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
逢茶院閉天台女,
盡堂盡寢人無語。
拋枕翠靈光,秀聞異香。
潛來珠瑣動,驚覺銀屏夢。
慢臉笑盈盈,相看無限情。
——李煜菩薩蠻(二)
冰冰涼涼的水潑上了臉,殷無恨抬起頭來,看著銅鏡中反映出的自己的臉龐。一顆水珠沿著臉上的疤痕由額達滑落,他抬起手,輕輕撫著那道疤痕。
雖然傷口在很早以前就已經痊癒了,但留下來的疤痕卻總是隱隱作痛,不斷的提醒他那一夜所發生的事情。「都是你,都是你毀了我的一生!如果沒有你,我不會落今天這樣的下場!」
幽暗潮濕的破屋裡,那個被他稱作娘的女人披頭散髮的逼近他,神情淒厲可怖,眼中泛著青光,宛如鬼夜叉似的咒罵著。
「不,娘,不是我,不是我啊!我什麼都沒做。」寸小的他驚恐的喊著。
「你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你的出生就是一種罪惡!我今天就親手殺了你,為這個世間除害。」那女人面目猙獰的走向他,手裡拿著一把利刃。
突然,銀光一閃,利刀劃了下來,他拼盡全力一閃,卻未閃過。他的臉上傳來一陣劇痛,好像臉被切開成兩半似的。他摀住臉慘叫,溫熱的鮮血在他指間狂肆的奔流。
鮮血讓那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興奮了起來,她瘋狂的笑著,眼底門著嗜血的光芒。
「躲也沒有用,我要親手了結你這個渾身罪惡的孽種。」興奮的尖銳笑聲。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等他回過神來,就聽到「嗤」的一聲細響,女人手上的短刀刺入了她自己的胸口,而他的手,就握在女人持刀的手上。
他嚇慌了,像被燙著似的鬆開手,又驚又懼的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
「你居然殺我?」
女人如鬼魅般的雙眼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我……」他嚇得說不出話來。
「哈哈,你果然是強盜的兒子……」
「娘……我……」
「我的一生全教你毀了,就算我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我詛咒你,詛咒你一生孤獨無依,沒有人願意接近你,而且你會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如夜梟暗啼的聲音,總往夜深人靜的時候,在他耳邊盤旋,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她詛咒他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可笑的是,他至今仍活得好好的,想死也死不了,唯一應驗的是,他果然是孤獨無依的,沒有人願意接近他。
突然,他的腦海裡浮起蘇小惜那張天真無憂的小臉。
不,不能說沒有人願意接近他,起碼蘇小惜就願意。
那一夜他所說的話,確實是嚇到了她,可是她震驚過後,馬上就恢復了正常。
問她為什麼不怕,她很認真的說:「你定有你的理由跟苦衷。」
只足短短一句充滿信任的話語,就讓他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殷無恨心頭那早己凍結的死角開始慢慢的融化。
「你在做什麼?」蘇小惜清脆的嗓音突然在門外響起,帶著濃濃的不悅。「放手!」
「蘇姑娘,在下真的是誠心想邀你一起去普淨寺,還請蘇姑娘賞臉。」褚人傑討好的陪著笑臉,不死心的道。
殷無恨從窗欞間的縫隙看出去,就見褚人傑一個勁兒的死纏著蘇小惜,一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模樣;而蘇小惜卻是滿臉不悅,一臉嫌惡的道,「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是聽不懂嗎。」
「蘇姑娘,你再考慮一下……」
「不用了!」蘇小惜轉頭就走,懶得理會他。
情急之下褚人傑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競一把抓住蘇小惜的小手,不讓她離開。
蘇小惜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敢相信,「你……放肆!」
握著那柔若無骨的小手,褚人傑只覺得一陣陶醉。這觸感果然就跟他想像中的一樣嫩!他涎著臉看著憤怒的紅暈染上蘇小惜的俏顏,將她的小臉襯得更是美麗如花,忍不住便道,「蘇姑娘,你發起脾氣來,又更美上了幾分呢!在下還沒看過任何女人生了氣,還能夠這般動人的。」
「你……」蘇小惜氣極了,可偏偏她怎麼用力,卻還是抽不回手,只能氣得直跳腳。
美人纖手在握,褚人傑膽子又大了幾分,正想出言調戲時。突然,手上傳來一陣劇痛,他抓著蘇小惜的手不禁鬆了開來,然後眼前人影一閃,殷無恨已擋在蘇小惜和他之間。「殷大哥。」一看到殷無恨,蘇小惜如釋重負的喊著,嬌小的身子趕緊躲到他背後,「這個人好討厭喔!人家都說不和他出去了,還纏個不休,討厭透了!」
褚人傑自從上回見著蘇小惜後,便二天兩頭的往玄武堂跑,老纏著著蘇小惜不放,雖然被她拒絕了好幾次,甚至還被她用計整了幾次,偏偏還是不死心,今天趁著四下無人,居然還對她輕薄了起來!
瞪著褚人傑方才握住蘇小惜的那隻手,殷無恨冰冷的黑眸閃過一抹銳利的火芒,讓褚人傑小由得心頭一寒,本能的把手藏到背後。殷無恨那好像要把他的手砍了似的眼神,讓他的雙腿忍不住的發起抖來。
殷無恨寒著一張臉冷冷的道:「褚少爺蒞臨玄武堂,不知有何貴幹?」
「我……我是來找蘇姑娘的。」褚人傑心裡仍發著毛,說起話來也就沒有平常的氣勢。
「我跟你沒什麼話好說的!」蘇小惜整個人全縮到殷無恨的背後,另一隻手猛揉著剛才被握住的部位,想消除那種噁心的感覺。
「蘇姑娘。」褚人傑困難的想繞過殷無恨高大的身軀,偏偏殷無恨身子又往右側移了移,再度擋住他的目光。他只得對著殷無恨的肩膀說道:
「這普淨寺孟蘭法會一年才這麼一次,稱得上是京城中的大事,京裡中的達官貴人都趕赴盛會去了,你若不去,必然會遺憾的。」
「跟你去,我才會遺憾呢!」蘇小惜從殷無恨背後探出頭來,朝他扮了個鬼臉。
那又嬌又俏的模樣,惹得褚人傑更加心癢難耐,渾然忘了殷無恨帶給他的壓迫感。
「蘇姑娘,你再考慮一下,這次普淨寺除了孟蘭法會之外,住持深恩大師也會開壇講經呢。」
蘇小惜當然聽過深恩大師的名號。他算是當朝的佛門高僧,他要開壇講經……蘇小惜咬住下唇,遲疑了起來。
見她的態度似乎有所鬆動,褚人傑連忙把握機會,繼續說道:「蘇姑娘,這次的盛會乃是千載難逢,你再猶豫的話,可是會錯失良機喔!」
她是很想去,可是……蘇小惜的眼光不禁移向殷無恨。
「蘇姑娘,法會就快開始了喔!」呵呵,肥羊快到口啦!只要能拐她出去,還怕這粉雕玉琢似的小姑娘不會成為他的人嗎?
「殷大哥——」
她話還沒說完,已被殷無恨打斷,「你不會和他去。」
「可是……」蘇小惜猶豫著。
「我帶你去。」
◇◇◇
一直到身處在熱鬧的街頭上,蘇小惜還是不敢相信,殷無恨真的帶她來普淨寺了。
此刻,他高大的身影就護衛在她的身邊,仍然是那副冰冷難以親近的模樣,他那張被疤痕劃過的臉龐依然嚇到不少行人,不過這裡畢竟是京城,不比封閉的小鄉鎮,行人驚訝過後,便恢復了正常,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一年一度的孟蘭法會引來了不少人潮,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商家、攤販。普淨寺內外簡直可以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就連平日難得拋頭露面的大家閨秀,也在家人的陪同下出們來湊熱鬧。
一進普淨寺,深恩大師的講經已經開始了。蘇小惜連忙拉著殷無恨穿越群眾,硬是擠了個位置,坐下聽經。
殷無恨對佛經沒有興趣,並未用心,可眼角卻瞄到蘇小惜原本興致勃勃的小臉慢慢垮了下來,最後連眉頭都皺了起來。那張失望的小臉,與周圍聽得興致勃,對西方極樂世界讚歎不已的信眾,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講經結束,信眾們報以一陣熱鬧的掌聲,深恩大師念了句「阿彌陀佛」後,便山一旁的側門退了出去。
蘇小惜仍坐在地上,低頭咬著唇。殷無恨看著她那失望的模樣,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她猛地跳了起來,撥開人群,往側門跑了過去。
殷無恨連忙追上,耳裡聽到她嬌嫩的嗓音喊道,「深恩大師,請等一等!」
深恩大師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彌勒佛似的胖臉露出和煦的笑容,「小施主,有何賜教?」
蘇小惜仰起小臉道:「我想請問您,這世間真有西方極樂世界嗎?」
「阿彌陀佛。當然有,佛經裡記載得明明白白,不會有錯的。」
「可是,人到西方極樂世界到底要做什麼呢?」
深恩大師笑咪咪的答道,「到四方極樂世界的好處可多了,既可免受輪迴之苦,又沒有生老病死之痛,而且還可以親聆佛祖的訓誨。」
「那『我」還存在嗎?』」蘇小借問道。
「當然存在。」
「可是佛經裡不是說,要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就必須去『我』金剛經也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那為什麼西方極樂世失還會有『我』呢?」
頓時,深恩大師的笑臉僵住了,「這……小施主,這是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蘇小惜疑惑的看著他。
「這……」
「而且,佛陀要人斷七情、絕六欲,那為什麼佛經裡還要形容西方上極樂世界有遍地的黃金、珍珠、瑪瑙呢?這些身外之物不都是佛陀要人摒棄的嗎?這太矛盾了吧?」
「我……」冷汗由深恩大師的胖臉滑了下來。
「還有,如果到西方極樂世界,只是為了免受輪迴之苦,為了免生老病死之痛,那不就如佛經所說。人生八苦中的『求不得之苦』嗎。」
「如果能夠照佛經的訓示,誠心念佛ˍ一心不亂,到了西方極樂世界,自然就不會有求不得之苦了。」
「可是既然是有求,就代表已經起心動念了,如此一來,還能得證涅盤嗎?」
「這……」蘇小惜接一連一個的問題,問得深恩大師手忙腳亂。沒想到,這個看來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居然會這般難纏。
見蘇小惜那雙晶亮有神的雙眸還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他幹幹一笑,道:「小施主,您可能弄錯了佛經裡的意思,『有求』乃是『起心動念』,但求上西方極樂世界,並不打緊的。」
「為什麼。一樣都是『求』啊!」
「這……」深恩大師今汗不停的流著,眼神亂飄,突然瞄到前方搭起的棚子連忙道:「小施主,真是過意不主,這法會誦經的時辰快到了,誤了時間可不成,恕老納先走一步。」
「可是您還沒回答我啊!」她還是搞不懂。
話聲未斷,深恩大師胖胖的身影已經落荒而逃了。
◇◇◇
出了普淨寺,蘇小惜悶悶不低著頭,踢著石子。
殷無恨看她一臉黯然,想要安慰她,卻不知從何開口;突然,不遠處一個倉老的聲音喊道。
「哎喲!誰?誰用石頭扔我?」
蘇小惜嚇了跳,循聲望去,只見街道旁的算命攤,一個算命的瞎眼老人正撫著頭,氣呼呼的嚷著。
蘇小惜連忙道:「對不起,公公,我不是故意的。」她踢石頭出氣,哪知會那麼巧……
「對不起有什麼用,真要有誠意,來找我老瞎子算個命才是正經。我在這望坐了一早上的冷板凳,連個客人也沒有,看來今天是白來的了。」瞎眼老人沒好氣的道。
「公公,今天都沒人找您算命啊!」蘇小惜驚訝的道。
「可不是嗎?早知道,我老瞎子也學人家弄個什麼鐵板神斷、賽諸葛的布條,再擺一個唬人的龜殼,這樣說不定還會有幾個人上門來。沒法子啊!老瞎子就是缺了幾個子兒,撐不得場面。唉!看來今天是要挨餓啦!」
今大因普淨寺的孟蘭法會,而聚集了不少的算命攤子,放眼望去,每個攤子都鋪上了大紅桌巾,旁邊還豎了個「鐵口直斷、通曉陰陽」的布旗,桌上的各式算俞用具更是齊全。唯有這瞎眼老人就這麼一張破桌子,桌子上只擺了一筒卦簽,別無長物、他的位置又是在偏僻的角落,也難怪他的生意會如此清淡了。
這瞎眼老人說起話來刻薄,偏偏損人又不帶髒字。蘇小惜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一時拋開剛剛的沮喪,頑皮的道:「公公,您會算命,今天出門之前,怎麼沒替自己算算,看意生意如何?」
「不用算,我就知道啦!是開張不吉,出門見傷之象。」他點了點自己被石頭敲到的額頭。
蘇小惜又是「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晃了晃食指,道:「公公,這回您可算錯了,我說您今天足逢凶化吉、遇難成祥之象。」
「你這女娃兒也會算命?」瞎眼老人歪著頭,翻白的眼珠子對著她。
「不用算,我已經知道啦,」蘇小惜學著他的腔凋說道。然後伸手入懷,掏了錠銀了放到桌上。「公公,您不用愁今晚會喝四北風了,這錠銀子就當作是我失腳給您的賠禮。」十兩白銀,他得算幾十個人的命才賺得到。
瞎眼老人摸了摸那錠白銀,說道:「你這女娃兒倒有趣,不過我老瞎子無功不受錄,這樣吧!既然你心腸這麼好,我就給你算個命,這十兩白銀就當作是你給我的謝令。」
「不用了,我不想算命……」她話還沒說完,瞎眼老人枯瘦寸手已經抓住了她的右腕。
「殷大哥……」她求救的轉過頭去,尋找那高大的身影。
殷無恨立即趕到她身邊,還沒行動,瞎眼老人已先道:「年輕人別急,我老瞎子的手可經不起你這練家子輕輕碰。算個命而已,碰不爛你的女娃兒的,瞧你緊張的、好歹你也是一方霸主,這麼沉不住氣,怎麼管手下的人?」
殷無恨心中一凜,手伸到一半便頓住了。
「公公,您怎麼知道殷大哥是練家了?而且還是方霸主呢?」蘇小惜瞪大眼睛,好奇的問他們又沒說,他怎麼會知道。他不是瞎子嗎?
「我老瞎了算了幾十年的命,可不是唬人的。女娃兒別亂動,你這樣扭來扭去的,老瞎子怎麼摸你的手相?」瞎眼老人斥著然後專心地摸起她的掌紋,突然,他的表情凝重了起來。「怪了。怪了。」
蘇小惜想抽回乎,又聽到暗眼老人道,「女娃兒,你隨便抽兩支籤出來。」
「我……」籤筒湊到她面前。她逼不得已,只好抽出兩支竹籤。
瞎跟老人仔細的摸著竹籤上的刻痕,表情更顯凝重。抬起頭來,瞪眼老人一臉嚴肅,「女娃兒,你這是紅顏命大、命不長久之相啊!」
這話一山口,蘇小惜臉上立即閃過一抹奇異的神情,而殷無恨則是渾身一震,一雙鷹眸定在瞎眼老人的臉上。
「公公,您在說什麼啊?」蘇小惜乾笑著,「我看起來像是短命之人嗎?」
瞎眼老人「看」著她,翻白的眼珠子閃著詭異的光芒,「由你的手相看來,你是個福擇深厚之人,出生於豪門世家,一生衣食無憂,而且,周圍的人都非常嬌寵你,只可惜……福澤過厚,便會折壽,你很難活過十六歲。」
「是與不是,你自己應該很清楚。你心腸太軟,牽絆也就多,我只能說,你不久就會遇到這生中最大的障礙,若能熬得過,此後便一帆風順,若熬不過……唉。」瞎眼老人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我才不聽您胡說八道,殷大哥,咱們走!」
蘇小惜拉著殷無恨便要走,可殷無恨卻定定的站在原地,一雙黑眸盯著瞎眼老人的臉上,問道:「可有方法避開。」
「殷大哥……」蘇小惜瞪人星眸,不敢相信素來不信鬼神的他,居然信了這個瞎眼老人的話。
「我老瞎子是算命的,可不是那些驅邪避禍的茅山道土。不過……」瞎眼老人於枯的臉龐出現了一抹意味深遠的笑容,「禍福無門,唯人自招算命是能夠算出會發生什麼事,至於結果,就要看自己如何處理了。你這女娃兒心腸好,或許上天會憐你也說不定,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
「怎麼?你還在想那個算命公公說的話,是不是。」看他一副眉頭深鎖的模樣,蘇小情索性停下腳步。「那算命公公的話怎麼能信呢。我遠沒玩夠,才不會那麼快就死了呢!」
「你自己也說過,你活不過十六歲。」殷無恨不認為這兩件事是巧合。
「那是我胡說的,你怎麼當真了?」蘇小惜誇張的歎了一口氣。
「你沒有說實話。」神算山莊對她的過度保護,以及她對生死問題的執著。讓他很難不心生懷疑。
「難道真要我說我快死了,你才肯信我?」蘇小惜瞪大眼睛。「我明明就好好的啊!我可不愛被人家咒短命呢!」
殷無恨只是用一雙深邃的黑眸審視著她,並沒有說話。
蘇小惜勾注他粗壯的手臂,說道:「今天好不容易可以出來散散心,偏偏遇上個滿口胡言的算命公公,也真是夠倒媚的了。殷大哥,人家肚子餓了,咱們去吃東四,好不好?」她靈活的眼珠子轉了轉,她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殷無恨眉頭仍皺著,審視的眼神好像想出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人家好餓、好餓喔!」蘇小惜喊了起來。
殷無恨只得點了點頭,就見蘇小惜歡呼一聲,興高采烈的道:「我剛剛看到一個賣烙餅的攤子,那烙餅看起來好好吃……」她拉著殷無恨,往烙餅攤子走去。
由於參加法會的信眾太多,烙餅攤子前擠滿了人,老闆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依然是供不應求。蘇小惜在一旁候著,一雙眼睛也沒有閒著,不一會兒,她又鎖定了轉角處賣涼糕的灘子,於是便要殷無恨候著,自己奔去買涼糕。
看她一副活蹦亂跳的樣子,怎麼看也不像短命早夭之人,或許是自己多慮了吧,殷無恨在心裡對自己說著。
可是,不知為阿,他的心出總覺得不安,腦袋裡全是關於蘇小惜的一切……
突然,一陣巨大的爆炸聲響起,熱鬧的街頭霎時變得一片混亂。
「金爐爆炸啦!」
「失火啦!」
驚慌失措的喊叫聲響起,只見前方一片火紅色的光芒竄了出來,原來由於燒紙錢的信眾大多,供信眾燒紙錢的金爐居然爆炸了!
那金爐就緊鄰著木造的民房,再加上裡頭全是紙錢,火勢一發不回收拾,熊熊燃燒起來。
殷無恨心中凜,發現涼糕攤子就在距離金爐的不遠處,於是,他顧不得烙餅,連忙排開走避的群眾,衝向涼糕攤子。
涼糕攤子的老闆被突如其來的爆炸給嚇住了,哪還顧得了做生意?索性連攤子也不收了,肩上毛巾一拋,便要逃命,卻被殷無恨攔住。
「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穿綠色衣裳的小姑娘?她剛剛才來跟你買涼糕的。」他冷淡的聲音裡透著焦急。
「往那裡去了。」攤老闆匆匆的往身後一指,看也沒看殷無恨一眼,便趕緊逃命去了。
殷無恨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口頓時涼了半載,那裡……不正是爆炸的金爐嗎?
蘇小惜為什麼會跑去那裡,這麼大的火勢,她……
殷無恨站在人群小,腦袋裡片空白,對周圍的哭喊聲與推擠的人群完全失去了感覺,他只知道自已的心好似被掏空了……
突然,他的肩頭被人猛地一撞,才把他的神智撞了回來,他霍然舉步,排開眾人,便往火海衝去。
一名奔逃的老人看他往火海那方衝去,急急拉住他,「小伙子,你瘋了不成,這火燒得這麼旺,你要去送死嗎?」
殷無恨甩開老人的手,像著了魔似的往前衝。他的腦海裡片空白,就連身後傳來的呼喊聲都聽若未聞。
蘇小惜拚命的追著那個迅速向前人移動的黑色身影,一邊喊著,「殷大哥,你要去哪裡。殷大哥!」
她不過是繞去買了支糖葫蘆,怎麼糖葫蘆還沒買到,就又是爆炸又是失火的,而且,殷大哥居然莫名其妙的往火海裡沖;火勢那麼大,大家忙著逃命都來不及了,殷大哥在做什麼?
殷無恨跑得很快,她追得氣喘吁吁的,偏偏她的呼喊聲全教周圍奔逃哭喊的人聲給淹沒,傳不到殷無恨的耳中;也幸好大伙急著逃命,街道擠成一團,殷無恨無法施展輕功。
終於,蘇小惜仗著身形嬌小、身手靈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趕上了殷無恨,她有力的抱住了他的腰,氣喘如牛的喊,「殷大哥,你在幹什麼。」
殷無恨驀地停住腳步,迅速的轉過頭,只見她那張桃花俏顏正喘息不已的看著他,嬌嗔道:「終於趕上你了,人家跑得好累喔!」
殷無恨的黑色冷眸瞪著她,久久無法移開。
「怎麼啦?殷大哥。」蘇小惜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他看她的眼神好奇怪,像是不敢相信她居然會出現存這裡似的。
殷無恨突然一把抱住了她,抱得好緊、好緊,好像不這麼做,她便會從他眼前消失一般。
「殷大哥,我快喘不過氣來了。」蘇小惜喊著,而後瞪大了眼睛,驚訝的發現那雙拖住她的健壯手臂居然在發抖。
而且,不只是他的手臂,連他的身體也微微的顫著。一瞬間,蘇小惜明白了,他一定是以為她身陷火海,所以方才才會奮不顧身的往火海裡面衝。
這個不畏死的男人,卻因為她的生死,而顫抖成這個樣子……
小惜一顆心跳得又快又急,像是要跳出她的胸似的。她伸手按住了胸前,卻怎麼也止不住胸口的悸動。
一直散在她腦海裡的迷霧,好像在突然間被人撥開了,對於自己的心意,她登時再明日不過了。
為什麼自己總在看到他後,就覺得安心?
為什麼自己老愛依戀著他,愛待在他身邊?
為什麼不愛與人有肢體接觸的她,卻老是一再的黏著他不放……
蘇小惜輕輕捧住殷無恨線條分明的臉龐,柔聲道:「我沒事,殷大哥。」
她的身子依然被摟得死緊,彷彿他必須借由她的體溫,才能確切的感受到她的存在似的。
能被這樣一個男人深愛著,她還能奢求什麼?只是……蘇小惜溫柔的小臉慢慢的流露出一絲苦澀。
如果不知道他的情意,她還能坦然的待在他的身邊,可是如今……
她不能再待任他的身邊了,否則只會帶給他心碎、痛苦!
命運早就注定了她不該愛人,也不該被愛。
可是……她捨不得啊!
她怎麼捨得離開這雙有力的臂膀,怎麼捨得離開這溫暖的胸膛,又怎麼捨得離開這看似冷漠,實則比誰都更溫柔侍她的男人?
罷了,是他們無緣吧、趁著他尚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她必須快點痛下決心。
當人晚上,蘇小惜留下了一封信,孤身一人離開了玄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