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一人在北部一人在南部,時空卻隔不開江恆、舒恩濃厚的情感,在精神上,兩人品嚐到最完美的契合。
這個學期以來,光是機票錢就已坐花掉舅舅給的學雜零用的一半之多。還好,另一單程機票,都由江恆打點,負擔不致太重,為了去看江恆,舒恩平日可是省吃儉用。
日子過得很快,春天已被炎炎初夏逼退,舒婷沉溺在畢業及訂婚的喜悅中,六月二十,多麼美的日子,她相信這一天,自己將是世界上最嫵媚、最出眾的新娘子!
舉行完畢業典禮,舒婷的幾個死黨同學紛紛計劃來一趟旅遊。舒婷的同學盧俊鴻是位僑生,他提議,由他出面租一部九人座旅行車,來一次環島旅行,做為離別前的歡樂相聚。
舒婷猶豫:「可是我二十號就要訂婚了,好多事情還沒有準備……」
舒婷在學校最好的同學黎-開口:「難得嘛!婷婷,我們十六號結束之後,順便陪你回去,在你家玩幾天,等你訂完婚,大夥兒就解散,OK?」
同學們異口同聲的附議,舒婷只好答應。
於是,一部白色九人座旅行車自台北市出發,繞過蘇花公路,沿路瀏覽美不勝收的自然景觀,不禁讚歎造物者之神奇。玩到花蓮市時,盧俊鴻提議走花東公路到台東知本洗溫泉,順便可接準新郎江磊上車,一同遊覽,但眾多人提議走中橫。他們說,中橫的景色更美,於是,臨時改變路線,仍由盧俊鴻駕駛,他略帶擔心地說:「中橫我沒開過?」
幾位女同學直說:「沒關係,開慢點,反正又不趕時間。」
車子往前面緩緩駛去,天色微暗,開始起霧了,盧俊鴻為提起精神,遂點燃一根煙,邊開車邊抽煙不禁嘮叨:「他媽的,霧愈來愈大,真不好開……」
舒婷在後座提醒俊鴻:「阿鴻,安全第一,別心浮氣躁。」
「快到玉山國家公園了。」後面同學一陣歡呼!「再轉個彎就到了!」
下坡路段,忽地——
「小心,俊鴻!」有個同學意識到了車子的顛簸。
「老天!我控制不住煞車!」盧俊鴻臉色都發白了,兩手胡亂地轉著方向盤。
「婷婷,我們要掉下山崖了……」黎-尖叫。
我不要啊!江磊,我還要見你,我們要成為夫妻了,天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舒婷一顆心就快跳出喉頭了。
盧俊鴻一時視線不佳,整輛車跌入山谷。
一趟快樂之旅,竟不幸演變成死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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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八點,三台正在播放新聞快報:
本台消息,一輛白色九人座箱型旅行車今晚七點翻入距離玉山國家公園一公里處山崖下,車內九名旅客是××大學中文系應屆畢業生。此次邀集同學一起旅遊的駕駛人盧俊鴻,男,二十四歲,是香港僑生。據兩名身處重傷的黎-、張淑絹指出,盧俊鴻因當時霧大,且路況不熟,才會導致車子失控,翻入谷底。據悉,他們原本計劃明天送一位同學回家訂婚,沒想到卻發生慘劇,以上是本台記者訪問目前已送往醫院急救的傷者黎-的對話內容。
畫面上出現了渾身插滿管子,纏滿紗布、繃帶的黎-,她幾近崩潰地說:「如果我們不臨時改變計劃,走花東公路,也許就可逃過一劫。」
坐在電視機旁的江華,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連忙喊江母下樓:「老伴,快來,婷婷是不是念那所大學?」
江母跑下樓將電視聲音扭大。
兩老張大眼睛看著電視播出的字幕——
死者,丁舒婷,女、二十二歲。
「會不會同名同姓?咱們婷婷福大命大,不會這麼衰啦!」湘如不停地自我安慰。
江華則喃喃自語:「希望同校、同名、同歲是巧合,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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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母自浴室洗澡浴畢,正走出浴室,客廳內的電話響個不停,是玉山國家公園駐警隊打來的。「您是江太太吧!請您趕緊到這裡來一趟認屍。」
「認屍?」丁母聞訊,臉色倏地轉為慘白。
「是的,我們已將丁舒婷的屍體自山下吊起,請您盡速來處理。」
婷婷!如晴天霹靂,電話筒自丁母手中滑落,葉素心感到天昏地暗,嚎啕大哭:「天哪!你要懲罰就衝著我來!為什麼要找我女兒,為什麼?她還這麼年輕,還有一段好長、好美的日子要過,老天爺啊!你真是沒有眼睛、沒有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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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磊住校,未注意到這段新聞快報,還滿心歡喜地打電話回家:「媽,婷婷回來了嗎?丁家電話沒人接,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酒席、喜餅都訂好了嗎?媽,婷婷家經濟不好,你金飾要準備多一點;媽,她一回來,你要帶她去試禮服,婷婷穿桔紅、象牙色,有點露肩的緞帶禮服很美的,丁媽手頭很緊,禮服錢你要搶著付哦!還有……」
湘如難過地嗚咽。
江磊故作幽默地問:「老媽,你和老爸吵架了是不是?一定是爸這小器鬼又不付你大肆購物刷卡的錢吧!」
江華接過電話,非常鎮靜地說:「磊啊!婷婷出事了!」
江磊錯愕:「爸,您說什麼?婷婷怎麼了?」
江父老淚縱橫:「婷婷和同學一起開車環島旅行。車子在中橫翻車了,我們現在要去接你丁媽媽連夜趕去處理婷婷的遺體。」
婷婷死了?我的婷婷死了?不——
隨便收拾簡單行李,江磊十萬火急地包了一輛計程車,要去見婷婷一面。他握拳痛哭,還有五天他們就要成為未婚夫妻,他憎恨上天,為什麼要奪走他所愛的人?沒有婷婷,他不知這一生該如何度過?
沿路上,江家二老及丁母葉素心都非常沉默,空氣中凝聚一種可怕的冷清感。
婷婷的舅舅葉榮祺亦連夜驅車南下!
舒恩在接獲丁母的電話後,立即通知江恆趕回來,而年紀尚小的羽羽則暫寄在江家,由張媽照顧。婷婷的死,將江、丁兩家人搞得愁雲慘霧,望著婷婷的遺體,丁母、江磊撲倒在婷婷身上放聲大哭,江父、江母見兒子傷心欲絕、肝腸寸斷的樣子,甚是心碎。
將婷婷遺體移至殯儀館,江磊仍是日夜守候,他的淚幾天來不曾停過,連丁母看了都心疼地安慰江磊:「小磊,好孩子,婷婷地下有知,也會難過你為她不吃不睡。」
「是啊!好歹吃點東西,這裡由小恆、恩恩來守靈。」
江恆與恩恩走進來,江恆難過地說:「恩恩知道大姐出事後到現在沒有停止流淚,也沒吃過東西,瞧她眼睛都哭腫了!」
「媽!」舒恩看見丁母,便與媽媽緊緊相擁。
蜷縮在一旁的舒羽也傷心地嚎啕大哭:「羽羽以後不淘氣了,我要好好讀書,聽媽的話。大姐,我答應你,羽羽會努力的,大姐,你醒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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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淚仍從眼角不停地汩汩流出,江磊回憶起六年來的點點滴滴,分分合合,意外的奇跡似地破鏡重圓,他和婷婷更格外小心維護這段情,並齊心鞏固它。好不容易盼到學業完成,婷婷她卻又撒手離去,難道是命中注定——紅顏薄命?
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婷婷,你等我,我也不想活了,既然不能長相守,做鬼我都要與你長相廝守,婷婷,我的最愛!
「老爺、太太、二少爺,快來啊!大少爺他……」張媽從江磊房間衝出,整個房間地板滿是血跡,江磊無法忘卻失去舒婷的傷痛,割腕自殺想以死解脫。
「我的傻孩子!婷婷死了,你也要跟著死,叫我和你爸爸該怎麼辦!你怎麼不替我們兩老想想,你這個沒良心的孩子!」湘如一陣啼哭,好似心碎了一地似的。
「小磊,爸在這個時候也不忍責備你,我能瞭解你心頭的痛,我何嘗不是?你如果真的愛婷婷,應該要堅強起來,挑起替婷婷照顧丁家的責任,這是婷婷內心的重大心願。」江父語重情長。
「爸、媽,小磊知道這麼做是大不孝,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面對婷婷永遠離開人世、離開我的殘酷事實,我好痛苦。」江磊雙手插入發內,埋頭痛哭。
江華拍著兒子的背:「兒子,你會走過來的,提起信心,婷婷會保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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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母決定將婷婷遺體火化,當婷婷的遺體推入焚化爐的那一刻,彷彿大地在哭泣,草木皆變色,每個送葬者莫不悲慟、哀嚎!
充滿喜悅、溫暖的初夏,卻變成最冰冷的六月天,隨著婷婷的猝逝,江、丁兩家失去往日的歡笑聲,喜宴變喪桌,紅包變奠儀,怎不叫人感傷?
江磊變得更加沉靜了。等待當兵的日子裡,幾乎都待在置放舒婷的靈骨塔前。
江恆也返回北部,繼續工作。算算時間,明年四月,應該就要應召入伍,因此,他不得不更加打拼工作。
從工地的配線、認識音響基本構造、組織做起,江恆已開始做廣播系統的裝置,工作也日益忙碌,但他總不忘每天打電話到丁家,詢問舒恩過得好不好。打電話回家,關心江磊近況。他深知婷婷的去世,大家心裡都不好過,為了陪丁母,舒恩整個暑假都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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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的喪祭過了百日之後,舒恩回學校上課,然而她仍每每想到舒婷就不禁潸然淚下,畢竟她們姐妹倆從小感情就特別好;而丁媽媽自從舒婷猝逝後,蒼老了許多,身體也虛弱不少,不能再做粗活,整個家計成為一個沉重的擔子,舒恩亦興起休學的念頭。
「休學?不行!恩恩,我是你姐夫,婷婷生前最大的牽掛就是你的前程和伯母的健康,我要替她照顧你們,你要安心唸書。」江磊正經地告訴舒恩。
「磊哥!你終於振作起來了!」舒恩喜極而泣。
「不振作行嗎?丁媽媽來看過我,她說婷婷托夢告訴她,不喜歡我現在一蹶不振的樣子,如果我愛她,就要堅強站起來,不要讓她失望。」
「磊哥,姐在世時,擁有你最真的愛,她應該滿足了!」舒恩感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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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昌儀到工地巡視,見到久未碰面的江恆,甚是開心地拍拍他結實的肩膀:「小老弟,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又接了一個工地,你也知道我生意忙不完,這裝置音響的工作給你去負責,承包下來做,利潤比你做我的配線工好多了!」
「謝謝董大哥抬愛,我可以嗎?」江恆一臉疑惑。
「你啊!一級棒,工人部分我幫你調度,就算幫老哥忙嘛!可以嗎?」董昌僅相當賞識江恆。
「讓我考慮一下!」
回到住處,接獲舒恩的電話,江恆把承包小工程的事告訴舒恩,她也為江恆感到高興,並告訴江恆週六會北上探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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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恆!我在這裡!」火車站裡人潮擁擠,江恆差點兒找不到舒恩。
「不是告訴你,搭飛機省時、省事!瞧你又沒座位,一路站了五六個小時,你喔!最會做那種令我心疼的事。」
「搭火車省時、省事,也可以省錢哪!你看,我光是來回機票錢可足足過一個月生活呢!」
江恆騎著機車載著舒恩回家,沿路上,舒恩緊貼著他,並透露江磊即將入伍之訊息。
「也好,快點入伍,通過軍中生活,讓他忘卻對婷婷去世的傷痛。」看江磊如此沮喪、失意,做弟弟的好難過。
江恆因工作勞累,很快地進入夢鄉。睡夢中,舒恩穿著一襲純白嫁衣,手捧百合花束,清秀可人,她拖著白紗,緩緩地走向他;而自己也身穿華服,準備迎接舒恩步向紅毯的那一端。所有的親戚朋友圍繞著他們倆,紛紛給予他們誠摯的祝福,就當他執起舒恩的手,欲偕老一生時,突然,一個龐大的物體自天空掉落,正砸向自己……
「啊!」江恆仍意會不來那是一場令人渾身打寒顫的噩夢。
身旁熟睡的舒恩被江恆一聲慘叫嚇醒,連聲問道:「沒事吧?江恆!」
「我沒事,對不起,最近這相同的噩夢,我已做了幾次,真該到廟裡去拜一拜。」
舒恩關心地說:「小恆,就明天吧!看你這樣,我也有些心神不寧,或許與姐姐死有關,一想到姐姐死於非命,我真的久久無法釋懷。」
「嗯!再睡一會兒吧!」江恆將舒恩擁在懷中,躺在他結實的臂彎裡,舒恩仍有不祥的感覺。
「也許是神經質吧!」舒恩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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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時間短少,不能讓他倆多一些時間相聚,送舒恩到車站前,江恆特地將舒恩帶到工地。「瞧!這就是我首次承包的小工程。」
這處工地是一家豪華大飯店。
「因為飯店急著開幕,所以工地有好幾組人馬在趕工,有裝演的、水電的,還有我們,反正,很熱鬧啦!」
董昌儀正好在工地巡視,看到江恆身邊多一個女孩,便開他玩笑:「江老闆,老闆娘來探班,還是查勤?」
舒恩紅著臉說:「我是丁舒恩,請多指教。」
董昌儀頻頻誇讚他倆郎才女貌,真是般配的一對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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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相聚,兩人又要互道別離。
火車開始駛離,舒恩含淚與車窗外的江恆揮手道別,她突然有股強烈的不祥感覺,讓她好想跳下車,和江恆廝守在一起。她不知道,這一別,再見時人事已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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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店的開幕日期將屆,業者不停地催促大家趕工、加班,雖然負責的範圍不廣,但江恆仍非常盡心,努力在預定日期之內完工。
工地裡顯現雜亂的面貌,幾組人員又敲又打的,促使著每個工作人員繃緊精神,加快工作速度與步調。
江恆忙著處理音響設備,將線路仔細勘察一遍後,他示意一、二樓的工人配合,將音箱吊上。
「OK!再來、再來,不夠,吊絲偏了。對,再過來一些!好極了,小王、小張,接好,辛苦你們了!」江恆在大廳做著指揮的工作。
當他正轉身離去時,二樓的工作人員一個不留神鬆了手,小王、小張緊張地大喊:「小江,快閃,音箱掉下來了!」
一個比人還高的音箱自二樓迅速掉落,朝向江恆砸下,他來不及閃躲,腦海裡又浮現同樣的畫面——
舒恩穿著白色禮服,白色百合,大家圍著他們,給他們祝福……我完了!今生,我什麼都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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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昌儀獲知江恆遭意外重擊後,立即聯絡江家,江父、江母趕到醫院時,醫生已把江恆遭意外事故,胸椎被壓傷得太過嚴重,也許一輩子要坐輪椅的事實告知他們,但他安慰江家雙親,切勿灰心,說不定好好治療會有起色。
江華拭去滿臉淚水,更暗示江母,千萬要屏住氣,不要讓江恆知道他的病情。
走進病房,看著尚未醒來的江恆,說好了不在兒子面前流淚,江母仍按捺不住地趴在江恆身上痛哭。「我哪會如此歹命,大媳婦未過門就掉落山谷死了,小磊心情一直沒有回復,現在小恆又慘遭意外!」
「湘如,孩子還沒醒來,不要讓他聽到了,他會承受不了的。」江父的叮嚀,著實提醒江母該閉嘴了。
「啊!」江恆由昏睡中,慢慢醒來:「爸、媽,你們都來了,我……我怎麼了?」江恆詫異,自己彷彿睡了一個世紀。
「小恆,你受傷了,被裝演的板子打到,休息幾天就沒事。」
果真像爸爸說的那麼輕鬆?不對,他開始感到不對勁,於是他拚命回想高中時,隔壁班一位籃球隊的同學也是被東西自高速摔下壓傷,雙腿沒有知覺,難道我……他開始不安,狂叫:「爸,叫醫生來,我要他告訴我,我是不是殘廢了?為什麼我的下半身一點知覺都沒有?醫生!醫生!」
此時,董昌儀正好走進來。
「董大哥,您來得正好,麻煩您交代工地所有的工作人員,我受傷的事,絕不能傳出去,尤其是我女朋友去詢問時,切記要守口如瓶。」
半晌,主治醫生走進來巡視江恆的情形,江恆立刻請教醫師:「醫生,拜託您告訴我實情,我是成年人了,我有勇氣知道真相。何況,我下半身都沒有知覺,心裡已有最壞的打算。」
主治醫師詢問了江家二老,江華無奈地說:「紙是包不住火的,應該讓他知道的。」
醫生拿起病歷表,對江恆解釋:「江先生,人的脊椎分為四個部分,也就是尾椎、胸椎、脊椎、尾椎,而你被重物壓傷過久,整個胸椎都壓壞了,因此,我們懷疑是否為『完全性』損傷,如果證實是對的,這輩子,你將終生在輪椅上度過,當然,我們必須再做治療、觀察,才能確定。」
好久、好久,他只是沉默。
「我殘廢了!我江恆成了廢人了?」他痛恨地捶著沒有知覺的雙腿。心在淌血。
在幾番慎重考慮後,江恆要求江父、江母舉家搬遷,因為他不能讓舒恩知情。
「兒子,你這麼做妥當嗎?舒恩這麼好的女孩……」
「爸!就是因為她太好、太完美,我更不能誤了她。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廢人,如何給她幸福?」江恆又激動地掉淚。
「好,小恆,媽依你,媽全依你!我和你爸立刻處理那邊的事。」
江恆感激雙親,淚在眼眶打轉:「媽,立刻幫我轉院。我需要離開這裡。」
「一時之間要去哪裡?」江父深深歎了一口氣。
李湘如突然有個主意:「去花蓮,媽媽從小在那裡長大,空氣好,地價又便宜。」
「花蓮?」印象中,江恆落榜那年,大夥兒一起去過,那裡的確很美,是塊淨土。
「好!我立刻處理。花蓮有個老朋友,我趕緊通知他替我們物色一棟房子,順便請他找人趕工,將住家改設為無障礙空間,讓小恆可以通行無阻。」
「小磊呢?」李湘如問道。
「爸,哥在清泉崗,您千萬不能跟他說我的事,先騙他我們都出國了!」
江華猶豫些許:「老爸來想辦法,幫你圓這個善意的謊言。唉!真是造化捉弄人,原本兩對感情那麼好的情侶,死的死。傷的傷,老天爺,您真是厚待我江華啊!」
江父說著,竟激動地流淚。
江母滿心憂傷:「恩恩找不到我們,一定會發瘋的!小恆,你真要這麼做?」
江恆默默點頭。
淚濕透了被單,病房外掛著「謝絕會客」的吊牌,江恆猶如置身在冰冷地獄,有誰知道他的苦?
董昌儀保證守信,連駱家兄弟都探不到他的下落,江父江母趕回江家,處理公司業務;另一方面,董昌儀負責退掉江恆租賃的房屋。
此刻,花蓮那邊,江華的老戰友程學天也積極物色適合江恆居住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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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恩一直沒有江恆的消息,開始焦慮不安了,為什麼江家與江恆在台北的聯絡電話都無人接聽,連幫傭的張媽都不在,這到底怎麼回事?
江磊在服役,更是一點都不知情,尤其家人又刻意隱瞞,因此,當舒恩特地趕至清泉崗會面時,江磊才知道家中從未有過的怪現象。
江磊望著舒恩焦急憔懷的模樣,百般安慰:「恩恩,別急,或許爸媽他們出國旅遊,江恆臨時換工作,還沒安頓好,無法聯絡你。」
「是嗎?沒辦法用電話聯絡,也應該可以打個電話告訴我。」舒恩仍是忍不住懷疑,為何一夕之間,江恆蓄意疏遠她?礙於學校課業,只好再拖一個星期,下星期她一定要北上,探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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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恆仍然躺在病床上,一刻也無法動彈,他痛恨地敲打毫無知覺的雙腿,不禁痛哭失聲。天哪!他該如何度過這下半生?難道天要絕他的路?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我已經是廢人了,與其留在世上拖累爸媽,傷心自己無法與恩恩結髮一輩子,倒不如尋求自我毀滅!
對,除了死,留在世上還有什麼用呢?
結束吧!江恆將點滴的注射針拔起,突然發現床頭邊有一把水果刀,他困難地移動身軀,打算借這把水果刀,結束生命。
就在拿到水果刀的當兒,江家父母正好開門進來,看見兒子在做傻事,兩者心如刀割。
江母嗚咽地說:「兒子哦!媽給你跪下,求求你,不為你自己,也要為我們哪!媽懷胎十月將你生下,你怎能這樣回報我?你怎能如此殘忍?」
江父走向前將刀子收起,並立刻通知護理人員為江恆注射點滴。
江父嚴肅地告訴他:「小恆,世界上遭遇比你更可憐的大有人在,你若死,在你認為是解脫,事實上,你只是推卸責任,把痛苦轉移給我們,我們上了年紀,你狠心讓我們承受白髮人送黑人的悲哀?」
「該長大了,小恆!這是你生命中注定的劫難,不要做這種傻事了!」江華愛憐地撫拍著江恆的背。
「爸,我也不想啊,但是,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不知要怎麼過下去?」
「總會有路的,爸媽會陪你一起走。」江華、李湘如夫婦緊握著江恆的手齊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