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夫人已經回宮了。」左弋對著一扇緊閉的門通報。
「人呢?」瞥了眼窗外的落日餘暉,雲棲-眉頭攏了攏。
比他預計的早?!
而且原該出現向他稟明一切的五侍竟破天荒的不見半個人影,可見他交代的事必定出了問題。
而且還是個大問題。
一個不可原諒的大問題。
因為他交代的事對她們五人而言,就如同吃飯喝水一般簡單,根本不該出任何問題。
「在夫人房裡。」雖然隔著一道門,雲棲-根本看不到左弋,但左弋仍恭敬的屈著身。
「讓她們來見我,立刻。」
「是。」
「你們教我失望了。」雲棲-語氣如春風般和煦輕柔。
「屬下該死!」立在雲棲-身後的紅梅、橙柳、黃櫻、綠竹、紫絮一聞言,原本已發白的臉色瞬時變得更加慘白。
低垂著頭的五人彼此交換了下眼神後,便有志一同的將驚懼的目光轉向雲棲-散發著不悅氣息的背影。
跟了雲棲-那麼多年,她們相當清楚當他說話越是輕柔和善,懲治就越加冷血恐怖;笑意越是和煦盎然,手段就越加殘酷無情。
「你們應當知道棲-聖宮只留有用之人。」
這也就是棲-聖宮為何沒有棲雲皇宮易守難攻的堅固堡壘,和萬中選一的精銳禁軍,卻還能在防守力和攻擊力上都遠遠超過棲雲皇宮而穩固難侵的理由,因為凡聖宮之人皆能守、善攻。
當然,朱——是唯一的例外。
「是。」打從她們踏入棲浪聖宮開始,就清楚知道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殘酷世界,唯有強者方能愜意生存,因此她們莫不咬牙硬挺過那段痛不欲生的非人訓練,讓自己蛻變成高人一等的炫目彩蝶。
「既然知道,那你們誰能告訴我,為何一個好好的人跟你們直著走出去,卻橫著被扛回來嗎?」
他不過是想讓朱-受點活罪、學點乖,怎麼都沒想過她竟會被整治到只剩一口氣。
雖然他並不在乎她被整治得有多慘,反正只要她一息尚存,不怕無法恢復又蹦又跳的模樣。
但他卻相當在乎自己的指示是否有被徹底奉行,完美達成。
這就是為何綠竹甘願將珍貴的碧綠丹浪費在朱——身上,因為雲棲-只指示要她受罪,沒讓她受傷。
「請爺降罪。」
「如此簡單的一件差事你們都完成不了,棲-聖宮留你們何用?」若非念在她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姻緣卦象所示之人,他絕不會浪費時間與她們囉唆,而是直接讓人毀了她們後丟出宮外。
「屬下自願請縊。」五女異口同聲道。
她們很清楚雲棲-不講情,只講績效。
在他眼裡,無用之人留之無用,更毋需與之多費唇舌,隨其自處——堅貞者求死,貪生者苟活離宮,終生遭棲雲國人唾棄、鄙夷。
五女皆非棲雲國人,大可離宮返回其國,逍遙生活,可偏偏雲棲-對她們都有天大的恩惠,以致她們早已立誓他要她們生,她們就服侍他終生,他若要她們死,她們亦甘願以死相殉。
所以與其被驅離苟活,她們寧可以死報恩。
「死人對我無用,所以想死就離遠點,別污穢了我的地方。」
「謝爺開恩。」
「想留下來,就從跌倒處爬起來,直到站穩為止。在沒站穩以前,你們就先跟著——夫人,好好當她的侍女,小心看顧著她,別再讓她出意外,懂嗎?」
「懂。」五侍知道雲棲-是故意要折損她們的傲氣,所以才讓她們屈於她們最瞧不起的朱——之下,成為真正的侍女。
也就是說從今而後,她們再也不能給朱——臉色看,反而要看朱——的臉色過日子,任她糟蹋了。
那真是比要她們死還教她們難受!
雲棲-閉著眼,倚在床畔吹簫。
簫聲清脆悠揚,和著屋外的陣陣蟲叫蛙鳴,儼然成了一首最天然的交響樂,令人聽得身心舒暢,如癡如醉。
可惜缺乏音樂細胞的朱——只覺陣陣噪音盈耳,吵得她不得不睜開雙眼看到底是哪個缺乏公德心的人在製造噪音。
但她的眼才稍稍撐開一條縫,她就毅然決然地再次緊閉雙眼,甚至閉得比原先都緊,因為她已經看清楚正在製造噪音的那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了。
原來是那個專門欺負ㄌㄤ的-爺呀,難怪沒人敢來抗議!朱——滿心不屑地撇撇嘴。
驀地,簫聲停止。
朱——連忙裝出尚在昏睡的模樣。
雲棲-放下簫,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眼。
「左弋,取水來。」他一彈指,一直守在外室的左弋立刻出現在門邊。
「是。」
不消片刻,左弋再次出現在內室門邊,只不過這回手上已經多了一桶水。
「拿進來。」雲棲-站起身。
「是。」話音一落,左戈已然站定在雲棲-左後方一步處。
「你要自己睜開眼,還是要我幫你?」雲棲-輕喃著,像在自言自語。
他不喜歡被蒙騙,可她卻擺明了意圖蒙騙他!
不會吧!他怎麼知道她已經醒啦?是他太神了,還是她裝睡的技術太過肉腳呀?被識破的朱——雖然有些尷尬,但仍執意閉著眼不理他,認定他剛剛說的「拿水」不過在裝腔作勢,純粹嚇她罷了。
「清醒了嗎?」語落,水下。
淋得一臉水的朱——宛如被雷劈到般當場彈跳而起,滿是哀怨的表情。
因為那水既冰且寒!
「召紅梅進來。」雲棲-直視朱——說道。
「是。」早已退到外室的左弋領命而去。
朱——呆了下。她原以為雲棲-是在對她下令,幸而左弋早她一步開口,她才沒又鬧出笑話。
「醒了?」他以黑玉簫挑起她的下頷。
「醒了。」冷得直打哆嗦的朱——被他黑陰陰的眼瞳盯得心裡直發毛,是以乖順的點了下頭。
「你不會洗衣。」他將視線轉向她纏著布條的雙手。
朱——將他的肯定句聽成了問句,因此悻悻地問了句,「你的觀點還是我的?」一見他重新對上她的眼,她就逕自說下去:「如果是我的,那我會。」
「如果是我的呢?」
「我又不是你,我怎麼知道你對會的定義是會到哪種程度呀?」她裝傻的眨了眨眼。
想也知道依他那種陰森龜毛的性子絕對見不得半點瑕疵,所以她那種過水關的洗衣法在他眼裡肯定和不會是一樣的。
「至少不能帶血。」想起那件沾滿血漬的衣裳,雲棲-不禁攏了下眉。
「喔。」朱——乖順的偷偷瞞了他一眼。他這是在心疼她嗎?
「爺。」紅梅已來到,恭敬的立在門邊等候雲棲-指示。
「進來看著辦。」雲棲-言簡意賅的說道。
「是。」紅梅才踏入室內,雙眼已然將所有的人事物觀遍,遂直接朝朱——行去,執起她的手重新上藥包紮。
「你……你要做什麼?」忽見紅梅將手探到她的胸前,朱——連忙伸手護胸,以免被吃了免費豆腐。
「為夫人更衣。」低垂著眼的紅梅語氣謙和,表情柔和。
「你病了?」朱——戒慎的望著紅梅。
「謝謝夫人關心。」紅梅嘴上說著,手也不忘繼續探向朱。
「你幹什麼?我看你不是病了,是吃錯藥了。」還是春藥!要不怎麼飢不擇食到猛扒女人衣服?朱——死捉著胸前環扣,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開玩笑!被女人吃豆腐事小,春光外洩給那個賴著不走的黑衣男才事大。
她現在可是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若一個不小心洩了那麼一點光,讓他忽然獸性大發的壓上前來,那她不死也去掉半條命了。
「夫人,請您高抬貴手勿為難紅梅。」極想發飆的紅梅努力嚥下傲氣,低聲下氣的請求朱。
「你別搶我的話好不好,我才要請你高抬貴手別刁難我哩。」朱——邊說邊偷偷瞄了眼雲棲。
雲棲-面露微笑的望著紅梅,讓紅梅就算沒面向他都感覺得到他對自己的效率很是不滿。
「夫人——」
「你不用說了,就算天皇老子來說項我都不脫。」見雲棲-對她反抗紅梅沒什麼反應,朱——說話就更大聲了。
「是嗎?」
「當然。」頭抬得高高的朱——一時不察,沒留意到這回開口的不是紅梅,而是一直沒說話的雲棲-,所以回應得可大聲了。
「也就是說,就算我開口都沒用了?」他問得極為和煦。
「對……」忽然迎上雲棲-的眼,窺見其中蘊藏風暴,朱——這才後知後覺的嚥了下唾沫,很硬的轉口道:「對……不起,請問你剛剛說了什麼,我一時失神沒聽清楚耶。」
「失神?跟我在一起有這麼無趣嗎?」誰見著他不屏氣凝神,她居然說她一時失神?!
「當然……不。我是因為痛過了頭,神智游離,所以才會一不小心閃了神,幸好你在這兒,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集中精神,召回游離的神智,恢復清醒。」見他眼中的風暴瞬間轉強,朱——想不識相都不成。
不過她這下子終於明白,為何古代那些伴在君王身側的人都那麼沒格,淨說阿諛諂媚的話了。
「是這樣嗎?」她口不對心,雲棲-豈會不知,不戳破只因她的表情隨著心緒變化,豐富生動,別有一番風情,這是他在其他女子臉上所瞧不見的,因為她們對他唯有敬與怕。
而她怕歸怕,卻缺乏全然的敬,保留了些許真性情。
就是這種獨特吸引了他。
否則依她這等無用之人,他就是輕掃過一眼都會嫌她礙眼至極。
不過只要入了樓-聖宮,就算她是根朽木,他都會將她雕琢成上等精品。
「當……哈……哈啾!」病體未癒就又被淋水的朱——冷上加冷,終於敵不住體內的寒意,朝雲棲-猛打噴嚏。
當她終於止住了噴嚏,就猛地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
喔!天啊,雖然她一直很想朝他吐口水,可畢竟都只是想想,從沒膽子真的那樣做,結果她這回……
嗚,死定了啦!
一室連針落地都能聽見聲響的不尋常寂靜讓朱——怯怯地略抬眼眸,心虛的瞥了眼雲棲-落坐的正前方。
咦?人呢?!
以為自己沒看清楚的朱——用力眨了眨眼。
真的沒人耶!朱——訝異的抬起頭,驀地迎上雲棲-陰鷙的眼。
「我……我不是故意的啦。」朱——怯怯地縮縮頸子。
「更衣。」立在比原先落坐位置更遠處的雲棲-盯著她的眼下令。
「對……對不起啦。」以為他怪自己污了他的衣裳,所以要自己為他更衣的朱——撐起身子。
手腳無力的她自知理虧,七手八腳的準備掙扎下床,不料一個不穩差點連人帶被直接滾下床,幸而一直隨侍左右的紅梅及時扶她一把,她才得以逃過呈現烏龜狀的糗態。
朱——感激的想對紅梅道歉,不料紅梅的下一個動作竟是一把扯去她的衣衫!
「哇!你……你幹嘛啦?」朱——哀怨的瞪著紅梅。
嗚……
被看光光了啦!她羞得背對雲棲浪。
「更衣。」紅梅一開口,朱——才醒悟原來雲棲-剛剛不是在對她說話。
爛人!又誤導她!
難道沒人教過他跟人家講話要面朝當事人嗎?朱——很是不滿地嘟嚷著。
「你……你還要幹嘛啦!」朱——護著唯一遮掩胸前波濤景致的小小布料,不讓紅梅奪走它。
「您的兜衣也濕了。」
「拿來,我自已換。」雖然身為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朱——仍無法接受在人前裸露身子,即使對方是女人也一樣。
「是。」見她堅持,紅梅只得遞上新的兜衣。
「你轉過身子去。」如果可以,朱——其實也很想對雲棲-說同樣的話,可惜她沒膽,加上身子早被他摸遍了,說了只會徒招白眼,所以不如不說。
「是。」紅梅一轉身,便對上雲棲-警告的眼,因而識相的退至一旁,以免阻礙到他的視線。
本對女人身軀沒多大興趣的雲棲-被朱——又遮又掩的羞怯模樣吸引了目光,是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棲雲國的女子一向豪放不拘小節,所以在同性或自己的男人面前非但不會扭捏遮掩,反而會盡量將自己的優點呈現給對方欣賞,所以朱——一身羞紅的反常舉止才會讓雲棲-覺得新鮮有趣。
若非調查過朱——的身家,他肯定會對她的不尋常有所懷疑,認為她不是棲雲國人,而是不知打哪兒來的細作。
不過……雖然已經證實她是百分之百的棲雲國人,他卻越來越懷疑她真是棲雲國人嗎?
凡棲雲國女人該會的她全都不會,就如同現在……
所有女人都該會穿的衣服,她竟七手八腳忙了好半天,還連一件小小的兜衣都擺不平。
他真懷疑她到底會些什麼?
再也看不下去的雲棲-以眼神示意紅梅上前幫忙,以免朱——兜衣沒穿上,反被那些繫繩捆綁住雙手。
「夫人,還是讓紅梅幫您吧。」紅梅話才出口,兜衣上的繫繩已讓她靈巧的繫上朱——的頸背。
接著,她手一翻,一件衣裳頓時出現在她的手上,纖纖素手再一揚,她手上的衣裳已然穿上朱——的身。
「哇!你好厲害喔。」朱——目瞪口呆的看著紅梅,崇拜她竟能在瞬間搞定自己身上這看似簡單、實則困難的古代服飾。
「謝謝夫人讚揚。」紅梅嘴上答謝,心裡卻忍不住暗忖:是你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