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婧拉著阿俊偷偷躲在練功坪旁的草叢中。
所謂練功坪,也只不過就是一片臨山壁的大空地;光滑堅硬的山壁,就像是以人工刻意琢磨出來的一般,絲毫沒有半點可以著力的地方,更沒有突出或凹陷的石塊。
其實,這片山壁確實是以人工刻意弄出來的,只因不知是哪一代的華山掌門,為怕門下弟子在練功時,一個不小心撞上而造成傷害,或導致人死亡,因此特地與其師兄弟以高深的功力擺弄出來的。
從那之後,若再聽說練功坪有傷患,那多半只是不小心撞上,最嚴重也不過是擦傷或瘀血罷了。
而練功坪其餘的三面,不是樹林便是草原。此時,華婧與阿俊二人便是躲在那個看似較易暴露行蹤,其實卻不然的草原,原因無他,只因大多數的江湖人。都認為「逢林不入」,林中最易藏人,加上在烈日底下練功,偶而也會想偷閒納涼一下,因此,樹蔭底下便是最佳的地點。如此一來,別說敵人藏匿在那兒容易被發現,就連想偷看一下,都是不太可能的事。
倘若,要偷看的只有華婧一人,華婧自然不會選擇這種會被日頭曬烤的地方,但是現在,她的身邊還有一個這兩天學習進度雖快,卻還是聽不懂別人話裡意思的阿俊,因此,華婧也只有選擇這麼一個最讓人認為不可能藏人的草原躲藏,她也有信心,只要阿俊不要弄出太大的聲音,她的那些師兄弟就不會發現她們二人。
看到這麼一大群人在廣場上舞刀弄劍,阿俊不解地看著華婧,「華……婧?」
「噓……」華婧壓低聲音道:「不要出聲,你只要認真的看就好,看!知道嗎?」
這兩天,阿俊在華婧的教導下,已識得了自己的名字,更懂得幾個較淺顯的話,例如方纔的「看」,還有「知道嗎」、「不要說話」、「吃飯」、「筷子」……等等。當然,華婧一直刻意的帶著他避開自己的師兄弟與婢女,以防自己與阿俊一個不小心便在人前洩露了真相。
至於,華婧為何要帶著阿俊偷偷溜來看自個兒師兄弟練功的情形,這……她只能說,她不止是希望阿俊在言語上能夠進步,在其他方面,也同樣能夠跟著進步。
而此時的阿俊,不懂得言語、文字,華婧也只能帶著阿俊看華山派武功的一些外在架式,內功方面,也只有等阿俊懂得大部份的言語及文字時,她方能教授給他,否則萬一走火入魔,很有可能會引起終身殘廢的悲劇,華婧可不願讓阿俊因自己的「好心」而遭到這種下場。
然而,隨後跟來的歐陽傲,可就不知道那麼多,他不只是明目張膽,還相當大聲地──
「華姑娘!」
歐陽傲的一聲呼喚,嚇得華婧差點跳起來,她回頭一望,便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離自己不遠處的歐陽傲,看著他對自己露出瀟灑有禮的笑容。
在陽光下的歐陽傲,華婧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有一副相當迷人的外表與氣質,不過,華婧現在並不想多花心思去欣賞這麼一個男人的外貌。
「呃!歐陽公子,真是好巧呀……」既然自個兒的形蹤已經被歐陽傲給曝露了出來,她自然也就沒必要再多躲一時半刻羅!華婧秉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心態,大大方方地自草叢中站了起來。
豈知,歐陽傲接下去的話差點讓她吐血。
「我是看華姑娘和他經過我住的廂房,」他指了指華婧身邊的阿俊,「因此好奇的跟過來看看。」
偏偏,被驚擾到練功的師兄弟們,也在這時一個個地圍了過來,還好奇地問。
「師妹,你也來啦!歐陽公子說的人是誰?」滿頭大汗的向新芥,便是第一個靠過來的人。
看來不止是自己藏不住了,連阿俊也不保了。華婧暗咒了歐陽傲一聲,才拉著阿俊自草叢中站了起來。
「大師兄,就是他。」
跟著向新芥後頭來的是簡由清。簡由清一看到阿俊,立刻便想起了,「小師妹,他就是師父說的,你帶回來的那個啞巴兼聾子呀?」
華婧實在很想狠狠地瞪住簡由清,可惜此時此地不宜,不然,她真的會那麼做。華婧甜甜地一笑道:「對呀!」心底直祈禱著老天,可別讓阿俊在這時候開口說話,否則她可就要頭大了。
向新芥一聽,立時開始打量起阿俊,歐陽傲則是藉著簡由清與華婧說話當頭上,也仔細地打量起這個讓他感到生氣的男人。
「小師妹,師父說要讓他在我們華山派裡找份工作做,可就算如此,也不該將他帶到練功坪來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練功坪是除了我們華山弟子之外,其他不相干的人都禁止進入的。」簡由清看了歐陽傲一眼,「歐陽公子是跟著你來的,所以那還情有可原,可是這個啞巴卻是你帶來的,小師妹這麼做就是明知故犯,師父要是知道的話,不罰你那才怪!」簡由清嘰哩呱啦地說了一大串。
「二師兄,我是想一個人來呀!可是阿俊他……一直跟著我,所以我就不得不把他給帶來了」
華婧又開始睜眼說瞎話。其實,阿俊這兩三日來,確實是緊跟著華婧,就連夜裡睡覺也不顧離開,而睡在華婧門口。但這回,卻是華婧故意帶著他來偷看,當然,華婧是不可能老實承認。
歐陽傲一聽到華婧這麼說,他敢確定華婧在說謊,甚至他更懷疑起將阿俊說成是啞巴饗子,也可能是華婧編出來的,也就是華婧故意騙人的機率比較大。一思及此歐陽傲不禁瞇起雙眼,直直地看向華婧,似乎想藉雙眼將華婧的用心給看透。
「那你來這邊幹嘛?平時,你不都嫌在這裡練功像是被火烤麼?怎麼今天興致這麼高?」簡由清一向是個直腸子,因此想到什麼便不作思考地說出來。
平時華婧是相當喜歡簡由清這耿直不懂拐彎抹角的個性,可是現在……她可真巴不得沒有這麼一個師兄,專找些難以回答的問題來為難自己。
華婧撇撇嘴,故作不悅地道:「人家是來找你們去後山的,你們不是說後山有道快得看不清的黑影嗎?人家還是好奇得很,所以才來找師兄你們的。」
簡由清若有所悟地道:「原來你又偷聽我們說的話,難怪你會在三天前,一句不吭地偷溜到後山去,我們還說你沒事幹嘛跑到後山去打獵,原來你已經知道這事……」
華婧一見到簡由清大有開始訓話的可能,馬上見風轉舵的轉移他的注意力。她用手指指簡由清身後,「二師兄,你後面的那群人已經開始在偷懶了唷!」
被華婧這麼一說,簡由清馬上轉頭一看。果然,就如華婧所說的,本來還很勤快練功的一些入門弟子,已然開始在摸魚,於是他匆匆拋下一句,便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小師妹,不要再那麼好奇了,不然下次不一定有這麼好運。嘖!那些傢伙就知道找我麻煩……離開一下就給我摸魚,看我怎麼整治他們。」
可是簡由清離開了,並不表示大師兄向新芥也會跟著離開,「小師妹,二師弟有他的責任,才讓你逃過一劫,不過,我可是閒得很,我看你也別在我面前拐彎抹角裝傻了。」他犀利的觀察力,硬是不讓華婧轉移話題。
華婧先是看了歐陽傲一眼示意要他先離開,偏偏歐陽傲似乎看不懂她的眼神,一動也不動地杵在那兒,害得她只好道:「大師兄你很討厭……」
「我是自小看著你長大的,師父疼你,所以看不清一些事,可是師兄我卻相當瞭解你,這兩日來,這個男人都一直睡在你的房門外,或許就如你所說的是他不肯離開你,可是今天會帶他來這兒的,依師兄我看,有八成是你自己的意思。」
華婧扁扁嘴,一言不發地繼續聽向新芥說下去。
「大師兄想知道你的用意……還有,你該放開他了吧!男女總是授受不親的,難道你不知道嗎?」向新芥眼神直接掃向華婧拉著阿俊的手。
連拉了兩、三天了,華婧都可以說習慣了,不過,既然大師兄都已經點明了,她總不能再繼續拉著吧?
看到華婧乖乖的放開阿俊的臂膀,不只是向新芥滿意的點點頭,就連站在一旁的歐陽傲也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這一次,站在歐陽傲身邊的李風,可就注意到他的異樣了,只是,他不懂歐陽傲為何會有那種明顯卻莫名其妙地神情。
「小師妹,現在總可以說明你的用意了。」向新芥道。
「這個……這個……」這下子,又該找什麼借口呢?華婧暗忖著。
「小師妹,你最好老實說,不然,我與師父講出我的懷疑也行。」
「大師兄,你這簡直就是威脅嘛!」
「你要認為是威脅也行,不過我倒是認為條件交換比較貼切。你現在說出來,滿足了我的好奇心之後,我就不會那麼『衝動』地去與師父說,再來滿足我的好奇心了。」
「哼!條件交換?說得真好聽。」華婧不滿地咕濃道。
「你要說麼?」
華婧咬著下唇思考了一會兒,才決定道:「好!我說。」她看了阿俊一眼,才道:「他不是個啞巴,也不是個聾子。」
果然,我的推斷沒錯。歐陽傲如此地暗想,可猜著了又怎樣?他的心裡頭還是有著一絲不悅,為什麼?他不知道。
向新芥與李風聞言有些詫異地看著華婧。
聽不懂他們話中意思的阿俊,感覺到其中的氣氛正開始產生一股微妙的變化,這變化讓他不自覺地貼近了華婧,甚至……他的眼中泛著滿滿地警戒,身子更幾乎擋在華婧的身前。
再次看到阿俊這奇異的舉動,雖然這回沒有上次來得那麼明顯,但華婧的心中卻開始告訴她,阿俊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惜的是,華婧還無法想清楚內心要對她訴說的是什麼,只知一顆心正因阿俊的舉動,起了一股微微地、輕輕的震盪。
沒有查覺到阿俊正緩緩移動的向新芥一聽,「什麼?你真的騙師父?我還以為你只是……」他無法理解地大叫了起來。
在沒有預警的情況下──
「呀呀!啊……啊……」
阿俊將華婧整個人擋在身後,一臉充滿著敵意,一雙手更是在向新芥眼前大揮,逼得向新芥不得不退離數步,以免自己被揮個正著;被揮著或許不會造成他受傷,但是被揮著的話,他的面子也勢必要去了一半,因此向新芥便直覺地往後退。
阿俊忽地出現的動作、氣勢,不止是讓華婧整個人楞住了,更讓歐陽傲與李風嚇了一跳。
只因,本是一言不發,看起來像「無三小路用」的阿俊突然發威,再加上那氣勢、動作……簡直大有與人拚命的架勢,這讓他們不禁懷疑是何時惹到了「他」?而一點也沒想到,阿俊所叫的聲音當中,沒有一句是聽得懂的話。
「呀!呀!叭啊啊!」阿俊有些凶狠地對著向新芥叫著。
差點成為受害人的向新芥,至少退離了近十步,才又開口,「小師妹,他瘋了呀?」
這時的華婧,才理解了七分其內心對她訴說的話──他在保護自己!這讓華婧臉上不禁泛起一抹微微、柔柔的笑意。
「他大概以為你在欺負我吧!」她看著阿俊說。
這是第一次碰到的感覺,雖然自己的父親、師兄弟都很寵愛她,但從沒有一個像阿俊這般,這樣不顧一切地保護她,就像是在保護一個不可受到侵擾的寶貝似的,而且,還是個才相識不到十天的人哩!這讓華婧一顆心不禁感到暖暖地、甜甜地……
「哈!我會欺負你?在華山,誰都知道,你華婧華姑娘是華山派中最大的人物,連掌門師父都要讓賢三分,欺負你?我哪敢呀?」向新芥聞言,忍不住嘲諷地說道
可是,向新芥與歐陽傲卻聽到個更令他們詫異的話。
「阿俊確實不是啞巴,也不是聾子,可是……他聽不懂我們所說的話,他不懂得要跟你、我或是他們二人,說出一句我們平常覺得很平常、簡單的話。」
歐陽傲聽到了這話,雖然詫異極了,可是看到了華婧看阿俊的目光,他心中的那道莫名不悅的感覺更是翻攪得厲害。
李風這下子可真的忍不住要搶在歐陽傲前頭開口了,「你說他不會說話?也聽不懂人說的話?這怎麼可能?他一點也不像個外邦的番子呀!」
番子?這名詞讓華婧不禁微攏雙眉,她實在是不怎麼喜歡李風這麼說阿俊,「我想他不會是番子的,因為他知道怎麼說自己的小名,只是……我想有什麼原因,讓他與世人隔離,才導致阿俊不懂得說、不懂得聽我們的話。」
向新芥、歐陽傲、李風就像是在聽件稀奇的故事一般,緊閉著雙唇靜靜地聽著華婧說。
只見,華婧將阿俊推離了一點,並對他小聲地說聲「沒關係」,安撫一下阿俊激動的情緒後,才道:
「我遇見他時,他甚至不懂得要用火……就連他吃食也是生吃的,血淋淋地生吃,就像個野人一樣,完全不懂得要升火將食物烤熟、煮熟來吃,那種情形你們想像得出來嗎?我當時真的被嚇到了,現在想到還覺得噁心……」她將當時如何遇上阿俊的情形大約說了一遍,就是沒提到半點有關阿俊一絲不掛的事。
「……就這樣我覺得他很可憐,所以我把他給帶回來了。」
向新芥聽得一張嘴幾乎合不攏,「就這樣……呃!不是,我是說,那你為什麼把他帶來偷看我們練功?」
在這時,歐陽傲突然想到盛老孫子的事,而插口打斷向新芥的問話,「華姑娘,你說他是在後山被發現的?那他就是你師兄們所傳言的時常出沒在後山,沒人看得清的黑影?」
華婧不懂歐陽傲幹嘛突然問這個她之前便已解釋過的問題,可她還是點點頭地回答,「我想是的。」
這讓歐陽傲與李風不禁對望一眼。
「少爺?」李風欲言又止。
「我知道。」歐陽傲對著李風點點頭。
歐陽傲深沉得有如深淵的雙眸,直直地看著阿俊。阿俊雖然依然對歐陽傲、向新芥等人敵意以對,可仍看得出,阿俊的眼中對歐陽傲直視過來的目光也有絲迷惑。
「抱歉了!」突然,歐陽傲幾乎看不見影兒的手,有如疾馳而到的鷹爪般抓向阿俊。
阿俊笨拙卻不慢的招式,與歐陽俊犀利、精準、狠辣的招式,就有如皓月與夜空一般,黑白分明地展現在眾人的面前,只是……看到阿俊笨拙的應對招式,不由得讓在場的華山弟子們大感愕然,一個個瞳目結舌地瞪著他,就連華婧及站在一旁的簡由清、李風都不例外。
只因,那掌腿旋轉間的招式是那麼地讓人感到眼熟……那不是他們華山派的劍法麼?只不過,手中沒劍的阿俊,以自己的腿掌替代了鋒利的劍。
但是令眾人不解的是,既然阿俊懂得華山派劍法,為何耍來耍去就那麼三招?而且為何在他展招之際,都會有種停滯不順的感覺?
然而,更令他們詫異的是接下來所見到的招式。正急著想把阿俊擒下的歐陽傲,看著那些招式,不禁瞪大了一雙眼,眼中充斥了不信,甚至有點慌,及些許的恐懼。
有什麼事會讓一個意氣風發,渾身上下充滿自信,在武林中舉足輕重的男人,在短短的時間之內,不止是喪失了自信,甚至感到恐慌呢?
只因,心想不必多花費功夫便可以手到擒來的歐陽傲,卻一點也沒想到外表雖俊逸卻有著濃濃傻氣的阿俊,居然會懂得以掌腿代劍使出個一招半式。
起先歐陽傲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並想借由過招之中,推斷出阿俊究竟師出何門何派。可越是打下來,就越讓歐陽傲感到心驚;原因無他,就只因原先笨拙不順的招式,越是與他對招,他便越耍得通順、迅速、準確。
然而最讓歐陽傲感到心驚膽跳的是,阿俊猛然換招後的招式,居然……是他家傳的武功,雖然,他的招式如同先前一般地生澀、笨拙,可光是相同無異的招式,就讓歐陽傲由隱詫到心慌。
心慌的感覺,讓歐陽傲不由得想到「蟻地獄」。只因阿俊所展出的招式,一樣與先前無異,先是笨拙不順再慢慢地轉變成精純迅速,這使得歐陽傲瞭解到眼前這傻里傻氣的男人,正經由過招吸收著自己所學的一招一式,並且現學現賣;一旦自己的所學盡出,豈不造就了另一個歐陽傲,因此,這怎麼可能會不讓歐陽傲心驚?又怎麼可能不讓歐陽傲心慌、恐懼?
在赤鷲堡任職,且跟在歐陽傲身邊多年的李風,從不知道他們堡主居然還另有傳人?這個人是他完全沒看過,而且還覺得神情總帶著傻氣、笨憨,不可能與自家牽上半點關係的人物──阿俊!
更讓李風感到吃驚的是,他的主子此時居然露出了不可能露出的神情,一抹不融洽、不合他身份的神情。
而華婧、簡由清、向新芥與所有的華山弟子,此時除了驚訝還是驚訝,而這其中尤其是以華婧最為震驚。
與阿俊越打越心驚的歐陽傲,既然斷定阿俊有著過目不忘的事、並且現學現賣,他自然就只有傾全力使出平時不常出現,且無法光以過目不忘卻沒有深厚功力為輔便能學會的──身劍合一。
只見,歐陽傲有如一尊屹立在火中的修羅,劍氣更是由所比的劍指中,緩緩地流露出來。凌利的劍氣讓一旁觀看的人,不禁背脊泛寒,讓對峙中的阿俊不解,更讓帶著阿俊來偷學武功的華婧,心驚地大叫了起來。
「不要!」
可惜,聲未落,歐陽傲的劍指已在瞬間,將阿俊籠罩在綿密的指網之中。
噗咚!
阿俊的身子有如無力振翅的飛禽一般,自空中墜落。
華婧心驚膽跳地衝向阿俊墜落的地點,「你沒事吧?」經過一番檢查,華婧確定了阿俊沒事,可是她卻仍不禁有些忿怒地瞪著剛斂去指網而有些微喘的歐陽傲,「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何封住他的穴道?」
華婧不質問歐陽傲為何對一個不懂人話的人出狠招,卻只詢問他為何封住阿俊的穴道。只因她知道,絕對沒有一個人可以絲毫不驚訝、心平氣和地面對阿俊,這樣有著過目不忘、瞬時吸收對方所學的人,更何況被吸收的對象還是歐陽傲他本人哩!
雖然,華婧心驚阿俊有這樣的能力,可是她更加心喜阿俊能有這樣凡人不及的本事。如此一來,他不止可以在短時間內變得與常人無異,更可以超脫野人般的行為、舉止,轉變成一個武功高強的男人。
歐陽傲有些歉疚地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阿俊,道:「我這是不得已的,請華姑娘你見諒。」
光由阿俊臉上的神情,以及清澄的雙眸,歐陽傲便知道阿俊是個不懂的江湖險惡和人情事理的老實人,可是像他這樣的男人,卻是歐陽傲終生所不願碰見的。
一個過目不忘,不需像常人一樣日夜苦練,便能在短時間內吸收所見的武功招式,這讓歐陽傲打心底感到妒嫉。雖說,他自小便讓人稱為練武奇才,可如今讓他碰上了阿俊,歐陽傲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算是真正的練武奇葩。
倘若,方纔他不突然使出那一招,如今他可能便是躺在地上的人,又或者僵持到兩人都躺下的結局。
並非他歐陽傲沒有承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雅量,實是多年下來的努力及優越感,讓他不願就這麼地敗落下來;因此,他才會使出那招需有深厚功力為輔,無法在一朝一夕間便能夠學會、使出的身劍合一,在一瞬間制住阿俊,好平緩那在心中擴散、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更何況……他這麼做,還有其他的目地呢!
「阿風。」
「是!」不用多說,李風便知道歐陽傲喚他所為何事,他連忙走近阿俊與華婧所在的地方。
「歐陽公子,麻煩你將阿俊的穴道解開!」華婧不悅地道。
歐陽傲看向那令他心亂的罪魁禍首,心中五味摻雜地道:「我會的,只待阿風確定一件事後。」
「華姑娘,對不起,請讓在下看一看。」李風並沒有等華婧答應,便托起阿俊,撥開遮住後頸的頭髮觀看。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華婧不解地瞪著歐陽傲問道。
「我們只是在確定一件事而已。」
「少爺。」李風轉身,眼神有些異樣地對著歐陽傲點點頭。
歐陽傲有些欣慰,又有些苦澀地對著華婧笑道:「華姑娘,看來在下得將『他』帶回赤鷲堡,不管華姑娘與貴派同意與否。」
華婧與向新芥等華山弟子,無一不驚愕地瞪著歐陽傲。
歐陽傲堅定及不惜與華山派為敵的口氣,讓整個練功坪瞬時之間瀰漫了詭異的氣氛……
☆☆☆
七月,烈日當空、萬里無雲的天氣,令人感到份外的熾熱。
黃土飛揚的官道上,正有四騎在道上奔馳,而馬上分別坐著四個不同典型的人。這四人正是穿著白衣,氣質瀟灑的歐陽傲;身穿藍袍,一副大老粗模樣的李風;身穿黑衣,乍看之下酷酷的阿俊;以及一身脆綠男裝,帶了些稚氣的華婧。
他們四人,此時會在官道上疾馳,正是因為要趕回赤鴛堡,證明阿俊是否為盛老的孫子。
那日,歐陽傲不惜與華山派為敵的口氣,曾差點與一向心高氣傲的向新芥、簡由清等華山弟子起了衝突,若不是乍然來到練功坪巡視的華承奉,本就有意讓華婧疏遠阿俊而特地詢問歐陽傲,為何定要將阿俊帶回赤鷲堡的話,那麼首先喊打的人很可能就是對阿俊有保護欲的華婧。
在歐陽傲一番解釋後,才得知阿俊極可能是在二十多年前意外失蹤,赤鷲堡開堡長老盛老、楊群的外孫楊書俊。
華承奉既知阿俊可能是盛老的外孫,又是赤鷲堡急於尋找的人,自然不多說廢話就答應歐陽傲將阿俊帶回;只是他一點也沒想到,華婧竟也吵著要跟到赤鷲堡去,而借口除了想到赤鷲堡見識一下,還有便是她想知道阿俊是否真如歐陽傲所說的,是盛老的外孫楊書俊,好盡盡所謂人是她發現,便要有監督阿俊到了赤鷲堡後是否能安然無恙的責任。
當然,說要到赤鷲堡見識的借口,華承奉自然是滿口說好,可一聽到華婧所說的責任,可就引起華承奉的反對。
偏偏,這輩子注定要被女兒吃得死死的華承奉,在華婧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的情況下,還是乖乖的答應了。
再加上華承奉信任歐陽傲的為人,因此讓他在說放心又不大放心的情況下,以及希望華婧能得到武林霸主之一,赤鷲堡的少堡主青睞,而暫時將華婧的安危委託給歐陽傲,期望華婧在此行中能傳回一絲佳音。
就這樣歐陽傲帶著李風、華婧、阿俊等三人,騎著華山派的四匹馬,匆匆離開,一路疾馳,希望能在四日之內趕回赤鷲堡,讓為此事心繫二十多年的楊家見上阿俊一面。
只是,這一路上,不管是夜宿客棧,還是露宿荒郊野外,阿俊都依然緊跟在華婧身邊不遠處;而阿俊這樣緊跟不捨的舉動,自然多少會引得李風、歐陽傲兩人看不下去,而試圖要阿俊回房睡或是離華婧稍遠一些。
可惜的是,阿俊根本就將他們二人的比手劃腳當成耍猴戲,連睬都不睬,依然還是睡在華婧門外,或是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再加上華婧對阿俊如此緊跟不捨的舉動一點也不以為意,惹得歐陽傲實在是郁卒的可以,偏偏,至今他還是厘不清自己為何會有如此的情緒反應。
「喂!歐陽,還要多久才到呀?」華婧邊揮著汗邊大聲問。
一離開了華山派,沒人在旁囉唆的情況下,華婧自然又開始沒大沒小,就連叫歐陽傲也將公子二字給自動省了去。
「就快了,天黑之前我們就會到赤鷲堡了。」歐陽傲轉頭對著華婧微微一笑道,眼中不自覺地露出一抹溫柔的神彩。
在歐陽傲左側的阿俊一見到他臉上的神情,就忍不住用他那不甚熟悉的馬術,策著馬兒硬是擠到華婧與歐陽傲中間,縱使這時的他還是不瞭解歐陽傲所說的話。
阿俊這一舉動,華婧雖然沒有發現,可是歐陽傲卻能明顯地自他的眼中看到了敵意,也多少能瞭解阿俊所為為何。在面對阿俊可能是自己的尋找多年的異姓兄弟之後,歐陽傲的心情就無法平靜,原因呢?他自身也還未理清。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飄向華婧。
他只知道自己不知為何,一看到華婧,內心就忍不住升起一股騷動,尤其是再看到阿俊富有敵意的眼神,那股騷動就更為強烈,甚至有些煩燥。
每每想到那塊可以證明身份的胎記,歐陽傲心情就大大感到不悅,只因那會讓他不自覺的意識到,他將無法爭奪到華婧……爭奪?歐陽傲詫異地睜大了雙眼,「爭奪」兩字代表了想要佔有,難道他……
在短短的數天當中,他居然對一個初認識的姑娘起了佔有慾,這是他從沒想過的,如今卻實實在在地發生在自己身上。歐陽傲不禁苦笑數聲。
偏偏,他的敵手還是自己的異性兄弟,一個對歐陽家有恩,並因此失散多年的人,這是多麼可笑呀!
偏偏,這敵手除了長相與自己不相上下、有自己所沒有過目不忘的才能外。其餘都無法與自己比擬……不服的情愫在歐陽傲心中油然而生。
可他還是只能苦笑……
而阿俊依然還是像在護衛寶貝似地,不肯放鬆地警戒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