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藍藍,雲飄飄,凌羽腦袋暈沉沉!
任誰輾轉反側、冥思苦索、一夜未眠後,都會出現類似的症狀:如突然進化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啦;如遊走於神經崩潰的邊緣啦!可最不值的卻是:自虐到現在,毫無半點頭緒不說,倒是頭痛得恨不能撞牆算了。
可惡的楓岸淳,憑什麼一口咬定她有辦法?商量?說得簡單!杜霆鈞又不是傻子!避她還來不及咧,哪還會肯替她墊支?可她——交了媽媽的住院費,交了小弟的學費,還交了上個月的房租費,早把預支來的工資花銷得只剩些零碎。這樣的她,又哪來支付修車費用的能力?
撥撥頭髮,凌羽苦惱地垂下頭,哀歎!來往的行人持著好奇的眼光望她,猜想這個女孩大清早孤獨地坐在馬路階沿的幕後故事。
是啊!她也不太清楚是腦子裡的哪根神經搭錯了線,才會在凌晨六點時分,放著溫暖的被褥不待,反而呆呆地坐在聖博的大門外承受冷風沁脾。
一輛白色的汽車「吱」的一聲停在她的面前,車窗裡探出一張似永遠凝掛溫柔笑意的臉孔。他的笑容像是射入微涼晨露的第一道陽光,驅散寒意,讓人從裡到外慢慢暖起來。凌羽本想隨著陽光舒展,但當她定眼看清眼前汽車款式時,唇角本欲綻放的笑容突然僵硬了,連俏麗的眉也變得苦不堪言。
既然汽車能載著杜霆鈞滿大街地跑,是不是代表她口袋裡僅剩的票票也要跟著他跑了呀?
「凌羽?你怎麼坐在這裡?才六點啊!」看著她,杜霆鈞溫柔地笑道。
凌羽站起,刻意集中精神拍著屁股上的灰塵,順而忽略過他的問話。她突然發現自己開始變得虛假,失卻真誠,似乎連頭也無法理直氣壯地抬起。
「其實你不來,我也打算去一趟楓堤。」杜霆鈞用手輕拍車門,再笑,「瞧!你的小福特又能正常運作了。沒有問題自然該物歸原主!」
「不不不!不用!」凌羽猛搖雙手。還車的同時理應錢貨兩清,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杜霆鈞要怎樣跟她算這筆賬?她突然連錢這個詞都不敢提了!不管是他欠她的,或是她欠他的。
「不用?」杜霆鈞有些不明白了,「汽車不是你向別人借的嗎?難道不急著歸還?」
「不——不急!」凌羽勉強笑。這樣子逃避著,連自己也有些瞧不起自己了,「先借你開兩天好了,沒有關係。呵——呵呵!」只要一天沒有拿到車子,修理費就應該可以多拖欠一天吧?
「借?」杜霆鈞失笑,「我有我的林寶堅尼。今天因為想還你車子,所以才開來上班的——」
「我說了不用嘛!」凌羽突然著急地大吼一聲,嚇得杜霆鈞怔忡住,而她,也瞬間紅了臉頰,垂著頭再也不肯抬起。杜霆鈞跟著她噤聲。他不明所以,因此只能細細地觀察她的表情。
她是怎麼了?大清早坐在聖博門外是為了等他嗎?應該是的!在聖博,似乎除了他以外,她再不認識其他人了。那麼,等他要做什麼呢?仍為劇務費的事?或是回去時挨了楓岸淳的責罵?望她疲憊的神態,杜霆鈞不免心疼。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擺明要與楓堤過不去?這不像她的作風,而爸爸為什麼會縱容著她的性子?、細想起來會覺得有些蹊蹺。
唉!不管怎樣,這件事不該牽連至她。她只是個單純的女孩,應該精力旺盛、無憂無慮地過著每一天。也許,他該找楓岸淳談一談;也或者,乾脆先私下墊上拖欠的費用,好讓她回去交差。反正,就是不想看她愁眉不展的模樣。否則的話,他會不自覺地跟著她一起不快樂。
打開車門,杜霆鈞揚著柔柔的微笑,「上來吧!陪我一起吃早餐。有什麼問題,等坐下來後再慢慢商議。」
這是她的懷柔政策,卻不如他做得這麼極致。
※※※
凌羽難得聽話地順他的意,只是垂著頭始終不吭氣。看著他泊車,隨他走進餐廳。偶爾偷偷地瞄一眼他的表情,卻又立刻垂下頭。杜霆鈞正推一盅雞粥到她面前,同時夾一隻水晶薄餃到她碟裡。
「嘗嘗這裡的粥,是全市最出名的。除了材料本身精挑細選外,烹飪更有獨門秘方,每款都加入與之匹配的中藥藥材,不但口味鮮美,還有增強體質的功效。」
「吃個早餐還這麼複雜!」凌羽胡亂地塞一隻餃子入口,咕噥道。
「藥補不如食補。不是複雜,而是為身體著想。工作拚命時,常會忽略自己,那麼只靠一日三餐維繫,就更得充足一點。反正不費時間。」杜霆鈞看她邊吃邊皺眉的表情。知道她一定吃不慣粥裡的藥味,笑著解釋,又夾了一隻四色燒麥,說道:「來!多吃點,吃飽了好有精力談『我們』的事!」
杜霆鈞的「我們」本指劇務費的事,然心虛的凌羽卻誤以為意指修車費,一口快入喉的粥險些嗆出。勉強吞下後,臉也有貼上盤子的趨勢。
「嗯!粥的味道真的不錯!」她迅速抬起臉,給他一個討好的笑容,然後又迅速地低下頭,灌滿一嘴的食物。
不知道自己的表演是否因做作而漏洞百出,但瞬間的對焦中,她分明看到杜霆鈞臉上的表情凝結住了。
他在想什麼?是不是開始有了冷然及——鄙夷?
真的好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為了區區銅臭便丟了引以為傲的尊嚴。她窮,她身無分文,她還不起錢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何必畏畏縮縮?迴避了他,也迴避了自己單純的思維方式!她從不在意這些的,為什麼今天變得世俗了,也不再像——自己了?
坦然,是她生存得快樂的根源所在!她怎能讓自己「墮落」?不!不可以!
好!深吸口氣,凌羽猛地放下碗筷,騰地站起,漲紅了精緻的臉龐,東掏西挖,從衣服口袋,褲子口袋裡掏出所有的整錢、零錢堆滿桌子。
「我只能先給你這些,你逼我也沒有用!我知道這些根本不足以抵償欠款,但,請相信我,剩餘的部分我會分批還你,絕不會抵賴。」她一口氣吐完了所有的心思,心情也跟著明亮起來。
她的眸子閃著光芒,很生動,很潔淨。杜霆鈞從她突兀的舉動中回神,真正展露了悟和讚歎的笑容。
「你給我錢?」他裝作吃驚不解的模樣,戲謔她,但柔柔的微笑卻令戲謔變得略帶曖昧感,「是我弄錯了,還是你弄錯了?我一直以為你纏著我,變換著法子,為的就是從我口袋裡挖出錢來給你!可現在錢卻從你口袋裡跑出來——你使詐,還是想放長線吊大魚?」
「什麼呀!這些錢是……」
鈴鈴鈴……杜霆鈞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著。
他歉意地微笑一下,接聽。不知電話的那頭說了什麼,原本笑著的臉孔變換了神情,他詫異地望一眼凌羽,然後將手機交給她。
「我?」凌羽比他更詫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他的手機鈴響,與她有何關係?幹嗎讓她接聽?
杜霆鈞點頭,「是楓岸社長!」
凌羽猶豫著將聽筒貼向耳邊,裡頭立刻傳出楓岸淳的吼聲,那吼聲立刻讓她的臉色一路慘白到底。
「楓岸淳又責備你了?」杜霆鈞擔憂地問,「你告訴他,我可以——」
「不是!」凌羽呆怔一下,立刻又跳起來,「媽媽哮喘病發作,正在搶救!」
「什麼?」杜霆鈞猛地站起,擰緊眉宇,「那你還怔著幹什麼?還不快去醫院?來!告訴我她住哪家醫院,我送你!」拉起她的手就往門口跑去!
快出門口時,凌羽突然想什麼,頓住叫道:「錢!」
「沒關係。我常來這家餐廳吃飯,所以有一個私人賬戶,只需每月月底根據清單直接從信用卡上劃款就可以了。不用擔心!」杜霆鈞以為她指他未付餐費的事,一邊解釋,一邊頭也不回,直拉她往停車場跑。
「不是!不是!」凌羽還在叫,想止住他跑的趨勢,怎奈敵不過他的力氣,只好半蹲著,死死拖住步子。
「到底不是什麼?」杜霆鈞拉又拉不動,攥又攥不走,越強硬反而弄得自己氣喘兮兮。
凌羽撇著唇角,無限委屈地抬頭望著他,「錢!我滿桌子的錢還沒拿呢。」
撲通!杜霆鈞承受不了殘酷的事實,間歇性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