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愫
一重山,兩重山,
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鞠花開,鞠花殘,
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粟風月間。
—李煜-長相思(一)
一身濕淋淋的從水中爬了起來,蘇小惜已經累得連動都動不了,整個人癱在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晨間的陽光由雲間透了出來,又是新的一天的開始。
昨晚真是一個漫長的夜晚,先是被蘇二逮了個正著,好不容易跑出了破廟,沒想到,龍少奕居然就在外頭候著。
前有蘇二、後有龍少奕,真是應了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慘狀!可憐了她和殷無恨這兩隻蟬兒,又耗了
不少時間、氣力才擺脫了他們兩人的糾纏,她現在還能好端端的看著晨間朝陽,真是老天保佑!
「起來。」殷無恨的聲音忽然響起。
「不要,我好累,」蘇小惜覺得全身無力,根本就懶得動。
「你的手受傷了。」股無恨看見她的衣服被血染紅了一片,看來她似乎傷得不輕。
「不礙事的。」她敷衍的答道。
話才說完,蘇小惜已經被殷無恨拉坐了起來,靠在他偉岸的胸膛前,同時右手的衣袖也被他卷高。
殷無恨一看到她手臂上那道深得快見骨的刀傷,一雙劍眉不禁蹙了起來。
「你根本就不必挨這一刀。」
「不小心的嘛!」蘇小惜吐了吐舌,窩進他的汗裡。他的胸膛好溫暖、好舒服喔!
「你是故意的,你明明就已經看到龍少奕的刀子砍了過來。」他不容許她打馬虎眼,一臉嚴肅的道。
「看是看到了,可是閃不開呀!你忘了我根本就不會武功。」她真的好想睡覺,偏偏他話又突然多了起來。
「你明明可以閃開的,但是你故意挨那一刀,因為你知道只要你受了傷,你二哥就會轉而攻擊龍少奕,如此一來,我們就有機會逃走。」
既然動機被看穿了,蘇小惜也就不再否認,「那是最有效的方式,要不然,誰知道還得跟他們兩個纏鬥多久?」
一開始,本來是蘇二與龍少奕聯手夾攻殷無恨,鬥了好一會兒,卻無法奈何得了殷無恨:又鬥了半晌,也不知道龍少奕哪根筋不對勁,突然拋下殷無恨,長刀一揮,轉而攻向一旁的蘇小惜。
於是,情勢一下子逆轉,變成殷無恨與蘇二兩人聯手保護蘇小惜。
蘇小惜何等冰雪聰明。馬上就猜出龍少奕自知不是殷無恨的對手,所以改變主意想捉住她,藉以威脅般無恨就範。
她也心知蘇二疼她入骨,若是自己被龍少奕所傷,蘇二決計饒不了龍少奕,於是她逮住機會,故意挨了龍少奕一刀,然後趁著蘇二勃然大怒,將怒意移轉到龍少奕身上時,趕緊藉著殷無恨逃之夭夭。
「我說過,我既然答應保你,就不會讓你被捉回去。」殷無恨眉頭皺得死緊。
「你別那麼在意嘛!更何況、我又不覺得痛啊!」為了像要證明自己的話,蘇小惜揮了一下了臂,卻牽動了傷勢,疼得她忍不住齜牙咧嘴了起來,瞌睡蟲全飛到天邊去了。
「你的傷口深得都快見骨了,還能不痛?」殷無恨冷漠的聲音裡帶著不悅。
他取出金創藥替她敷上,又撕了一截衣服替她包紮傷口。
蘇小惜陪著笑,連忙轉移話題,「你到底是哪裡惹到龍少奕?他為什麼老是要找你麻煩?」
「一點小過節罷了。」殷無恨輕描淡寫的說。
見他似乎不想回答,蘇小惜聳了聳肩,也就不再多問。突然,她的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
嚏,她雙手環抱住自己,可憐兮兮的說道:「有點冷耶!」
昨晚,兩人為了躲避蘇二和龍少奕的追蹤而跳入溪流,弄了一身濕,而他們的包袱還留在破廟裡,來不及帶走,因此,也沒有衣服可以替換,若不先想法子把身上的衣服弄乾,蘇小惜已受了傷的身子可能會受不了。
殷無恨左右張望了一下,看到不遠處正有一戶人家,於是抱起蘇小惜,前往叩門。
那戶人家只住著一對老夫婦,乍見殷無恨,嚇得以為遇到了強盜,頻頻求饒發抖,最後還是蘇小惜開口解釋,才安撫了兩個老人家。
不一會兒,蘇小惜已換上老婆婆年輕時的衣服,手棒著一碗熱湯喝了起來。
讓蘇小惜休息了一個上午,他們才又上路。
一路上,殷無恨只覺得有些不對勁,卻也說不上是哪裡不對勁,又走了一段路,他總算發覺問題出在哪裡了。
那一向蹦蹦跳跳、愛玩愛鬧的蘇小惜怎麼突然安靜了下來,一路上,根本就沒聽到她發出半點聲音,這未免太反常了。
「哎喲!」蘇小惜痛叫了一聲,摀住鼻子,「你幹嘛突然停下來?」頭一抬,就看殷無恨冷冷的眼眸正盯著她。她困惑的張大了眼睛,「怎麼啦?你為什麼這樣看我?」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素來靈活有神的星眸也顯得無精打采的,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麼異常。
遲疑了一會兒,他才問道,「你……你的傷口還痛嗎?」似乎是想提振精神。
大概是累了吧!昨晚鬧了一整夜,她受了傷又落水,只歇息了一個上午又繼續趕路,對她這樣柔弱的女娃而言,根本上不夠的。
「再過十個時辰,我們就進城了,到時就在那兒找個地方歇腳。」殷無恨道。
好一會兒,蘇小惜才應了一聲「嗯」。
殷無恨又看了她一眼,才轉身繼續前進,走沒幾步,身後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他迅速的轉過頭,就見蘇小惜整個人趴跌在地上。
「你怎麼了?」殷無恨大步一跨,趕到她身邊。「不小心絆倒了。」蘇小惜吐之下舌,
眼睛又用力的眨了好幾下,「沒事,我馬上起來。」
手撐住地面,正想要站起身時、眼前卻突然一黑,失去了意識。
***
好熱……身體好像要燒起來似的,偏偏骨子裡又竄起了一陣寒意,冷得她不停地顫抖。
她又發病了嗎?這回好像和以往不同,以前每次發病,胸口總是疼得緊,整個人像是被活生生的撕裂開一般。
可這回去卻是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讓她覺得好難受。
突然,她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說話。
「看來……她得了風寒……」一個蒼老而帶著恐懼的聲音說道。
「你一定要……」這是殷大哥的高音,看來還有人被他嚇到了。其實殷大哥人很好,只是臉上的表情冰冷了些,有什麼好怕的?
漸漸地,說話聲消失了,蘇小惜突然覺得有點慌。周圍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是哪裡?她不想待在這麼暗的地方,她討厭這裡,她想跑,身體卻重得跑不動……
恐懼朝著她席捲而來,她開始掙扎,身子卻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捆住,掙也掙不開。
爹爹、哥哥、蘊華姐姐、殷大哥,你們在哪裡?惜娃不要在這裡,誰來救惜娃出去啊?
殷無恨捧著煎好的藥,才剛推門進來,便看到蘇小惜不停的喘息著,她那小小腦袋左右晃動著,雙眼雖然仍緊閉著,但一張小臉上滿是恐懼。
他太清楚這種被夢度糾纏的恐懼感。於是他放下藥碗,趕到床邊,輕拍著蘇小惜的小臉,「醒來,蘇小惜,醒來!」
「不要……」她喃喃囈語,「好黑……我好怕……哥哥……蘊華姐姐……殷大哥……」
「夠了,蘇小惜,該醒了!」他繼續拍著她的小臉,「你只是在作噩夢,該醒了!」
又過好一會兒,蘇小惜總算張開了眼睛。她一雙大眼先是茫然的眨了眨,然後才回過神來,她一看見殷無限,便猛然撲進他的懷中,像溺水的人抓住浮術般的緊緊抱住他,小小身子不住地顫抖著。
殷無恨一怔,沒想到她居然會被夢魘嚇成這樣。他知道自己該說些安慰的話,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從何安慰起,只能張著嘴巴,吐不出半句話來。
半晌,蘇小惜才鬆開手,歉然一笑,「我沒事了。」沒想到,她才一抬頭,一陣暈眩又再度襲來,人就往後倒了下去。
殷無恨及時接住她軟倒的身子,扶著她坐好後、才捧過藥碗,送到她的唇邊。
看到墨黑的湯藥,蘇小惜眉頭馬上皺了起來,「又要吃藥……」
「可以不喝嗎?」蘇小惜可憐兮兮的道。但在接觸到殷無恨的眼神後,她知道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忍不住咕噥著,「什麼回魂花嘛!連個風寒都擋不住。」
「你說什麼。』」
「沒有啦!」她認命的接過藥碗,一口將湯藥飲盡,然後吐了吐舌,「好難喝喔!」
監督著她喝完藥,又扶著她躺好,殷無恨才直視著她的眼睛,開口問道:「你身體不舒服,為什麼不說?」
「啊?」太陽穴傳來的陣陣抽痛,使蘇小惜的反應慢了半拍,好一會兒
才把殷無恨的話聽了進去,她含糊的答道,「我以為不管它就沒事了,以前都是這樣的。」
殷無恨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並沒有說話。
好冷……體內深處的那股寒意又竄了上來。蘇小惜強忍著痛苦再度開口問道:「殷大哥,這裡是哪兒?」
「安西鎮的一家客棧。」
注意到她身子正不住的發抖,他轉身走向門外。
「殷大哥,你去哪裡?」瞥見殷無恨止欲離去,她急急叫著。
「我去找夥計多要一床棉被,」他看見她眼中的不安,下意識的又加了一句,「我馬上就回來。」
不一會兒,夥計馬上張羅了另一床棉被上來。
雖然殷無恨馬上將棉被蓋上了蘇小惜的身子,但她體內的寒意仍舊張狂的肆虐著。她勉強擠出一抹笑意,
「殷大哥,你真好。」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她會說他好了。
殷無恨淡淡的道,「別說了,你的身子還在發熱,還是多睡一會兒吧!」「我不累,不想睡!」
她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居然還說自己不累!?殷無恨無奈的搖了搖頭。
看來她真的被方纔的夢魘嚇到了,才會強撐著發高燒的身子,怎麼也不肯入睡。
打從認識蘇小惜起,總見她一派天真無憂的樣子,看得出在神算山莊是備受寵愛的嬌嬌女,沒想到,她也有擺脫不開、令她恐懼至極的夢魘。
「不睡的話,就閉上眼睛歇一歇吧!」
蘇小惜仍是搖了搖頭,咬著下唇,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她受了傷,自己也得負點責任吧!殷無恨的心裡冒出一個聲音來說服自己。
「你說故事給我聽,我就閉上眼睛休息。」
「我不會說故事。」
「騙人,小時候,你娘總說過故事給你聽吧!」
殷無恨身子一僵,半晌後才道:「沒有。」
「那……你說說你的冒險事跡。」她早就想聽聽他的那些冒險故事了。
「我沒有什麼冒險事跡可說的。」殷無恨搖了搖頭。
「還說沒有,江湖上傳說你在大漠力挑盜匪、天山絕頂采雪蓮、西域剷除魔教,這些事總不會是假的吧!」蘇小惜可是清楚得很。
「你怎麼會知道?」殷無恨一怔。
「大哥告訴我的。」
「你既然都知道了,也沒什麼好說的。」
「才不是……」蘇小惜的聲音微弱了些,但隨即又高昂起來,「聽當事者親口說,一定比旁人說的來得精采!」
殷無恨拗不過她,只得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只不過是路經漠北,正巧碰到那群沙漠盜匪做案,這才順手結了他們。」
「哪有人這樣說故事的?」蘇小惜噘起唇,「說故事就應該要有高潮起伏,哪有人兩、三句就說完的?」
「我說過我不會說故事。」
蘇小惜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
「你只是不愛……說話,不過你是個大……好人。」她的聲音變成了呢喃低語。「殷大哥……你不討厭我了,是不是?」
殷無恨又是一怔。
「我知道你一開始……是很討厭我的……你覺得我是個任性、刁蠻的姑娘,連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她說的是事實。一開始,他確實對她沒有好感,但不光是針對她,他對所有的女人都沒有好感。
「不過現在,你會關心我了……還照顧我、說故事給我聽,這就代表你不討厭我了……」
殷無恨以為她睡著了,不料,隨即又聽到她的聲音響起,「殷大哥,我告訴你喔!雖然你老是冷冰冰的,可是我還是很喜歡你,就像喜歡爹爹、大哥、二哥、蘊華姐姐一樣……」
終於,她那雙星眸緩緩的閉上,漸漸的沉入睡鄉。
瞪著她雙眸緊閉的小臉,殷無恨久久無法做聲。
自從碰到蘇小惜之後,他的人生就開始起了變化。第一次被人強迫接鍍、第一次被一個女娃兒賴著不放、第一次照顧別人、第一次說故事哄人……
一開始,她就認定她是個刁鑽任性的大小姐,完全不想與她有任何交集,原本只想保她半年,好拿回玄武令牌,可是現在……
想著想著,殷無恨的手下意識的拉起被子,密密實實的蓋在蘇小惜的身上。
她說,她喜歡他,就像喜歡她的爹爹、大哥、二哥、還有那個什麼蘊華姐姐一樣……
頭一回,有人說喜歡他……看著她因高燒而泛著不正常紅暈的推氣小臉,他一向冰冷的眼眸不自覺的柔和了下來。
或許這就是多了一個妹妹的感覺吧!一個有點任性、淘氣又愛耍賴的妹妹,卻也是個會排遣他的寂寞、溫暖他冰冷的心的妹妹。
有一個這樣的妹妹,感覺倒也挺不錯的。
***
威嚴莊重的府邸傲然矗立在大街上,琉璃屋瓦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芒。大宅門口兩側,黑底黃圖的旗幟迎風飄揚。掛在屋簷下的黑色匾額上寫了幾個大字——一玄武堂。
一名俊美斯文的年輕男子快步的朝玄武堂行去,才剛跨上階梯,兩旁守衛立即躬身行禮,「副堂主。」
年輕男子揮手道:「免了,堂主在哪裡?」他的聲音帶著掩不住的興奮。
「堂主人在大廳裡。』」
守衛的話聲不斷,那年輕男子已經疾步邁進宅院,如狂風般的往大廳掃去。
進大廳,年輕男子的態度馬上一反方纔的急促,他悠然自在的邁向桌旁的椅子,大刺刺的坐了下來,毫不客氣的拿起桌上剛剛斟滿的酒,一飲而盡,眼中閃著戲謔的笑意。
「我說堂主,你總算是出現了。你再不回來,咱們玄武堂可要倒了。」
這名年輕男子正是無極門玄武堂的副堂主——尹牧東。
殷無恨緩緩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旋即又移開視線,取了另一個酒杯,再次斟滿酒,誰知酒壺尚未放下,那杯酒又遭尹牧東半途攔劫,送進他飢渴的肚子裡。
「喝兩杯酒總不為過吧!」
「四大分舵接連遭人劫鏢,這酒你還喝得下去?」
尹牧東嗤笑出聲,「當年,你連問都沒有問我一聲、就把整個玄武堂丟給我,我沒把玄武堂弄倒,已經算是客氣了。」
這麼大的一個玄武堂,就這麼隨隨便便丟給他,自己卻一走了之。害他這三年來,日也操、夜也操,大好時光全浪費在繁瑣的公事上頭,他真是遇人不淑,跟錯了主子。
「你是故意讓那些鏢貨被劫走的。」殷無恨的這句話不是詢問,而是直述。
「冤枉啊!堂主。」尹牧東叫得誇張。「人家要來劫鏢可不是我能控制的,況且那龍少奕的目標是你耶!我說堂主,你到底是怎麼惹到龍少奕那個煞星的?」
「該不會是你橫刀奪愛,搶了人家的心上人吧?要是這樣,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喔!俗語說得好,朋友妻,不可戲』啊!」
他唱作俱佳的說著,還不忘偷瞄殷無恨一眼,卻見他那張臉仍是沒什麼表情。唉!
真掃興,這三年的離群索居,竟沒讓他多一點人氣,反倒是更像木頭了,怎麼逗都沒反應,枉費他表演得這般賣力。
「廢話說完了吧!可以談正事了嗎?」懶得再看他裝瘋賣傻,殷無恨直接切人正題。
「廢話?」尹牧東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的張大嘴,「我哪是在說廢話,我說的可都是和失鏢之事有關……」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被殷無恨切斷,「遭劫的那些鏢貨有下落了嗎?」
「誰知道龍少奕把那些鏢貨藏哪兒去了?」尹牧東悻悻然的道:「我已經派兄弟們出去查探了,可是你也知道,龍少奕向來是獨來獨往的,所以調查起來特別費事。」
「查過百花谷了嗎?」百花谷是龍少奕的藏身所在。
「已經派弟兄去過了,不過全讓龍少奕踢了出來。我看,除非是我們敬愛的堂主親自走一趟,說不定龍少奕會願意敞開大門迎接呢!聽說龍少奕有個師妹,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說不定堂主還可以親眼見到美人兒,擄獲美人兒的芳心。你說是不是,堂主?」尹牧東的笑聲中充滿曖昧。
殷無恨那張石雕般的臉龐仍然沒有任何波動。
他閉目思索了良久,才道:「繼繼續人追查。還有,堂裡的綱紀太鬆散了,需要好好的整頓一番。」
尹牧東攤了攤手,「沒辦法啊!大樹牛蠹蟲。玄武堂裡裡外外這麼多事,你淨丟給我一個人管,我已經是一個人當三個人用,有疏失也是在所難免,更何況,堂裡的弟兄眾多,個個心高氣傲,除非……」他那雙眼不懷好意的望向殷無恨。
「『百曉生』尹牧東的能力應該不只這樣。」
殷無恨道。
「別說了,我怕暈,禁不起被人灌迷湯;堂主,你也逍遙得夠久了,該回來管事了。」他承認失鏢之事,是他有意放水,可若不這樣做的話,殷無恨是怎麼也不會回來的,現在好不容易地回來了,他……不會再輕易的放他走了。
尹牧東本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聽到一個焦急的聲音喊道,「姑娘,你別亂闖啊!」
話聲甫落,就見一名小姑娘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看到殷無恨.她立即露出如釋重負的表呢,「殷大哥。」
「姑娘……」一個丫鬟追了進來,一看到殷無恨和尹牧東兩人,趕緊結結巴巴的開口解釋,「堂主、副堂主,蘇姑娘她……」
殷無恨點了點頭。他非常清楚,蘇小惜若是想亂跑,一個小小的丫鬟絕對擋不住她。他轉向蘇小惜,還沒開口,蘇小惜反倒先說話了。
「你怎麼可以讓人家睡著?」她清脆的聲音帶著抱怨。
「生病本來就應該休息。」殷無恨淡淡的道:「你不在床上躺著,怎麼跑出來?」
「我以為你丟下我不管了。」蘇小惜噘起小嘴。「這裡是哪兒啊?」
「玄武堂。」
「我們已經到京城了啊!」她驚訝的眨了眨雙眸,不知道自己這一昏,早就過了七大。
「回房去歇著吧!」殷無恨低沉的聲音注入了不容叵駁的堅,他轉向一旁的丫鬟,「帶蘇姑娘回房去休息。」
「不要、不要!」蘇小惜猛搖著頭。她避過了丫鬟伸出來的手,雙手一伸,攀住殷無恨的頸項,堅持不肯回房。
「小惜。」殷無恨沉下臉來。
「不要,讓我待在這裡。我保證我一定會安安分分、不吵不鬧的,好不好,不然我又要作噩夢了。」她軟語央求,雙手依然攀得死緊。
不知為何,蘇小惜只要看到殷無恨就覺得很安心,好像只要有他在,深藏在她內心深處的夢魘就不會跑出來騷擾她。
殷無恨本想拒絕,但是,一想起這幾天她夢魘頻頻,睡得不甚安穩的模樣,他竟遲疑了,「不回房裡歇著,就在這兒閉著眼睛休息一下吧!」這幾句話就這麼脫口而出,大手也撫上她秀髮,讓她趴在自己懷中。
蘇小惜綻出了一朵甜美的笑容,乖乖的閉上眼睛。他的手雖然總是冰冰冷冷的,可是卻教她安心。
沒一會兒,就聽見均勻的鼻息聲傳來,蘇小惜終究抵擋不了倦意,沉沉的進入夢鄉。
看了這一幕,一旁的尹牧東嚇得目瞪口呆,嘴已張得大大的,久久說不出話來。
殷無恨不悅的道,「合上你的嘴。」
他的一句話,總算把尹牧東的神志拉了回來,他劈頭就道:「你真的是堂主?那個冷冰冰、毫無人氣、沒有七情六慾的玄武堂堂主?」
殷無恨一雙劍眉擾得更緊了。這尹牧東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尹牧東看了看伏在殷無恨懷中的小姑娘,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這冷得如同冰山的堂主,居然對一個小姑娘如此照顧有加,還任她又樓又抱的!?
他還記得四年前,海鮫幫的大小姐看上殷無恨,千方百計的想勾引他,最後連投懷送抱的手段都使上了,結果一隻手差點被殷無恨扭斷,而且還被他無情的丟出門外,當時被江湖中人引為笑談。
現在這小姑娘又是撒嬌、又是硬纏的,居然還能夠好端端的趴在殷無恨的懷中休息,一臉安然自在的模樣,這簡直……簡直……
「看夠了嗎?看夠了是不是該談談正事了?」殷無恨沉聲道。
尹牧東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耳裡。他指著蘇小惜,問道:「她……她是什麼人?」
這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夠讓殷無恨破例對待。
「蘇小惜,她是神算山莊的三小姐。」他淡淡的說。
「神算山莊?」尹牧東瞪大了眼睛。
他早猜到這小姑娘非等閒之輩,但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是神算山莊的人。他忍不住又看了蘇小惜一眼,只見她一張小臉俏麗可人,神情安然無優。
怎麼也無法把她和那隱身於江湖幕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神算山莊聯想在一起。
「她怎麼會……會和你在一起?」尹牧東一臉的不解。
「她找我托鏢,保她六個月。」殷無恨言簡意賅的道。
這樣的答案自然不可能讓尹牧東滿意,於是他鍥而不捨的追問,終於東拼西湊的得知整個前因後果,然後,他又是捧腹,又是拍桌的,笑得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殷無恨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等他笑完。這世界上不怕他的人不多,除了義父。三位師兄妹及蘇小惜之外,就只有尹牧東了。
過了好半晌,尹牧東的笑聲總算暫時止住了,他抹抹眼角的淚,說道:「這小姑娘還真有趣,居然想得到把玄武令牌吞到肚子裡這一招,不愧是神算山莊的人。」
說完,他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
「廢話說完了嗎?」尹牧東的笑聲囂張到簡直欠挨,可偏偏自始至終,殷無恨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好像尹牧東笑的人不是他似的。
「好、好。」尹牧東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嘴角依舊帶著一絲笑意,「不過我總算知道為什麼了。」
「什麼為什麼?」
「就是為什麼一向不過問江湖事的神算山莊,會突然找咱們玄武堂麻煩這檔事啊!而且,不止咱們玄武堂,就連朱雀、青龍、白虎三個堂口,也都惹了一身腥,人家指名道姓,說是要殷無恨親自出面解決,我本來還覺得奇怪,咱們殷堂主什麼時候惹上神算山莊這麼難纏的對手,原來是人家的小姐被你拐跑了,也難怪神算山莊的人會緊張。」
「神算山莊……」殷無恨沉吟著。
「我本來頭痛得很,一個龍少奕已經夠麻煩了,現在又加上一個神算山莊,不過照這個情形看來,事情也不難解決,只要你殷堂主撥個空,帶這個小姑娘回神算山莊負荊請罪,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嘛!想必他們也不會太為難你的,是不是?」尹牧東說得搖頭晃腦的,一臉戲謔的表情。
「你在胡扯些什麼。」殷無恨沉下臉。
「我胡扯?」尹牧東指指自己的鼻子,一臉冤枉,「事實就擺在眼前,我哪有胡扯?人家小姑娘都躺進你的懷裡了,我看就連同天和你一起長大的朱雀堂堂主也不曾躺在你身上歇息吧,男女授受不親,難不成你想賴?」
「她只不過是個女娃兒。」殷無恨說道。
「她看來已經十五,六歲,都可以成親了。」尹牧東繼續說著。
「你……」殷無恨不擅言詞,怎麼也比不過尹牧東的伶牙俐齒。
尹牧東眼看自己佔了上風,滿臉全是小人得志的表情,「被我說中了,是不是?我說堂主,你就別再假了,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什麼好害羞的?再說,我跟著你這麼多年,可沒見你對哪個姑娘這般照顧過,這下子,你想賴也賴不了了。」
「我只不過當她是妹妹罷了。」他殷無恨怎麼可能會對蘇小惜產生男女之情?別傻了!
「妹妹!」尹牧東揚起眉。「我妹妹要是生病時,膽敢耍賴不休息,我不把她揍得屁股開花,乖乖躺回床上才怪!」
「你……」殷無恨再次語拙,突然有一股衝動想送尹牧東一拳,打掉他滿臉「好笑」的表情。
看著殷無恨被自己逼得無話可說,不但失去了平常的冷靜,臉色還一陣青、一陣白的,尹牧東不由得暗暗偷笑。
他莫名其妙的被迫扛起玄武堂的重擔長達三年的冤枉氣總算是消了些,但他可不打算這麼快就饒了殷無恨,他還沒玩過癮呢!
「怎麼?無話可說了?那好,我馬上就派人去準備婚事。玄武堂堂主的婚事可馬虎不得,我非把它辦得轟轟烈烈的不可!」他偷偷瞄了殷無恨一眼,滿意的看到殷無恨的臉色轉為鐵青。
尹牧東忍著笑,又待加油添醋一番,卻見蘇小惜正慢慢的張開眼睛。
她先是一臉茫然的環視著四周,最後將視線停在尹牧東身上,然後掩著小嘴打了個呵欠。
「你好吵喔!」她抱怨道,聲音因渴睡而顯得有些含糊。過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比神算山莊裡的大母雞還吵。」
尹牧東指著自己,愕然的張大嘴巴,久久合不攏。
她居然說他這個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翩翩公子很吵!?還把他比喻成大母雞?
「再吵就把你宰來燉湯喝!」蘇小惜威脅的咕噥著,星眸再次閉上,又沉入了夢鄉。
此時,殷無恨又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他對著僵在他面前的尹牧東道:「讓開!」
然後,他抱起了蘇小惜,邁步跨出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