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薰是被孟捷抱回房的,因為她醉得連姓兒都忘了是啥。
孟捷本不願遲緩另兩人的行程,打算請他們先行,等薰薰醒了他再帶她趕上。楊世卻說他們不急,大伙午後再走。
裘恩但笑不語,中毒之人不急,他自然沒什麼好急的。
幫薰薰訂下了房,孟捷將趴在桌上的她整個抱起,道聲失陪,就轉身要走。
「孟少俠,」楊世蹙眉起身。「我可為你另找房間歇息。」
「多謝了,孟某不需休息,但不能任師姐獨自醉倒,無人照料。」說完孟捷即快步離開,似不願薰薰的醉態公然昭示。
楊世看著他的背影,懣氣難掩。「男女授受不親,沒地壞了人家姑娘名聲。」
「那姑娘,像重名聲之人嗎?」
「師父!」只有兩人之時,楊世再不避諱。「莫說年紀和輩份不妥,姓孟的這樣亦步亦趨,似是恩義,實會誤了她一生!」
「守護一生,何誤之有?」裘恩閒閒地說。「怎麼?你也想當她師弟?」
楊世脹紅了臉!「師父在取笑我!」
裘恩拍了拍他肩頭:「唉,你的身份,也是不妥啊。」
楊世抿緊唇,不是第一次了,詛咒起自己的出身。
「我並無妄想容姑娘的意思。」他固執道。前行還是險路,他的任務太重,才無心論及男女情事!
「人可遇,緣難求。」裘恩淡言道。「容姑娘靈性過人,凡夫俗子,觸不及她那脫俗的心。我倒想看看,義能結合的,情是否打得通?」
楊世再叫來一壺酒,他也想醉,讓混沌的心沉澱一番。
坐在床邊靜靜凝視著薰薰,孟捷心思忽上忽下,沒個歇處。
眼光瞟及薰薰微啟的朱唇,他氣息又亂了,先前的吻,每一撫觸都清晰無比,一再折磨著他。
心旌蕩漾,等著早己熟悉的罪疚湧上心坎,卻怎麼也等不著。什麼時候,已不再將她看成師姐了呢?
她是薰薰——他的薰薰。愛笑、愛玩、愛毒,一刻不見,就教他悵然若失……是他要守護一生的薰薰。從未想過有分別的一天,現下更不願去想它一分。
吻了啊……
彷彿天地皆易了位,他難以形容那份驚心動魄。當薰薰毫不遲疑地傾人他懷中,他的持守不攻自破,輩份的堅持,禮教的拘束,都在她純真的給與中化為無稽。
因為她純,他也不再不安。只是……薰薰究竟如何想他?
記得她那一聲又一聲「在乎」,恐怕一輩子會牢記著了。但有那麼一瞬間,她似乎有些不悅……
是對什麼呢?
薰薰嚶嚀了一聲,孟捷被引得傾向前,屏住呼吸。
「……捷?」
她眼仍合著,小手在摸索,孟捷立刻握住她。
「薰薰。」她的名字,就這樣自自然然出口了,第一次。
她輕笑,醉態掬人,一向靈巧的大眼緩緩睜開,星芒流轉,掩不住的風情。
「捷……你看起來像是又病了喔!捷也……醉了,對不對?」
「我沒有,但你有。」
「……我、我知道啊!這感覺起來……像上回吃了毛櫻,頭變成十斤重,身子卻是一住香般輕……而且,想睡,又睡不太著……」
「薰薰,你不該喝這麼多。」第一次,輕斥起她來,雖然,仍是溫婉得聽不出怨意。
「為什麼不?就像毒一樣,酒啊……喝了才知道會怎樣嘛!」
「這兒有解酒藥,來,吃一粒。」
「我不要……醉酒很好玩啊,你也該試試……」
「我試過了。」
「咦?……什麼的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有幾次,你入睡後,師父找我喝的。」
「哎呀!不公平!……為什麼沒找我?」
孟捷微笑:「師父也不是故意的,半夜時興頭來了,你早已入夢。」
「那……你再喝,陪我醉!」
他心頭一跳!「不好,我要照料你,還是清醒些好。」
他喝了不少,但就像從前,總不會大醉。
「……捷?」
「嗯?」他低應。
「你不……叫我師姐啦?」
他悸動!「不,不了。」
「為、為什麼呢?」
「我——」他頓了頓。「我想當薰薰的伴,不是師弟。」
說出口了,心中悸動更甚,卻怎麼也不想收回。
「捷……是伴啊!」
「不一樣的。」不知為何,幾乎固執起來。「師弟是師弟,伴是伴。」
「不、不要!」
孟捷心抽緊,縮痛了。「薰薰……不要?」
「捷若不是師弟了,我……我要當誰師姐呢?」
即便惶然,孟捷笑了。她的論調,仍是純然薰薰的。「我會伴著薰薰,朝朝暮暮,就和以前一樣。你還是會一樣使喚我,我知道的。」
「當然……愛使喚捷啦!」說得十分自得。「捷最好,也……最好用了!」
笑意中滿是寵溺,孟捷輕撫她面頰。「那就任你用吧。」
「你……你說的喔!一樣都聽我的,不許反悔!」
「就聽你的。」孟捷俯首,在那仍喃喃想索諾的紅漾小嘴,吻上一記印誓。
她醒來後……會記得嗎?記得多少?他無聲歎息。即便只是進入她夢中,亦是小小的滿足。
情與義呵——於他,又有何分別?
待薰薰終於酒醒,已過午時,她活力充沛地躍上馬,眾人一字排開,並騎前行。
愈接近落鷹山,地形愈是險惡。入了山間,寒氣逼人,松枝間甚至凝著冰珠。
「不用玲瓏冰來,就夠大家發抖的啦!」薰薰笑道。
「容姑娘既對毒有興趣,自然知曉『琉璃火』?」右方的裘恩問道。
「喔,那個毒販子啊!」薰薰點頭:「聽說那人追著玲瓏冰不放,研出可以近她身的毒,還替自己取了相配的名號。只是他不過一介商賈,人家姑娘看他不上!」
「但他賣的『心火』可以驅寒暖身,想必在落鷹山上,生意會大好。」裘恩道。
「搞不好他就是為了這個,才假意對人家追著不放啦!」薰薰笑道。「若真喜歡人家,又有唯一可以近她身的珍毒,他才不會賣給任何人呢!更不會讓人知道他有這樣的好東西!」
「的確。」孟捷道。「人心自私,在情字上更甚。」
「這是孟少俠的經驗之談?」楊世語氣有些尖銳。
孟捷僅微笑不答,不以為忤,倒顯得楊世失態了。
「你多老了啊?為什麼老叫捷『少俠』?而且捷又怎麼可能自私了?」
薰薰毫不客氣的口吻,明白是在為孟捷出氣,引得楊世抿緊嘴,而孟捷訝然看她。
從來是他護著薰薰,忽然見她為他出頭,心下不禁怦然。
「我二十有二了。」楊世僵硬地回答。
「那又沒有大我們一輩!」薰薰不在意地一揮手。
「我們」二字,似乎更不中聽,楊世別過頭去。
好沒教養!薰薰聳肩。也難怪啦,連娘都可以不理的人,還有什麼好說?虧他還一身錦衣玉服,像要娶新娘子似的。欽,中看不中用啦!
「如此說來,若容姑娘有了喜歡的男子,定會霸著不放了?不似那琉璃火,和人分享佳人?」裘恩似話中有話。
「那當然!」薰薰毫不遲疑。
「而若有人喜歡容姑娘,也想霸著不放呢?」裘恩再問。
薰薰絲毫未注意其餘兩人沉默不自在的神色。「能霸得上,就來試試看啊!我容薰薰霸人的功夫不差,但閃人的功夫更高!我若不想讓人霸,任誰也迫不上的!」
「這我相信。」裘恩道。「但怕只怕容姑娘閃功過高,連有人苦苦相追,都未曾察覺,讓人怎樣也無法近身,連玲瓏冰的寒功都被比了下去。」
「什麼意思啊?」薰薰蹙眉。「誰在追我?」
裘恩不知該笑還是該歎,身旁有兩個人臉色轉紅了,倒是目標之人,渾然不覺,像只打不醒的睡蟲。
「什麼樣的男子,能教容姑娘看得上眼呢?」裘恩的口吻幾是憐憫的了,可憐那兩個男子羞於啟齒,他索性代為發問,就算行好事一樁。
薰薰瞪著大眼,思考得很專心,半晌過去了,等得兩個男人如坐針氈,而裘恩差些忍俊不住。
「欽,我想,我若看到了,就會知道啦!」終於下了結論。
哇啊,怎麼有兩個人臉失血色了?
「怎麼?我說的不妥?」好奇怪。
裘恩終於大笑出聲。天,這豈不表示,這兩個可憐人,完全沒了希望?人家明明已經看到他倆人,卻未「看上」,這不是很沒救嗎?
哈哈哈,笑死他了!「咳咳,」裘恩努力正色,在人沮喪之時,雪上加霜,太不人道。「姑娘說的沒有不妥,只是有時候,人見了林,就會見不著樹,也是可能。姑娘也許得再努力去看,不要枉了人家的情意。」
「誰啊?」薰薰莫名其妙。「你不會是在說你自己吧?」
裘恩一口氣嗆到,這回真的咳起來了。「當、當然不是在說裘某……咳咳,容姑娘莫要說笑。」
那還有誰啊?薰薰暗忖。捷本來就是她的,什麼追不追、看不看得上,多餘了嘛!至於姓楊的,笑死人!他對她老大不客氣,而且她還罵過他哩,不可能的啦!
喔……等等,不知是在夢中還是怎的,隱隱約約記得,捷曾說過什麼「伴」不「伴」的……她心怦然一跳,難道……真是在說捷?
她轉過頭去,直盯著身後的孟捷猛瞧。這一舉動,引起不一的反應。
「楊弟,前頭不遠看來是個小村,我們何不先行趕去,稍歇片刻,我也好看一下你的手臂?容姑娘和孟少俠,倒不必急,慢慢趕上就得了。」裘恩說。
「裘兄,我手臂沒事!」楊世抗議。
「兩位盡量歇息,我和薰薰先在此稍停一下,有事相商。」孟捷則說。
眾人幾乎齊聲開口,又先後打住。
裘恩低笑,注意到孟捷對薰薰直呼其名。
「好啊!我正好也有話要問你。」薰薰倒是爽快。
楊世面色極為難看,但他終究是聰明人,怎會不知現下的情況有何深意?
高下已分,沒他插足的餘地,他並非看不出來,只是……氣人啊!他怎地未戰而先敗了?他堂堂千金之身……
想到此處,不禁一震。他生平最恨的,莫過於自己的出身,卻在轉念之間,自恃出身起來!
但師父又怎麼自挖牆角,幫著外人?師父分明是在促孟捷開口……他楊世有什麼不好?
「世兒,先來後到,都是天命,不必自怨。」
裘恩語氣溫和,楊世別過頭去,讓人瞧不著他的神情。
「人生如何,半在時機。時機未合,就錯過了,哪裡會是誰的錯呢?」裘恩再道。
身後兩人,愈馳愈緩,轉過一個彎後,已然看不見了。
楊世聽著後頭漸遠的馬蹄聲,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孟捷和薰薰停下馬來,薰薰早巳嘰嘰喳喳問了好幾個問題。
「……早上我睡著以前,捷是不是說過什麼『伴』之類的話?還是我在作夢啊?」
「『伴』又是啥意思啊?喔,我好像記得,捷不想當我師弟了!」
「……裘大叔說的什麼追不追的,是說你喜歡我,對不對?但
捷一直喜歡我的嘛!捷哪敢不喜歡我?敢不喜歡,早被我劈了!」
「……喔,我知道了!那就是捷看上我啦!是真的嗎?」
嚷了好一陣後,忽然在孟捷眼中看到什麼——很難說究竟是什麼,但薰薰語氣一頓,忽然就啞了口,然後,臉熱起來了。
有點像上次,被捷上上下下打量一身新衣裳的感覺……渾身都有些不太對勁,也不是不好的感覺,但就是……有點令人心癢:怪怪的……
還有還有,她作的那個春夢……呸,也不是春夢啦,但夢中捷吻了她……很短的那種,簡直太短了,不像吻的那個吻……
捷還是不懂得怎麼吻,比不上她的……咦,她在胡思亂想什麼?那只是個春夢……呃,夢啦!
只是,捷那個眼神……
「薰薰——」
哎呀!連口氣都不一樣了,和她熟悉到像是自己般的口氣不一樣。
孟捷鎮定地開口,但雙手緊握住韁繩,透露了緊張的心情,「我一直都喜歡你的,但已經不只是小時候那種喜歡而已了,我我喜歡你,像伴那種喜歡,像……夫妻那種喜歡。你懂嗎。」
懂嗎?她怎知懂不懂?只知渾身的熱,滿腦子的稀粥,滿心的亂絲。只知道,她一點也不討厭這種亂得一塌糊塗的感覺……
孟捷翻身下馬,再抱她下地,把馬拉到一棵大樹下拴好,才將忽然變成木頭人的她拉到身遣坐下。
他右手執起她的,左手隨之也覆上,包住她粗糙的小手。
熱流似在四掌之間竄流,薰薰抬起臉來,被他專注的目光引入,收不回眼了。
「從告別師父上路以後,我就感覺到自己心中有什麼要破出,只是一直說不出是什麼……只知對你愈來愈在乎,在乎到想要你也一樣在乎。以前,對師姐只覺得守護就能安心,現在……想對薰薰親近,想霸著薰薰不放,想……」
說到這兒,孟捷止住了,僅僅微笑,那笑啊,居然讓人臉紅心跳!
「但……」一個但字,薰薰接不下去。但什麼?她沒有不想要捷這樣說啊!
孟捷等著,沒等到下文,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念,俯下頭來,吻住了她。
以前的他,從來做不出這等不合禮數的事,更別提在路邊,隨時有路人經過了。
現在,卻似乎天地間不再有更重要之事,他必須和她親近、相觸、深擁人懷……
嗜……薰薰不自禁啟了小嘴,舌尖被輕舔一一
哇啊!那是捷的舌吧?就好像……好像上回試過的那種毒辣椒,辣中帶甜,讓人通體焚燒仍停不住嘴!
她如法炮製,將舌尖也探出,孟捷不禁低吟一聲,加了手勁,緊握住她雙手。
這樣,她好似被困住了,她忽然也想回抱他耶。意起身隨,她使勁脫開他的擁抱,他震了震,似愕然於她的掙扎。
「薰……」他沒了聲,因為她已伸臂把住他的頸項,力道之強,使吻勢更深,幾乎難分彼此。
「唔…」多想就這樣吞了捷,把他舔得乾乾淨淨,半分不存。
愈吃,就愈饑、愈渴,這是什麼樣的怪病?一定是被捷給染上的啦,因為她對其他男人,可半點也不想親近!
「薰……」他又努力要喚她,可憐身子不聽話,雙唇更是失控,吻腫了她的嫩唇,嘗盡了她的味道。
再也不能抑制自己,多年的親暱,何時暗暗積成足以排山倒海的想望?他還要更多、更多,可以嗎?
遠方漸近的馬啼和拉車聲,將兩人拉出氳熱情霧,孟捷是先抬起頭來的,薰薰仍掛在他身上,雙唇被迫滑開,卻自動自發貼吮住他喉頭,教他不由得戰慄。
「下流!」馬車上傳來一個森冷如冰的女聲,借由內力切人兩人之間,像要硬生生劃開兩人相凝的身軀。
「什麼啊?」薰薰昏得快,醒得也快,跳得老高,氣呼呼地嚷;「愛管閒事!沒得人吻,就不要壞人家好事!」
在她心裡,可沒什麼禮教不禮教的廢話,師父不拘小節,孟捷又多所寵讓,她這輩子除了師父紙老虎般的叨念之外,可還沒被誰給教訓過!
這下子被個不相干的閒人亂罵,她火氣直衝九天,就要追上去找架吵了。
孟捷拉住薰薰,去速不慢的馬車卻忽然停勒下來,兩匹俊馬踢得灰沙四起。薰薰這下更起勁,掙開身跳上前去,一把掀起簾子。
車內突然透出紫煙,幸而孟捷習於守護,薰薰掀簾的同時,身於已被他抱住後跳,躲過大半那謎樣的煙霧。
「哎呀!那是什麼毒?沒看過哩!」薰董的注意力立時被移轉,火氣被好奇心取代,再欲向前,已是為了看清來人和所用毒物。
「我想,是玲瓏姑娘吧?」孟捷不放手,右臂仍緊鎖住薰薰腰司,口氣有禮。
馬車垂簾一動也不動,紫煙飄散消失了,車內傳來冷冷的答應:「不錯,閣下舉止低俗,悟性倒不差。」
「低俗?」薰薰重被勾起怒氣,但孟捷無視禮數和斥諷,仍將地緊抱於身前,倒讓她消了不少火。「你是說像座千年冰山,就最高貴了?」
車內人被薰薰毫不客氣的反擊詫了一詫,似是不慣有人回嘴。「兩位究是何人?」
「你猜啊!」薰薰得意起來。「我們知道你是玲瓏冰,可你不知道我們是何許人也,哈!」
「那就是無名之輩,不值一提。」不屑之極的語氣。
「是喔,那你停下來幹嘛?想把低俗事看得更仔細些,好望梅止渴?」薰薰可不是直魯到不知反諷之道。
「你……」玲瓏冰似是少經人事,一時氣塞難言。「你下流!」
「是啦,說來說去,就那兩字。你不試試和男人相近,哪知道到底怎麼個下流法咧?」薰薰愈激她愈有興致。
孟捷畢竟是修養極好,不願再逼得人失顏面,俯首在薰蕉耳邊低語:「薰薰,我倆之間的事,彌足珍貴,不必同外人多說。」
溫言深情,使得薰薰火氣頓消,心頭暖開,臉頰有些暈紅,倒是住嘴不再說了。
「玲瓏前輩,方才晚輩失了禮數,多有冒犯,請您擔待些了。」孟捷輕道。
如此謙詞,讓人怎麼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車中靜默片刻,終於再傳出聲音:
「罷了,方才一點『麻筋散』只不過讓人雙腳無力,休息片刻即可再行。失陪了。」語罷車子重又開行,前頭簾下看不出是誰在駕車,飛塵之間,走遠了。
「休息什麼?我身上各方解藥起碼半打,怕誰啊?」薰薰吐舌,雖未感覺雙腿有什麼不對勁,仍以防萬一,從腰間小皮囊中拿出一粒黃丸,自己吞了一顆,另外遞上一顆到孟捷唇遺。
小而微涼的手指觸著孟捷的下唇,使他心重又狂跳。
「來,吞了。」薰薰餵了他藥,又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啵了一聲。
雖被人殺風景地打斷了好事,剛才熱熱的情霧可又是毫無阻礙地包圍住兩人,孟捷極力自持,才未再回吻過去。
「我們……該趕上裘大俠他們了。」
「好啊。」薰薰笑嘻嘻地,好像偷吻成功,心滿意足。
兩人上馬後,薰薰舒服地靠向身後的壯健身軀,又想起了新的好玩事兒:
「捷,剛才那麻毒好像挺有意思,我們去討一點,回去捉弄一下師父怎麼樣?」
重新加入前頭兩位後,四人終於抵達落鷹山莊,雅致的庭園和竹林,蒙上一襲山霧,若隱若現,美而神秘。
這神秘之境,雖擠上了數十位賓客,但因毒家們都行事低調,招呼不甚熱絡,故而詭譎之感不減。
四人一進山莊,立刻有兩位打扮相當尊貴的文士,迎人廳堂。
「楊大人,您終於大駕光臨了!」莊主鷹奇,是位以濟貧得名的俠客,對毒學入門不久,但興致高昂,搶到了今年召辦毒宴的機會,簡直是當作天大的事在辦。
讓薰薰驚奇的是,他專對楊世招呼,差些整個人拜下去,好似看到神祇一般。
「什麼大人啊?」她對身旁的孟捷咬耳朵。
「我也不知道。」孟捷答,暗忖了幾個可能。「皇室中人?」
「皇室中人有像這樣的啊?」
薰薰的話,好在未能傳到楊世耳中,否則絕對會把人氣死。
在她看來,楊世的毛病可多了,不孝就是第一個該打的罪啦。像她,對師父最孝順了,一天到晚把師父玩得氣鼓鼓……
哈,鳴,好想念師父唷!
「楊大俠舉手投足均有貴氣,所以如此猜想。」
「貴氣!根本是驕氣!」薰薰看不出有時了不起的,偏偏眼前就有人誠惶誠恐。
「各位大俠,鷹某也一一拜個禮。楊大人帶來的,都是尊客,我讓人將各位帶到上房去,不周之處請千萬包涵。」
她什麼時候變成被「帶來的」了?但薰薰沒發作。不知怎地,最近愈來愈受捷影響,莽撞行事的次數大減。
「鷹莊主客氣了,我們不需特別招待,有地方合眼便行。楊弟是特地來請學的,不是出遊,一切從簡。」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招搖。
鷹奇立刻領會,登時改口:
「楊大俠、裘大俠,和兩位少俠,不妨客居鷹湖廂,隱密清靜,少有人打擾。」
「聽來正好。」
裘恩點頭。
四人各人廂房後,薰薰不待稍息,就偷偷去敲孟捷的門了。
「薰薰?」孟捷一開門,薰薰就從他臂膀下擠進去,他好笑地關上門。
「哎呀!忽然給一大個空蕩蕩的房間,人家不習慣啦!」
孟捷不知該如何接話,兩人已如此親近,再講男女之別,實在矯情了。況且讓她一人過夜,他又何嘗能放心?
「你知道我剛才從窗口,窺到誰在湖邊鬼鬼祟祟的?」
「誰?」
「一個老老的漢子,彎著身子左探又看的,樣子可滑稽極了!」
「你沒有被他發覺吧了」,孟捷只關心她是否惹上麻煩,保護慣了。
「沒啦!不過他那樣子,和師父好像喔!」
「怎麼個像法?」
孟捷疑道。
「我也沒看清楚,因為他往深林中竄去了。但那搖頭晃腦的樣子——」
「正是師父也說不定。」
「哎呀,我怎麼這麼笨!師父從來沒錯過一次毒宴的嘛!」
薰薰重重敲下自己的頭,孟捷立刻伸手去揉。
「師父若偷偷進來,也不無可能。」
「幹嘛?師父有請帖的啊!」
「師父行事,什麼時候照規矩來了?」孟捷好笑地問。「師父一定知道我們會來,也許是要逗上我們一玩。」
「好想去抱抱師父喔……我已經開始想念師父了!」
薰薰說著,就用力抱上了孟捷,被他自然而然,擁人懷中。
孟捷將她擁緊,薰薰自小就熱情無拘,總讓他覺得溫暖而感動,現在認定了她,體會就更深刻了。
性情中人,這就是她。不像他瞻前顧後,拘拘泥泥,後知後覺。如果能就這樣,懷中一直有她……
也許她仍不解男女之事,尚未弄懂情愛的真正意義,但她純粹的信任和熱情,因此而更加珍貴。
他能等的,慢慢、一點一滴地,和她一起學著這……情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