦年度大會,所有的會員在無障礙設施的體育館用餐、唱歌,江恆。現,世界上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遭受意外不幸。會場中,年齡最小的輪椅族是一個骨瘦如柴的六歲女童,她的眼神更是茫然無助。
彭理事長熱烈歡迎江恆的加入,她說:「江恆,恭喜你終於『站起來』了,協會很需要你這種人才。」
「彭姐,我能為協會做些什麼嗎?」江恆感覺自己毫無能力,談何貢獻?
「你可以的,我希望你能擔任訪視組組長,反正靖萱是你的哥們兒,你們可以一起輔導個案。畢竟每一個新的會員,我們總是希望能有適時的協助、輔導和關懷,減少他們痛苦的時間。」
何靖萱連忙說:「還不趕快叩謝本姑娘?」
江恆搖頭笑著說:「這丫頭,我遇到她,真的是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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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理事長設法支開江恆,她對何靖萱說:「靖萱,我想,我不能再拖下去了,你瞞得住別人,但瞞不過我!彭姐是為你好,像我們這種人是沒有資格談情說愛的。你明明知道江恆的病情,他的雙腿一天天在萎縮,他是不能給你保障、帶給你幸福的,你是個聰明善良的孩子,何苦呢?」
何培萱再也不想隱瞞下去,她的哭聲相當淒涼,也是她到協會工作這麼久,第一次落淚。
「彭姐,我心裡覺得好累、好苦哦!」
「想辦法離開他!這是為你好,也是為江恆著想,如果江恆不是想到自己無法給妻子幸福,不能和妻子養育下一代,他怎會聯合全家,只是為隱瞞那位深愛自己的女孩?他們全家不惜結束事業,舉家搬遷,這個代價有多大啊!」
彭理事長善意的勸阻,但願能提早遏止這場沒有結局的悲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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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宣找出陳峰銘的電話,並迅速撥電話過去。
「喂!陳婦產科嗎?請問你們這裡缺不缺護士?我是一個苦命女子,早年喪母、喪父,幸虧遇到一個大好人供我唸書,此次前去,是為報恩……」何靖萱故意裝出可憐的聲調。
「女兒啊!好久不見,還是這麼頑皮!」陳峰銘識破靖萱的惡作劇,溫柔地說。
「老爸!我好想您,新媽媽好吧?小弟弟呢?」
「他們都好,想我就過來嘛!」
「嗯!老爸,我準備明天搭下午一點的飛機,我自己會到鳳山,您忙您的,別忘了我的睡房旁要放音響,我要聽多明哥的演唱集。」
「老樣子嘛!我知道了。」陳峰銘一臉慈父的模樣。
「OK!老爸,明天見!」
掛完電話,靖萱如釋重負,每次她只要遇到解不開的習題,只要找「老爸」就搞定了,陳峰銘和何靖萱這對毫無血緣關係的父女,完全是因家扶中心認養的關係,種下他們之間深厚的緣分。她深愛「老爸」,遠過於自己灑後駕車車禍身亡的父親。
飛機抵達高雄機場,何靖萱走出登機門。遠遠地就看到陳峰銘向她揮手微笑,身旁還站了一位與自己年齡相差個不遠「新媽媽」,她的長相清秀,氣質出眾,難怪會使喪偶十年的陳峰銘心動。
「老爸!我好想您哦!」何靖萱深情地擁抱陳峰銘。
「幾年不見,靖萱現在是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嘍!」陳峰銘非常鍾愛這個猶如搪瓷娃娃的姑娘。
「靖萱,你好!」丁舒恩主動向她打招呼。
「哦!忘了向你介紹,這是我的夫人。」
「我知道,她是我的新媽媽。」靖萱得意地說。
「哎喲!別這麼稱呼,把她叫老了,你們一般大嘛!叫她小姐姐好了!」陳峰銘說。
「小姐姐?好怪喔!老爸的太太叫小姐姐……」
舒恩連忙打圓場:「沒有關係的,靖萱,你喜歡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好嗎?」
何靖萱這一次連體兩天,此次南下,主要目的是來逃難,尋求解答的。
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後,靖萱便告訴陳峰銘,在夜間休診後,她必須與他單獨談一談。
陳峰銘心中滿是疑慮,這個向來天真、堅強的女孩,究竟遇到什麼問題,讓她如此明朗的個性,卻又多了點哀愁呢?
內心煎熬了許久,她終於提起勇氣:「老爸,我戀愛了!」
陳峰銘驚喜:「那很好啊!女孩子長大了,談戀愛是一件正當的事,有什麼好心煩、難過的?」
何靖萱按捺不住:「問題就出在他根本不知道我愛他;另外,他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
「是什麼?」
「老爸!他被重物壓傷胸椎,完全性壓傷,所以不僅不能人道,一輩子還得在輪椅上度過。」
「靖萱,這就是你的不對,何況你還是一個正式護士,既然清楚他的狀況,就得往將來終生幸福著想,試著淡化這份情!」
何靖萱訝異,原本以為陳峰銘是一個為愛可以犧牲一切的人,沒想到……
掩不住幾心的傷痛,淚像洪水氾濫般地直奔流下。「老爸,你真的這麼認為?」
陳峰銘心疼地將她抱在懷中安撫:「女兒啊!也許這件事過去後,會讓你成長很多!」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何靖萱自問,難道自己真的做不到如此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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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緊湊的行程讓靖萱沒有很多時間可和舒恩相聚,基本上,她認同陳峰銘的眼光,也很喜歡小思恆。
陳峰銘在何靖萱臨別時,再三叮嚀她,要她回頭是岸。但是,個性外剛內柔的她,情何以堪?
一回到醫院上班,江恆就緊迫盯人。「小護士,哥們兒兩天沒看到你,胸口較悶,來安慰我吧!」
何靖萱眉開眼笑。「算你有良心,下班後我會過去,在你床邊講白雪公主的故事。寶寶要乖,等阿姨過去!」
江恆真是服了她的天才!想到她,不免又掛念舒恩。舒恩,你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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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靖萱準時到江家報到,長期以來在江家吃飯,江家父母早已視她為家中的一分子,奈何她不可能成為兩老的媳婦,不然該有多好?
靖萱認真地教著江恆電腦的中文輸入,兩人的距離如此接近,江恆俊秀的容貌清晰地映在她眼前,讓她無法專注教他。
江恆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我耽誤何大小姐的約會?瞧你!好像我欠你錢沒給一樣!」
何靖萱心浮氣躁:「今天不教了!」
「真的有約會,就趕緊去,別耽擱了!」
聽了江恆這句話,何靖萱像一個即將爆炸的氣球,臉色一青—白。「我要去哪兒約會?自從認識你以來,我將全部的時間花費在你身上,哪有閒工夫去和別人約會?」
江恆有點難為情。「靖萱,對不起,我應該要想到你條件這麼好,又正值花樣年華,應該有很多社交活動等著你去參加,不該這般自私地綁住你,以後,你有事就不必來了!」
何靖萱為之氣結:「江恆,我快要被你氣炸了!在我心裡一直只有你一人,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她主動投入江恆懷抱,而江恆已被她的話震撼得久久不能自己,他喃喃地說:「靖萱,你這麼做何苦呢?」
依偎在他懷裡,何靖萱甚是欣慰,原來躺在自己心愛的人懷裡是如此舒服、溫暖。
江恆卻急急將靖萱推開。「靖萱,不可以,收回你的感情吧!不然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
「為什麼不可以?這一切是我自願的,沒有什麼可懊悔的!」靖萱倔強。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聽著,好好去找尋一個健康、成熟的好男孩。我是個廢人,配不上你的,你懂嗎?」
何靖萱難堪地奪門而出,留下殘局讓江恆獨自收拾,他何嘗不心疼?但是,他無法和妻子行房、享受魚水之歡卻是殘酷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