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下午二時回到葉宅,雷薩正坐在陰影處休息。葉星首先衝下車,依她的直率,一夜一天已是最大的極限,她再也忍耐不住了。
每個人都清楚昨夜發生的事情的意義,但誰也不開口,卡費傑沉默,格力亞兄弟沉默,卡米拉沉默,葉沙更是沉默,迴避有什麼用?事實俱在,是不可能被一筆帶過,煙消雲散的。繆臻尤其平靜,再回到大廳時,除了臉色變得慘白之外,那無波動的情緒是怪異的,仿若局外人,靜觀事態結局。
她為什麼不問原因?葉沙當眾吻她的原因?她雖說不上脾氣火爆,卻也自尊倔強得不容侵犯。她是個倔強的女孩。
「你不高興?」葉星衝過去,格開葉沙,拉住繆臻問。
繆臻不掙扎,靜靜地任由她握著,垂著頭。
「我要回房。」她似乎整個封閉自己,形同陌路。
「葉沙敝諼悄悖是因為——」葉星急嚷,繆臻的臉在瞬間凍結起來,慘?得透明。
「葉星,閉嘴廣葉沙怒喝,阻止妹妹的解釋,況且,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
他的高做不容許他說出愛的話,也不願用生命來綁住她的人。他會強迫她留下,卻不會強迫她愛他。他說過,他要得到的是她的全身心,全部!他的愛,要讓她自己謾慢發覺,一點一滴地溶化她的保護層。
「你……你會死的。」頑固不化。葉星氣得衝出大門,在陰影處看似休息的雷薩卻箭一般地追了出去。
葉沙舒了口氣,他相信雷薩。
死!繆臻眼中閃動複雜情緒,他羞辱她,她一定要他償還。
「給我承諾,你不會再逃跑。」葉沙撥開她額前被風吹亂的頭髮,圈她人懷,那溫柔在以前曾讓她困惑,那讓她有所期盼的寵溺,在此時變成了虛假。她深刻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只是個工具。他不怕會傷到誰,他要的只是達到目的。
「對你,我還有用?」她問。不是已利用完了嗎?德拉被氣白的臉就是最好的證明。既然他已達到目的,為什麼還要留她下來?
「有,很重要。」她的唇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光澤。
葉沙不能自控地想再次吻住她,「只要你答應留下,我給你自由。」
「自由?」繆臻嘲諷地笑,「在葉宅內的自由?在你注視下的自由?待奉你的自由?成為你奴隸的自由?」
「你要吵架?」葉沙繃緊臉部線條,眼中又噴出怒火。
她又惹火了他,她該怕的呀,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繆臻別開臉,不怕死地再撩撥他,她是怎麼啦?惹怒他又能證明什麼呢?
「何需吵?你可以用一貫的暴力讓我屈服。這是你的行為方式。」無意外地,手臂立刻遭到鉗制,可怕的力量足以逼出她的眼淚,可她是堅強慣了的。
「不哭嗎?」葉沙狠狠地搖她,哪怕逼出她一點點情緒也能讓他安心。她的秀髮散落於額前遮住臉頰,蒼白柔弱的外表包裹著倔強的心。總覺得她是奇異的,她不像一個嬌生慣養的富豪千金,彷彿是從小便被父母遺棄了的,所以,習慣獨立,習慣不依靠任何人,所以,她也不需要他。
「讓你看我笑話嗎?」她就是要違背他的意思,以維護僅剩的尊嚴。
她的話說到極點,性子也耍到極點,葉沙更是忍耐到極點。在怒火爆發前他推開她,因為不想傷她,也因為她的恨他承受不起。
他的力道過猛,繆臻踉蹌一下,跌坐在地,葉沙想去扶,卻被她倔強的背影硬逼回了身形。
「不知好歹的女人。若你願用一扇門圈出你的大地,好!我就給你所要的,一輩子當我的牽線娃娃。,,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惟我獨尊,做視萬物,也做視她。他的話哽住她的氣息,痛得她眼前一片空白。
「不要違背他。」立於她身邊的孿生兄弟之一開口。
連他也可以教訓她了嗎?她真是低賤到底了。
格力伯想再開口,卻不知要說些什麼。他不善言詞,這女孩實在夠難纏。
葉沙吻她,宣誓娶她為妻。這個消息在一夜間已傳遍全族。雖然他不甚明白族長的真正用意,但深刻明白一點:他多了一個尊重、效忠、保護的對象一一前提是,她必須愛葉沙。葉沙將生命托付,若她對葉沙不利,他會第一個剷除她。從出生的那一天起,他與格力亞便以保護葉沙為己任,以他為中心、神抵以及大地。
「他在嗎?」繆臻突然站起來,拍拍灰塵。
「在!」她回心轉意了嗎?「在辦公室收拾文件,半小時後他要出發去美國,一個星期後才能回來。」
半個小時,只有半個小時嗎?她一步一步朝樓上走去。在二樓梯口,葉沙辦公室門邊的牆壁上掛著一把軍用刀,一邊是鋸齒,一邊是刀鋒,森冷地閃動著寒光。經過時,她取下,藏於身後。
葉沙果真在辦公室,背對著門彎著身子,並沒有發覺她的進入,他的整個身體不設防地完全暴露。刀是極銳利的,用手輕撫刀鋒,鮮血滲出,若用這把刀捅入他的身體——他死,她的下場會比囚禁悲慘百倍。似乎,現在逃與不逃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尊嚴和被他傷害到的心。
繆臻閉上眼睛,咬住嘴唇,用力朝他揮下。可為什麼,心會痛呢?要殺他,彷彿自己也被劃上了一刀。
「噹」,一秒之間,葉沙敏銳轉身,打中她的腕骨,刀子應聲飛出,沒入牆壁,與此同時,她被那力道甩出,跌人沙發,刀子還在震動,葉沙已扯住她的頭髮,那痛險些讓她昏厥,迷糊問,見到他臉上的震驚表情。
「你——你要我死?」葉沙難以成言。正要一拳揮出,卻未料是她,繆臻——已能掌控他命運的女人,竟要殺他。
格力怕衝進來,見到這一幕,臉色變得肅殺。
「族長!」只要葉沙下令,他會立刻動手。
「出去。」葉沙嘶聲地吼。格力伯為難,繆臻沒真的傷到葉沙,但是——「出去!」族長真的快氣瘋了。
「是!」格力伯彎腰退出,他有保護葉沙的職責,但更不能違背他的命令。
「不要。」繆臻伸手求助。求助?格力伯的表情恨不得立刻殺了她。但她寧可死,也不要面對葉沙的粗暴狂怒。剛才揮刀時,理智離她遠去,顧不得後果,一心只想修補自尊,而現在,真正面對他時,她發覺自己怕得發抖。
葉沙捉回她的手,也掐住她的臉頰逼她抬頭,他將她圈在懷中,讓她掙?得,逃脫不得。
「你不明白自身處境嗎?為什麼不憐惜自己?」
「我太明白自身處境了,就因為要憐惜自己,你才得死廣在他的強悍氣息下,繆臻終於癱軟了,掙扎不了,卻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我恨——」葉沙封住了她的唇,不讓她再說出會讓他發狂的任何一個字。心中在歎息啊!要拿她怎麼辦?渴望而遙不可及,近在身邊卻似乎飄忽在遠方。他看得到她,觸碰得到她,而不屬於他,恨他?!罷庖槐滄櫻我都不允許你恨我。」離開她的唇,貪婪地看被他折磨得嫣紅的唇瓣,他對她說,「我不允許!?
然後,放開她,大步踏了出去,兩分鐘後,草坪上直升機的螺旋槳開始旋轉,最後,轟鳴聲逐漸遠去。
他走了——
繆臻從未覺得如此空虛過。他吻過的唇是痛的,整個人像是被燃燒著,可是,他的離開抽空了所有的溫暖,她一下子變冷了,無意識地呆呆地蟋縮於沙發中。
他還要她留下嗎?似乎不可能。沒有一個男人會留下一個危險的、隨時會要自己命的女人在身邊,何況他是族長,富可敵國,命更是重要。應該是這樣,所以他在走之前沒有留下還要囚禁她之類的話,那麼,他是願意放開她了?可為什麼?心是痛的,像被握緊了絞在一起,痛得無法去想。
「跟我來。」一襲紅色紗袍,卡米拉像幽魂,飄忽來去。她要帶她去哪裡?繆臻跟她走人一條長長的甬道,像密室之類的機關。到盡頭,她打開門,一陣風吹進來、揚起紅色的薄紗,飄飄若仙。葉沙愛她,是嗎?當然,若她是葉沙,也會愛上一個乖巧順從的女孩,是她穿插其中當了第三者,雖無意,卻也傷了卡米拉。此刻,她倒真想一睹隱藏著的動人容顏。「你的容顏只有我能看」,好熟悉的話,卡米拉的容顏是屬於葉沙的。
踏出門檻,是一望無垠廣衰的,只有在葉宅的三樓才能欣賞的黃金沙漠,回頭,葉宅已變成小小的一幢,原來,這條通道在地下,盡頭便已超出葉家的圈地範圍,那麼她——繆臻吃驚地看她,卡米拉則扔下一包東西,用手指向太陽落下的方向。
「走吧,穿越沙漠,到有河有港口的地方,你便可以口到香港,」她說,紅色的薄紗仍在飄動,「包裡有食物與錢,足夠你徒步旅行。」
「為什麼你要幫我?」繆臻猶豫著。心中一直有著要逃的念頭,可一旦成了事實,她卻不知所措了。
「我沒有理由幫你,事實上我討厭你,你奪走了葉沙,你讓我沒有立足之地。只有你離開,葉沙才能口到我的身邊。」卡米拉冷漠地看著她,「你不是一直想回香港嗎?今天是最好的機會。要走趁現在。」
「我——」要解釋嗎?
「你反悔了,不願走?」卡米拉厲聲問。
繆臻搖搖頭,抱起包裹不言不語,金色的沙丘上印下了一串孤寂的腳櫻只需一晚,風沙填沒她的足跡,沒有人會發現她去了何方。
為什麼要幫她?她太純真了。無論從哪個角度想,都沒幫她的理由,也不為自己,葉沙從未愛過她,她也不奢望從他身上得到任何溫存與幸福。葉沙宣誓娶繆臻,新娘突然失蹤,更會令葉沙陷入危險境地。那她到底為了誰?卡米拉倏地跪在地上,淚沿著臉頰滑落,剛滴人沙中,便被灼熱蒸發殆荊這場陰謀中,最大的獲利者是卡費希,繆臻出走,無論是死是活,葉沙都已背叛了家族,卡費希不僅能奪回繼承權,更能打垮葉沙。當他如願以償時,又會將她置於怎樣的破敗境地?她曾是那麼地愛他啊!被他疼過,寵幸過,以為能追隨他一輩子,伴他左右,未料,他卻將她送給別人,像商品、像禮物。更以她家人的性命要挾,她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恨他嗎?在愛中繁衍出的恨意也是軟弱的,何況,元足輕重如她,恨也毫無意義,傷不了誰,反而折磨了自己。不明白呵,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她?只是有一件事,她是清晰的,繆臻踏進了變幻莫測的沙漠,就永遠也走不出去了,她必定死在沙漠中。卡費希終於可以笑了!
清晨,天濛濛亮,雷薩在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中驚醒。
他的房間在二樓的盡頭,來者明顯在朝他這邊奔來,雖然距離還遠,他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心中微微歎息一聲,起床整裝完畢,時鐘指向六點十五分。他向來沒有鎖門的習慣。一方面,像他這種在死亡邊緣上打滾的人,必須時刻保持高度的警覺心;另一方面,對他而言,門只是一項裝飾品,它擋不住任何真心地闖入的人。尤其是葉星,她想進來的話,十扇門也擋不住她。也只有葉星,才有隨時闖入他臥室的嗜好,原因只為——她想看看他是否每次都不脫衣服睡覺一他總能在她闖入的前一刻察覺,以最佳「狀態」迎接,這一點讓她極不服氣。
腳步越來越近,很輕,很急,門被撞開時,俊美的臉上滿是焦急,她在喘息,果然是葉星。
這次,恐怕她又要失望了。不過……嗯……眼前的景致反倒有點讓他佔便宜的味道——那件裙式睡袍剛好遮住臀部,露出兩條修長且結實的腿,而寬鬆的領口因為跑動的關係,滑到了肩胛處,那雪白的肩頸在晨光中令人驚歎。雷薩忍不住瞇起眼睛,陽光般的笑容變得既色又危險。
他輕咳一聲,努力維持正人君子的模樣。
「你這個樣子闖進男人的房間,是很不禮貌的。」也很危險。
不過,葉星才不管那麼多,她褰去,捉住他的衣領,狠狠地搖晃,她大叫?「繆臻……繆臻不見了。」
五分鐘後,一場小型會議在大廳裡展開。
焦急的葉星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衝出去找人;住在宅外,被火速召口的格力伯則站在角落的陰影處,表情怪異,沉默不語;就連平索笑容燦如陽光、彷彿什麼事也難不倒的雷薩,此刻也皺著眉。
葉沙才走了一個晚上,就出了這種紕漏,還是剛在全族人面前宣誓過之後。怎麼向葉沙交代是一個問題,他們這三個人連上個女孩都看守不住,才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呢。
「不見了?是什麼意思?」雷薩沉著臉,先撇開繆臻目前的身份不說,就一個陌生的女孩獨自在蘇丹的街道上晃悠也是很危險的,更何況,她冠上了葉沙的姓,是被葉沙圈住了的女子,這會讓不利於葉沙的反對分子伺機而動。那麼,不見了是漫不經心地散心去了亦或預謀好的又一次逃亡?
要詢問,剛抬起頭就發現葉星眼中冒著火焰。沒等他再開口,她跳起來,又一次捉住他的衣領,臉幾乎貼到了他的臉上。靂薩苦笑,這麼火爆的性子,百分之百是葉家人的血統。
「床與被褥整整齊齊,沒有動過的跡象。你說,不見了是什麼意思?」葉星快要咬人了。真不明白這個男人還在磨蹭什麼,依了她,早下令翻遍蘇丹城,挖出繆臻。
「逃跑?」先下定論要緊。他的衣領快被拽下來了。
「哼,廢話。」葉星放開他,氣呼呼地坐下。平時看他一副精明模樣,怎麼關鍵時刻就成了白癡?瞪著他,她快沒耐心了,若他再不出聲,她決定將他端出去。
「無論是逃跑還是被綁,繆臻失蹤的消息一定要封鎖。城內的搜尋工作也要絕對秘密。」雷薩先說重點,至少,不能讓卡費希有機可乘。
不過,還有一點是值得懷疑的,葉宅表面看來元人看守,其實無論是監控設備還是警報系統都是第一流的。繆臻的失蹤沒有弄出一點點響動,實在怪異。看來,這件事了結之後,他必須再將葉宅的所有設備檢查一遍,看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再做修改。
「格力怕,你分配手下,四處查探,日落之前一定要確定繆臻是否在蘇丹城內。」雷薩指示著,若在城內還好,希望這個女人不至於笨到進入沙漠。
「她要殺葉沙。」格力伯突然說,神色更怪。
雷薩站起來,平視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已洞悉一切。
「若不找到她,你等著葉沙回來殺你。」這是事實,丟了人還找不回來,無需葉沙動手,他們這一票人早可自殺謝罪了。
葉星變了臉色。格力伯握緊拳頭,再沉默一陣,突然走了出去,迅速消失於晨吃中。
「我也幫忙。」葉星往外跳,大哥決不會因為她是小妹而原諒她的失職;他怒氣爆發後造成的殺傷力她可不願嘗試,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在他回來之前將一切變回原狀粉飾太平。
可是;還未跨出一步,便被雷薩一把抓了回去,一個後仰,把握不住重心,一屁股跌在他腿上,正好給他回人懷中。
正要揍人,卻被他的眼神惑住心神,怔怔地半啟櫻唇,忘了下一步的動作。
自懂事以來,她便自己安排自己的未來,不容許嬌弱,不容許依賴,要像男孩一樣果敢及勇猛,這樣才不辱身上所流的家族的血液。所以,十五歲時毅然離開了葉沙,遠去美國修學業,不動用富可敵國的家族的一分一文,也拒絕在美國相當有聲望的卡費傑的經濟援助,只靠自己,在困境中掙扎出最獨立的個性。寒、暑假,葉之與她相聚時,還傳授一些自衛的招數及跟蹤技巧,幾年下來,也得近七八成的真傳。只要不遇到頂尖高手,這些功夫足以保護自己,甚至,心情欠佳時,還能揍一二個倒霉蛋用以緩解。照葉之的說法:若日後窮困潦倒到了衣食無著的地步,還能用這些技術混口飯吃,謀一份探人隱私的偵探職業是不成問題的。
所以說,無論從何角度去看,她都是獨立的。可為什麼他總把她像孩子一樣寵溺著?而且,在他的氣息範圍之內,許久不現的女孩嬌羞一再躥升,偶爾,她居然懂得臉紅。這太怪異了,她像男孩,舉止、衣著、講話方式,在女孩群中,她是豪爽的異類,在男孩群中,反而更能融洽,他們都是她的兄弟。
那麼,他時常抱她,反倒有點同性戀的昧道。葉星忍不住斜閣他,心想:他是不是比較喜歡男生。
「這次,你乖乖地坐在家裡,等各路的消息。只要找到繆臻,立即聯絡我。」雷薩按住她。
葉星撇撇嘴角,一臉不服氣:「是不是我實力不夠,會妨礙到你?」
他搖頭,眼睛裡的光芒如陽光般溫暖,他總這樣看她:「我會辦妥一切,你要相信我。」
他的口吻沉穩且自信,讓人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也就只能呆呆地跟隨他,聽從他的命令。他不像給人當下屬的人,在某些時候,他的領導力與葉沙驚人地相似。
「還有,去換件衣服。襯衫,T恤,什麼都好。」站起來之前,他七手八腳地綁她的衣領,實在見不得她穿著布料少得可以的睡袍在屋裡晃,儘管格力伯那塊楞木頭決不會多瞄她一眼,卻也讓他心裡極不好受。
「幹嘛?」這人是不是瘋了?把她包成大燒賣不講,居然還勒她脖子。
「男性衣服更適合你,那樣比較像男孩。」他引誘她,穿裙與睡袍的模樣只有他能看。
「真的?」葉星呆呆地陷入圈套。
「沒錯!」
雷薩的身影也消失了,留下葉星一人狐疑:他一定比較喜歡男生,一定!
是夢嗎?好溫暖呵!真不願醒來,即使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燃盡所有火焰,在夢幻中死去,也無怨呀。
繆臻再蜷曲一下身子,向著溫暖靠攏。人夜的沙漠,吹來的風刺骨地痛,她已筋疲力盡,累得跨不出半步。可沙漠依舊廣大得無邊無盡,還要多久才能走得出這裡?是恐懼也好,是失望也好,她不走了,跌倒干沙粒上,沙地如冰的棉絮,彷彿要把她吸進去一般,天邊星星也眨著眼睛嘲笑著她的愚笨。
狠狠地閉上眼睛,不理會,不思考,她的堅強不容許後悔、流淚。可為什麼?那若有若無的身影佔滿心臟,抽動壓抑的絞痛更亂了呼吸。
想起葉沙轉身時被刀光照射出的蒼白眼神——他失望?是不是他的玩偶想要反抗他的事實挫傷了他?
可是,是他先傷她,傷了她啊!
葉沙,葉沙——她在夢中低哺,這溫暖像葉沙的懷抱,還有這冷冷的呼氣吹在她的發間,也像葉沙——葉沙?
這怎麼可能?腦中的警鈴大作,繆臻下意識繃緊了神經。她終於逃了出來,怎麼可能這麼快再見到他的臉?這一想法讓她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眨一眨眼睛,悄悄抬起臉看去:「藹—」這一眼讓她看呆了,然後控制不住地尖叫,跑出一段距離,再一個踉蹌,一屁股跌坐在地,仍驚恐得心神未定,用包護住身子,盯視著它下一步的舉動。而那個做了她一夜被褥,幫她取暖的傢伙,顯然也被她的狂叫聲驚醒。它跳起來,呆滯一分鐘,看清四周的狀況,才朝她投去疑惑的一眼,不明白這個怪東西幹嘛大清早就發瘋。它搖搖大腦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露出潔白森冷的牙齒,然後,它朝她走去。
「你……你別過來。」繆臻一步步後移,臉色變得慘白,沒有昏過去實在可說是意志力堅強。對它揮舞拳頭,企圖止住它前進步伐。
沒有想到,給她溫暖,助她度過可能會凍死的一晚的竟是———頭獅子。
獅子!
它要做什麼?享受他的早餐?繆臻胡亂地在包裡摸索,希望能找出一兩樣食物填它的胃,以轉移它的注意力。
「你餓了嗎?」她顫抖著聲音,立即發覺講錯話了。
大傢伙停下來,斜著腦袋研究她,同時用舌頭舔牙齒,鋒利的白牙閃動光芒。
「不,不,不。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它更困惑了,棕色而略帶透明的眼睛直盯著她,努力探索她指手劃腳的意圖。她要什麼?
「哦,這個給你,怎樣?只要你不吃我。」這才發覺,包裡僅有一小圈麵包、一瓶淨水及一百英鎊。卡米拉只給她能維持一天的食物,徒步走出蘇丹?這一百英鎊甚至買不到一張船票。但,這些還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現在要如何擺脫危險。她扔給它麵包,希望這隻獅子是與眾不同的,會對麵包有那麼一點點興趣。落點正中它的大腦袋,它輕盈地躲過,進一步撕爛了不明襲擊物。
現在,可以肯定,這隻獅子非常正常!
望著散了一地的麵包碎屑,想像是否會在下一刻遭受同樣噩運。繆臻勉強吞口口水,平定狂跳的心。
自己惹怒它了嗎?它朝她嘶聲的吼叫,似乎要她明白,那是有力的威脅。
「走……走開。」神經緊繃,繆臻用盡力氣喊,同時在擲出手裡背包的同一刻轉身便跑。這是最後的機會。
可惜,晚了,獅子甩開阻礙物,朝她撲去。
死!多麼清晰的字。繆臻閉上眼,等待被撕裂的降臨。
「葉沙——」這是她死前惟一呼喊著的名字…龐然大物突然停止了動作,伏在她的身上細細聆聽。
怎麼了?繆臻睜開一隻眼,不敢輕舉妄動。獅子跨開,繞著她轉了一圈。嗅嗅她的體味,突然在她的臉頰邊舔一下,溫溫濕濕的,親呢萬分。然後,它在她身邊趴下,眼睛盯視她,慵懶得像只大貓。
葉沙不在,威嚴仍在,它代表葉沙。
「法沙!」繆臻脫口而出。
答對!法沙再舔她一下,以示嘉獎。繆臻立即退到安全距離。也許不會被吞噬,但,並不表示她不怕它。
「回去吧,不要跟著我。」她並不單純,意識到卡米拉的用意,她根本不打算讓她活著走出沙漠。活著,總有一天會被葉沙找到,只有死,才會讓葉沙死心。或許他會不甘心,但故事總該有個結局。烈日昇起,繆臻蒼白的臉頰冒出汗水。一夜的風沙已掩蓋來時的腳櫻還要繼續走嗎?好像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葉墾已經在大廳裡轉了幾百個圈了,她本就耐心不好,雷薩要她等消息,這也是一項任務,她不敢動。可是,天就快黑了,為什麼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回來?難道——終於,在葉星快要摔東西之前,出現了一個大活人撫平她的怒氣。格力怕走了進來,他的身形如鬼魅,獨身一人。繆臻呢?接著,雷薩也走了進來,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連眼中的陽光也結成了冰,看來有些疲憊。他也孤身一人,那繆臻呢?「有沒有人告訴我,繆臻在哪裡?」沒人吭聲,葉星更急。
「她不在城裡。」格力伯開口。他說這句話就表示他已經翻遍了整個蘇丹城,有百分百的把握。「我潛入了卡費希的住宅,似乎她也沒被綁架。」雷薩開口,苦苦一笑。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格力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蘇丹城內,每個在刀尖上打滾的人都知道,卡費希是個不好惹的人,他的助手維奇更是數一數二的高手。
從守衛編製來說,他們的防衛系統更勝葉宅一籌,就算是他,夜探也未必有把握。雷薩竟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維奇的眼皮底下自由迸出。維奇若知道,不知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而,雷薩又究竟是怎樣的人,真讓人心驚。
「她是個笨女人廣葉星終於冷靜下來,她必須接受現實。人若不在蘇丹城內,要逃,只有一條出路。
「的確。」雷薩的眼光深而遠,「她是個笨女人。」
「必須通知葉沙。」
雷薩與格力伯同時一震。
「決定了嗎?」看著她,雷薩眼中泛出溫柔。通知葉沙是件苦差事,就喜歡她在關鍵時刻能冷靜地抉摔。
「是。葉沙有權知道他的女人現在的處境。」她拿起電話撥號碼。
可是,葉沙回來有用嗎?雷薩的眼光眺望金色的沙漠。這片美麗而又令人畏懼的大地,可以吞噬萬物而不留痕跡,就連熟悉它的沙漠居民也不敢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闖入,而繆臻的行為,無疑是上帝的一種宣判。
死刑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