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貴婦人 第六章
    事情發生在清爽的秋季。  

    很慚愧地,離湯瑪斯海誓山盟只過了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事情就發生了。  

    在朋友的婚宴上,不習慣喝酒的雨果難得地喝下三杯香檳和兩杯紅酒,加上難得放松心情,更催促了酒精的效力。  

    “雨果,你還好吧?”同席的友人不放心地問。  

    “我沒事……”他瞇起眼睛笑,恢復婚前還算開朗的神情。  

    那仿-夢一般的生活已成雲煙往事,再也回不來了。可是,現在的雨果感覺就像在夢裡一般,處在制造夢幻的游樂園裡,到處都充滿嘻笑聲,到處都是快樂的人。慎重的性格使雨果並沒有酒後亂性,頭腦還是能夠清楚地聽到旁人的談話,而且對答如流。唯一改變是猶如身處雲端心情,對誰都回以迷人的笑容,讓眾人險些中了他的迷魂計,拜倒在他身下了。  

    其實雨果是個好看的人,否則萬人迷的瑪莎當年不會決定和他結婚的,不過他吝於貢獻笑容,也不和人深交,給自己造成無趣的影像。  

    “雨果,我們要到下一個宴會場所去了。你要一齊來嗎?”又一人問。  

    “不了,讓我在此告辭吧!”雨果搖頭婉拒。  

    起身欲站穩,腳步卻怎也走不好。  

    又不是小孩子,一點酒就醉成這樣嗎?他心裡不禁懊惱地道。  

    這時,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支撐住他,將他拉靠向懷中。  

    “我送你回去吧,雨果。”湯瑪斯輕柔地道。  

    湯瑪斯-馬克森,認識才不到幾個月的人,卻無時無刻出現在雨果身邊。要不是雨果是男人,所有人都以為湯瑪斯對雨果有意。  

    雨果看他一眼,乖順地讓他扶持自己。  

    其實他對湯瑪斯並沒保持多大好感。他知道湯瑪斯聽說了自己的離婚悲劇,從此把湯瑪斯當成偽善者,以為他會如此照顧自己完全是因為廉價的同情心作祟,受人所托才答應了下來。可是今夜他發現自己是需要湯瑪斯的照顧的。他沒有開車來,現在這時候已沒有電車了,計程車也不一定願意載一個醉酒的人。更重要的是,在靠在湯瑪斯的身上的那一剎那,雨果發現自己的身子已酥軟無骨,沒有辦法再步行了。  

    湯瑪斯招來司機,小心翼翼地幫雨果坐進車內,然後問了他的住址,吩咐司機開去。  

    二人在後席各占一角,望著窗外飛過的夜景。  

    毫無議論的,湯瑪斯會發出一種叫人安心的氣靈,在他身邊從會不自禁地感到安心。  

    清醒些的雨果開始擦亮雙眼,不得不承認湯瑪斯是一位好人,一位少有的紳士。  

    “謝謝……”他低聲說道,不在乎湯瑪斯是否有聽見,知不知道這感激其中包含的意義。  

    湯瑪斯聽到雨果的聲音,回過頭來看他。不久,漂亮的唇微微揚起。  

    象牙塔裡的公主開始為自己放下長發了。  

    45分鍾後,車子抵達雨果的住家。  

    湯瑪斯叫司機在車裡等,扶著完全依賴自己的雨果進入房子,走到二樓的房間。  

    “雨果,你還好嗎?”他不放心地問。“你要喝水嗎?”  

    躺在雙人床上的雨果輕點頭,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皮鞋的聲音走遠,在數分鍾以後再度出現。  

    湯瑪斯手拿水,單手試著將雨果扶起。  

    雨果接過杯子,不在意湯瑪斯的手仍然握著杯,而自己的手正握著他的手。他一點一點地喝著,間中還漏出了些許在杯外,沾濕了湯瑪斯的手指。  

    無意間,雨果的唇碰觸到湯瑪斯的食指,讓他心頭一怔。  

    湯瑪斯在宴會上也喝了不少酒,所幸酒量不弱,臉色不變,意志又清醒,根本沒人看出來他也有些醉了。  

    雨果的嘴唇的觸感仿-烙印般燙在他手指上,揮之不去。  

    終於,一杯水全喝光了。雨果再度躺回床上,舒服地喘息。  

    湯瑪斯幫他除下眼鏡,眼睛久久無法自他身體離開。  

    在他拿水去的時候,雨果動手解開了束縛自己的領帶,露出暴露在襯衫外的優美鎖骨。  

    湯瑪斯真的醉了。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他是知道的,可是這一切的理智,一切的倫理早被酒精趕至九霄雲外。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奪下眼前的愛人的唇。  

    只要吻一會就好,不會被發現的……如此天真的想法居然出現在他的腦袋裡。  

    四片唇溫柔地貼上,舌頭開始熟練地微敲雨果的齒,侵入他的口腔。  

    半昏迷的雨果絲毫不曉得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享受著迎面而來的親吻,發出舒服的喘息。  

    手不自覺地探進襯衫,尋找胸前的突起,溫柔地抖弄著,讓身下的人發出呻吟。  

    受酒精洗禮過的身軀竟然變得如此敏感!  

    湯瑪斯終於按奈不住,修長的手指更是往下游走,解開皮帶……  

    驀地,感覺到下身的異樣的雨果睜開眼睛,發現這一切並不是夢!  

    “湯、湯瑪斯!”他開口喊壓在自己身上人的名字,開始類似掙扎的扭動。“你要干什麼!?快住手!”  

    早已下定決心的湯瑪斯更用力按住他,再次親吻那令他銷魂的唇。  

    “對不起,雨果……對不起……”猶如念咒語般地反復低喃,俊美的臉蛋扭曲起來。  

    在酒精的驅使下,湯瑪斯占有了雨果的身子。兩具身體徹夜糾纏在一齊,合而為一,沉浸在快感中——  

    活了27年,湯瑪斯從未如此鄙視自己。  

    最後,雨果是沒有了反抗,甚至配合了自己,可是強暴就是強暴,這是一輩子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忘記這一切吧!”雨果在事後的早晨對自己說的話在腦中再度響起。  

    ——忘記這一切吧!請當沒這事發生過。我們都醉了……  

    已穿好衣服,坐在對面的椅子面對剛起身,尚赤裸的湯瑪斯,雨果痛苦地道。  

    說出這些話需要多少勇氣?他在膝蓋上的雙手止不住顫抖,紅紅的雙眼證明他剛才又哭了。  

    接受他的話需要多少決心?自己的感情簡簡單單地以一句“我們都醉了”便抹殺掉,當時的湯瑪斯以為自己會控制不了上前勒死他!  

    他,湯瑪斯-馬克森,會因為幾杯酒就抱自己不喜歡的人嗎?  

    然而,一切的憤怒在注視著雨果蒼白、顫抖的身子的同時逐漸消失了,換來無限的愛憐。讓自己決定扼殺感情,決定不離開他的,就是眼前這無助的身軀。  

    也許當時立即消失在他眼前便好了吧!可是他已經沒有辦法活在沒有雨果的日子裡了。  

    為了補償,他以前所未有的溫柔對待厭惡自己的雨果,不惜一切要幫他,無論在任何一方面:私生活也好,公事也罷,湯瑪斯把自己的所有都投注到雨果身上,只望伊人能原諒自己,對自己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我是在說笑嗎……”湯瑪斯痛苦地掩住雙眼,苦笑著。  

    留在潘朵拉盒裡的希望是一燭弱小的燭火,而湯瑪斯已經不曉得自己是否還能再為它努力下去了。  

    §§§  

    因為聖誕節過後的突發事件,馬克森家的除夕在陰暗的氣氛裡渡過了。  

    千年一次的世紀交替,這麼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對現在的四人來說什麼意義也沒有。  

    偌大的馬克森邸自除夕夜開始放大半的傭人兩天假,使有著十間睡房、兩個大廳的大宅更加缺乏人氣,而且留下的每個人都感染到主客四人的凝重氣氛,沒人有心情享受新年。這樣的情況居然持續了一個星期!  

    當夜,事情被揭發以後,雨果當著眾人的面前,“咚!”一聲地倒下,猶如一具忽然失去靈魂的身體。  

    依照麥克的說法,這是他反抗外界的侵害的一種方式。在無能再自我防衛的時候,頭腦選擇暫停運作,一舉趕走所有有害物。會做到這麼極端的,在醫學界裡少之又少,初步推測是受過去的環境或接觸的人物所影響——瑪莎曾多次當面叫雨果一死了之,使雨果潛意識裡以為這也許是最好的逃避方法。  

    “她的前妻為何要這麼虐待他?”  

    “你沒聽說嗎……?”  

    “類似如此的隱私並不能隨便問外人,而且我沒有想過要雨果去回憶那段慘事。”  

    面對湯瑪斯的問題,伊安顯得不知所措。他不曉得該如何對湯瑪斯解釋,而且自己是否述說整件事情始末的合適人選。  

    “拜托你,伊安。”湯瑪斯再求道。  

    “……這些事都是在我負責雨果和瑪莎的離婚案時,從雙方的朋友和親人處聽來的。”伊安歎一口氣,決定說明。“瑪莎是雨果大學時的同學,說她是妓女也不過分,三天兩頭換男朋友,凡是男人都睡過。這種女人本來和循規導矩的雨果本來應該沒任何關聯的,直到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瑪莎發現雨果的父親是曼哈頓一家有名的美術館的經營人,知道他家境富裕,而且雨果又好操作,才會決定勾上他。兩人交往了一年多,畢業以後立刻在瑪莎的誘惑下結婚。”  

    說到這裡,他痛苦地擰眉,嘴角露出苦笑,又仿-在詛咒著話題裡的女人。  

    “結婚以後,那女人的如意算盤雖然打對了,卻因為受不了雨果安靜又內向的個性,開始露出本性。你應該可以想像出來的,兩個性格過度極端的人根本不可能相處得來,更何況瑪莎這麼不安於室的女人。因為生活太無聊,她開始喝酒,甚至於酒精中毒一段時間,後來搭上了其他男人,就開始處處為難雨果,出言不遜,什麼不堪入耳的話都說得出來。雨果也真是的,居然忍那女人忍那麼久,在她嗜酒的那段時間曾搞到胃穿洞!要不是身邊的朋友再也看不下去,力勸他當方面提出離婚的話,他現在搞不好已經……”  

    “為什麼?”湯瑪斯鐵青著一張臉,不曉得是太憤怒了還是過於驚訝。“為何要這麼容忍她?那種女人……”  

    “雨果一直認為自己是無趣的人,對自己沒什麼信心,以為瑪莎會那個樣子都是自己害的。他就是這麼一個人。”伊安搖頭,隨後冷笑道。“哼!瑪莎大概是對他下咒了吧!要是我早殺了她!”  

    “接下來就是遇到你這罪不可赦的惡魔,對好不容易解脫的雨果落井下石。”  

    “麥克!”伊安轉向剛現身的麥克,出聲阻止他。“雨果的情況?”  

    “我給了他安眠藥,讓他睡了。”麥克選坐在離湯瑪斯較遠的伊安的旁邊,兩只眼睛瞪著湯瑪斯,沒有離開過。  

    事發之後,要不是不得不面對現在的季節,旅館不好找等諸如此類的現實,麥克是拖也要把雨果和伊安兩人帶離“魔鬼湯瑪斯”的住處。  

    “伊安,你怎麼可以把事情都告訴外人?”麥克帶點責備的口氣問。  

    “你敢肯定地說他是外人?”伊安老實不客氣地回瞪他。身為律師,他很快便對麥克的語病下手。  

    “你到底是站在誰一邊了?”  

    “我站在雨果那邊,所以不是你,也不是湯瑪斯!”他快速地反駁,就像這一切都是事先寫好的劇本一樣。  

    “你是在說我沒在幫雨果嗎?”  

    “會弄到現在這地步,你敢說自己不用負責任嗎?”較沒性子的伊安再也受不了和麥克吵架,決定不要再留下來做他和湯瑪斯的“調解劑”,快步離開客廳。“右手撫在心口上好好想想吧!”  

    如果你敢再造次,就絕交!!——他的眼睛是這麼說著。  

    這種像小孩子似的的作風,要是其他人,麥克絕不會當真,可是從伊安-科魯斯多弗身上來的話,他是半點不敢懷疑。他可沒有這種勇氣去試探這句話的真假呀!只見平日瀟灑的麥克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吞回肚子裡去,滿臉委屈痛苦的表情,看在旁人眼裡活像是心髒病發作前的中年人。  

    “伊安,你等一下……”  

    “不要跟過來!”  

    麥克-丹尼爾可真是踢到鐵板了!  

    把一切看在眼裡的湯瑪斯除了覺得二人的關系有趣以外,還感到些許的羨慕。  

    愛情的表現有很多種。麥克和伊安的關系無非是其中一種,像是一對歡喜冤家。相比之下,他和雨果之間卻什麼也不是。不是朋友,不是親人,不是敵人,更不是戀人。  

    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獨自一人的湯瑪斯,臉上露出難得的沮喪。  

    §§§  

    褐色睫毛彈了幾下,眼睛才緩緩張開。  

    “雨果?”伊安見雨果醒來,又打算回去夢境裡,急忙出聲喊他。  

    一天24小時,雨果大部份都處在昏睡狀態,再這樣下去,身體無疑地會衰弱下去。  

    “雨果,醒來吧!”伊安伸手輕拍他,把他的意識拉回現實。“你已經超過10小時沒吃東西了。我拿麥片來給你,你起來吃了吧!”  

    ——10小時了?怪不得頭腦重重的……  

    雨果呻吟一聲,好不容易才坐起來,無力地倚在枕頭上。  

    “你覺得怎樣?”  

    “好累……”連聲音都是沙啞的。  

    “已經早上11點了,你昨晚沒吃東西就睡,空腹17個小時了吧!睡太多頭腦也會昏昏沉沉的呢。”伊安笑道。“來,就算沒什麼胃口也要吃下去。”  

    自從事情被揭發後經過一個星期,雨果食不下咽,眼看又瘦了幾公斤,之前的冰膚玉肌如今變得只比屍體的顏色好一點點。  

    “幫你開一點窗簾,好嗎?”  

    得到的答案只有搖頭。太久沒見陽光了,只會覺得刺眼而已。  

    他小口地吃著熱牛奶沖軟的麥片,很明顯地只是做樣子應付眼前的人罷了。  

    “雨果,你打算怎麼辦?”伊安打破沉默問。  

    雨果放下湯匙。和盤子碰觸的湯匙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這不見天日,死沉的房間裡格外刺耳。  

    “……畫的期限就快到了,我還是絲毫沒有進展,現在這種情況也只有放棄了。”細小的聲音道。“身體好一點之後我就回美國。”  

    伊安欲言又止。  

    雨果會不知道他在問的是什麼嗎?可是雨果把自己的臉埋在光線外,伊安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當他正在考慮是否該進一步說的時候,雨果已舉起湯匙繼續進食。在伊安的眼裡看來,這明白的地表示雨果希望話題可以中斷。  

    “麥克呢?”沉默一陣後,雨果主動開口問。  

    “美國那裡打來越洋電話,好像是公事。他要我傳告你晚一點會拿藥過來給你。”  

    “嗯。”  

    然後又是一片寂靜。  

    30分鍾後,伊安收好盤子,看雨果的精神好些了才放心離開。  

    看著門慢慢關上,雨果再度閉上眼睛,不過頭腦依舊清醒。  

    這時候,開門聲傳來。雨果瞄了一眼進來的人,連忙又閉上眼睛裝睡。  

    進來的人盡量不發出聲音,同時以穩重的腳步走近床邊,在雨果旁邊停了下來。  

    知道對方在注視自己,雨果的一顆心跳得七上八下。  

    在這段相處的日子裡,雨果的警戒心完全放輕松,卻在一夜之間被破壞了。他再次害怕對方會傷害自己,盡管這麼久以來已經證明了他不是如此的卑鄙小人。  

    幾分鍾過去了,他繼續看著裝睡的雨果,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雨果的心跳越來越激烈,就連手指也在戒備著,仿-對方一有動作便會彈跳起來。  

    他伸出手握住雨果露在外面的左手,使雨果發現自己原來在顫抖不已!  

    緩緩地,身體起了不可思議的變化。自左手起達到全身,神經快速地舒解下來,放松的身子重新沉如被窩,連心跳都恢復正常。  

    似乎感覺到雨果的變化,他松開手,以同樣的腳步聲步向門口,小心翼翼地關上門。  

    雨果馬驀地張開雙眼,忍不住大大呼一口氣。  

    湯瑪斯知道他是醒著的!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會伸出手來安撫緊張的自己!  

    昏沉的感覺一掃而空,臉蛋亦出現紅潮。  

    雨果知道剛才的逃避態度傷到湯瑪斯了,而自己居然在為這件事深感懊惱!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抵達這個家開始,雨果知道自己從沒給過湯瑪斯好臉色看,而且處處躲著他,盡管他如何地對自己好。  

    說要當一切沒發生過的不是自己嗎?看現在變成甚麼樣子了!  

    雨果心煩地避上眼,討厭起自己來,雖然這已不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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