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夏修楠根本沒想過要掩飾什麼。
自己愛上了一個男孩子,他的名字叫做趙楚憐。
這是事實,誰也不能抹殺的事實——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無論是大神的震怒還是天崩地裂,都不能將之化為無形!
心智遠比一般人成熟的夏修楠沒打算懷疑或是逃避,他一向都用平常心來對待自己面對的任何困難。雖然他知道事情若是傳出去,一定會有人把自己看作是變態或是奇怪的同性戀之類,就算有人以為他瘋掉了,
他也不會覺得吃驚。
他只知道自己毫不掙扎地愛上了楚憐……早在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這個從天而降的精靈就帶走了一部分的他。
多久了?人們平常看到並且欣賞的,只是他作為醫生那冷靜成熟的一面,然而他豐富細膩的情感卻很少有人能夠發現——他也有覺得累的時候啊。
楚憐不一樣。他能夠填滿自己一向乾涸無趣的心。他被他那些奇妙的、獨一無二的言行所打動,他喜歡他單純無邪的個性,更不要說他還擁有那張精靈般讓人無法抗拒的容顏……夏修楠不否認自己愛上他多少有點因憐生愛的成分在作祟,可是,正因為是這樣的楚憐,才能夠輕易地喚起他的柔情呵!
雖然他愧對雅安,但他絕對不會欺騙雅安。她也許不會原諒他,但他卻無法背叛自己的心意。
這聽起來大概很荒謬吧,精神病院的男醫師愛上了自己的男性病人,甘願捨棄聰明美麗的女朋友——簡直像極了八卦報刊的那些離奇報道……
必須盡快地讓楚憐出院才行。
氣氛好像怪怪的。夏修楠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口,發現往來的同事都不敢看他,或者,是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後匆匆走開。
他搖搖頭,暗笑自己的神經過敏。但是,當他拾起躺在門邊的一張寫滿了字的A4紙時,臉上的笑容逐漸褪去了。
那是一張匿名的傳單,上面用初號加黑的字體重複地打印了幾行觸目驚心的字:大家要提防夏某人對未成年男性病患的性騷擾!!
那麼明顯的複印效果,還不知道已經有多少相同的COPY被一起發放出去。
陽光下那白花花的紙刺得夏修楠頭昏,手一緊差點將那張紙捏破。他仰頭深深地呼吸了然後慢慢地呼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收起那張紙,走進辦公里換上制服。
還沒等他準備好開始工作,突然有跑人來叫他:「夏醫生,黎院長叫你去他的辦公室一趟。」
幹什麼?夏修楠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應了。
「修楠……來了。」黎院長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坐吧。」
「院長,什麼事?」夏修楠坐下來望著眼前這個五十多歲、精明沈穩的中年男子,平靜地地問道。
「有些事要跟你說。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國外的活動邀請出奇的多,我根本應接不暇……我和副院長他們討論以後,決定讓你代表我們醫院參加這次新西蘭的國際交流會。」
夏修楠一愕,「院長?」為什麼突然要派他出國?難道院長聽到了什麼,要刻意把他支開嗎?「我最近大概走不了,我手上還有病人……」他猶疑地說道,怎麼能丟下他們逃走?
「這個你不用擔心,小孫的休假已經結束了,讓他補上你的缺……上次你發表的那篇論文在學術界反應相當好,由你去我們也放心……醫院可是對你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呢,要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哦。」
「院長,我……」夏修楠是真的不想去,他不能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候離開楚憐啊!
「修楠,你這是怎麼了,婆婆媽媽的可不像你。」黎院長深深地看著他,「你不要擔心,這邊的一切有我,你安心出去,反正要不了幾天會議就結束了。」
夏修楠不知道院長是否話中有話,匆匆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院長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異樣,倒讓他無法拒絕。
「那……好吧!」他一咬牙答應下來——無論如何不能耽誤了醫院的事情啊,而且院長在這個時候還派自己參加這麼重要的會議,也表明院長是信任自己的,他感到一陣溫暖,表情也放鬆了許多,「那院長,我該什麼時候走?」
「最遲不超過後天。你盡快準備準備。」
「好的。」
他不知道該如何向楚憐道別。
「楚憐,這是孫醫生。跟他問個好怎麼樣?」夏修楠拉著趙楚憐的手,向他介紹馬上要接手自己工作的孫峻。還好是和自己交情不錯的小孫來替補,不然他真的會很不放心。
趙楚憐聽話地對孫峻點點頭,微笑著說:「你好,我是趙楚憐。」然後他的眼神就一直追隨著夏修楠的身影,不再關心別的事情了。
「小孫,我想單獨和他談談,可以嗎?」夏修楠對孫峻說道,「一會兒我再來找你,轉交病人的病歷和資料。」
孫峻點點頭出去了。夏修楠深吸了一口氣將趙楚憐拉到身邊一起坐下。他溫柔地看著他,久久不發一語,倒是趙楚憐被他略帶憂愁和愛憐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羞澀地低下了頭。
「楚憐,」半晌他才開口,「夏醫生要離開你一段時間,從明天開始,楚憐要好好地聽姐姐和孫醫生的話,知道嗎?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趙楚憐倏地抬頭,眼中已經染上了焦急和畏懼,他拉住夏修楠的手,「夏醫生……」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知道他要走了。這個認知讓他覺得不安。
「楚憐乖,夏醫生不會去很久,你試著自己一個人在這邊,幾天就好。楚憐要勇敢哦,夏醫生最喜歡勇敢的楚憐了。」夏修楠知道自己這樣說很卑鄙,因為他明白只要是自己的要求,無論如何困難楚憐也會努力地去辦到——他利用了楚憐對自己的百依百順。
果然趙楚憐想了好久,終於點了點頭,他小小聲地說:「嗯……我會勇敢也會乖……可是,」他又抬頭急急地問,雙眼已經隱有淚光,「你、你什麼時候回來?」他需要一個期限,這樣他才能有目標。
夏修楠從口袋中掏出一隻手機,拉起他的手放在他白玉一樣的手掌上,「楚憐,我不在的時候可以用這個和我說話……我來教你用好不好?」
趙楚憐好奇地望著手上那小小的機器,半信半疑,「用這個和夏醫生說話?」真的可以嗎?
夏修楠篤定地點頭,「對,你看,按下這個……」他拉起趙楚憐的手指按下記憶鍵,裡面有他早就輸入了的手機號——當然是他自己的號碼。立刻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將趙楚憐拿著手機的手送到他的耳邊,然後取出自己的走到離他最遠的窗戶旁,講了一聲:「你好啊,楚憐。」
趙楚憐清晰地聽到從那個小方盒子裡傳來他沈穩的聲音,興奮不已,「夏、夏醫生……」他有些緊張,結結巴巴地回應著。以前他也看過有人用這個東西說話,不過他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楚憐試試看出門去聽,好不好?」他鼓勵地說,「外邊也可以聽得到哦。」
趙楚憐聽了他的話好奇心猛漲,他立刻跑出門外,「夏醫生……我在外面了……呵呵。」
「在外面了哦……聽得到我說話嗎?」
「嗯!!」他拚命地點頭,雖然看不到他,但他溫柔的聲音仍然響在耳邊,這讓趙楚憐覺得非常高興,「夏醫生,好好玩哦……」有趣的玩具掃去了他漂亮臉上的烏雲。
「那我關了啊……楚憐重新給我按一次好嗎?」
「好啊好啊!」
新遊戲讓趙楚憐樂此不疲,也讓他暫時忘記了夏修楠要離開的現實。
夏修楠懊惱地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楚憐自從拿到那個手機以後就不停地打電話騷擾他。
「夏醫生,我看到一隻小蜜蜂!」
「夏醫生,我拉琴給你聽好不好?」
「夏醫生,我想吃冰淇淋……」
「夏醫生……」
一開始夏修楠還耐心地回答他,後來他發覺楚憐越來越變本加厲,幾乎每隔個十幾分鐘就打一通電話,讓在準備出國事宜的他煩惱不已。
「楚憐,你不能老是打電話給我,這樣的話我就不能安心工作了哦。你乖乖地自己玩好不好?我很快就會回來了。」其實他也知道楚憐是因為太喜歡自己才會故意找話跟他說的,但是在心疼他之餘夏修楠還是認為,應該讓他慢慢學習獨立。
「夏醫生……對不起……」趙楚憐可憐兮兮地道歉,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因為夏醫生臨走的時候特別交代過要等天黑了才可以給他打電話,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他想看到他,不然就算是聽聽他的聲音也是好的。
聽他怯怯的聲音裡帶著心虛和歉疚,夏修楠的心一下子軟了,「楚憐乖……」他歎息著安慰,幾乎可以看見電話那邊的他泫然欲泣的幽瞳,「別難過,夏醫生沒有怪你。不過,今天可別再打電話給我了,好嗎?不然我真的要生氣了……」
趙楚憐一聽連忙著急地輕喊出聲:「不要!夏醫生我不打了……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我不打了……」他害怕夏修楠生氣,著急得差點哭出來。
「嗯,這才乖,那我關了哦,你好好休息,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訴孫醫生,他會照顧你的。」他急著收線辦事,沒有再跟趙楚憐多說。
下午夏修楠在會議室跟院長和兩個副院長談話的時候,突然感覺手機振動起來。
楚憐又不聽話了……他在心中暗自忖道,於是沒去管它,但那無聲的催促卻一直不停地延續著,沒完沒了的讓他心煩意亂。
最後他無法忍受地起身,抱歉地看幾位頂頭上司,「對不起,院長,我去接個電話。」
出了會議室的門他打開電話就是一句:「楚憐,你真不乖!」
「修楠,是我。」是孫峻的聲音,「對不起,你是不是在忙……不過趙楚憐他出了點問題……他現在很激動,一直嚷著要回家,我不能確定是不是要給他用藥……之前你好像不太贊同這個。」孫峻是小夏修楠三屆的學弟,而他又一貫信服這個認真負責的學長,有什麼問題都喜歡和他商量。
「小孫?」夏修楠一聽他說的話,心亂了一下。不過他馬上鎮定下來,「我現在正在開會,馬上就好……你暫時先不要給他用藥,一會兒我會盡快趕過去,拜託你了。」
煎熬著開完會,夏修楠立刻飛奔回悅心樓。
他一進趙楚憐的病房就被嚇了一大跳——他房間裡比颱風過境好不了多少,除了沉重的病床和厚重的傢俱挪動不了以外,大部分細小的東西都被丟得東一件西一件的,連單人沙發也被倒扣在牆角,「小孫,發生什麼事了?楚憐呢?」
孫峻尷尬地搔搔頭——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調皮得無法降服的病人,他根本不是有精神病,完全只是個在撒野的孩子,「他在那裡。」孫峻指了指牆角的沙發。
太過分了!搞得外面天下大亂,他自己倒躲在一邊優遊自得。
「趙楚憐,你給我出來。」夏修楠走過去準備翻開沙發,這時江護士突然探出頭來怕怕地說了一句:「夏醫生你要小心,他有暴力傾向。」
夏修楠又是生氣又覺得好笑——連這些經驗豐富的醫生護士都拿楚憐沒轍,他也真是足以自豪了。
「楚憐,快出來,別胡鬧了!」他掀開沙發,錯愕地看到地上有一個棉被堆。
趙楚憐將自己裹成一隻蝸牛,全身陷在軟軟的棉被裡,只露出一張粉嫩的俏臉;幽深的眼中蓄著些許亮晶晶的淚水,一臉的委屈,樣子活像個用棉花包起來的洋娃娃。
老天!他怎麼可以這麼可愛,他怎麼可以?!夏修楠看得心中一陣抽動。
「楚憐,你這是在幹什麼?」他不知不覺放柔了聲音,「快起來。」
趙楚憐看到他,癟了癟嘴,「夏醫生……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裡了……」他的身子有些顫抖,聲音裡也透著驚惶。
夏修楠認為他是不太適應自己離開,於是緩緩地對他說:「楚憐,不要任性,我保證孫醫生他們也會對你很好很好……你要乖乖的,否則夏醫生就不喜歡你了哦。」
趙楚憐的臉色一白,「夏醫生……我沒有不乖……」他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我、我很怕……我老是找不到那個人」
他在說什麼?夏修楠一愕,「楚憐,你在找誰?」他伸出手將他從被子裡拉出來,順便把沙發扶起,「你為什麼要找他?」
趙楚憐搖搖頭抹了抹眼睛,「我、我不知道他是誰……可是他一直看我,很可怕……夏醫生,你不要走,好不好?」
夏修楠輕聲歎息,「楚憐,對不起,夏醫生不能答應你。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什麼時候都呆在楚憐身邊,你明白嗎?至於你說的那個人,孫醫生他們一定不會讓他傷害你的。」夏修楠估計他是潛意識裡還有恐懼心理才會這樣說,又或許他想留住自己。
聽懂了他的話,知道他拒絕了自己的要求,失望而彷徨的淚水倏地滑下趙楚憐的臉頰,「那、那我要回家……」他固執地說,「我要姐姐……」
「趙楚憐!!」夏修楠因為他的任性而感到有些生氣,他的口氣變的嚴厲起來,「你必須呆在這裡,不准再無理取鬧,不然我要生氣了!」他明天就要出國,現在還有許多事要辦,實在沒時間跟他在這裡蘑菇——不聽話的小孩要受點教訓才行。
「夏醫生,我沒有……」趙楚憐覺得既委屈又恐懼,「我……我……」本來就言拙於詞的他無法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只能用迷濛的淚眼看著他。
夏修楠搖了搖頭暫時先不去理他,轉過身吩咐大家一起將屋子收拾清爽。
趙楚憐呆呆地看著他離開,雪白的牙齒緊緊地咬住紅唇。不知道為什麼,此刻他就是不想讓決堤的哭聲爆出來,也許是因為太害怕看到夏修楠不悅的臉……
該去看看楚憐了……
將近八點,夏修楠做完了一切的準備工作,在離開醫院之前他還是放心不下趙楚憐,於是便走向他的病房。
輕輕地推開虛掩的門,他聽見一陣憂鬱的琴聲。
綠袖子……一首老得連蘇格蘭墳墓裡的鬼魂都會哼唱的民謠。
他一直在重複著第一句,不停地重複著,使那份憂傷盤旋不去。
夏修楠最不喜歡的曲子之一就是綠袖子。這不光是因為他在英國讀書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手機鈴聲都是這支曲子,讓人聽得耳朵生繭,更因為這支曲子仔細聽來,實在是太憂傷了。
Alas my love you do me wrong to cast me off discourteously, for I
have loved you
oh So long delighting in your company…
夏修楠怔怔地站著,無法出聲。他相信楚憐一定不會知道這首歌的內容,但是他的演奏卻能引起自己心中最最深刻的憐惜和歉疚——他在究竟這裡拉了多久的琴?為什麼突然那麼悲傷……是因為自己要離去嗎?
不敢打擾他,也害怕自己會因為他的脆弱而心軟,夏修楠慢慢地退出了他的房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但那憂傷的曲調卻如影隨形地縈繞在他的耳際。
噢,我的愛,你無情的拋棄把我傷害。我一直愛著你啊,有你陪伴的時光,是多麼的愉快……
呆在惠靈頓的這幾天,夏修楠一直拚命在做的兩件事情,就是全心投入工作和努力地不去想楚憐。
趙楚憐並沒有打電話給他,這是夏修楠始料不及的——他可能是被自己嚇著了吧,那天他對他這麼凶……夏修楠自己也因為愧對楚憐而遲遲不敢與他交談,所以這三四天以來他們就這樣未交片言隻語。
他看著放在桌上的手機苦笑了一下——原本是為了這幾天能夠和他說話才送他那隻手機的,誰想到現在竟然是這樣的局面。
楚憐……他還好嗎?他曾經囑咐過小孫有任何情況要隨時向他報告,既然沒什麼消息,那大概就代表他沒事——看來就算自己不在身邊楚憐也不是不能生存下去。夏修楠突然發覺自己有些自我意識過剩,伴隨著這個認知,一股恐怖的空虛和不確定也迅速地佔領了他的心房。
這讓他非常想見楚憐。
本來後面兩天還有交流會安排的一些帶觀光性質的活動,但夏修楠歸心似箭,早已經決定提前回國。
等到下了飛機,已經是暮色降臨,華燈初上的時間。夏修楠拖著行李直接從機場奔向醫院。
長時間的旅程並未讓他感到疲累,他穩步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打算放好皮箱,整理一下明天要交的報告後再去看楚憐。
一上走廊,藉著昏惑的燈光他看到一道有些熟悉的人影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徘徊,然後蹲在地上,彷彿在往門縫裡塞著什麼。
「楚怡?!」悄悄地走近認出那人是誰,夏修楠吃了一驚——她在這裡幹什麼?
那人聽到他的聲音,動作僵了一下,下一秒立刻站了起來沒命地向走廊的另一端逃去。夏修楠知道事有蹊蹺,他立即丟下行李箱追趕著她。
夏修楠飛快地跑步上前,終於在樓梯口追上那個瘦削的人影,他拉住她的胳膊強迫她站住,「楚怡,真的是你!你剛才在幹什麼?為什麼要逃?」他在心中有個模模糊糊的答案,但他一點也不希望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
趙楚怡不回答,只用冷漠的目光望著他。夏修楠看她的手上還拿著一迭紙,他一把奪過來,只掃了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紙上寫的是「夏某人醫德敗壞,是害群之馬」。
「楚怡,為什麼?」夏修楠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他望著趙楚怡的目光誠懇真摯,光明磊落,她在他的注視下不禁扭開了頭——不能再被他騙了!「因為我看錯了你。」她冷冷地說道,「我沒想到你竟然是個衣冠禽獸!小憐他很好騙吧?佔了他的便宜你很開心嗎?」憤怒壓過了心虛,她轉過去正視夏修楠,一雙原本溫柔秀氣的大眼此刻狠狠地瞪著他,但淚水也隨著那怒氣湧出眼底。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姐弟的命這麼苦?小憐被無辜地送到這種地方已經很可憐了,想不到還會遇上這樣的壞人……一開始她還以為夏修楠會是個好醫生,看來自己太天真了。
這些天她都在醫院裡散發傳單。她認為自己雖然沒有什麼能力,但還是要盡力保護弟弟,她希望夏修楠得到應有的懲罰。
「楚怡,你聽我說。」夏修楠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聲音低沈而篤定,「我知道你絕對有理由生氣,但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我對楚憐,是真心的。我愛他……」
他真摯的聲音像晚風一樣溫柔,說到楚憐的時候語氣更是像滲透了美酒一般,不自覺地帶著一股醺然欲醉的味道,任誰都聽得出他對楚憐濃濃的愛意。
「我不要聽!夏修楠,你是個混蛋——」趙楚怡聽了他的解釋以後似乎更激動了,「你已經有一個那麼漂亮的女朋友了,為什麼還要去招惹小憐?戲弄我們姐弟倆就這麼有趣嗎?你——我恨你!!」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掙開夏修楠似的鉗制,舉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然後飛快地跑下了樓。
夏修楠呆站了好久,才伸手摸上臉頰。雖然不是那麼痛,但是楚怡那強硬的態度卻讓他感到非常難過——他愛上楚憐,竟然是這麼不可原諒的事……
他搖搖頭,慢慢地走回去拉了箱子,打開辦公室的門,開了燈,他怔怔地坐了下來,腦中像是一團亂麻,又像是一片空白。
不能亂,他告訴自己,他一亂,受傷害的人一定會是楚憐……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走廊上突然響起登登登的腳步聲,雜亂而刺耳,像來人是非常驚慌一般。這個時候了,到底是誰?夏修楠不禁起身打開門一瞧。
那人正好跑到他的門口站定,居然又是趙楚怡!!
「楚憐……楚憐不見了!!於看護昏倒在病房裡……」她蒼白著臉,嘴唇發抖,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氣勢。
夏修楠一聽馬上奔向楚憐的病房。
「小於……小於?」夏修楠輕聲喚著同事,小於的頭部看起來像是被硬物擊傷以至昏迷,楚憐卻是不見蹤影。因為已經過了九點,他當下只得打電話通知醫院的急診醫師。
「好痛……他奶奶的……」
負責外科的醫生趕來給於看護處理了頭上的傷口,過了一會兒他嘴裡喃喃地罵了一聲醒過來,夏修楠急忙趕上前去,「小於?」
「夏醫生……你回來了啊……哎喲!!痛死了……他媽的……這小毛賊偷襲老子!」於看護性格粗獷,不明不白地受傷,醒來第一句話就是罵人。
「我聽到趙楚憐在房間裡面按鈴就跑去了,誰知道剛進門就有人把我的頭當棒球敲!!哎喲……」恢復力奇強的於看護哇哇地叫疼,看來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是——趙楚憐干的嗎?」夏修楠艱難地問出這個問題,他一點也不想懷疑楚憐,更不希望他再次被認為是精神病人。
於看護有些奇怪地看了夏修楠一眼,「當然不是……打我的那個人和他的體形完全不同……而且,你以為他有這麼高的智商,還會把我騙過去再揍啊?」
夏修楠聽了他的話暗暗慚愧——自己真是關心則亂,連這麼簡單的推理都沒想到,楚憐那麼單純善良,是絕對沒這有這種壞心眼的……那麼,他現在到哪裡去了?
他這才感到慌張起來——不是楚憐攻擊於看護,那麼,是誰?會是誰躲在他的房間裡?楚憐現在在哪裡?
「夏醫生……我、我很怕……我老是找不到那個人……」
「我、我不知道他是誰……可是他一直看我,很可怕……我一找他,他就躲起來了。」
「夏醫生,你不要走,好不好?」
夏修楠的腦海裡突然閃出楚憐的這幾句話,他全身像是被澆了一桶涼水,連心臟都緊縮了——楚憐,我當時為什麼會忽略了你那麼明顯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