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木板床上,躺著一名老者,而一年輕的女子正不斷地搖動老者,試圖將他喚醒。
「請讓開。」龍昊-不含一絲感情地開口。
與——率先趕至後,光瞧一眼,他便知這老者若不先將其心脈護住,終將回天乏術。
陌生的聲音讓林雁抬起頭來,透過淚眼將人瞧清楚後,反讓她僵在原處。
「你……」怎麼會是房裡的公子呢?
見林雁仍愣在那兒,——急得上前一步,將她拉離床邊,讓龍昊-為老者診治。
「你是林姑娘吧,先坐下,別著急。」——將她按坐在椅子上——
的動作驚醒了林雁,讓林雁跳了起來。
「我爹他……」
「你不能過去,他正在救你爹。」——伸手攔住林雁。
她可不能讓她害昊-岔了真氣。
「你放心,你爹不會有事的。」——出聲安慰道,不忍見她因焦急而泛白的臉。
「村長、林姑娘,發生什麼事了?」匆忙趕來的雷一人未到聲已先至。
加上雜沓的腳步聲逐漸逼近,顯示大部分的村民已來至門外——
忙推了推林雁;「若你還想救你爹,就別讓外頭的人進來,要大家別說話,安靜點。」
林雁以手掩口,望向——的眼仍是驚疑未定,然而一切的不安,皆自——微笑的臉龐中得到紓解。
強自壓下紊亂的心跳,林雁聽從——的話,快步出門房,努力使村民安靜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那兩位公子的話,讓人直覺地想服從,並且由衷的信任,她突然想起爹說過的話──「王者風範」,她開始懷疑,他們到底抓了什麼人來了。
屋內屋外,數十雙擔憂的眼,全盯向同一個方向,凝重的氣氛,讓人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驀地,一陣突來的喘咳,令眾人提到胸口的心,終於放下了。
「爹!」林雁搶上前來,握著她爹的手,又哭又叫——
扶著耗損許多真氣的龍昊-至一旁坐落,心疼地以袖子幫他拭汗。
「若再以此種方式救人,人還沒被救活,你就先真氣耗盡而亡了。」——在他耳邊輕聲抱怨,她是為了他的身子著想。
龍昊-深吸口氣,調勻氣息。「我還不至於偉大到為了救別人而犧牲自己,你太高估我了。」
他自嘲地扯扯唇,不想讓她太擔心。
「真能這樣就好,你可別害我無法向靈界的天皇交差。」——
微噘的紅唇,令龍昊-忍不住想偷吃一口……
「林雁謝過公子的救命之恩。」
流轉在兩人之間的情潮,教林雁硬生生打斷,龍昊-將——一帶,躲開林雁盈盈拜倒的身子。
「林姑娘快起來,你這不是折煞我們嗎?」——想上前扶她,但憶及自己的男兒裝扮而作罷。
林雁固執地跪在地上,硬是磕了三個響頭才起身。
「二位公子的大恩大德,林雁將永世不忘。」林雁立誓般地道。
望向龍昊-的眼,除了原本的傾慕之外,又多了一份濃濃的感激;若非她爹仍需要她,她願意一輩子伺候他。
「咳咳……公子的……救命之恩,老夫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林德育喘著把話說完。
「爹,您別說話,快躺下休息,其它的就交給女兒吧。」林雁心急道。
雖然爹被救活了,但那虛弱的身子,就像在風中燃燒的燭火,一不小心就會滅了。
「是啊,村長,您的身子仍虛,聽您女兒的話,快歇息吧。」面對此情景,——著實感到彆扭。
「不……老夫有個不情之請,想代替村裡的村民……向公子……請命,求您救……救命……」林德育掙扎地想坐起。只要救得了村民,要他做啥都成。
「小心!」龍昊-快一步將村長按回床上,俊臉一沉:「您現在只管把病養好,其它的事不需您操心。」
「公子是說……」
「若您的身子沒好轉,這村民的命也甭請了。」
「好、好,一言為定,一言為定……」林德育笑著安心地入睡了。
林雁感動得頻頻拭淚,雖然不知道他倆的身份,但直覺告訴她,村民有救了。
真的有救了!——
笑看了龍昊-一眼,轉首向林雁道:「林姑娘,可別光顧著哭,先去將村民集合起來,讓咱們的「大夫」瞧瞧嘍!」
當龍昊-替所有患病的村民診斷完畢之後,月已高懸中天;這段時間的——,出奇的安靜,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一手支撐著下顎,看了他一整晚。
好不容易忙到一個段落,村民也回房休息了,他才有機會詢問她。
「你瞧了一整晚,不累嗎?」
見她整晚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若不是她的眼睛睜著,他還真以為她睡著了呢!
「你長得這麼好看,欣賞都來不及了,怎麼會累?況且我正在想事情。」——起身,伸伸懶腰。
「想什麼?」龍昊-笑問道,他懷疑她的小腦袋從未歇過——
走至他面前。「我在想,有什麼事是你不會的。」
「哦,怎麼說?」龍昊-揚揚眉。
「打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任何事皆難不倒你,不但如此,你還懂醫術,會替人治病。你不曉得「天妒英才」這句話嗎?」
「這很困擾你嗎?」他認真地看著她。
「不會,」——開玩笑道:「只是感到挫折罷了。身為一位天女,不但幫不了你什麼忙,還只會替你惹麻煩,很糟糕對不對?」
「胡說。」他一把將她攬入懷。「我自己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況且我並非什麼都會,眼前就遇上難題了。」
「什麼難題?」——好奇了,難得還有昊-辦不到的事。
他憂心地開口:「其實村民患的不是病,是中毒。而我,不會解毒。」
「中毒?!真的?!」——眼睛一亮,喜形於色。「我就知道,我一定能派上用場的。解毒的事你放心,我有法子可解。」
「你知道他們中了何種毒?」
「不知道。」——回答得乾脆。
「那你認識解毒的高人?」
「不認識。」——再度搖頭。「別問了,我說我有法子嘛!」
龍昊-眼神一凝。「不能說嗎?」
「到時候你就明白了。不過……」——連忙轉移話題:「這些村民個個面黃肌瘦的,即使毒解了,身子仍是虛弱的,明日得派人入城去買些補品回來才行,解毒與補身需同時進行。」
「我明白,待會我會將方子開出來。」龍昊-歎了口氣。「像這樣被忽略的百姓,在龍騰國內,不知還有多少。」
回皇城後,他得就這個部分與朝中大臣研討對策。
「你一定會是好君王的。」——肯定道。「你有沒有發覺,村民皆不在意你的綠眸?」
龍昊-一怔。「或許他們未加注意。」
「才不是呢,我觀察過了,他們每個人都注意到了,只是對你的感激,遠勝於對你外在的驚異;在他們心中,你是恩人,而非異族。」
「是嗎?」他並不確定,也不認為自己能輕易讓人接受——
佯裝不悅,叉腰道:「本天女說的話,你敢不信!」
「信,當然信。娘子所言,為夫豈敢不信。」龍昊-被她的模樣逗笑了。
「哼,算你識相。夜深了,休息吧,明日還有得忙。」
房內,一對佳偶欣然入睡。
房外,一抹纖細的人影,怔怔地站在外頭,一動也不動。
「他」,是女子!竟然是女的!
怪不得,怪不得她總覺得這名公子未免長得太美、太文弱了,原來……
是啊,之前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如今回想起來,方驚覺自己真是太遲鈍了。
「他」那吹彈可破的肌膚,刻意壓低仍嫌嬌弱的嗓音,與「他」那纖細的身影,的的確確不是一名男子所應有,為什麼之前未瞧出端倪呢?
是她自己不願承認吧。林雁自嘲地想著,苦澀的笑自蒼白的唇際泛開。
自昨夜無意中聽見龍昊-與——的對話之後,林雁便一直站在窗前發呆;她的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卻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心裡的酸澀,與一股無法言語的失落。
初見他倆時,林雁即被龍昊-那攝人的風采所吸引,也震懾於——的美;只是當時的她,自私地將自己少女的情懷,一古腦地投注在龍昊-身上。
欺騙自己「他」是男人,說服自己他倆並不如所見般要好。直至昨晚,這場單戀才被硬生生地拆毀,殘忍地連一絲希望都不留。
因為她清楚地看見他看——的眼神,是在看別人時絕對不會出現的眼神,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眷戀。
她輸了,輸得徹底!可笑的是,她連個開始都沒有,便注定失敗的命運。
根本沒有人可以介入他倆之間,其實是根本沒有人,可以取代任何一方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因為他們是那樣的完美與契合。
思及此,林雁終於了悟地笑了,憑自己的姿色與身份,根本配不上那樣的人,自己未免也太一廂情願了。
抹去殘存在頰上的淚痕,想通了的她,努力打起精神,現在村裡的情況,可不容她為了兒女私情而耽擱。對於她那早夭的戀情,她會好好收藏在心裡,當成美好的回憶。
林雁用力拍拍自己略顯蒼白的頰,想讓自己看來紅潤些,甫開門便瞧見雷一往她這來。
「嘿,林姑娘你醒啦,我是來告訴你一聲,今兒個一大早,那位小公子便要我到城裡買一堆藥材回來,這會兒已經在熬藥了。你是否要一同過去瞧瞧?」雷一有些羞赧道。
別看他長得人高馬大、豪爽不羈,面對林雁時,可是會臉紅的呢。
「藥已買回?!」林雁微怔,對於他倆的熱心與好心腸,感動不已。「你先帶些人去幫忙,我去看過我爹後,馬上就來。」
「好的。」雷一轉過的身子又轉回來:「村長好多了嗎?」
「已經好多了,多謝你的關心。」林雁含笑道。
「那就好。」雷一放心地噓口氣。「村長是咱們村裡的支柱,可不能倒下。多虧了兩位恩公,他們可真是咱們村人的救星呀!」
「的確是該謝謝人家,咱們欠恩公太多太多了。」林雁有感而發。
雷一神情古怪地站了一會兒,爾後鼓起勇氣道:「林姑娘,這陣子辛苦你了,你也該好好保重身子,別累著了。呃……那我先過去了。」
雷一語畢,一溜煙地跑了,留下林雁若有所思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良久。
半晌,一抹嬌羞的微笑,在她唇邊顯現……
午後,一抹瘦小的身影,偷偷摸摸、左顧右盼地朝一透出藥味的小屋前進。
在確定無人跟蹤她之後,嬌小的身軀連忙閃進屋內,還順手將房門帶上。
「小……小公子……你……」正在熬藥的吉兒,詫異地望向突來的。
為了區分他們倆,村民皆喚——為小公子。
「喔──」——緊張地瞄了窗外一眼。「對不起,嚇著你了,藥熬好了嗎?」
「差不多了,只要再滾上一會兒就成了。」
「真的?」——望了那滾得濃稠的汁液一眼,不由得蹙起眉頭,幸好那不是讓她喝的。
「吉兒,你能不能出去幫我守著門,有人來時,通知我一聲。」
「好,可是為什麼?!」她不懂——
腦筋一轉。「因為我要調配一味藥,不能讓人瞧見,若是讓人學去了,我這大夫就沒得混了。」
「喔。」吉兒似懂非懂地點頭。「若是那位大公子來,也得告知您嗎?」大公子指的是龍昊。
「當然。」——重重點頭,她要防的人正是他呢!
吉兒聞言甜甜一笑。「我知道了。」
見吉兒守在門外,——環顧四周,找著了她要的東西。她選了一把最小的菜刀,仔細地擦拭乾淨。
捲起袖子,露出那細白如雪的皓腕,眉頭一皺、銀牙一咬,她毫不猶豫地一刀劃在腕上,讓鮮紅的血汩汩流出……
「-兒!」
在一聲飽含驚嚇與焦急的叫喚之後,她受傷的手腕隨即被小心地捧護著。
龍昊-沒多想,出手欲點上——的穴道為她止血。
「不,等等!」——心急使勁一拉,不料扯出更大的傷口,淌出更多的血。
「-兒,你做什麼?」龍昊-心疼地吼道,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割傷自己。
「小公子……」如此血腥的場面,嚇壞了一旁的吉兒,她無措地站在門邊,掩口哭泣。
「別過來。」——開口制止龍昊-的靠近,待滴入藥壺裡的血有一定的量之後,失血過多的她頭一時發昏,身子不穩地晃了一下。
「吉兒,快去拿些乾淨的布來!」
龍昊-將——攬進懷裡,一手按住她的穴道,阻止血液流出。
「還不快去!」見吉兒仍愣著不動,龍昊-忍不住厲聲道。
「啊,吉兒馬上去!」如夢初醒的她,拔足急奔而去。
「為什麼這麼做?」他的語氣有責備,還有更多的疼惜——
心虛一笑,他嚴肅的神情讓她明白,他生氣了。
「我的血,可以解毒,而村民正好需要。」
龍昊-神情一凝。「這就是你不告訴我如何解毒的原因?」——
耍賴地往他懷裡鑽了鑽。「說了,你就不會同意了,而我不想見你為了村民而煩心。」
「你……」他承認,她說的是實情。
他絕對不會同意讓她用鮮血來救人的。
「別板著一張臉嘛,這點小傷不礙事的,絕對死不了。」——輕拍他的面頰逗他。
「別亂動,小心傷口又掙裂了。」龍昊-小心地環著她的身子。「你的血,真能解毒嗎?尚未試過便如此莽撞,萬一不成,這血不就白流了。」
說來說去,他還是心疼她的傷。
「當然能解。這可不是普通人的血耶,這是堂堂天女我的血,保證有效。」——
自誇的模樣,讓龍昊-冷凝的臉緩和不少。「割了這麼大的傷口,不疼嗎?就算要救人,也不該拿刀在手上胡亂劃,即使傷口癒合,恐怕也會留下疤。」
他一直將她受傷的手握得好緊,除了怕血再流之外,也不忍見她無瑕的手腕多了一道可怕的傷口。她是他在這人世間最重要的人,她受傷,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事。
他的憂慮——明白,用未受傷的手勾下他的頸項,主動湊上紅唇,吻上他性感薄潤的唇。
她的舉動,讓龍昊-一時未反應過來,但沒多久,這場溫柔的纏綿,主動權就易主了。
他的唇懲罰性地在她唇齒間徘徊,故意不深入與之交纏,逗得——抗議地嬌喊,當她打算退出這場遊戲時,丁香舌隨即被他溫熱的唇舌牢牢地牽引著。
「你討厭……」——撫著被吻紅的唇嗔道。
「是討厭,還是喜歡,嗯?」龍昊-溫熱的氣息刷過她的纖頸,引得她一陣輕顫。
仰首對上他的眼。「都不是,是愛!我好愛好愛你。」
「-兒──」
自他的星眸所迸出的熾熱火光,幾乎將她焚燬。
互相膠著的目光,被急急趕回的吉兒給打斷。
「公子,布拿來了,快!」
來的不只是吉兒,還有一些關心——受傷的村民也都趕來了。
龍昊-伸手接布,面對突然圍過來的村民,神情一僵——
見狀忙開口:「多謝大家的關心,這點小傷不礙事的。吉兒,快將這壺藥端出去,分給大家服用,記得讓每個人都喝下。」
龍昊-向來不喜歡人近他的身,除了。這點,——當然清楚,所以「趕人」的工作就由她來。
「可是,小公子流了這麼多血……」
「吉兒,還不快去!」——板起臉佯裝生氣。
「是,恩公。」
所有村民見恩公似乎無大礙,也都順從地到外頭去。
希望這回的藥,真的有效……
龍昊-慵懶地斜倚在樹幹上,澄澈的碧眸一瞬不瞬地繞著正在幫忙分藥的——打轉。
他向來不喜與人太親近,這點——倒是與他相反,若真如——所言,他是天神降世,那身為天神的他,恐怕也不喜與「神」太親近吧!
驀地,他的衣袍下擺被輕輕扯動,回神之際,卻見一稚童仰著臉,對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大哥哥,抱,抱抱。」小寶張開手臂,萬分期待地等著。污髒的小手,將龍昊-的白袍印出一個黑手印。
「要我抱?!」龍昊-微微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他蹲下身子,盡量接近小寶的高度。「你不怕我嗎?」
「抱抱,抱抱!」小寶興奮得揮舞手臂,踩著不穩的腳步,想奔進龍昊-懷裡。
從未抱過小孩的他,真的手足無措了。
「喔,小寶,小哥哥要抱你,你不肯,原來你喜歡的是大哥哥呀。」見狀靠過來的——,故意不滿地嚷著——
的靠近,反而讓小寶將龍昊-的腳摟得更緊,而他的白袍也更加慘不忍睹。
「大哥哥眼珠漂漂,漂漂。」——
聞言,噗哧一聲笑了。「這小傢伙還真挑耶-,你瞧,懂得欣賞你綠眸的人,又多了一個。其實小孩子的眼光是最正確的。」
龍昊-垂首望著小寶天真的笑顏良久,終於釋懷。他輕輕抱起小寶小小的身子,體驗那擁抱孩童的滋味。
「啊,小寶,快下來。大公子,真是對不起……」小寶的娘尖叫著趕來,滿懷愧疚地盯著被小寶弄髒的衣袍。「對不起,您的衣衫……」小寶的娘吶吶地開口,這種昂貴的衣袍,她可賠不起。
「沒關係。」龍昊-淡淡回道,而後將懷裡昏昏欲睡的小寶交還他娘。「小寶很可愛。」
「啊。」沒料到龍昊-會這麼說,小寶的娘啐口道:「他呀,可皮得很。」
話雖這麼說,但自然流露的寵溺,卻隱藏不住。
龍昊-眼神一黯,調開頭去;他們之間的親情,讓他心情一落。
將一切看在眼裡的——,急忙握住他的手,給他安撫的微笑。
「兩位恩公,我爹想見您們,勞駕您們走一趟。」林雁恭敬地開口。瞧他倆親密的模樣,儘管心裡有些酸,但也看開了。
「走吧,我正好有事想向他老人家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