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芯宜坐在庭園的台階上,望著遠處原本綠意盎然的山林景色,在經過秋天涼爽的洗禮過後,不再蔥綠,轉而是一片楓紅,淡淡地呈現出一股落寞卻詩情畫意的景象。
「深秋了……」她伸出修長纖細的手指,仔細地拆開,像是在計算什麼。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四個月……」她略皺眉頭,那心事重重的模樣正好與深秋的哀怨遙相呼應著。
「落葉……」杜芯宜抬起頭來,拾到一枚落葉,葉脈雖然還帶有一絲絲的綠色,但枯黃的葉面卻蘊涵著無限的蕭條與感傷。
她美麗的雙眼直視著這片因機緣而至的落葉,細密的心思卻開始糾結了——
楚昊總是對她那麼的好。前陣子天氣多變,不小心患了重感冒,他說什麼吃西藥太多對身體不好,竟然不嫌麻煩地每天起早煮碗薑湯給她喝。充其量,她只個朋友,他沒必要這樣對她呵護備至的……
他的身旁總是不乏美女,但是經過這幾個月的縝密觀察,其實他並沒有真正愛的女人;他一直只把這些女人當成朋友,而她們竟全都不可救藥地愛上他了。他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魅力?
他很溫柔體貼,他的細心有時候會讓她很感動……不行、不行!她只是他的朋友而已,可千萬不能愛上他,她是來工作的呀!唉,都已經四個月了,只剩下一個月可以調查了,他這般似有情實無意的流連於情場上,叫她怎麼去挖掘他的內心深處呢?
「怎麼坐在這裡呢?」楚昊從屋內走出來,一陣涼風吹過,他脫下身上的外套,輕輕地披到她身上。
杜芯宜感受到身體的溫暖,柔柔地撫摸他的外套,抬頭看見他頎長的身軀緩緩落坐在她身旁,正在關心地說道o
「衣服多穿些,天氣變涼了。」他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額頭。「嗯,沒有發燒。小心,不要再著涼了。」他親切地說道。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落葉,久思不語,而他遠望漸漸褪紅的小山丘,也沉默未言。兩人並肩坐在石椅上,安靜到連風吹起落葉的聲音都清楚可聞。
杜芯宜終於耐不住這片刻的寧謐,抬起頭來,對著他說道:「楚昊,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楚昊似乎是被這突然的問題問倒了。他凝視著她長而微卷、不停閃動的睫毛,思考良久,然後說道:「因為……我欠你的,我不是要還債嗎?」
她聽到他的沉默、遲疑和回答,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下話,腦海裡忽然浮現她搬進來的隔天早晨,兩個人笑笑鬧鬧的歡樂景象,嘴裡不覺溜出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那你幹麼老是偷親我?」話剛說完,她就不知道該怎麼收拾了,只有不自然地將眼神投向遠處,假裝在談一個再平常也不過的話題。
楚昊愣了半晌,他可完全沒料想到她會冒出這一句來。看著她略帶羞怯,一副尷尬不自然的表情,他露出迷人的笑容說道:「沒辦法,這是我的壞習慣,總是改不掉。」
她轉頭一看到他那註冊商標的笑容時,就知道他又在「虧」她了。
「改不掉?你對每個女人都是這樣子的啊?親完了就落跑?」杜芯宜肚子裡的妒火開始熊熊地燃起。
「沒有啊,只有親你一個而已。怎麼啦,吃醋了?」楚昊又是用一副無辜的表情反問著她。
這個花心大蘿蔔,想唬她?搞不好他就是用這手段去蒙騙每一個女人。不行,她一定要教訓、教訓他。
「沒什麼,我們的契約中可沒有『親臉抵債』這一項吧?我大概算算,這幾個月來,你總共偷親我十次,一次算一萬,所以你現在欠我十萬元,拿來!」她惡狠狠地伸出手,非常不客氣地擺出一副討債貌。
「什麼?偷親也算錢啊?小姐,你太狠了吧?」這個女人乾脆去搶銀行算了!
「楚昊,男子漢要敢做敢當,欠錢哪有不還的道理?拿來、拿來!」她把手伸得更直了。心裡想著,絕不能讓他這麼容易就吃定她,一定要他付出代價!
楚昊看著杜芯宜的小手直伸到他胸前,他靈機一動,抓住她的手說道:「親臉一次一萬,那親嘴一次算十萬好了,我現在就吻你九次,加上前面的爛帳,馬上湊足一百萬開張支票給你。」楚昊不費任何力氣地握住杜芯宜掙扎的雙手,再順勢將她柔軟的身軀攬入懷中,他輕輕撥開覆在她前額上飄動的秀髮,再用他修長的手指托著她的下巴輕輕地往上一抬……
「楚昊,你敢!」杜芯宜滿腔怒火地瞪著眼前這個「得寸進尺,呷人夠夠」的男子。
「我為什麼不敢?」楚昊對於杜芯宜的瞪視特地裝出一副漠然的表情,卻在心裡得意洋洋地準備做下一步動作。
他俯視著她的小臉,看到一雙美麗動人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可人的紅唇。如果摒棄開玩笑的念頭,注視著這清秀的五官,可真的會讓他忍不住想要去吻她。
而杜芯宜也驚訝地愣住了。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著這個俊美的男人,清亮的眼眸閃動著慧黠光芒,削直挺拔的鼻子讓她想到聳立的山脈,還有那堅毅的薄唇……她甚至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的呼吸聲,感到他的唇愈來愈靠近……
「楚昊!」杜芯宜急喘的氣息喚出他的名字。她發現他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要吻她!
楚昊的唇也在剎那間停住了。
天哪!我居然要吻她?我怎麼可以在這種情況之下吻她呢?我們之間只是朋友呀。
兩人的唇只差半秒就相觸了,兩人的心跳正在超速地躍動著……
「喂,放開我!」杜芯宜就是杜芯宜,即使在這相當激情尷尬的情況下,她還是可以不留痕跡地淡化緊張。她相當不客氣地撥開他的手指、遠離他的雙唇,不自然地掙脫出他的懷抱。
秋風又拂起了枯黃的落葉堆,就像是滿天的黃在即興飛舞著,兩個人都漸漸冷卻激情後……
「嘿,小姐,一百萬你不要了?」楚昊馬上恢復成原本的調皮模樣,似乎剛才的激情根本沒發生過。
「哼,像你這樣『霸王硬上弓』,毫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人,我要了那一百萬也等於賠了半條命。」杜芯宜似是而非地與楚昊鬥嘴著。
「怎麼會呢?我一向是很疼惜女孩子的啊!」楚昊雙手環抱著,一副認真的表情說道。
楚昊真的是非常疼惜女人的。那些被傳聞或未被傳聞的女人們跟他的關係雖然只是純純的「朋友」,但她們之所以對楚昊這麼死心塌地,而且全心全意地愛著他,完全是被他的溫柔與體貼所感動。他的心思幾乎比女人還要細密;再加上他無懈可擊的外表,總是能讓這些與他熟識的女人們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愛上他……難道她真的可以制止自己去愛上這樣的一個男人嗎?
「算了,我不跟你拌嘴。」杜芯宜賭氣似地別過臉去,不再理楚昊。
「不跟我拌嘴,可是你的肚子會跟我訴苦哩!」楚昊看著手錶,正午十二點。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真是「一語成識」啊,他剛說完話,杜芯宜那不爭氣的肚子又開始在抗議了。
「我要吃克羅克烤式三明治、丁骨牛排、奶油蘑菇玉米濃湯、沾千島醬的生菜沙拉、明尼蘇達熏蝦,還有黑森林蛋糕。」杜芯宜對著楚昊微笑,一口氣說完六道菜名,她真的好餓、好餓啊!
「哇,這麼多呀,那我大概要煮到三點了!」楚昊誇張地笑開了說道。
「不管、不管!我好餓、好餓喔!」杜芯宜像個小孩子般跺著腳,開始使出那套賴皮的功夫,纏著楚昊要食物吃。
溫度漸漸回升了,她脫下楚昊的外套,正午的太陽正散發著熱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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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杜芯宜像只毛毛蟲似的蜷縮成一團,又是個寒冷的日子呀!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冷得睡不著,意識半醒地抱怨著低冷的氣溫。
「哇咧!哎喲,痛……」翻轉的動作太大了,又掉到床下,她揉搓著那摔過不下千次的可憐屁股,即使在這麼寒冷的清晨裡,杜芯宜小姐的尊口仍是不畏刺骨的低溫,反倒熱辣辣地咒罵著。
「乾脆起床好了。」她穿上粉紅色套頭毛衣和白色棉質牛仔褲,走下樓梯。
「咦,怎麼這麼安靜呀?」突然間覺得氣氛靜謐,渾身不對勁起來。
「楚昊咧?」對呀!那個每天早晨乖乖地作好早點,坐在餐桌前看報紙,然後蹺著腿等她下樓來搶食物的男人咧?
「喲喔……喲喔……」她從一樓找到三樓,整棟房子都翻過了,還是沒能看到他的蹤影。
「奇怪嘍,怎麼大清早的就不見人影?」杜芯宜面對著餐桌上,還留有些許溫度的菜餚,心中仍不斷地納悶著。幾乎沒動過呀,他沒吃嗎?不知道他跑到哪兒去了?
「不管了,不管了!肚子餓扁了。」她誇張地來一招「秋風掃落葉」,在短時間內,就將桌上食物吃得碗盤空空,乾淨俐落。
如果楚昊在家的話,光瞧她一副狼吞虎嚥的恐怖吃相,很有可能不戰而降,高舉白旗,宣告競食失敗,淪落到自願挨餓的不幸!
她吃飽了,撐著肚皮,更有力氣大聲喊叫。「喂,楚昊……」杜芯宜用驚天動地的叫聲喊著楚昊的名字。吃飯時人不見了,那起碼吃飽時總該回來了吧?
還是沒有回應,整間屋子空蕩蕩的,安靜到連蟑螂在地上滾來滾去都可以聽得到,她第一次感受到這棟屋子的寒冷。
似乎是踩到什麼東西了,她低頭看看腳下。
「原來是日曆呀!」她撿起被丟在地板上的日曆,一邊喃喃自語地叨念著。「髒楚昊!東西都隨便亂丟,連日曆也不掛好,真是!」
她翻到今天的日期,拍拍紙面上的塵埃,將它掛在牆上,然後繼續研究牆上的幾幅畫。
日曆上寫著——十二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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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黑夜比較長,雖然已是早上六點半,天色仍陰陰暗暗的,瀰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耐寒植物細小葉脈上的露水微微凝結,天邊的晨曦乍現,足足好一陣子,才在暖陽照耀下,讓整片山林都起霧了。
這寧靜的社區依山傍水,環顧山腳下昨夜被寒流侵襲過的台北市,正緩慢甦醒,而他卻獨自孤寂地站在微冷的山頂上,將冬季的訊息盡收眼底。
「我來看你了。」楚昊靜悄悄地站在石堆前,許久都沉默不語,整個人沉浸在回憶與哀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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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喲,好無聊喔!」杜芯宜閒得發慌,在這寂靜無聲的大房子裡,少了個人跟她拌嘴,就是覺得無趣極了。
看著落地窗外天色漸漸明朗,她走出了那炫人的玻璃大門,到庭園裡呼吸早晨新鮮而帶有些許潮濕的空氣o
「嗯……真舒服。」
陽光出現後,氣溫就明顯地上升了,在這個雲淡風清的冬日早晨,她眺望著不遠處的山丘,突然下了一個未曾有的決定。
「天氣不錯咧……去爬爬山吧!」
她在脖子上繫了條黃綠相間、色彩醒目的毛織圍巾,本想開楚昊的黑色敞篷車出去的,走到停車場卻不見楚昊的車。
「哎呀!我真笨,人都不見了,車難道還在呀?」她洩氣地搖搖頭,咒罵自己的愚蠢。「沒法兒嘍,只好搭『11號公車』了,乖乖地走路吧!」
杜芯宜慢慢踱步,通過管理員站時,向管理員問道:「有沒有看到楚昊啊?」
「楚先生啊?他好像在六點時就離開了!」
「他有交代他去哪裡嗎?」
「嗯……好像沒有哩,杜小姐,有急事出門啊?」管理員看著杜芯宜連皮包都沒帶,一身輕便的衣裝,像是臨時有事的樣子。
「呵,才不是呢,我要去爬山。」
「爬山?」
「對呀,啊,你看到那座山丘沒?」杜芯宜指著不遠處的圓形山的說道。
「喔,那是『相思丘』啦!」
「『相思丘』?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呀?」
「杜小姐,你不知道啊?那裡全是墳墓,埋的都是住在這個社區的名人高官所思念的親朋好友哩!大概是探視較為方便吧,愈來愈多的名人高官將死去的親友埋在哪裡,久而久之,外界就為那個山的命名為『相思丘』了。」
「原來是這樣子啊!」杜芯宜點點頭。
「那杜小姐,你要去爬喔?」
杜芯宜心頭一驚,她要去的山的竟然是一個墓園?
「反正我沒去過嘛,就隨便逛逛了。」
「那……就再見啦!」奇怪的女人,知道是墓園,還要大清早的去逛?
「嗯,再見!」杜芯宜聽到「相思丘」是墳墓,雖然心裡有點兒毛毛的,不過大白天,應該沒什麼吧?
她略顯遲疑地一步一步緩慢地朝著「相思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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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順著石砌的行人步行階梯緩緩爬上山的,站在山的的最高處,她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卻驚訝地看到一輛黑色敞篷車停在那窄小而有序的停車空地裡。
「咦,那不是……」好像是楚昊的車嘛!不過,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華麗的墓園,東張西望的盼望能看到一個人影,畢竟這裡再怎麼漂亮,還是墳墓呀,她可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兒。
在杜芯宜邊走邊看,左右張望之際,正如她所願地看到一個人影。「他……不是楚昊嗎?」他果真在這裡!她悄悄地走到他身旁,瞧瞧他究竟在做什麼?
一片靜默,除了蟲鳴鳥叫聲之外,只有略帶寒霜的北風吹過。杜芯宜順著楚昊眼神的投向看去,那是個雕刻精緻的長方型白色大理石碑,碑面刻著簡短的三個字「紀艾睛」,而碑前擺著一大束紫色鬱金香,應該是他放的吧?杜芯宜偷望了一下楚昊的臉,兩行明顯的淚痕印在他俊美的臉頰上,難道他……在哭?
「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吧?」她小心翼翼地詢問著楚昊。今天的事挺不尋常的,他一大早就出門了,原以為他又上哪兒去泡妹妹,沒想到他竟然是到這裡。
楚昊半晌不答腔,眼睛直直地看著石碑,兩行如泉湧的淚水更加不可抑止,雙膝不聽使喚地跪在碑前,他痛苦地點點頭,示意對她的回答。
兩人在石碑前佇立良久,山腳下浮動的人潮車聲又活躍起來,對這些熙熙攘攘的芸芸眾生而言,今天,只是個再尋常也不過的日子。
「我很愛她。」他突然間用略帶沙啞的嗓音說著。
杜芯宜久久凝視著石碑,淡淡地說道:「告訴我你們的故事。」
楚昊用手溫柔地摸著石碑,緩緩地說道:「我認識她時才十六歲。她是仁信高中的女學生,而我那時正在念特殊教育學校……」
「特殊教育學校?」她驚訝地提出疑問,什麼特殊教育學校?
「我以前是……啞巴。」
「啞……巴!怎麼可能呢?」聽到這個更震撼的回答時,杜芯宜以為自己耳背了。
「我十歲時有一次在騎馬時,馬蹄踩到了一根長鐵釘,失去控制,而我就被摔下來了。當我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裡。有醫生說大概是受到驚嚇,也有醫生說我摔下馬時是頭先著地,摔壞了大腦中控制說話能力的語言區;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從此以後我就無法說話,聲帶就是無法發聲。」
杜芯宜專心地聆聽著,楚昊繼續說道:「所以我就讀於特殊教育學校,在那間學校裡前前後後共待了八年。」
「那你就是在念那間學校時認識她的嘍?」
「對。我們的學校間有一些公車可直達,仁信高中下一站就是我念的學校。」
「你怎麼認識她的?」
「有一天,我放學後走到校門口時,她拿了一封信,快快地塞給我,一言不發地就跑走了。」
「嘿,你太招搖了吧?沒事會有女孩子送情書給你?」杜芯宜露出笑容說著。
「我原本也以為是情書,但一打開,卻是一張畫,一張素描。」
「素描?」
「畫著我的臉的素描。」
「真是特別呀!」
「我對她印象極為深刻,她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寫了一堆不知道從哪裡抄來的情書,反而是畫了一幅畫給我。記得我在那個年紀時,最喜歡的就是美術課了,我也很喜歡畫畫。」
「哦,原來是這樣。那後來呢?」
「她很有耐心,每天都在放學時刻準時地在校門口等我,她總是送我一張紫色的信封,上面噴灑著鬱金香的花味……」
「所以你就知道她喜歡紫色的鬱金香?」
「嗯。」
「哦……那上次畫展的主題畫『心悸』,就是在畫她嘍?」
「是的。」
「難道她每天都畫一張『你』的素描送你嗎?」
「對,我也很驚訝。她把我的輪廓畫得極像,我到現在還是不能明白為什麼我們見面時只有短短的數分鐘,而她卻能夠把我畫得這麼神似?」
「愛情的力量,讓她時時刻刻心裡只有你。」說到這裡,杜芯宜不免臉紅了一下,她發現楚昊並未注意到,他仍舊繼續說道。
「她送了我二十九幅畫,而我們相處了二十九天……」
「哦,所以你和每個女人的戀情都不超過二十九天?」
「我並不想讓其他女人占走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那……你們……怎麼?」
杜芯宜望了一眼石碑,楚昊立即明瞭她想要問的是什麼了,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答道:「某天,她不再送畫來……我四處打聽,透過層層關係才問到她的好友,她說她正在畫一幅很特別的畫要送給我,她要我耐心地等。當時我已經愛上她了,分分秒秒都想念著她,於是我每天都捧著一大束她喜歡的紫色鬱金香站在老地方等她,我等了九天……」
「她第十天才來嗎?」杜芯宜插話,她急切地想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而楚昊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不,她沒有來。」
「沒有來?」
「十二月十九日的早上,我一樣抱著一束紫色鬱金香到學校上課,那天四點就放學了,我在校門口等她,一直等到六點……」
「然後呢?她突然出現了,是不是?」
楚昊說到這裡,眼底閃過一絲哀痛,他吸了一口氣,回答道,「不,她再也沒有出現了。」
「為什麼?她不是在畫畫給你嗎?她不是要送畫給你?」
楚昊閉上雙眼,沉默了一下,杜芯宜在旁覺得很不忍,逼一個人講出他不願提起的過去是多麼殘忍的事呀!當她正要打消念頭,叫楚昊別再繼續說下去時,只見他緩緩地睜開那略含淚光的雙眼,繼續說完這個故事。
「為了撿那張飛到馬路的信封,她跑到大馬路上,被大貨車撞死了。」
「怎麼……怎麼……會這樣呢?」杜芯宜不敢置信地摀住本來要大叫的嘴巴。
「今天是十二月十九日,她的忌日,我來這裡看看她。」楚昊反而用平靜的語氣說著。大概是哭過了,釋放了情緒,他臉上的表情愈來愈木然,但是杜芯宜深深明白,此時的楚昊,儘管外表如何平靜,在他心中卻一定還波濤洶湧,難以平復。
「你很愛她吧?」
「可惜我從來沒對她說過這句話。」
「當時的你是啞巴,所以沒辦法說出來,你……很遺憾吧!」杜芯宜可以體會到深愛著一個人,卻無法對她說出自己愛她的錐心刺骨感受……她突然想到自己和楚昊之間的關係,難道她真的愛上他了?否則為什麼她也能有同樣的痛苦感受呢?
「我一直覺得我辜負了她,這個墓裡埋的不是她的骨灰,她的家人一定把她埋在某處的安詳之地吧!」楚昊走近石碑,修長的手指順著字的刻凹而觸摸著。
「那……埋的是什麼?莫非是畫?」杜芯宜猜測著。原來是畫塚啊!
「我去參加她的喪禮,向她父母懇求將她的遺物,也就是最後的那一幅畫送給我……」
「畫的是什麼?前二十九幅都是畫著你的臉、你的身體,那最後一幅呢?」
楚昊的手指停止了幾秒鐘,僵硬地停在石碑上。「畫著她和我。」
天哪!杜芯宜倒抽一口氣,一個癡心的女孩兒,苦心地描繪一幅與情人長相廝守的畫,竟然……竟然到最後是天人永隔?想到這裡,杜芯宜不禁淚水悄悄滴落。
「你在哭啊?」這次換楚昊問了。
「沒、沒有……」她急急地用衣袖拭去眼淚,勉強地擠出一抹笑容來,問道:「那、那你怎麼現在會說話了?」
「後來經友人介紹到瑞士去接受治療,並且在那裡念完藝術大學,學習繪畫的技巧……幾年後回台灣,就是現在你看到的情形了。」
「喔,原來是這樣子。」杜芯宜點點頭說著。
原本出太陽的天空還算是晴朗,在楚昊與杜芯宜在墓園一番長談後,烏雲開始聚集,不久便飄起細雨。
「下雨了,走吧!」楚昊脫下西裝外套披在杜芯宜頭上,幫她擋雨。
「嗯……」雨中,杜芯宜還不時頻頻回頭望著石碑。
細長的雨絲在冷風中飄了一陣子,忽然間,嘩啦嘩啦豆大的雨點急遽落下。全能的上帝,竟然忍心拆散這對純情的戀人?那白色石碑上靜靜地滑下一道道清澈的雨水,流過刻著女孩兒名字的凹痕,混著鬱金香的花香味,然後慢慢地沉入塵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