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極生悲 第九章
    又是死卦!  

    重卜姻緣卦的雲棲-面色凝重,思忖許久後,他忽然重整卦面。  

    「怎麼會這樣?」都不是?!  

    神情疲累委靡的雲棲-額際不住冒出冷汗,雙眼卻晶亮異常地盯著在眼前個別布開的五個卦面直瞧。  

    血在此時沿著鼻管直下,滴落卦台。  

    卜卦需耗盡心神,是以他和向秉持著一天頂多一卦的原則,可如今他的姻緣卦陷入膠著,又呈現大凶之兆,他不得不違背原則,改由五侍下手,直接探查她們的姻緣是否與他有所牽繫。  

    這法子他並非現在才想到,而是早在將她們五人帶回宮時就分別試過,可每每不是她們的姻緣尚未明朗,就是她們五人的命格太過相近,以致彼此的姻緣線交錯牽扯,互相干擾。  

    唯一破解她們相互干擾的方法便是一次同卜五人之姻緣,但那將損及他的心神,輕則身衰體竭、百病趁機纏身,重則臥床數月;是以多年來,他始終未曾動過此念,而是只卜自身之卦,無意強求。  

    「她們全不是,那到底是誰?」雲棲-心神一斂,閉起眼,盤坐於地上。  

    「怪了,這是哪裡?我怎麼會飄來這裡呢?」靈魂隨處飄的朱——望著四面皆黑的暗室,喃喃自語,「全都是黑的,一定是個邪惡的鬼地方……」  

    她飄飄蕩蕩的,亟欲飄離這個令她厭惡的地方,可不知為什麼,她飄過來飄過去,就是飄不出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邪門了,這裡該不會是什麼祭壇吧?!」她皺著眉四處張望。  

    忽然——  

    「媽呀!這真是祭壇呀!」瞪著破空而來的血雨,她根本沒機會閃開,因為她能看清那是血,就表示那已經離她的眼睛不到兩公分了。  

    神奇的是,血雨穿過她的臉,她的身,卻沒留下半點痕跡。  

    「呼!幸好,幸好。雖然被血噴上臉頰的感覺很噁心,不過那滿是腥臭的血雨沒直接停留在臉上就好。」朱——大感慶幸地拍拍胸脯,渾然忘了自己現在是一道靈魂,所以血雨不留下痕跡是理所當然的。  

    慶幸完的她往前飄移,打算看清到底是誰那麼沒公德心,居然沒看清楚前方有「人」就直接灑「水」。  

    「啊?怎麼會是你?!」朱——眨眨眼,先前忿忿不平的情緒全數轉為擔憂,她以透明無形的手撫上他慘白的臉,眷戀的吻上他的頰,他的唇。  

    「你這樣,教我怎麼能安心離開呢……」  

    「爺。」一個月的期限已至,前來覆命的五侍一見著雲棲-便跪倒在地。  

    「人呢?」雲棲-單手支著頭,除了眼神中有些許疲憊外,斜倚在廳堂臥椅中的他看不出有哪裡不對勁。  

    「夫人……夫人她……」紅梅咬著唇,難以成言。  

    「廢話少說,直接把人帶來。」雲棲-一彈指,左弋立刻飛身出去,將徘徊在外的朱——半請半強迫的領進廳內。  

    「參……參見護……護國師。」不住顫抖的「朱——」低垂著頭,完全不敢望向高高在上的雲棲。  

    「你叫什麼名字?」再見朱——,雲棲-不知是已有心理準備,抑或對五侍失望至極,竟一反先前見她如此畏縮時的震怒,心平氣和的問出令大家都感到錯愕的問話。  

    「朱……朱。」  

    「你知道自己怎麼來到棲-聖宮的嗎?」  

    「忘……忘了。」她緊咬著唇,心中充滿了畏懼。  

    雖然雲棲-語氣平和,可她感覺得出來,他現在對她的態度,與她第一次醒來時完全不同了。  

    那時的他雖然不悅,對她的態度卻與對其他人不同;可現在,他待她的態度跟待其他人根本沒兩樣,既冷漠又疏遠。  

    「你在這世間可有牽掛難捨之人事?」他望著她的眼神莫測高深,好像在算計什麼似的。  

    「沒。」她是個孤兒,又獨處慣了,哪會有什麼難捨之人事呢?  

    「很好。」雲棲-忽地彈指,左弋隨即將一旁的參茶端至他跟前,服侍他喝下。  

    輕啜兩口參茶,清了清喉頭殘留的血氣,雲棲-再一揮手,左弋便退至一旁。  

    「如果我許你三個願望,你希望得到什麼?」三個願望換她破敗的身軀算是便宜她了。雲棲-勾起的唇角儘是無情。  

    在他靜心療養的過程中,「她」的戀戀不捨,「她」的徘徊流連,終於讓他醒悟自己的姻緣卦為何會那般詭譎難明瞭。  

    原來「她」才是他的命定之人!  

    「我……我想離開這裡。」聽他這麼說,「朱——」不疑有他的開了口。  

    「好。」就算她不想離開,他也非逼她離開不可。  

    雲棲-「好」字一出口,除了「朱——」欣喜若狂外,其餘的人全呆愣了下。  

    「第二個呢?」  

    「我……我想……想要有個人照顧我、憐寵我。」她當孤兒當怕了,所以渴望有個人陪。  

    「行。」一旦她一回歸那副身軀,他自會照顧她、憐寵她——的身體。  

    雲棲-唇邊的笑意更冷了。「第三個。」  

    「我希望自己的靈修能更上一層。」上回靈體飄移的狀況讓她明白自己遇上瓶頸了。  

    「如你所願。」靈修想精進,最迅捷的方法莫過於讓靈體出竅了。雲棲-露出滿意的微笑。  

    「謝護國師大恩大德。」以為自己走好運的「朱——」對雲棲-又叩又拜,殊不知他為了私心,將讓她再次魂不附體——而且是永生永世的魂不附體。  

    「醒了?」雲棲-嘴角噙笑,盯箸朱——眨動長睫、將醒未醒的模樣。  

    「嗯……我終於死了嗎?」她感覺渾身骨頭像散了似的,痛楚難當的問。  

    她還記得自己飄飄蕩蕩的纏在雲棲-身上,藉著他看不見她的機會,猛吃他豆腐、佔他便宜。  

    到後來,她已經夠透明的靈魂甚至淡到連自己都看不到、感覺不到,好似就要蒸散了。  

    最後的印象是她眷戀的在他唇上一吻,然後貼靠在他身上等著靈魂蒸散……想到這兒,朱——甜蜜的漾起一抹笑。  

    「死人是不會笑的。」黑玉簫冰上她的頰,提醒她他的存在。  

    感覺她靈魂飄移時,他正全力護住受創的心神,不讓邪靈惡氣有機可乘,是以對她的「騷擾」視而不見,蠢笨如她竟以為他不知她的存在。  

    不點破不是不願讓她受窘,而是無意跟蠢笨至極的她解釋他因何能窺見她的靈體,因何能驅離她那副破爛身軀的正主兒讓她重新進駐。  

    「你又知道了。」朱——下意識的反駁,直到頰上的冰涼倏地加劇,她才意識到自己又活了回來,而且還頂撞了誰。  

    他無情地將她囚入地牢的鮮明記憶讓她猛地顫了下,隨即咬著唇,意圖低垂下頭不看他,也不讓他看。  

    無奈黑玉簫搶先一步支住她的下頷,讓她無法低下頭,所以她僅能垂下眼簾,逃避他彷彿會灼人的視線。  

    「想什麼?」對於她明顯的排拒,他沒有不高興,反而貼近她,誘人的唇在她耳邊輕吐氣息。  

    「想我為什麼沒死。」心裡的痛讓她真的好想一死了之。  

    「因為我不允。」抱起她,雲棲-佔據了她原先靠躺的地方,讓她躺在他身上。  

    撥開她凌亂的發,他吻上她滿是藥味的唇。  

    「將我囚到那個陰森森的地方,不就是不準備讓我活著出來了嗎?」她苦笑著說出黃櫻在地牢外說的那番話。  

    眷戀他的體味,眷戀他的溫暖,但一次牢獄之災,讓她認清自己不過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根本無權眷戀。  

    朱蝙蝙輕悄的動作,意圖拉開她與雲棲-的距離,不料才動了下,就被他壓回原位,動彈不得。  

    「誰告訴你的?」雲棲-眼中閃著幽光,他知道以朱——的腦袋絕對做不出這種思考,所以肯定是有人對她嚼舌根了。  

    「是……」她略轉過頭,恰巧瞥見他眼中的異樣光芒,連忙改口說:「是我自己想的。」  

    雖然五侍對她總是嘲弄諷刺,但她們畢竟服侍過她,所以她不想見到她們因她而受罰。  

    「是嗎?」單蠢如她,所有思緒根本都顯在臉上。  

    「嗯。」她虛軟無力的點點頭。好想睡……才這麼想著,她就閉上了眼。  

    「不准睡。」雲棲-大掌一揮,力道適中的摑上她的頰,讓她吃痛的睜開眼。  

    她曾經游離的魂魄雖已齊聚,可尚在凝聚結合中,隨時都有可能再次飄離,所以才不能完全與身體契合,而造成此種昏睡的排擠現象。  

    若真讓她睡了,她的靈、體一分,那道被奪了身體的幽魂定會再次回歸本體,屆時他所耗的心力就全白費了。  

    逆天而行,將耗神損精,陽壽驟減,但為了保全她,他毫不猶豫的做了。  

    但求今生有她相伴!  

    「你……你打我!」稍微清醒的朱——噘著嘴指控。  

    「我沒准許你睡前,絕不准閉上雙眼。」雲棲-揉著她紅腫的頰,不知是想幫她消腫,抑或是想加劇她的痛,助她提神。  

    「看我不順眼,你直接殺了我好了,別老是這樣折磨我!」就說他怎可能大發慈悲的放她出地牢呢?原來是又想到新點子整她了!腦子一片昏沉的朱——豁出去的叫嚷著。  

    「你真認為我想要你的命?」他攏起了眉。  

    「對啦。」昏昏沉沉的她又想閉上眼,可惜眼睫才剛剛動了下,就讓他以利齒咬上了她的眼,讓她瞬間痛醒。「喔,你幹嘛啦?」  

    「不許睡。」他再次強調。只要她再堅持一個時辰就成了。  

    「我現在渾身無力,不睡覺還能幹嘛呀?」她想對他尖叫,可惜沒力叫出口。  

    「陪我說話。」他一臉的理所當然。  

    「你想聽什麼?」她無奈的搖頭晃腦,力求清醒。  

    唉,被他又是咬又是捏的,讓她想睡也睡不下,最後只得翻白眼投降了。  

    「隨便。」  

    「你到底當我是什麼呀?」小丑嗎?竟這麼耍著她玩!朱——揉揉額際,試圖保持清醒。  

    「妾啊,不過你想為妻也成。」反正她是妻或妾對他而言都一樣,因為他這輩子只會有她一個女人。  

    「切,我又不是白癡,你少唬我了。」朱——嘴上雖這麼說著,心裡卻不自覺地泛起了一抹甜,精神頓時清朗了些。  

    能讓他說出這句話,想必在他心裡她還是有些份量吧。  

    「千萬別質疑我說的話,否則……」他的大掌徘徊在她的頸間。  

    她眼中乍燃的眷戀與情愛是那般激烈露骨,讓他想裝作沒看見都不成。  

    「怎樣?」她貓似的更加偎近他。  

    「你想再進一次地牢?」雖然今生不會再讓她走進那個會要她命的地方,但他無意讓她知曉。  

    「隨便。」如果進那個鬼地方就可以換來他的溫柔以待,她不介意多進幾回。  

    「你當真不怕?」那兒差點要了她的命,她該怕的。  

    「怕什麼?」她才剛進去沒多久就失去意識了,所以根本沒感覺。  

    「陰森之氣。」雲棲-存心嚇她,因此語氣陰冷異常。  

    「拜託!走鬼屋都像在走客廳了,那個地方算什麼陰森呀?」台灣遊樂區中的每個鬼屋她都去見識過,沒半個能讓她驚聲尖叫,更何況那個只是看不見五根手指的陰暗地牢呢?  

    朱——說得很大聲,殊不知她根本還沒嘗到真正的苦頭,就已讓人抬出那會將人逼瘋的陰晦地牢。  

    「哦?」若非她的體質不適合那陰氣過盛的地牢,他絕對讓她因現在的挑釁之言而到那兒住上幾日。雲棲-斜睨了眼朱——,「什麼是鬼屋?」他故意套她的話。  

    雖知她是異世界的人,卻不知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所以不妨聽她親口說說。  

    「就是……」才剛開口,朱——就警覺到自己剛剛又說溜了嘴,連忙改口,「鬼住的房子呀。聽說人死後就會變鬼,而有些鬼又會守著自己生前的住處不願離開,並且驚嚇那些搬進去住的人,所以那些不乾淨的屋子就成了鬼屋。」這也是實話,只不過此鬼屋非彼鬼屋罷了。  

    「說得不錯。」他點點頭,狀似讚賞,可渾身散發的寒氣卻教她明白他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只是我不像你那麼蠢,可以隨意唬弄。」黑玉簫撐起她的下頷,讓她的唇貼近他低垂的臉龐,激起她無限遐思。「聽好,我可以容忍你的無用,縱容你的不識相,可是你必須牢牢記住別質疑我,更別對我睜眼  說瞎話,否則就算你是我唯一的女人,我一樣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帶笑的眼中不見笑意,反倒有著濃濃的警告。  

    隨著話聲,他的臉龐越來越貼近朱——,近到兩人的唇相隔只有一條細縫。  

    朱——盯著他張張合合的唇,壓根兒沒將他的話聽進耳中,口乾舌燥的她一心只等著迎接他的唇。  

    「你不是一直嚷著想睡嗎?」雲棲-驀地推開她柔若無骨的身子,「現在你可以睡了。」見她神魂已定,他懷心眼的笑說。  

    她那單蠢的小小心思哪瞞得了他?  

    想他吻她,他就偏偏不如她的意,僅讓她看著卻怎麼也吃不著,甚至還惡劣地將兩人間的情火點得更旺、更烈!  

    「啊?」朱——一臉茫然。  

    「睡覺。」雲棲-將她推離自己的身子,「體貼」地為她拉上被子。  

    「可……」她現在已經睡不著了呀!她癡癡地望著他的唇。  

    「不論有任何事,都等你歇息夠了再說。」雲棲-對她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後,就留下她在床上乾瞪眼的目送他離去。  

    膽敢對他睜眼說瞎話,就該受點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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