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陳榆淌淚離去,這一攪和八成浪費了二十分鐘,丁薔迅速躍牆過去(後來才知道鐵門大鎖早被打開,不說也知道,又是大偵探犯下極不可原諒的錯誤。)她輕盈飛步至大門口,大門虛掩著,可見是兇手正大光明從前廳進去。
他還在裡頭?她快速檢查四周環境一遍,大宅出口只有兩處,她從前門進來,並沒發現有不明物體(兇手可能會輕功),後面被牢牢鎖上,也無被破壞的痕跡,當然兇手也可能和她一樣從圍牆翻出,但此乃假設之一,更有可能他躲起來了。
各具一半機會,如果是小偷,他會立刻脫逃;如果是兇手;有預謀而來,那他必定守候在某一處,在某一處等候獵物歸來。
李芝梅?他已殺了小梅,下-個必是李芝梅……
對了,她忘丁問陳榆小梅在李家地位如何,殺了小梅可是對李芝梅的警告?
或者除掉小梅可使目的盡快達成……
總之,一大堆問題只待見到李芝梅本人才能分曉。
目前要緊的事,如何安全等候李芝梅回家。
丁薔提氣一躍,雙手攀住宅外浮出的瓷磚雕刻,吃力的-步步往上爬。她打算從二樓窗戶進入屋內。
既然兇手等在屋內,聽到響聲後必然以為主人回來了,他會躲在屋內某一角,等候主人到手擒來。而主人的反應,勢必不如大偵探之機警,她會慌慌張張直奔屋內打電話求救,或者叫醒重聽的園丁一起步人屋內,最後兇手撲上來,一掌劈死兩個人(倒霉的園丁)。
所以丁薔必須出兇手意料之外,從他萬萬想不到的進口入屋,來個措手不及她靈活身手拜高中時代勤學女子防身術之功,而且世代警察出身的丁薔,經父兄順便調教,和自己頗有興趣學習之下,早已練成猴子般矯健不凡的功夫,於是她輕鬆登上二樓陽台,敲開頭上小窗,她快速滑進去。
那是間遊戲房,有彈子桌和健身器材,不知道二樓究竟有幾間房間,但是這裡絕不像醜陋壞人可能躲藏的地方,如果是丁薔的話,她會選擇漂亮的主臥房。
因為「暴」和「強」總會聯成一起,聯起來就變成強暴,就如見財就會起色,或者劫財順便劫色,反正兇手做盡惡事,再多一件不足為奇。
她撲倒於地上,以爬伏動作往前進。
爬出遊戲房,丁薔心情開始沉重。她在明處,敵人在暗處,只要弄出一絲聲響,她身上可能就被打成蜂窩狀,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敵人帶了什麼武器,只要一把小小的滅音手槍,隨時可置她於死地。
她可以想像事後,陳榆又參加了另一家減肥班,然後告訴看起來武孔有力又英俊瀟灑的老師說:丁薔死了……
她搖搖頭,盡量除去心中憂慮,幸好她剪了短髮,如果長髮搖頭的話,怕掃在地上就要弄出聲響了。她繼續匍匐前進,路上沉靜得可以,好像進入暴風圈那般寧靜又帶著血腥氣味,終於她停在最大的房門前……
門虛掩著,裡面透出微微光線,她肯定兇手就在裡面,無可置疑地,因為看到門底下地板有些土層,證明兇手從花園裡帶進來的泥屑,而隱約透出光線,八成就是他帶來的照明器具。
有這麼笨的兇手嗎?開著乎電筒告訴別人他就在裡面……
當然有,如果她認識曾曼的話就不會懷疑了。
自從曾曼聽到尖叫聲,從椅子上摔下來之後,到現在還傻愣愣坐在原地,不能動彈。
小型手電筒摔到不遠處,他保持著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樣子,他曾想過立刻脫逃,可是他在二樓地方,如果直接奔下去必會和主人碰個正著,若是學習小偷精神從窗戶跳下來,開什麼玩笑?四公尺餘的高度,不中風也要半身不遂了。
而且那是偵探才會幹的蠢事,很多偵探就是因為這樣而英名殞落了。大神探應用腦力解除危機,不過曾曼腦力運轉得太慢,他還在想怎麼辦之時,房門已被丁薔一腳踢開了……
她想,可能是大偵探與大笨賊遇到最困窘的情景了。
丁薔一腳踢開大門往前衝去,誰知道臥室裡又鋪了一層長毛地毯,她的腳勾到毛邊,像重物墜地般往下倒……
大偵探像個倒栽蔥似撲倒在大神探的腳前。
而大神探也非以瀟灑態度幽默口吻說:歡迎光臨。反而死白一張臉,眼睛瞪著比銅鈴還大,驚愕看著這如天外飛來之不明物體。
時光彷彿停止了……
但不是如愛情小說般形容:兩人相遇,電石光火接觸,風雲變色……而是丁薔瞪著曾曼,曾曼瞪著丁薔,兩人心裡同時想: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怎麼看都不像想像中的醜惡壞人,看起來膽子比老鼠還小呢!而且膝蓋拚命發抖,一副慘遭壞人追殺而躲起來的善良老百姓樣子,該不會……
他也是李家成員之一,剛才聽到陳榆尖叫嚇得躲在這裡來。
怎麼會這樣?
一切都在計秒當中,即使剛才發呆了一下,也不過短短的時間(這是他想,從尖叫發生到現在,起碼超過二十分鐘之久。)她卻像變魔術一樣到這裡來,速度未免太快了吧?(慢人想法裡--快,總像變魔術。)
她不是李芝梅,雖然他沒有看過李芝梅,但是經上司形容是個矮胖女人,而面前的人又高又瘦,昏暗光線裡也難辨出是男是女。
曾曼苦思起來,是男是女?從「他」撲在地上半仰起的身高,差不多和坐著的自己一樣高了,女人很少長這麼高,這是機率問題,或者她是男人,反正新時代流行雌雄共體,她或他都不太重要,重要是他是誰?為什麼忽然出現?難道同
她一樣目的,為了搜集證據……
冷肅空氣傳來,兩人清嗓子的輕微咳嗽。
「對不起。」
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兩人不約而同一起向對方道歉。
再望一眼,丁薔深信他就是李小弟,她急著解釋窘境。
「我是陳榆的朋友,陳榆你該認識吧?李小姐的好朋友,八成也是你的好朋友,我們一起來到這裡,看到兩隻小狗倒下去,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看他大翻白眼,她愈發著急。
--把兩隻吃人狼犬說成小狗,是金剛嗎?
「沒事了……」她爬起來,友善地按住他的肩膀,沒想到那裡垮下來。
他急忙倒退兩步。
「你……認識李芝梅?」
「坦白說不認識,因為事出緊迫,所以沒有先打電話再過來拜訪,想不到令姊出去了,害你虛驚一場。」
原來,他懂了。
金剛把他當成李芝梅的弟弟了,他的膽子一下子全飛回原處。
凡是認識李芝梅,或想探聽李家的人,都會知道她沒有弟弟,可見此人對李家一無所知,正似個無頭蒼蠅闖進來。
八成是個偵探,偵探辦案都像只無頭蒼蠅,哈哈……
「剛才出了什麼事?那兩條狗……」
「突然發野,我給他們吃了鎮定劑。」由於驚嚇過度回不了氣,曾曼說出的聲音非常粗啞。
「喔……那我們真是大驚小怪了,還以為……哈哈……」想著,她張口大笑。
他瞪著「他」的笑,在如此窘迫之際還笑出來,充分顯示他的個性: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但是……他總覺得他是個女人,遇到女人時,他皮下脂肪通常會不住地發抖,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不過還有一種人,也會讓他皮下脂肪發抖--偵探,哈哈……
「你還沒有介紹你是誰。」
「丁薔。」她大方地伸出手。
他看著那只細手,很不像男人的手,白白淨淨地,握起來十分舒服。
「幸會幸會……」
她大力地搖搖他的手,震得他頭昏眼花。
「你來這裡……」
「我是陳榆受雇來的女偵探,也是令姊的私人保鏢。」
「女」?「偵探」?他頭昏得更厲害了……兩種他痛極深惡的人聚集在同一場所,皮下脂肪立刻掀起一陣痙攣。
「你怎麼了?」
「沒什麼。」他勉強振作精神,總不能一見到大偵探就軟了腳吧?
「其實,我先來調查小梅的死因,小梅是你的妹妹吧?」
死灰色從他臉色移到腳底,可能勾起舊事驚魂未定吧,或是極度悲傷所引起,若她有個妹妹被謀殺,也會出現同樣表情吧?
而他出現的死灰色:又一個人離奇死亡,使原本複雜案情更加撲朔離奇。而參與內情之人危險性成等比上升……
「陳榆認為有人要謀殺你姊姊,所以要我保護她的安全,當然,大偵探的工作除了除暴安良……」她的演講詞未說完,曾曼忽然像只待伏很久的野豹,使出混身吃奶之力撲過去……
而丁薔,只要在發表大偵探應盡職責的時候,就是她最疏忽、渾身充滿破綻的時候,所以只要一隻蚊子忽然飛過來,她也會立刻被擊倒。
現在曾曼壓住她,兩隻手使命摀住她的嘴。
理所當然她不會束手就擒,但是門外一陣聲響驚動他們,隨著大門「拐……拐……拐」被打開……想當然耳,主人回來了,而且發現屋內有人的小心開門聲。
「劉太太……你在上面嗎?」
小心上樓的腳步聲,李芝梅必也看到大門前狼犬倒下的情景,也聽到樓上細碎的聲響,而她居然敢親自一探究竟,可見智商不超過八十。
丁薔甩開曾曼的手,正想回答時,曾曼立刻從口袋裡抽出識別證。
警察?丁薔張著大口不敢叫出聲。
其實那是出入犯罪數據庫的識別證明,不過在昏暗中,又出於危急狀態,只要做出那種舉動,大家都會認為是警察。
而曾曼腦袋沒轉得那那麼快,他只想解釋他的立場--絕不能讓李芝梅知道他偷偷在吊燈處裝了攝影機,否則會被視為變態狂。
「李芝梅涉嫌殺了她三位前夫,而我奉命調查此案件」
這一棒幾乎打昏了丁薔。
謀殺案越來越複雜了,因為被謀殺者又多加三個人。
※※※
丁薔拖著曾曼不顧一切往窗戶跳下,不管身後的人如何捧著心臟跳下去。
身後夾著李芝梅尖銳可怕的叫聲,以及五分鐘內警報器震耳欲聾響起來,她幾乎半飛半跳躍過人高的圍牆;飛是她基本速度,半飛則是後面拖了個「拖油瓶」。
若是耳邊不充滿呼嘯而過的風聲,她還可聽到曾曼喃喃自語,念著八種神明名號。
當他們跳上丁薔的老爺車,把李家大宅子遠遠拋在背後時,丁薔深深呼了口氣,回頭看曾曼時,那人像吞了炸彈似張大嘴。
「速度太快時,為了避免壓力過高,張大嘴是最好的方法。」他學著她深深呼了口氣。
她瞪著這名警察,枯瘦憔悴的輪闊有張娃娃臉,眉毛很黑、眼睛頗大、尖尖小小鼻子配上薄薄的嘴唇,一看就知道是經驗不足的笨警察,和她幾位掛滿勳章的警官哥哥比起來,他遜透了。
不知道為什麼像著了火一樣奔出來,大概一聽到他是警察,且死的不只一個人,使案情急速轉變,她完全失去方寸之下,只有先逃再說了。
想想,那種情況之下,大偵探實在不適合和被害者或兇嫌碰面,因為她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是善是惡,而且這麼草率接下陳榆的聘請,實為不智之舉。她可能有某種目的要她接近李芝梅,替她脫嫌、或栽髒的話直接塞在他嘴裡就好了,因為現在他正大大打了個哈欠。
「對不起,我已經兩夜沒睡了,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我只想好好睡一覺。」他帶著歉意說。
有這種警察?
難怪社會治安越來越壞,剛才經歷過那場驚心動魄、差點就要喋血的場面--大偵探碰到了凶極惡煞的冷面女殺手,他嚇得差點尿濕褲子,才脫離險境後馬上只想到睡覺?若她查出他是哥哥的手下,非調他到外島指揮交通不可!
「好,我送你回家,但是我要跟你回家。」丁薔語氣堅定。
迷迷糊糊的眼睛睜大不少,皮下脂肪跟著上下亂跳,才證實她是女人,她就想跟他回家,也是新潮女性的作風?
不過直接拒絕會太不給她面子……
「嗯……我兩天沒睡覺了,可能會沒有力氣……」
她當場給他一拳。
「我需要瞭解案情!」
好像碰到了女煞星,沒辦法,強權之下曾曼通常只有屈服的份,於是他只好帶她回他的住處去。
打開門,丁薔立刻捏緊鼻子。
他住在犯罪研究單位配給的臨時宿舍,地方頗為寬敞,不過經由一位單身男人居住後,就自然而然變成窄小、惡臭,且凌亂不堪。
丁薔踏進門,就踢翻兩碗只吃一半的方便面保麗龍碗,低頭一看,下面灑了滿地紫綠色的麵條,再走一步,兩隻蟑螂從腳底鑽過,好不容易抵達客廳,卻看到沙發上兩條內褲躺在上面。
「對不起,我收一下。」
他的收法,只是把內褲往旁邊一丟,起碼壓死了數十隻螞蟻。
「請坐。」
他指著想請她坐的沙發位置,那裡破了個大洞,兩根彈簧露出來,東搖西搖看著丁薔這位不速之客。
曾曼笑笑地坐下來,然後習慣地把屁股下一團梅乾菜似的白色東西抽出來,那是他的上班制服。
丁薔硬生生坐在跳起的彈簧上面,打算用內力把它們壓平。
除了這位置是空的之外,其餘全部被厚厚書籍所霸佔。
看起來是位好學不倦的人,小小客廳被三面書櫃佔滿,開放式的餐廳部分則變成化學實驗室,桌上還有一座巨大顯微鏡,櫃子上則充滿瓶瓶罐罐的實驗用試管,當然擺上一大堆原文書,她看不懂的。
難道這警察和她一樣也有副業--她開了家減肥健身班;他則研究置人於死地的炸彈……
她一定要告訴哥哥,這名……不知名的警察私下從事不法工作。
她稍微瀏覽一下室內,除了臥室裡有張床,廁所裡有座馬桶之外,他簡直就是書蛀蟲,到處都是書櫥書櫃書架,擺不下的還堆到地面上來。
令她最震驚的,是掛在客廳牆壁正中央的一塊大匾額,上面寫的不是「優良模範警察」,或是「人民保姆」之類的讚頌詞句,而是龍飛鳳舞畫上「超級大神探」五個大字,小字上還有提字:曾曼。
大神探……
和大偵探僅有一字之差,但大大污蔑了大偵探的威嚴,難道他祖宗八代中那一個人和偵探結了怨,非得以這種字眼來欺侮人不可。
那匾額上的字大大激怒了丁薔,她簡直不能忍受別人以神探自居,一向自許為大偵探的丁薔,怎麼能容許有人站在她頭上?就算他是英國後裔--福爾摩斯的孫子也不能。於是她火燒攻心似瞄向曾曼……
他竟然睡著了。
「醒醒!」
待他睜開眼,看到女煞星……女偵探拿著一塊大匾額揮舞著。
揉揉眼睛,不是夢,揮舞的匾額幾乎碰到他鼻尖,他急忙閃過去,大概很少運動,竟從椅子上掉下來。
「誰敢如此口出狂言?」她指著匾額正中五個大字。
他則指著旁邊兩個小字。
「我就是曾曼。」
「你知道我是誰?」她怒張著臉。
--女煞星。
他不敢說出口。
見他噤聲不語、一副屈於淫威的樣子,今她沾沾自喜。
「一位佔地……千坪的大偵探社的女大偵探!而你,這個小小、臭不拉嘰的小笨警察,居然在家裡掛了這麼大的匾額,到底盜用公款多少?」
他帶著興味表情注視她,奇怪,皮下脂肪好像冷靜許多。
她生氣的樣子也不像女人,女人生氣總愛翹起嘴,或鼓起腮幫子以為討人心憐的樣子,而她柳眉倒豎,把眼睛瞪得圓圓的,像個小孩子。
因為小孩子是中性的,所以就不分男女了,難怪他覺得好多了。
「誰告訴你我是警察?」
她又把已瞪大的眼睛再瞪大,整張臉似乎只剩下那對眼睛。
「你不是警察?」
「干偵探的是不是這樣,一看到證件就認為是警察?」他取出識別證,用習慣性對偵探藐視的語氣說話。
幸好她只關心那個假證件,否則又要大發雷霆。
「犯罪資料研究中心研究員……你不是警察?」
「也差不多了,很多警察找我幫忙,我可以說是他們的頭腦,從我這裡思考出去的概念,使再難纏狡猾的奸賊也難逃法律制裁。」
「你去李家……」
「受警政單位詐欺緝查小組所委託,負責私下調查李芝梅小姐是否為了高額保險金,而謀殺三名前夫。」
「調查得如何?」
「正在進行之中,突然被一名自稱佔地千坪大偵探社之女大偵探攪局,使得功虧一簣。」
誰也聽得懂他話中的揶揄,丁薔下意識紅了臉。
自從皮下脂肪輕鬆一些,剛才小憩了一下,又不必身赴險地做調查,曾曼恢復正常狀態--聰明、冷靜、有條不紊、得理不饒人的大神探面貌。
局勢明顯轉變,本來是小笨警察對峙大偵探,現在變成名正言順由警方委託之調查員,對峙具有「同謀嫌疑」之嫌犯私家偵探,丁薔連語氣都細小許多。
「我完全在不知情的狀態中……」
「你收了她的錢!」曾曼不想說又是偵探可怕錯誤之一,所謂收人錢財忠人之事,她居然連案子是什麼都不瞭解狀態下,就相信委託人,恐怕案情水落石出之時,自己也脫不了幫兇之罪。
「現在怎麼辦?」
大偵探問大神探:怎麼辦?
理所當然是也。
「你願意幫助警方調查真相嗎?」他口氣緩和許多。
「偵探目的就是要查明真相,絕不是站在哪一方就變節!」丁薔堅毅地抬起下巴。
「那你願意和我合作了?……成為我的合作夥伴。」
他不想說,因為警方給的經費太少,使他請不起助手而大傷腦筋。
「義不容辭。」她用力拍拍胸脯。
「很好,你……」
「丁薔,男丁倒過來就對了。」
奇怪的名字,就像她的人,長得女模男樣,卻不會引起他皮下脂肪難受。
他們正式為未來合作關係握手。
「現在……我要做什麼?」她躍躍欲說。
--幫我洗衣服吧!
他差點衝出口。
◎◎◎◎◎
丁薔推開保險公司玻璃旋轉大門,頭也不回昂首走進去。
櫃檯後面坐著一個女人;一張臉被粉蓋住真面目,可能方便她偷抽屜中秘密檔案,丁薔不肖地想。
「我找調查組徐組長!」丁薔扯開嗓門朝她叫道。
女人居然沒聽到丁薔的聲音,她只顧對著小鏡子猛擠青春痘,丁薔等了一分又二十秒鐘後,終於忍不住大拍桌子。
「死三八,我找徐組長!」
果然女人嚇得跳起來,丁薔肯定「死三八」就是她的綽號。
當女人發現了丁薔一百七十五公分的碩長身材,臉上露出幾許驚訝、懷疑、猶豫以至滿意的表情,並同時回給丁薔頗具深意的微笑,害得丁薔差點滿地找她掉落下來的雞皮疙瘩。
來者是客,丁薔只好任她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女人眼中充滿滿意神色,可能女人給同類打了最高分數。可惜丁薔絲毫不以為然,更不會傻得暗自歡喜,因為太小的時候,她便明白自己具有「一枝獨秀」、「鶴立雞群」及「登高望遠」的優秀血統,況且有張標準的瓜子臉、濃眉大眼還有她不以為小的櫻桃小口,應該都是美人首要具備的基本條件。
起碼和她四個哥哥比起來,她確定自己沒有十足、也有四足女人味。
女人遲遲無法將視線移開,馬上羞得低下頭。接下來漫長等待讓丁薔有些難堪,雖然她經常被女人這般突兀看著,不過這個女人眼光令她相信--當女人和男人們鬥爭完權利平等後,接下來就要競爭天賦平等了。
「我叫丁薔。」了薔清清嗓門,把名片遞到她面前。
女人瞇起綠豆眼盯向那片四方紙,紅色眼皮跳得厲害。
丁薔有些關心,認為自己聲名八成遠播到此處了。
「丁強?」女人優雅地開口,聲音有些尖銳,但還不至於難聽。
丁薔點點頭,把手插進褲袋裡。
臨早,她打電話給徐組長,一聽到他殺豬似的吼叫便從容掛斷,這是偵探工作原則之一,絕不能讓對方有任何準備供詞的機會。然後丁薔抓起外套跳上自用小貨車,頭也沒梳就衝到這兒來。
或許,丁薔不懂禮數,但基本禮貌她懂得,像她穿著老武衫褲就單刀闖入氣派非凡的商業大樓,未免不修邊幅。不過若打開她的衣櫥,會發現她全是一武樣的衫褲,所以她不會為了會見一名--可能是謀殺案的共犯--而刻意打扮寒傖或時髦。
女人移動吃人般視線,正好停在丁薔直挺的腰桿上。
「你的身材真好。」女人羨慕低吟。
又是這種老掉牙的讚美,丁薔聽得都膩了,她自然知道自己身材好在哪裡,就是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
贅肉會帶給偵探很多不必要麻煩,例如追捕犯人,可能因為多帶了件「包袱」而眼睜睜看著犯人逃之夭夭。所以丁薔相當注重身體保養,她嚴格執行晨跑兩小時、健身房練身三小時、臨睡前跳繩一千下、仰臥起坐兩百下以及拉完全身筋脈後才能入睡,就像女人敷面、做臉、美身所付出的代價。
女人眼光移到她修長的雙腿,忍不住驚歎。
「這是我看過最好看的腿了。」
丁薔真想告訴她:這也是她所能看過中最有力的腿了,她可以隨時跳起來把櫃檯踢成兩半!
她實在太囉唆……
「徐組長到底在不在?」
女人發現丁薔面孔上泛起一層藍光,立刻撥了電話給徐組長。
「徐組長在辦公室裡,從這裡直走進去第一間就是。」女人拿開電話筒對她說。
丁薔甩甩短髮,瀟灑地往女人指的方向走去。
背後,女人喚住她。
「下午有空嗎?我請你喝咖啡。」女人好像下了某種決定後說。
丁薔回過頭,她不以為女人請女人喝咖啡乃平常之事,除非她有什麼企圖。
「你……是我看過中最好看的男人。」
女人特別強調「男人」,然後羞躁地垂下頭。
丁薔終於明白了,原來她一直把自己當作獵物,難怪從進門後就受到特殊禮遇。
「可惜……」丁薔拖長聲音。
「我不喝咖啡,也不是男人。」
她丟下女人吞了炸彈後的臉,也不想收拾滿地芳心碎片,更不想為了女人把她當成男人而生氣,因為這些都不是她來保險公司的目的。
她見到了徐組長,他從真皮座位上跳下來,不,應該說他看到丁薔後,嚇得從椅子上掉下來。
「你……你……」徐組長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你……你……居然有這麼大的案子不找我辦!」丁薔大發雷霆。
「別……別生氣,我知道你現在搞偵探事業,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規定。」
「什麼規定?」
「不能找急躁、衝動、沒有辦案經驗、又喜歡頤指使人的大偵探負責這類案件。」
大偵探的名氣顯然已傳到徐組長耳邊,丁薔氣得兩眼冒火。
經過昨夜和曾曼詳談之後,才知道李芝梅所保的保險公司就由徐組長坐鎮,她才敢明目張膽過來「暗查」案情。
曾曼認為,至於陳榆所言也不無可能,也許保險公司為了拒付保險金而想殺人滅口……
反正大偵探對各類假設都要經過詳細調查後,才能辨真偽。
徐組長和丁薔沒什麼交情,但是和丁薔大哥丁宇,交情可深了。丁宇初調到警局內,正好是徐組長的頂頭上司,對於新就任的長官,徐組長自然是巴結有餘、諂媚無限了,對丁家唯一公主,只要料理好丁薔,等於打通警局上下脈絡。
可惜,丁家一派正直形象可真能遺傳,當丁宇掀起警界史無前例「掃油」行動--徹底整頓警局歷代不衰之陋習,凡是曾受過老百姓好處者,一律調到街頭指揮交通。而徐組長就是黑名單的首號人物。
想想看,平時在辦公室吹冷氣、泡茶、看報、收紅包、等退休金的死官僚作風,即將面臨站在街頭,忍受風吹日曬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於是徐組長當機立斷離開警局。
「當機立斷」未免把他形容得太帥了,其實他正好收到保險公司的邀聘,以相當於兩倍高薪把他從警局請出來,等他興高采烈登上保險公司調查組組長寶位時,才發現丁嘉--丁家二哥,居然就是監控此地盤的管區警官。
以後,不必多說,他碰到丁薔就像倒霉鬼碰到鏡子--怎麼看,怎麼倒霉。
「你現在手上有什麼案子?」她明知故問。
「李芝梅涉嫌殺夫,以詐領保險公司高額保險金。」他照實說。
「有無證據?」
「目前沒有,我們已經交給警方調查。」
「憑什麼懷疑?」
「五年內,她三次為她三個丈夫投保高額意外保險,結果三個丈夫皆死於非命。」
「謀殺?」
徐組長搖頭,眉毛糾結起來。
「三個人皆死於心臟病突發。」
「心臟病突發?那你們還笨得讓她投保,心臟病屬於高危險群,隨時有喪命的危險。」
「問題就在這裡。」徐組長板起臉,被二十五歲女人罵笨,實在教人高興不起來。
「要保人投保前事先做過身體檢查,每個人壯得和牛一樣,根本沒有任何疾病徵兆。」
「你們笨--死在這裡了。」丁薔一指戳向徐組長鼻尖,連同椅子一同往前傾,好讓他看清楚何謂「睿智」雙眼。
「做假並不難,尤其想要謀財害命。試想,連身份證都可以做假了,又何況小小的醫院證明?」
徐組長身子也跟著往斜傾一些,好讓丁薔看清楚什麼叫做「取笑」的眼神。
「實際上--當她領取第一筆意外險保金後,公司已把她列為高危險群盜匪型人物,也就是必須嚴加審核的對象,所以她另外兩次投保,都是由公司派人監視投保人做嚴格體檢作業……」
不等徐組長說完,丁薔用力垂下嘴角,滿眼表現高度不滿。
「買通人也不難,況且領過保險金的人也小有一筆財富……」
不等丁薔眼中不滿繼續加深,徐組長怒氣沖沖揚起眉。
「我的職務目的就在這裡,為了預防宵小以不法手段詐騙保險金,所以在她第二次投保前,全由我自己親自審理,這樣說夠清楚了吧?」他朝她大叫著。
所以,沒有任何疑點,李芝梅碰巧為她三個夭壽丈夫保了險,她應當得到保險金。
「據我知道,李芝梅並沒有拿到三份保險金……」她觀察徐組長面色,果然變得死白難看。
「既然你都已經知道,自然也知道那是相當高額的保險金,保險公司只要確定手續、項目、意外造成條件無誤,才會付清的。」
丁薔忽然輕輕笑了,笑容相當曖昧。
「倘若……李芝梅死了誰受益呢?」
「什麼意思?」徐組長大叫。
「她自己沒有保險對吧?也就是說,如果她死了,沒有人受益,於是這三份保險金如何處理呢?只要賬面上寫幾個字,或者和官商勾結一下,保險金又回到保險公司錢庫裡了……」
「丁薔你這樣說,我可以代表公司對你提出誹謗告訴!」
「那為什麼已有前兩次前車之鑒,第三次還是讓她以同額保金保了險呢?」
「你這樣在審問犯人?」徐組長怒吼。
「沒錯!」她比他更大聲。
突然,徐組長收起盛怒表情,他想起一個人……
「如果是審問犯人,本公司有專屬律師可供你盡量詢問,如果你需要的話……」
「好啊!」她裝作自然,「找個時間約他碰面吧!」
徐組長笑得曖昧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