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玫驚慌地穿著睡衣,坐在床上。今天下午-伊對她說過什麼?他真的是那個意思嗎?她摀住自已滾燙的臉頰,望著壁爐裡跳躍的火焰,卻在火焰裡看見一張滿含笑意的臉,和那雙同樣燃燒著火焰的藍色眼眸。
他一定不是認真的!她雖然一直期待,可現在卻只感覺驚慌、害怕、忙亂、無助與異常虛弱。他會來她的房間嗎?她側耳傾聽,但是什麼聲音也聽不見。從下午開始,她的腦袋就處於真空狀況,她怎麼可能聽見什麼呢?她跳進被窩,用被子蒙住臉,希望就此沉沉地睡去,然後可以一覺到天亮。
但她的頭腦是一片空白,感官卻異常敏銳,一絲一毫都沒有休息的跡象。她呻吟一聲,從床上坐起,無奈地瞪著爐火。
什麼聲音?她已經快超負荷地驚恐地感覺到一聲輕微的「咯噠」聲,那扇只被她開過一次的門輕輕向屋裡劃開,一個巨大的陰影邁進她的房間,她床邊的蠟燭正好照出他的龐大身軀。
她吞嚥一口口水,忽然覺得喉嚨緊繃,嘴唇乾燥。
這時,洛伊轉過身來,直直地看著她。在他眼裡,此刻的她脆弱的如易碎的水晶.但又發散出最奪目的光彩,而她眼裡的恐懼讓他心臟緊縮。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麼,這也是他必須克服的難關。
他毅然地走到她身邊,站在床邊俯視著她,燭光照出他堅定的表情,剛毅的下巴還有緊抿的嘴唇。
天,芮玫發現他的上身什麼也沒穿。她更加驚慌失措,忽然間有些記憶閃進腦海,讓她痛苦地想要呻吟。這樣的情景熟悉得讓她想要嘔吐,她清楚地記得那個晚上發生的一切。洛伊根本不要她,淚水開始匯聚,如果這一次還是一樣呢?如果他僅僅只是逗她開心的呢?如果他發現他根本不想要她怎麼辦?她聽說過有些女人因為自己的丈夫不要她,而永遠獨自一人,不,她不要成為那樣……
「芮玫。」他的聲音瘖啞,盡量的輕柔,「你怕我嗎?」
芮玫添添乾涸的嘴唇,聲音同樣沙啞:「不,我不怕。」
「那你為什麼在發抖?」他小心地坐在床邊,與她直視,聲音更加低柔。
「我沒有……」她打了一個冷顫,無法遏制自己身體的痙攣。
他伸手輕撫過她的臉頰,「你在發抖。」
她退後避開他的手,更加驚恐地看著他,「洛伊,我……我只是……」她「哇」地一下哭出聲來,自己也不明白地淚流滿面。
他想立刻把她擁進懷裡,可明白自己這樣會嚇壞她,於是他柔著聲說:「芮玫,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嗎?」
她哽咽著搖搖頭,她並不知道。
「我要的是你。」他加重語氣,「準確地說是要你成為我真正的妻子。」他給她時間理解。
她立即有了反應,眼睛驚恐地睜大,吐出的話讓他心痛:「可是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在新婚的夜裡……」她因為回憶而愈加痛楚。
他的眼裡掠過不捨、懊悔和許多複雜的情緒,但最後他只是平靜地啞著聲音說:「我很抱歉。那一晚我表現得像個混蛋——不,我就是個混蛋。」
她不安地靠著床頭,表情閃爍地看著他眼裡的痛楚。
「你願意原諒我嗎?」他柔聲地請求,「原諒我曾經對你做過的一切。」
她依然無語,他這樣的語氣引起她隱藏在心底的委屈,對於他輕易地忘記對她的承諾,還有冷酷地對待她的種種,所以她咬著下唇說:「原諒你什麼?」
她在生氣。洛伊在心底歎氣,起碼她終於有了反應,「原諒我居然會忘記我對你說過的承諾、原諒我在知道我們的婚約後對你所做的一切、原諒我的冷酷和在新婚之夜裡對你的所作所為。芮玫……」他痛苦地低頭吶喊,「我太想請求你的原諒,可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太過分,如果你永遠也不原諒我,那我也是活該。」
他誠摯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在她受傷的心上,讓傷口漸漸癒合,但她依然小心謹慎地瞅著他滿是誠懇的臉,微微欠動身體,靠近他一點兒,希望看清他的臉。半晌,她的聲音依然小心翼翼地響起:「你不再責怪我毀掉你一生的幸福了嗎?不再認為我是個惡毒的女人了嗎?」
「不。」他忽然握著她的手,不讓她抽回,他的眼眸裡有最熱切的眼神,帶著燒灼人心的力量與堅定直直地凝視著她遲疑的眼睛,「你是個甜蜜、堅強、善良而且寬宏大量的女人,你不計較我對你無禮的漠視和毫無道理的鄙視,盡心盡力地做我的妻子,甚至夜以繼日地照顧我的身體。你是我見過最大度的女人,你怎麼可能惡毒呢?」他為自己過去的話而感到羞恥,但他沒有移開視線.只是讓痛苦佈滿他的臉。
芮玫晶瑩的淚珠滑下光滑的面頰,她有那麼多話想告訴他、有那麼多感情想要向他表達,可是最後千言萬語只化成一聲啜泣,她靠著他滾燙的胸膛.把她的熱淚抹在他胸口,燙熱他的心,也燙進他的靈魂。
他擁緊她,因為她悲傷的哭泣聲而感到哀傷,「芮玫,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忘記過去的一切,回到七年前我對你許下承諾的那一天,讓我補償我犯下的錯,讓我們好好在一起。」他真心地表白。
那麼依蓮呢?你已經忘記對她的愛了嗎?或者你已經愛上了我?芮玫靠在他的懷裡,好希望自己可以問得出這樣的話,但她發覺內心的顫抖,她無法說出這樣的話。
「或者你還在怪我?怪我在知道我們的婚約後,自以為是地對你下結論?如果我問過你為什麼就好了,我應該早就知道你不會是那樣詭計多端的女孩。」他沉痛地低語,吻著她的頭頂。
「不,洛伊。」聽著他自責的聲音,她無法再保持沉默,她輕輕推開他,在他懷裡抬起頭凝視他的眼,「我也有不對。如果你自以為是,那麼我根本就是狂妄自大。是我一直愚蠢地相信你對小女孩的我許下的承諾,還一相情願地以為你就是等著我長大好讓我做你的新娘。我早就應該先問過你,而不是直接去找亨利國王。或者告訴我哥哥,那樣的話就不會無法挽回。」
「你還是在怪我?怪我忘記許下的承諾?」他再次把她摟緊,「我真是傻瓜!」他也在不斷地責怪自己,為什麼他會忘記對她的承諾呢?為什麼他會被依蓮所吸引,而忘記還有個女孩在等他呢?難道他認為這些年她從來沒有給他寫信,她就該忘記他嗎?
「不,我說的是真的。」雖然她的內心抽痛,但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洛伊真的把她忘得一乾二淨,「有些承諾是不需要遵守的。現在我明白,你那個時候只是在安慰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女孩,那並不算數。」她的聲音更加哽咽。
她又哭了?他心疼地抱緊她,「算數的!即使是對小女孩,承諾永遠都是承諾。」他下巴的線條繃緊, 「我現在很慶幸我終於娶了你,讓我可以兌現自己的承諾,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承諾對於戰士就是生命,還好現在他有機會可以彌補。
芮玫滿含委屈地哭泣,她伸手抱住他精瘦有力的腰,感覺到那如鋼鐵般堅硬的肌膚。
洛伊小心地把她的頭抬高,低頭吻住她淚流不止的眼眸,吻出鹹鹹的淚水,然後一路往下,吻過她的唇、吻過她細緻的頸項、吻過她的肩胛骨,他輕輕喚著她的名字:「芮玫,別怕。」
在他熾熱的唇的游弋下,她渾身不住地發抖,在緊張的期待裡,她還有一些莫名的恐懼。
洛伊用雙手安撫她,用醇厚低沉的聲音輕哄她:「別怕,芮玫。忘記新婚之夜發生的一切,我要你成為我真正的新娘,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絕對不會……」他拉起她的睡衣,輕輕地解開。
她還是不停地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期待與不可知的慾望,她知道自己今天一定會成為洛伊真正的妻子,而且他不會傷害她……
壁爐內的火光還是在熊熊地燃燒,散發出驚人的熱量,也爆發出最熾熱的熱情……
對於芮玫來說,現在的生活應該就是在天堂。洛伊是最完美的情人,他毫不吝嗇他對她的寵愛,夜晚他總是緊緊地摟著她入睡,不讓她感覺到冬天的寒冷。清晨,他會輕柔地吻醒她,溫柔地對她說早安。
白天,在他們偶然的相遇中,他總是不忘記給她燦爛的笑容與問候。偶爾,他會抽出時間和她一起出去騎馬,可惜冬天太過寒冷,大多數時候他們就窩在房間裡訴說各種有趣的話題。要不然,他會偶爾看書,她則做些女紅。
他們會一起巡視城堡,看著夕陽西下。他們也一起積極為即將到來的比賽而準備食品和各種用具……
生活既忙碌又悠閒,更重要的是她發現洛伊的笑聲是如此醇厚,他應該多笑。
偶爾,一絲不知名的落寞情懷會忽然襲上心頭,但她會立即甩到腦後,不讓它來破壞她此刻的幸福。但她知道她可以忽略,但是卻無法打消。她已經對他說過千百遍「我愛你」,但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個字。每次她說完後,他都會溫柔地摟著她,給她窒息的親吻。
她瞭解男人不喜歡把愛掛在嘴上,可她還是會忍不住地想到他曾經對依蓮說過這三個字嗎?依蓮,這個名字就是她心頭那根拔不掉的刺。她還是不敢告訴他,依蓮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她知道那樣很殘忍,如果洛伊能夠就此忘記依蓮,那麼她為什麼要提起她而讓他傷心難過呢?
自己愛的人不愛自己,這樣的痛苦她已經嘗得夠多,她無法讓自己心愛的人也去嘗試那同樣的痛楚。可她害怕!非常的害怕。她害怕洛伊說過的話,說過的那些他要遵守承諾的話!以前她滿心期待他能遵守他的承諾,那麼她就可以永遠地和他在一起,做他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可現在她知道那不夠,她不需要他履行承諾,她需要他是因為愛她而娶她!
人總是這樣的貪心呀。她應該知足,應該感謝上帝。可她卻還是覺得失落。被洛伊深愛,一定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事情,她幻想著自己是他真心的愛人,而不只是婚姻上的愛人。他們會感覺到心靈的相通,會在每個眼神的交會裡感覺到對方的愛意。可她知道洛伊還不愛她,雖然他從來不明說,但女人的直覺總是非常準確。他看她的眼神溫暖體貼,他摟著她的手堅定溫柔,但在他的表情裡總有那麼一份忍耐、那麼一份克制、那麼一份讓她不安的困惑。
她還能再要求什麼呢?她應該滿足,是她強迫他履行他們之間的婚約、是她堅持要做他的妻子;那麼不被他愛也是她活該得到的。
她不讓自己再深想下去,明天,明天愛德華和許多其他的貴族還有比賽選手就會陸續趕來葛萊恩。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讓大家扎帳篷的地方早就清理乾淨了,比賽場地也已經佈置完成,除了少數貴族可以住進城堡——來的人實在太多。還有一些就要自己搭居住帳篷,其實以前在倫敦也是這樣的。
選手們住在賽場邊上的帳篷裡,貴族們在另外的地方也搭上豪華非常的帳篷,享受三月裡難得的假期與興奮的比賽。馬上長槍一直是最受歡迎的運動,這些年經過許多次改進以後,它已經相對的非常安全,不會造成巨大的傷害。
芮玫讓忙碌代替心底的不安,畢竟沒有誰的人生是完美的,她所認識的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著遺憾,就像她的哥哥,最優秀的大哥,幾乎擁有一切的大哥也無法選擇自己心愛的女人做妻子,而要娶英格蘭的安妮公主。她希望安妮可以給他幸福,他們在六月就要完成他們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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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歡迎您的光臨。」王子還是如往常一樣的和藹可親;英婆颯爽,比起他的父親亨利,愛德華王子更加容易與臣民打成一片。他的親和力是任何國王都無法征服韻一項武器,在他溫和的笑容裡也有犀利的眼神與注視。
此刻,王子正凜冽地看著芮玫和她的丈夫,他坐在大廳裡為他設置的首位上,毫不客氣地問:「你們的新婚生活怎麼樣?」
「殿下。」芮玫如往常一樣忘記對方是王子,對他皺著眉,「您一定要這樣問嗎?我們並沒有詢問您和您的西班牙新娘最近怎麼樣。」
「芮玫……」四周傳來抽氣聲。
洛伊則驕傲地看著他的妻子,同時對王子挑釁地揚起眉毛。
王子哈哈大笑,「我相信你們相處得很融洽,芮玫總是這樣生氣勃勃嗎?」他饒有興味地看著洛伊,「我為你感到悲哀。」
「不勞王子殿下費心。」洛伊誇張地鞠躬。
晚宴就在這樣祥和而愉快的氣氛中進行,王子和他難得一見的朋友開著玩笑,女眷們也互相談論著最近宮裡發生的事情。芮玫由於聽見一個人的名字而轉過頭去望向說話的人,發現對方是她並不認識的一位小姐,她靜靜地聽著。
「雖然她只是個騎士的女兒,可是你知遭她的父親是因為救亨利國王而死的,所以國王給了她一大筆的嫁妝,她又是如此的美麗。」那個女孩興致勃勃地說著,一點兒地不在乎她的聲音被其他人聽見。
「我聽說宮裡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向她求婚,可是她拒絕了所有的人!」她旁邊的女孩笑著附和道。
「那是因為她心裡還愛著洛伊伯爵,這是她的女僕親口說的。」女孩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不過還是被芮玫聽見了。
「小聲點兒,被芮玫夫人聽見就糟了,她是國王和王子面前的寵兒。」
芮玫正好起身離開大廳,走過她們身邊。
「怕什麼。是她親自去請求國王把她自己嫁給洛伊爵爺的,這件事又不是秘密,她還真是不要臉呢……」
芮玫快步離開,她要去催促那些歌舞藝人早點兒準備,過會兒還有一些餘興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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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在洛伊的主臥室內。
「殿下,到底是怎麼回事?」王子最親近的幾個家臣都聚集在房間內,看著一臉嚴肅的愛德華王子。
「奧弗羅公爵正式背叛了英格蘭.向國王宣戰。」
愛德華的話讓所有的人都沉默了,這是遲早的事情。亨利國王在最近幾年一直傾向於他的法國親戚,許多英格蘭的貴族都對此非常不滿意,而國王還是一意孤行,把許多的土地封給法國貴族。
「我希望你們還是效忠於我。」愛德華的表情沉重,他銳利的眼神一一掃過這些英格蘭貴族的表情,最後落在洛伊的身上。
「殿下,我們不會背叛您,我們曾經宣過誓。」洛伊在眾人的眼光下回答。
「是的,殿下。」其他人也跟著說。
愛德華沉重地點點頭,「好,我信任你們每一個人,就像信任我自己一樣。這件事情還是秘密,我們必須先搞清楚哪些人是忠誠的,哪些人已經背叛,這有些困難,但我想這次聚會或者可以幫我們的忙。我知道在這裡有一些貴族已經投靠了奧弗羅。」
洛伊深思地看著殿下,「瑞爾-哈特曾經想攻擊葛萊恩,被我發現後,他又對我進行了伏擊,其中就有奧弗羅的人。」
「那麼我們可以肯定他已經背叛。他們想先下手為強,除掉你就好像砍斷我的一隻手臂。」
洛伊對王子如此的信任感覺微微動容,但那感覺只是一閃即逝,他重又變得嚴厲,「戰爭會很快到來嗎?」
王子沉吟了半天,「不,不會。暫時他並投有公開背叛,只是在暗中活動。但是他在英格蘭很有勢力、曾經是亨利最好的助手。」他沒有說的話是,他的父親在英格蘭樹敵太多,所以連曾經的盟友也要背叛他。
這點所有的人也都知道,他們互相含有深意地凝視,然後一一告退。洛伊最後一個離開,他知道王子還有話對他說。
「洛伊,我並不贊成父王的政策,但我對此無能為力。」愛德華一直希望可以和英格蘭的貴族和平共處,而不是剝奪他們的土地,奪取他們的財產。
「你知道,他們也只是捍衛自己的權益,你不能要求當他們的土地和財產被剝奪的時候,還保持沉默與效忠。」洛伊在邊境的土地多年前也已經被國王圈走。
他們沉默地注視良久,然後愛德華忽然微微一笑,「看見你和芮玫這麼幸福,我很高興。我一直很擔心你對她的態度。」
「她還是那個跟在我們後面的小女孩,我怎麼可能會對她不好?」他們彷彿又都回到以前那些比較快樂的日子,他們胸懷壯志,只想上場殺敵,那個時候比較沒有戒心,也比較容易坦蕩地相處。
「後天我們比一場。」王子向他承諾,洛伊含笑離開。
「洛伊,你覺得愛德華懷疑你的忠誠嗎?」芮玫擔心地看著她的丈夫,習慣地靠在他懷裡。
洛伊略微沉吟了片刻,昏暗的燭火在他眼睛裡跳動,「我並不能肯定,但他肯定懷疑這裡大部分的人。」
「難怪他讓大多數的貴族都住在城堡外面,他肯定擔心他的安全。」
「愛德華不是個膽怯的人,他比他的父親要勇敢。」這也是他會效忠王子的原因。
「而且正直。」芮玫深有感慨,雖然亨利國王對她很好,可是她有很多朋友都受過國王的騙,就拿美琪來說,國王一直沒有兌現過對她的承諾。
洛伊輕輕擁緊他嬌柔的妻子,無意識地撫摸著她的後背,「戰爭馬上就會到來,而且我們不會知道結果。」
芮玫不讓心底的恐懼表露在臉上,她只是微微有些顫抖,「洛伊,我相信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希望是這樣。」他俯下頭去吻她,希望可以吻去她的恐懼,也給他自己信心。現在他的生命不止是他一個人的,也是芮玫的,或者還是他們的孩子的……
比賽非常的精彩,不管在這波濤洶湧的形勢下每個人是否都各懷鬼胎,可對比賽的熱情依然。除了馬上長槍比賽,擊劍也是最讓人喜歡的運動。更加讓芮玫欣慰的是,她所準備的東西並沒有缺少什麼,食物很充足,火炬、蠟燭、毛毯、酒還有各種必需品也源源不斷。
惟一遺憾的是她的哥哥凱恩沒有出席。她看得出來愛德華王子對此很不高興,但是凱恩在六月就要和安妮公主舉行婚禮,應該不會背叛英格蘭吧?梅菲爾是英格蘭最古老的姓氏,凱恩一直以此為傲,難道……
芮玫輕輕歎氣,坐在競技場邊上臨時搭建的高台上,卻一點兒沒有注意這最後的決戰。這時,洛伊的大手微微用力地捏了她幾下,讓她感覺稍稍放鬆。
「下午你要出場嗎?」她忽然想到,比賽結束後他會進行一場友誼賽。所有的人都希望看見他重新帶上長槍的比賽,以前在他們那些人裡,他的技巧是最好的。
他不太愉快地皺著眉,「我並不想比賽,可是已經有五個人向我提出挑戰,我不能全部拒絕。」
芮玫緊張起來,「他們都是誰?」她溫暖的棕眸靜靜地望著他。
他緩緩地搖搖頭,最後還是在她期盼的眼神裡回答了她的問題:「柯威子爵、哈特裡伯爵以及一些其他她立刻懂了,並且決定沉默下來。這些人都是向依蓮小姐求過婚而被拒絕的人,現在他們都想要向洛伊挑戰,除了競技比賽,他們沒有其他的機會。
「你答應了這兩個人嗎?」她壓抑下自己心頭的酸澀,盡量平靜地問。
「兩場馬術,還有一場擊劍。」
三個。三個洛伊無法拒絕的對手,這些人的地位一定和他差不多,不然他大可以就此拒絕!
芮玫以後的心情一直不好,即使愛德華邀請她和他一起散步也提不起她的精神。她早早地離開,回到房間換了件衣服,卻在走廊裡遇見了泰麗。
「天哪,芮玫,你怎麼不在頭髮上多綁些絲帶呢?」泰麗看著她披散下的長髮,瞪大驚訝的眼睛,「來吧,我給你重新梳理。」
「為什麼要多綁些絲帶?」她一向不喜歡那些紅紅綠綠的絲帶,她的頭髮並不漂亮,綁上什麼顏色都顯得多餘。
泰麗把她拉進房間,驚訝地兩手叉腰,「你怎麼糊塗了呢?你的丈夫下午要參加競技比賽。」
芮玫恍然大悟,卻更加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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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英俊非凡!芮玫在眾人熱情的歡呼聲裡看見她的騎士,他的戰馬「閃電」渾身黝黑,洛伊的銀色盔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右手握槍,糾結的肌晦彷彿要蹦出他的鎧子甲,他藍色的眼眸如鷹般銳利,緊緊地凝視著競技場。
一聲鑼響,他的對手也步進場內,他們各自繞場一周。歡呼聲和女孩子的尖叫聲四起,各自的支持者都用力地吶喊著。女孩子們各自揮動著手帕,絲巾還有絲帶,希望騎士可以停駐在自己面前。
芮玫的心跳不曾恢復過正常,她的雙頰瑩紅,眼神閃亮。她不知道在璀璨的陽光下,她看上去有多麼迷人,她的長髮已經被金色的絲帶繞成一圈又一圈,泰麗硬是要求她穿上鑲著銀色滾邊的白色的長袍,這使她看起來就像純潔無暇的天使,在金光的照耀下渾身都散發著誘人的光彩。
洛伊從進入場地的那一刻起就看見他的妻子。她似乎很緊張,雙手一直平平地放在膝蓋上,琥珀色的眼眸裡閃出金色的熾熱光芒,與她一身白色的打扮形成劇烈的反差,她真像個性感的天使。他緩緩地拉緊韁繩讓馬匹向她那裡踱去,藍眸裡的溫暖讓她驀地放下緊繃的心弦。
所有的人都在興奮的同時饒有興味地望著洛伊和芮玫,他們都知道他們的婚姻是建立在怎樣的基礎上,如果洛伊決定要忽視他的妻子,那麼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芮玫同樣擔心他會忽略她的存在,她的手心冒汗,胃部痙攣,可她依然讓自己非常有尊嚴地坐著,雙眼平視著前方。然後,她看著他緩緩地走近自己。他高仰著頭,絲毫不理會身邊的喧囂,專注地堅定地直接朝著她駛來,馬與人彷彿渾然一體,他真的是天生的戰士!
我愛你,洛伊!她在心裡低語。終於他走到她身邊,筆直地坐在馬上,他們互相凝視,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出溫柔的光芒,他微微欠身,把長槍伸向她的方向。
芮玫帶著她最動人心弦的笑容,陽光灑滿她全身,她輕柔地站起,拉下頭上的一根金色絲帶,綁在他的槍頭,她的騎士最後還是走向了她,而且是毫不遲疑地、筆直地向她走來,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幸福過!
全場的人都關注著這一幕,現在沒有人相信這兩個人會像王宮裡傳說的那樣是被強迫的婚姻,只要看看葛萊恩伯爵望著她妻子的眼神,誰還會懷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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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囂的競技比賽如來時一樣迅速結束,貴族、士兵、騎士、僕人,成千上萬的人一瞬間就消失了蹤影。愛德華王子對這次比賽也很滿意,他是最後離開的人,離開前與洛伊關在議事廳裡半天,他走出來時滿面笨容,還和芮玫開著玩笑。
「六月的時候我會在溫紗等你,我們再下棋決勝負!」他握著芮玫的手,對她溫和地微笑。
「是的,殿下。」現在他們就要開始準備倫敦之行,到那個時候她就可以看見她的凱恩哥哥,這些日子她一直不敢詢問王子凱恩的下落,怕惹惱王子殿下。
「為什麼你不詢問凱恩的事呢?」她不提,愛德華反而代她提出。
她微微臉紅,看向站在王子後面的丈夫。
「到了六月你就會見到他。」愛德華還是沒有回答,可他臉上的笑意讓她安心。
終於送走所有的客人,洛伊在城堡各處巡視,她則回到自己的房間。僕人們也忙著把東西歸位,洛伊的房間裡再次擺滿了他的物品。
她沒有下去吃晚飯,實在是累得不想再動,從喧鬧歸於沉寂,暮色西沉中她眺望遠方的青紫一片。她輕輕歎氣,終於可以得到片刻寧靜。沒想到從喧嘩到沉靜可以是一瞬間的事,可是葛萊恩堡卻是永恆的。
當她和洛伊離開,葛萊恩會傳給他們的孩子,然後是孩子的孩子……代代綿延,藍第斯家族從古老的年代起就是這座城堡的主人,未來也將繼續是這座城堡的主人負擔著這座城堡的勝衰興旺。或者戰事要起,還有無數藍第斯家族的人會為了這座城堡付出他們的鮮血。她心裡微撒顫動,這就是他們的命運嗎? 她漸漸沉入夢鄉。
醒來時,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今天洛伊還會再走進她的房間嗎?她抬起身,意識到從今天起他又可以回到他的房間。她靜靜地聽著對面的聲響,什麼也沒有聽到。女僕們在她睡著的時候已經把壁爐升起,可是除了壁爐裡的火光,再也看不見其它的光亮。
這黑暗有點兒像她此刻的心境,她並不知道在黑暗中迎接她的會是什麼。黑暗中可以是期待的東西,也可以帶給你無邊的絕望。她把枕頭扶起,靠著床板,緊緊靠著,沉默地等待著。
一直到深夜,他並沒有如這一個月裡所有的日子一樣走進她的房間,她終於放棄等待。擁著並不溫暖的羽絨被,她無聲地哭泣,痛苦的折磨像要把她吞噬進這無邊的黑暗裡。
半夜,相連的房門被打開,洛伊拿著蠟燭走進她的房間。明亮的燭光映襯出他臉上極力壓抑的怒火,他的眼眸比蠟燭的火焰還要熾熱,從他剛毅的下頜與唇邊線條看,他的怒火已經快燃燒到了極點。
沉浸在哀傷中的芮玫並沒有聽見開門聲,她已經不知哭了多久,但淚水還是伴著絕望與無以名狀的疲憊一起宣洩。洛伊輕柔的腳步與他臉上的表情形成鮮明的對比,他逕自走到床邊,一把掀起被子,他的嘴角抽動,聲音低沉而帶有巨大的威脅:「為什麼你不睡在你應該睡的地方?」
乍一聽到他的聲音,芮玫重重地吸口氣,猛地抬起頭,臉頰上淚痕斑斑,她的頭好痛,根本沒有理解他的話,依然抽泣著。
「芮玫?」他憤怒的語氣立刻變成錯愕的心痛,
「你怎麼了?親愛的?」他放下燭台,忘記了先前的怒火,只想立刻撫去她眼裡刺痛人心的悲傷,他小心地坐到她身邊。
「洛伊?」她看清他的表情,覺得更加酸楚,「為什麼你在這裡?」
他的眉頭緊皺,雙手依然輕柔地把她抱進懷裡,微微撫過她的長髮,「為什麼哭?」
他的溫柔觸動她內心深處的痛楚,她不敢眨動雙眸,怕他只是她的幻覺,「我以為你不會來。」她再次哽咽。
「別哭。」他抹去她的眼淚,「我以為你會睡在主臥室。」當他回到房間,卻沒有看見她的身影,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就在他心底升起,他直接就來到她的房間。而看見她睡在自己的床上時,他的憤怒更甚。
「為什麼我要睡在那裡?」她自己也抹去眼淚,「你又沒有告訴我。」她更加覺得委屈,原來他還為此而感覺憤怒呢,可她卻已經覺得心都碎了。
他尷尬地笑出聲,他的確沒有告訴她,只是他以為她應該會想到。可是他忘記了他們的婚姻是以什麼為基礎,也忘記了他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他擁緊她,打橫把她抱起,摟在胸前,「那麼現在我就告訴我,以後你該在的地方就在隔壁。」
她微微羞紅了臉,被他這樣抱著還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真的被珍惜、被珍視了,因此心裡甜蜜的感覺向身體的四肢百骸擴散,讓她覺得慵懶與疲憊。疲憊是因為剛才的哭泣,可哭泣的原因她早已忘記,現在她在洛伊的懷抱裡,他像抱著珍寶般擁著她,還在她的耳邊輕言戲語,他說她該在的地方就在他的床上。
她被輕放在羽絨墊子上,柔柔的棉被將她包圍,讓她從心底裡舒坦地低吟。
「寶貝,你累壞了嗎?」見到她眼低的黑眼圈和哭腫的眼眸,他一一撫過。
她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疲倦已經快將她征服,她只來得及說:「洛伊,我很高興……」
他拉下她的手,輕輕放在棉被裡,在她額頭一吻,這些天她的確是累壞了,剛才又哭得這麼傷心。他凝視著妻子熟睡的睡顏,久久無法移開視線。她是這樣的孱弱,但也是這樣的堅強。她可以面對他的怒吼而不動聲色,也可以為了他的受傷而哭泣,而她是他的妻,他要呵護一輩子、照顧一輩子的女人。將來,她還會生下他的繼承人,留下他們永生永世的牽念……
如果此刻有人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一定會感到非常詫異,嚴厲的不苟言笑的葛萊恩伯爵也會有這樣溫柔的表情和這樣輕柔的舉動嗎?這與他在戰場上的表現截然相反,他本是一匹孤獨的噬血的狼,可在面對妻子的時候,也可以成為繞指柔,只因為他的妻子值得他的柔情相待,值得他用最溫柔的心去愛護她,保護她……
她是他永恆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