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太湖會總壇的大門,方君臨立即察覺到情形不對,這裡太安靜了,絕不像設宴時該有的樣子。他停下了腳步,語氣輕淡極了:「秦三,是這裡嗎?」
他身後的秦三聽到問話後竟身體一顫,咚的一聲跪倒在地,「方院主,秦三該死!但秦三不能置會主的性命於不顧,秦三騙了方院主,罪無可赦,只望方院主能救下會主,秦三死而無憾!」話落,他隱藏在袖中的右手猛地一用力,一柄匕首已深深插進了小腹中。
方君臨一驚,忙扶起倒在血泊中的秦三。「你這是做什麼?我並沒怪你呀!」
秦三俊臉上泛起苦澀的笑容,艱難地說:「我從小沒爹沒娘,是會主收養了我……後來落草為寇,是方院主……讓我懂得該怎麼做人……但會主被萬血衣抓住,他用會主的性命威脅我……方院主,我對不起你!」頭一歪,他死了。
方君臨沉痛地閉了閉眼,他恨自己沒有察覺到秦三早有死念,沒來得及救他,一個年輕的生命就在他眼前隕落,而他卻無能為力。
一陣陰惻惻的笑聲從大殿傳來,一個中年人走了出來,他長得不難看,但臉色卻蒼白得像鬼,白袍上綴了許多紅色斑點,像淋了鮮血,「方君臨,久違了!」
方君臨緩緩地站起轉身,神色平靜得像沒發生過什麼事,「你是萬血衣?」
萬血衣似笑非笑地說:「方君臨,你實在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蝶舞如此為你,可你的眼裡有天下人,卻偏偏沒有她!」
方君臨眼神一冷,「應雄在哪兒?」
「只要你勝了我,自然可以見他!」萬血衣一拋血衣,人已經襲向方君臨。
方君臨目光清亮如水,迎著萬血衣的來勢,身體斜飛出去,畫了一個美妙的弧度,又旋飛回來,落在萬血衣身後。就在這時,他突然心裡一顫,一陣急遽的鈴聲遙遙傳進耳內,顧不得攻擊萬血衣,他猛地後退,再一次凝神細聽,但鈴聲又消失於虛幻。
萬血衣見他神色有異,也停下攻勢,「方君臨,比武時豈能分心!你這是對我的輕蔑嗎?」
方君臨不安地問:「剛才的鈴聲你聽見了嗎?」
「什麼鈴聲?方君臨,你搞什麼鬼?」
方君臨一直搖頭,那麼響的鈴聲萬血衣為什麼沒聽見?那鈴聲為什麼如此扣人心弦……好像是魂鈴,但惜月遠在十里之外,她腕上的鈴怎麼可能在這裡響起?而且急遽得像在呼救……
他心裡一動,轉向萬血衣道:「你若找我決鬥,何時何地不可以,為什麼偏要引我來此?難道這其中……」
他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並脫口驚呼:「惜月!」人已飛身而起,直奔湖邊小屋。
萬血衣見他丟下自己離開,也隨後追去。
當方君臨竭盡全力趕回家時,他的家已被熊熊烈火所吞沒,陣陣濃煙夾雜著必必剝剝的木頭燃裂聲,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
「不!惜月!」方君臨心膽俱裂,哀痛至極,人隨即衝向烈焰中……
突然,他的背後被人重重擊了一掌,悲痛之下,他根本忘了防備隨後跟來的萬血衣。他悶哼了一聲,撲倒在地,鮮血沿著唇角不斷地湧出,流淌在地面。
萬血衣目光狠毒地瞪著他,「方君臨,你威風了這麼多年,也該夠了,今天就讓我送你去地府吧!」說完,他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再次擊向他……
「君臨!」隨著一聲驚呼,一個人影飛快地擋在方君臨身前,於是,萬血衣霸道無倫的掌力便印在來人的胸口上。
她緩緩地滑落地面,絕色的容顏上掛了一抹淒艷的笑容,「君臨……」深情的呼喚消失在唇畔。
也該去了,反正她最想要的不屬於她,還是去吧!
蝶舞就這麼死了,萬血衣呆了下,當他看清死在自己掌上的人時,痛心疾首地狂呼一聲:「蝶舞!不!」他撲上去抱起蝶舞的屍體,瘋狂地奔向夜色深處。
剛剛發生的一切方君臨好似全都沒看見,他的眼裡只有熊熊燃燒的烈焰,那裡面有他心愛的惜月呀!他掙扎地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衝進烈火之中……
「惜月!」方君臨終於找到躺在床邊的方惜月,但她雙眼緊閉,早已氣息全無。他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愛憐地輕撫她失色的臉龐,嘴角的鮮血卻一滴滴地落在她的發間、衣裙。
「惜月,無論如何,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天上地下,你我同行!」方君臨喃喃發誓,然後胸口一陣劇痛,他臉色暗了暗,緩緩垂下了頭。
火焰就在他們身邊奔竄,一層淡淡的紅光自方惜月腕上的魂鈴升起,緩緩地將他們包圍,卻把烈火阻隔在外……
三天後,忘情宮。
豪華的大殿裡傳來花軒然焦急的詢問聲:「娘,他們真的會沒事嗎?」他萬萬沒想到,當他再回小屋時,看到的竟是差點被烈火吞噬的方君臨和方惜月。
雍容美麗的忘情宮主花晴看著自己心愛的兒子,臉上現出了安慰的笑容,「軒然,你放心吧!惜月所中的紅露之毒正好和忘情花毒相生相剋,她之所以絕了氣息,就是因為兩種毒素在體內相克制所造成。我想,惜月不但沒有生命危險,反而因禍得福,眼睛也能恢復。至於方君臨他受了極重的內傷,必須輔以針灸之術,現在你幫我把他的衣服脫去吧!」
花軒然依言行事,猶豫地問:「娘,你是否要恢復他們的記憶?」
花晴拈起銀針,小心地將它插進方君臨頭上,「當然!雖然解忘情花毒非常複雜,但娘還是要試一試,南七省不能沒有方君臨,否則天下非大亂不可。」
「娘,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關心天下大事,當今皇帝都不管,你又何必替他操心?」花軒然語氣怪異,似乎話中有話。
花晴眼裡迅速閃過一抹黯然,但很快就消失。她繼續拿著銀針向方君臨的胸前刺去,突然,她的動作停止了,目光定在方君臨左胸一處似菱形的胎記上。她的臉色急劇地變化,不敢置信地抓起方君臨的右手食指,果然在指腹處有一個小得幾乎不可辨認的疤痕。不可能!她開始暈眩了。
花軒然連忙扶住有些搖搖欲墜的娘親,「娘,你怎麼了?」
花晴無力地靠著他,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方君臨沉靜的俊容上,她輕輕地搖頭,眼中多了一抹無法探知的情緒。「沒事,娘只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就好!」
花軒然扶她在椅子上坐下,「那你休息一會兒吧!」他自己的心也煩亂得很,若是方君臨和方惜月恢復了記憶,那他們該如何面對彼此呢?自己又該如何面對他們呢?他已經可以預見未來的混亂了,唉!恐怕會如天崩地裂呀!
真的有如天崩地裂!當方君臨終於找回了自己的意識時,首先湧入腦海的往事就是十多年前,他在牆角處找到妹妹惜月時,抱著她所說過的話──
哥哥會永遠陪在惜月身邊……
這個承諾一直深藏於他的心底,只是被他壓抑了,年少時的他可以輕狂地允諾一切事,但歷盡人世滄桑的他又如何繼續這不可能的誓言,惜月是他妹妹呀!
方君臨寧願自己不要醒過來,那就不需要面對這一切!
但他已經完全清醒,耳畔甚至響起江南採蓮女甜甜的歌聲,惜月柔白的腕上輕搖的魂鈴聲,湖光碧葉間,她的笑容如此醉人,他與她在荷塘間纏綿……
天!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他都做了些什麼?他竟對自己的妹妹……冰冷的汗珠流下他的額頭,理智告訴他自己做了多麼不可寬恕的事,但心卻情不自禁地飄向了湖邊小屋那溫存的一夜……
他痛苦地皺眉,他知道,他愛惜月,一直都愛,但這愛卻是萬萬不許的!
所以方君臨根本不敢睜開眼睛,他承認自己懦弱,可是現在除了裝睡,他真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大錯已經鑄成,他和惜月已不可能恢復以往單純的兄妹關係,但是他死也不願意離開惜月,他會被思念逼瘋的。
怎麼辦?該怎麼辦呢?天,誰能告訴他呀?
突然,一雙顫抖的小手撫上他的額頭,溫柔的替他擦去淋漓的冷汗,那柔柔暖暖的觸感……方君臨身體僵住了,是惜月。
方惜月深情地凝視著他的面孔,睡夢中的哥哥少了幾分平日的冷厲,卻多了幾分本不屬於他的荏弱,散發出無窮的魅力,她的哥哥呀!
方惜月眼中蓄滿了淚水,握起方君臨的右手,輕輕地放在唇邊,帶著幾分絕望,她哀戚地低語:「哥,我們該怎麼辦?為了這份愛,惜月已經走進忘情冥一次,但天不從人願,惜月竟然又和哥哥走在一起……難道是老天要罰惜月嗎?可不該連哥哥也牽連……哥,你是如此驕傲,你怎麼能承受這種受詛咒的錯誤?哥!惜月好愛你,惜月寧願自己受盡相思之苦,也不願你因此蒙受屈辱,可是……太湖發生的一切必然會與我們糾纏一生,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再也忍不住,哀哀地哭泣,多少矛盾與痛楚隨著淚水流瀉而出。
「惜月。」方君臨再也裝不下去了,她的話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他到現在才知道,惜月竟愛他這麼深!
方惜月身子明顯地顫了下,她睜大迷濛的雙眼,「哥!你……」
方君臨的眼中也盛了太多的矛盾與苦惱,但也有許多的憐愛,他坐起身,情不自禁地把她緊緊擁在懷中,喃喃地呼喚著:「惜月,我的惜月。」
「哥!」方惜月回抱住他,任淚水灑落在彼此的衣襟上。
方君臨俯下頭,輕吻著她的額,綿綿的情話中帶著堅定:「惜月,我們不要分開,哥永遠陪著惜月,我們遠遠的避開,到深山中去,只要我們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他決定了,他不能放棄惜月,更不能讓惜月獨自承受傷悲,他真的捨不得呀!他答應過她,要照顧她一生一世,所以,他寧願放棄天下人。
「哥!」方惜月感動地將唇印上他的下頷,硬硬的鬍渣扎得她有幾分癢,也有幾分痛,「哥,我明白,可我們不能呀!你不能為了惜月一人,丟下你的南七省,那是你用血汗掙下的基業,那裡有你的兄弟,他們仰望著你的恩德;惜月也想自私一些,也想與哥哥永遠廝守,惜月知道……即使我們走了,但你的責任心也會讓你一生不安的。」
「不!惜月。」方君臨沉痛地蹙眉,「也許你說的對,可是如果沒有你在身邊,即使我擁有了全世界,對我又有什麼意義呢?從小到大,你就是我奮鬥的動力,因為我想給你我能給的一切,我想讓你快樂……」
「可是……」她的淚光晶瑩,「我只想要哥哥!」
兩人的目光膠著在一起,似乎是穿越過層層阻礙之後終於遇上,再也無法剪斷!這纏纏綿綿的萬千情絲誰又能理得清呢?
房門悄無聲息地被推開,忘情宮主花晴心痛地看著眼前這對生死相依的戀人,她深深地一歎。
方君臨首先警覺,他鬆開方惜月,目光凝聚在花晴身上,他心裡有些慌,但語氣仍然鎮定:「你是誰?」
方惜月轉頭一看,喊了聲:「花宮主。」然後俏臉一紅,羞愧地垂下頭。
方君臨沉默了半晌,才徐徐地說:「花宮主,相信剛才我和惜月的對話你都已經聽到了,我也不想再隱瞞什麼,是的,我和惜月相愛,即便會被天下人唾棄,但這愛已經存在,所以,無論它會招致什麼,我方君臨都甘心承受,絕不後悔!」
「哥!」方惜月也堅定地握緊他的手,「我們一起承受,永不後悔!」
花晴笑了,笑中有安慰也有無限的疼惜,「好一對有情人!不過,如果你肯回答我幾個問題,也許你們的愛將被允許,你們也不必承受指責!」
方君臨看了眼同樣一臉詫異的方惜月才問:「花宮主,你是什麼意思?」
花晴從懷中掏出一個孩子戴的項圈,那項圈是純金打造,周圍鑲著翠玉,非常精緻。「你見過這個嗎?」
方君臨驚訝地看著項圈,「那是我幼時戴的,什麼時候被你拿走了?」
花晴的臉上現出了欣喜和激動,她終於確定了。「這個項圈是軒然的,但這本來是一對,另一個戴在軒然的弟弟身上,就是你,我的另一個兒子。」
方君臨和方惜月都呆住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怎麼成了忘情宮主的兒子?
花晴其實也很意外,但她相信冥冥中自有一雙手在安排這一切,「君臨,我說的一切都是有根據的,這兩個項圈上刻著你和軒然的出生年月。你是甲子年正月十五日子時出生,另外,你左胸上有一塊菱形胎記,右手食指上有咬痕,那是軒然小時候趁我不注意時咬的,我還記得當時你整整大哭了一個時辰,我心疼得……」回想起當年的事,她忍不住垂淚。
方君臨更是震驚,腦子空白一片,她說的一點兒都沒錯,項圈、年齡、胎記,甚至手指上那塊連爹也說不清楚的疤痕。
方惜月也有些承受不了這突來的事實,「怎麼可能?哥哥姓方呀,花宮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花晴緩緩敘說往事:「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帶著軒然和不滿一周的君臨被人追捕,為了不讓追兵找到我,我就把軒然和君臨分別放在兩個農戶家寄養,並各給他們兩百兩銀子,千叮萬囑讓他們照顧好孩子。但一年後,我再去領回孩子時,卻只找到軒然,撫養君臨的那家農戶早於半年前搬走了,當時我簡直痛不欲生,只好帶著軒然回到我花了一年心血創建的忘情宮。我想,你們也該想到了,我托養君臨的那農戶姓方,男主人叫方義,女主人叫李芳容。」
方惜月驚呼:「是爹娘!」
「不錯!」花晴心酸地說:「這二十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惦念著君臨……」
方君臨終於回過神,但似乎仍然無法接受這項事實,他吶吶地說:「這是真的嗎?你是……我娘?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
花晴走到他身前,忘情地擁住他的頭,淚水裡飽含著失而復得的欣喜,「傻孩子,還有什麼疑問呢?你是我的兒子呀!惜月不是你的妹妹,你們可以放心在一起了!」
方惜月又喜又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原來,老天還是眷顧著他們,她真的已經滿足了!
花晴這時伸出另一隻手,也把她攬在懷中,悲喜交加地說:「兩個傻孩子,可苦了你們了!」
房間裡充滿著喜與淚,原來親情與愛情同是這般讓人牽腸掛肚呀!命運雖然有時殘酷,可是它也製造了許多驚喜,否則,又哪有這絢麗多彩的人生?
不過,方君臨還有一個問題:「娘,那我爹是誰?」
花晴一怔,隨即不自然地說:「你爹他……他不在了……」
「你胡說!」隨著一聲斥責,花軒然大踏步走了進來,「不如我來替你說吧!其實你就是多年前離宮出走的晴妃,而我們父親就是當今聖上,對嗎?」
「你……軒然……」花晴震驚不已,他怎麼會知道?
「娘,當年父親違背了你與他的誓言,另立新妃,於是,你憤怒之下帶著我和弟弟離開皇宮。但這些年來,你一直沒有忘記父親,所以當你得知父皇憂思成疾,不理朝政時,便要我暗中幫助朝廷平亂,事後還讓我管轄北六省的江湖道,不讓他們有機會叛亂。你還命令我去試探方君臨,發覺他真的是雄才大略,才放心地將南七省交給他,這一切都是為了替父親保住他的江山,對嗎?」
方君臨心裡也吃了一驚,難道自己竟是皇子?但一看花晴那悲傷不已的樣子,便明白了真相。「娘,你又何必隱瞞?我們已經大了,所以無論曾經發生什麼事,我們一起承擔不好嗎?」
「好孩子!」花晴抽噎地抱住他,「軒然說的沒錯,我就是晴妃!我恨你們父親的負心,但我也後悔了,其實,他一直都沒有忘記我,但我的驕傲不允許我低頭……君臨,我早知道你,因為有你在,才有南七省的穩定局面,我一直感激你,但我萬萬沒想到,你就是我失蹤多年的兒子。」她轉向花軒然,「你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的身世?」
花軒然苦笑,「娘,我並不笨,有許多事我已懷疑了許多年,所以,我一直在暗中訪查。上一次,我故意驚擾聖駕,不只是為了引出方君臨,也是在逼你露出馬腳。果然,你一直跟蹤在我身後,因為你怕我傷了父皇;後來,我又故意把只有你會栽種的忘情花撒在父皇身前,他看到後立即派人來打探我、跟蹤我,而且剛才我還收到一封羽箭傳書,給你看看吧!」
花晴顫巍巍地打開它──
小晴:
二十四載相思,難道還不夠嗎?別再折磨彼此了,我們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今夜,我在拜月亭等你,我會一直等到你來!
趙定章上
花晴掩面痛哭,「他……真的找到我了!」
「娘!」花軒然擁住她,真摯地說:「原諒父親吧!他已經苦了這麼多年,如他所說,不要折磨彼此了,好嗎?」
「軒然……」花晴靠著他,心在慢慢地軟化中。
等花晴平靜一些,花軒然才眼神複雜地轉向方君臨,他也是剛剛知道他們竟是親兄弟。方君臨也看著他,卻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們畢竟對立那麼久了。
花晴抹去眼淚,打破他們之間的僵局,「軒然,君臨是你的弟弟,你們該重新認識。」
花軒然卻立即一扭頭,負氣地說:「我不要這個弟弟!他每次見我都要罵我幾句,哪有這樣對哥哥的弟弟?」
方君臨也不甘示弱地回道:「是你自己行為輕狂,讓人看不順眼,怪誰?另外,娘剛才說我手指上的傷疤是你咬的,我倒要問問,你憑什麼咬我?」
這對兄弟竟然翻起舊帳來,花晴啼笑皆非地看著他們,剛才還欣慰自己有這麼出色的一對兒子,轉眼就見他們幼稚地互相指責起來。
方惜月也好笑地扯扯方君臨的胳膊,「哥,都過去多少年了還計較!」
花軒然立即又發覺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忙看向花晴,「娘,你有聽過弟弟跟哥哥搶媳婦的事嗎?如果他把惜月還給我,我就認他這個弟弟。」
「你作夢!」方君臨攬緊方惜月,好像生怕花軒然會衝過來搶走她似的,「惜月是我的,我才不希罕有你這個輕薄無行的哥哥!」
「你再說一遍!」
「我已經說了!」
看來,這場兄弟間的戰爭短時間內是不會結束了。
星光燦爛的夜晚,柔和的夜色籠罩著忘情宮,一切都是那麼美麗、安詳。
一大簇盛開的牡丹花前,方君臨和方惜月手挽著手站在那裡,從他們所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對面半山腰上的拜月亭,那裡有微弱的幾點燭光,依稀有兩個身影在燭光中搖晃。
輕輕的風吹在面頰上,深吸一口氣,滿心滿腹都是沁人的花香,方惜月收回遙望的目光,溫柔地說:「他們終於見面了!」
「是呀!」方君臨轉過身,唇畔有一絲淡淡的笑意,透出幾分欣慰,但也有幾分苦澀,「經過了那麼多年之後。」
方惜月明白他的感觸,緩緩地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輕歎一聲,「這一切多像是場夢,哥,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
輕撫她的秀髮,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更顯明亮,「惜月,你不該再叫我哥了。」
方惜月又羞又喜地應了一聲,「我喜歡叫你哥,那讓我覺得你會永遠疼我愛我,而且是毫無保留的。」
方君臨低下頭,溫柔地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隨你喜歡吧!其實,稱呼倒在其次,重要的是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擁有你了,再沒有任何顧忌。一想到這裡,我就滿心喜悅,我真的感謝上天的眷顧,不但讓我遇見你,更讓我擁有你。即便中間曾經存在過那麼多的阻凝和無奈,但最終上天給了我們一個最美好的結局,我真的不能不感激這冥冥中的安排!」
方惜月也滿足地說:「是呀!真的太美好了,美好得接近虛幻,我甚至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我過度渴望下產生的幻影,也許很快就消失了!」
伸出雙臂攬著她的纖腰,方君臨疼惜地說:「傻惜月,又在胡思亂想了!這一切再真實不過了,我的母親、父親,還有那個不成材的哥哥,他們都在你我身邊,不是嗎?」
方惜月忍不住噗哧一笑,「哥,你就嘴下留情吧!花公子畢竟是你的親哥哥,總不能老這樣針鋒相對的。」
方君臨習慣性地撇撇嘴,「有這種哥哥,我深以為恥,竟然只為了娘親抱我而沒有抱他,就懷恨地把我的手指咬傷,我決定一輩子都鄙視他。」想起來他就一肚子氣。
「哥!」方惜月唇邊的笑意不斷地擴大,「怎麼突然像個小孩子似的,連幼時的小事也斤斤計較?既然已經相認,以後你們會有許多接觸的機會,好哥哥,忘了那些不愉快吧!」
方君臨沉默了,然後他凝睇著方惜月,「其實,我真正在意的是他到現在還不肯放棄你。我實在討厭他用一種癡狂的眼神看你,那讓我非常不舒服。不過,你說的也對,看情形,母親一定會隨父皇回京,他們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相信重聚之後必會珍惜在一起的每時每刻,我和花軒然恐怕也不得不跟去,唉!想不到自己竟要以一個皇子的身份出現在京城,我有一種很可笑的感覺,雖說人世難測,但這變化也未免太大了!」
方惜月抬頭,小心地觀察他的神情,「哥,你不喜歡,對嗎?」
「我當然不喜歡!官場可不似江湖,在擎月院,我可以憑自己的意願行事,善惡分明,獎懲由我,但是在朝廷行事卻有許多的不得已,正所謂宦海浮沉多變。況且父皇因為思念母親,對朝政並不用心,如今的京城可以說是烏煙瘴氣,官員們生活奢侈糜爛,讓我去這種地方生活,我倒寧可回太湖的漁村。」
方惜月並不擔心,她盈盈一笑道:「哥哥,你是方君臨呀!是南七省的霸主,我相信不管在哪裡,你一定能運用你的能力撥亂反正,當年南七省不也是處處盜匪嗎?可是那麼危險的局面就被你掌控住了,所以無論將來要面對什麼,我的哥哥方君臨也不會退縮的,對嗎?」
「惜月!」方君臨愛憐地把她擁得更緊一些,「有你在身邊,真好!」是呀!還有什麼能比愛人的鼓勵與信任更讓人欣慰呢?
方惜月幸福地閉上眼睛,任自己沉醉在他的氣息中,喃喃低語:「哥,有你在身邊,更好!」
月光把他們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慢慢地貼合在一起,空氣中漾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甜蜜,悄悄地滲到每個角落。
那相依相偎的人兒忘了一切,忘了這寂靜的夜,忘了這華美的宮殿,忘了這起起伏伏的人間是非,他們似乎從亙古以前就在那兒了,身貼著身、心連著心,即便走過億萬年的光陰,仍是難分難捨。
殿門前,花軒然俊美的面容上原本掛著落寞的神色,可他看到了花前相依的人影,也看到了望月亭中相偎的父母,於是,他的唇邊緩緩漾起欣慰的笑容。
無論走過多少磨難,但今天,他們終於得償所願在一起了。
父親、母親,珍惜以後的日子吧,軒然祝福你們!
弟弟、惜月,你們一定要幸福呀!為了這段得之不易的感情。
悄無聲息的,小翠落在他的肩膀上,它圓圓的眼睛一轉,安慰道:「可憐的公子沒人要,別怕,你還有我呢!」
花軒然這次沒有訓斥它,反而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是呀!我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