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逃避是解決不了事情的!
逃跑,非我所願,我的目的是--滅了冷家!
只要冷家存在一天,我與影兒便無一安寧之日。原本勝券在握,卻想不到殺出個程咬金。冷潭音帶著影兒的出現,使我的計劃亂了套。不過,一山還有一山高,連環計不是沒有,只是未到最後關頭,我不想拿出來。
冷夙煌對我真是戒備森嚴,他雖然沒有將我關進牢裡,或是讓眾兵看守,但一條堅固的鐵鏈鎖住了我的自由!內力被封,而人只能在一個尚算寬敞的華麗房間裡活動。
他以為他在鎖一隻狗嗎?
呵呵,可惜,狗被鎖上了,便毫無對策,或許還會向主人獻媚,可惜,我是個人,是人,便不會如動物般向他人低頭。高傲如我,怎能如了冷夙煌的願呢?
他幾次過來勸說我,都無功而返。
「愴然,你為何不能瞭解我的心呢?」這是他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瞭解他?我為什麼要瞭解他?我與他心照不宣,何況我恨他們冷家的人,又何必費腦力去瞭解一個所恨之人的心?
而我所擔心的,唯有影兒!
不知道影兒如何了?他的身體還好嗎?情緒可還穩定?這麼一折騰下來,只怕他的精神會承受不了。如今被冷潭音遇著了他,冷潭音對他是如何感想的?影兒沒有了絕塵的容貌,冷潭音應該不會對他有所依戀,但--他看到了影兒的背部!一思及此,我就恨得咬牙!影兒的背我自己都只看過一兩回,他竟然輕而易舉的看了個明白!那片雪白之中燃燒著一團火紅,是何等地誘人?
當初真是不應該在影兒的背上添花!那樣也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
倘若冷潭音認定了影兒,那麼,影兒的命運並不會隨著容貌的改變而改變了!難道我真的無法掙脫命運的束縛?
我在房裡跺著步。
然而,意外的,在幾日後,我見到了影兒!
整個人瘦了一圈,神色黯然,在看到我時,雙眼朦朧欲哭了。我有些動容,但下一刻,便不知所措了。
他哭了!
那淚,是為我而流的?
在心痛我的處境?
明明是一副急著衝上來想抱住我的樣子,卻在離我一步遠的地方停下來,低著頭,一徑地掉眼淚。
我有些無奈,面對如此脆弱的他,真是無可奈何。我只能如以往般戲謔地開口。「為何哭呢?見到小叔該高興才是吧?」
他依舊低著頭,掉著眼淚。
我暗歎一聲,道:「你不該出了馬車。」
是的,他不該在我未回來之前出馬車。他一出來,便改變了整盤棋局,原本主攻權一直在我手裡,如今我被冷夙煌反將了一軍!
他抬頭,淚眼婆娑,而唇紅了一片,是他自己咬的!
我不喜歡他的自虐。我皺眉。「你應該等我回來。」
「我……害怕……」他顫著音。
我挑眉。
「我害怕叔會……丟下我……我怕……怕叔不見了……」
他小聲地說,卻更像在自言自語。
一絲心疼竄上我的心頭。他抖著身子,閃著淚眼,小聲地低喃,無不說明了他的無助。如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立在那裡,睜著一雙期盼的大眼,熱切地望著我。
原本,面對小影兒,我一直是冷酷無情的模樣,從未在他面前真情流露過。我有我的堅持,所以才一直冷眼相對。可此時此刻,我不禁柔軟了雙眼。凝視著他的淚眼,我輕柔地道:「小影兒呀,你是叔的寶貝,叔怎會丟下你呢?」
他聽了,竟又咬唇。
真是個不乖的小孩!
我看著他,轉移話題。「你遇上冷潭音了?」這是試探,試探他與冷潭音之間是如何相處的?
他似乎有些驚訝我會知道冷潭音這個人。我捏著他的下巴,瞇眼審視他的容貌,問。「冷潭音可喜歡你這平凡的相貌?」
我心中一直介懷著不久前的事情!腦中迴旋著的是我的影兒躺在別人的懷裡!
我提及相貌,影兒的反應竟有些激烈,他的身子又在抖了,似乎強壓抑著什麼。難道冷潭音對他做了什麼?如果如果他敢對我的影兒做出什麼,我死都不會饒了他!
我在心中發誓!
偏這孩子怪異,問非所答,竟反問起我來了。
在問及血隱時,我心中便有個底了。冷潭音一定對影兒說了些什麼。於是,我便問他潭音是否對他說了些什麼。但哪裡知道,問到最後,他竟以為,我們易家么子的秘密是--冷家公子的禁臠!便也是冷家公子的孌童?真是……讓我笑翻了天!我遏制不住,笑得十分的張狂!笑到肚子痛,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天大的笑話,可愛的影兒呀,竟會這般的異想天開!想像力過於豐富了!見我笑,這孩子一愣一愣的。見著我的淚,他露出了心痛的神色,看得我更想笑。天啊,真是太可愛了!可愛又可憐的影兒呀!終於,我忍不住,抱住他的身子,將臉埋在他和頸間,順便偷吃一點點小豆腐。我說:「易家的么子……從來都不是冷家的禁臠!」
他一聽,睜大了眼,一臉地不可思議。
我笑問他冷潭音是如何跟他講冷易兩家的淵源。他重複了一篇,我聽著,嗤之以鼻。冷家的人,果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編故事的能力真是讓人望塵莫及!
什麼易家的小公子跟冷家大公子的未婚妻私奔了!什麼易家的小公子偷了冷家的傳家之寶這些全是狗屁不通!
而我可愛又可恨的小影兒,竟然信以為真!?
真是氣煞我也!
心中生了悶氣,我就沒好臉色了,看著單純的影兒,我控制不住,將事情的真相一一說與他聽了。從兩家祖上的最初講起,講到易家么子的命運,講了冷家人的冷酷無情與卑鄙無恥。我甚至讓他看了我背後的血隱--一個與影兒背後相同的圖案!
在脫衣服讓他看個明白之前,我有意以煽情的方式脫衣,誘得純情的小影兒兩眼發直,真是可愛的反應呀,呵呵。最好笑的是,他竟用手摀住了鼻子,怕是血氣衝鼻了!我真是個壞叔叔,引誘著自己的親侄兒呢!那孩子受得刺激夠大,終於閉上了眼。我頗惋惜,他應該多看幾眼才是,身為他的小叔,能在他人面前寬衣解帶的機會並不多。可惜這個呆娃兒不懂得把握機會呀!
轉過身,我對他說:「小影兒,為何閉上眼?睜開,看著小叔……」
我歪著頭,斜眼看他,果然,他看得呆滯!
我用背部的圖案,點出了易家么子存在的真正意思,一個存放冷家秘密的容器!
他打擊甚重,跌坐在了地上,雙拳錘地。
我挨近他,在他面前蹲下,貼近他在他的唇上落下輕輕一吻,在溫柔之間夾雜著冷酷。我道:「這便是--『血隱』啊!冷家之寶,冷家之秘密!易家么子,便是那容器呀!」
他愣怔。
我沒有講明「血隱」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只是點出了原本他是下一個冷家的容器,卻因為他的母親為他移了骨,換了容貌,才逃過一劫。如今遇上了冷潭音,被他看了背部,怕是難逃一劫了!是的,如果我沒有再行動,沒有再做任何動作,易家的人便一直持續著當冷家人的容器!而影兒不可避免的便是下一個了!
他滿臉震驚,對我的話半信半疑,對於容貌被改變的事,更是無法置信。他一味的否定著我,甚至反過來責問我,為何毀了易家,為何要害了他!他問我,為何我會知道一切
他急切著想知道一切,而我卻無法一一回答他!我不想讓他知道更多了!他能知道這麼多已夠了,背後的那些更深沉的黑暗他根本無法承受,那麼,便不需要知道了!我非真心要害他!在他背上刺畫,自有我的用意,我原本就警告過他,他背上的圖案,除卻我,其它任何人皆不可窺視!然而,事與願違,冷潭音無意間看去了!
問我為何知道一切?
我心中不禁湧起了滿肚子的苦澀味。
為何知道啊
我的雙眼飄渺了起來。我想了我的小叔,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子!一個渾身充滿惆悵的故人!在我十二歲時,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時年少的我在知道了一切之後,是如何的痛苦?而今,當初的情形似乎重演了!我身為他人的小叔,將那個殘忍的事實重述給我的侄兒!
剝皮,陪葬品,刺青,甚至那一輩子的孤獨與寂寞。
一如當初似聽天方夜譚般,我的小影兒是否也有這種感覺?
呵呵,儘管這像是一個故事,但它卻是會真實發生的!至少,七八年前,在我的眼前發生過!
那一抹清雅的白,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消失在天穹之間,成為他的陪葬品!儘管我有著比山高比海深的不甘不願,也不能阻止一切!我恨我的年幼無知,恨我的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長大了,我可以阻止了!至少,事情已進行到一半了!只要再過些日子,整件事情便可以全部結束了!
只是,到時,我們可還有活命?
如今,我不會將這些幕後的事情,以及我和我的小叔之間的事講與影兒聽,時機未到,我不想講!
在沒有成功之前,這些事皆不能說出口!
只能,深埋在我心中--一如我對他的感情
在提及他的母親時,我心中的憤恨無處發洩。我討厭他的母親,這是從小便積累起來的,我更討厭影兒對他母親的眷戀!
一提到她,我就沒好心情,更沒好話,說出口的,全是傷害影兒的言語!
影兒很痛苦!
果真很痛苦啊!
一邊是自己的叔叔,一邊是自己的母親,他夾在中間,無法均衡吧?可那又怎樣呢?我就是要他痛苦,只要他一直向著他的母親,我就要為難他!那個女人,是我與影兒之間的障礙!
敏感而又容易受傷的影兒,忍著淚水,問我,我是否一直恨著他?
我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
他卻自以為是地接道:「自然是恨了!但是,既然小叔恨著我,為何要在潭音威脅你時受制於冷家了?」
問到這個,我難以回答!我一直避著對影兒的感情,當然不可能在影兒面前承認,說自己是因為愛著他,有了弱點,被潭音利用了!?冷哼一聲,轉過頭去,不看他。
他茫茫然地低問:「往後,要如何呢?」
是啊,往後,如果還有往後的話,我們要如何呢?
我沒有機會回答了,冷夙煌和冷潭音的出現,打斷了我與影兒之間的談話。
我望向冷夙煌。他的眉宇間有了一絲焦急。我暗笑,看來,事情有所轉機了。
冷潭音注意到了影兒手上的傷,又是擔心又是心痛,看得我想吐!
讓我心裡不舒服的是,影兒竟然也沒有避著冷潭音!在與我談完這麼多話之後,他竟然沒有避開他!
冷夙煌命冷潭音帶影兒出去,兩個少年乖乖地走了。
我雖然一直盯著冷夙煌,但我的心思一直在影兒身上,即便是他離開時的回眸一望,我也沒有忽略!
影兒
冷夙煌關了門,將光亮全部擋在了門外,阻去了影兒對我的回望。
面對冷夙煌,我收了對影兒的心思,全心全意對付著他。
冷夙煌踱到我身邊,伸出手,將我不整的衣裳整理好。我站著不動,由著他。他的眼裡有著深思。「你喜歡那個孩子?」
我閒散地站著。「你如何看出來的?」
「你是個狂放不羈的人,像匹脫韁的野馬,沒有什麼能絆住你,但當初,你為了那孩子,束手就擒了。」
「多謝冷王爺的誇獎啊!」我痞痞地笑。
「以後,在他人面前莫再衣裳不整了。」他低語。
我挑眉,不以為然。「我想如何,是我的自由!」
他歎口氣。「愴然,你總是如此的自以為是!雖然這不是什麼壞事,但,如果以後仍這般不羈,我怕有些人會壓抑不住你不知自己這模樣多麼誘人」
我乾笑幾聲。「你太誇張了。」
他不語,整理好我的衣裳後,引我坐在椅上。
「愴然」他喚我的名。每次,他叫我的名時,總是特別溫柔。其實我知道,他們冷家的人面對易家人時的那種溫柔有一半不是刻意的。
「什麼事?如果仍是舊話重提,恕我不想再浪費口舌。」
他柔和了眼,道:「你應該知道我一直喜歡你。」
「那是你的事。」我撇過頭。
「是的,這是我的事,我一直知道你不喜歡別人強加感情於你。但是,我想說,喜歡一個,是沒有理由的!」
我皺眉。
「我並不是因為你是易家么子,或者是冷家的秘密而故意說喜歡你。我是因為你而喜歡你。」
「冷夙煌,你不怕你妻子地下有知?」我冷哼。
「喜愛妻子與喜愛你是不一樣的。」
「哦,如何不一樣?」
「對妻子,是一分責任,而對你,是情不自禁的!」
「我不想再聽你的廢話!」我冷冷地道。
我懶得捲進他的感情漩渦裡去。
「罷,你對我誤會頗深,我說再多也無濟於事。」
「你能明白就好!」我心中暗笑。
「愴然皇家開始針對冷家了」他道。
「哦?」我臉色未變絲毫。他想從我這裡探出點什麼,只怕是妄想了。
他深深地望著我。「我知道,你一直恨著冷家人,也恨我,但是,我不想讓冷易兩家走上絕路!」
他神色難得的嚴峻。
我抿著嘴。
他起身再次踱步。「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能平安無事!」
我依舊保持著沉默。
「那個秘密那個冷家一直守著的秘密,只怕是」
「莫要搞錯了!並非是你冷家守著的!」我冰冷的插入。他抬頭,看著我。「是,易家人的功勞。」
「你想說什麼?」我問。「但功勞啊什麼的就免了,對於這些,我們從來不屑。」
「我知道。」他低語。「雖然我們一直想抓住你們,但你們像風,飄渺而不可佔有。」
「但,你們卻總是在死後變相地去佔有!」我點出他們所謂的陪葬。
「那是我們在死前的唯一任性」
「什麼狗屁任性!你們的任性讓一條活著的生命失去了活下去的權力!」我上前,揪住他的胸襟。「你敢說你們這是為了愛嗎?你敢說你們這些偽君子的所作所為是理所當然的?或者,你想說,喜愛一個人,便要永遠與他在一起?」
「喜歡,便是佔有!」他雙眼堅毅,不可動搖。
我火了,抬手便揍他一拳,他悶哼一聲,不躲不閃。
「如果我手裡有把劍,你十條命都不夠我砍!」我惡狠狠地道。
「能死在你手裡我死也甘願。」他虛弱地一笑。
我嫌惡地推開他,將他推倒在地。我抱胸,居高臨下,雙眼陰狠地盯著他。「有時殺人,並不需要劍!」
他坐在地上,竟低笑出聲。
「你總是這般。」他用寵溺地口吻道。
我的雙眼更寒了。
他仰著頭,癡癡地望著我。「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有時候,棋是可以和局的!」
我微驚。
他保持著和煦地微笑。「如今朝廷動盪不安,冷家身為皇家的禍患,在動盪的朝野裡或許會成為犧牲品。你應該知道,沒了冷家,易家亦不會存在。冷易兩家從很早之前便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蚱蜢了!」
我靜靜地聽著。
在外人眼中,冷家的人素來完美無瑕,不會犯錯誤,亦很少能抓住冷家人的把柄。皇帝雖然從很久之前便想拔掉冷家這根刺了,但一直苦於無機會。但朝廷有朝廷黑暗的一面,明的不行,便會來陰的!
說到此,我已猜中大半了。
「那麼,你想如何?」我問他。
「我希望我們兩家都沒有損傷!」他起身,面上露出自信的笑。
「沒有損傷?你的意思是」
「從我們這一代起,以後,易家的么子不再做冷家人的容器了--只要毀了那個秘密!沒有了秘密,便沒有了事端。所有的一切,將可以塵埃落定,化險為夷。」
我先是一愣,即而大笑出聲。「好,好!好計策!」
「你答應了?」他喜形於色。
「我答應才怪!」我憤恨地怒瞪他。「你以為,以簡化難,便行了嗎?你以為,易家這一兩百年來消逝的生命全是白費的嗎?你們冷家一句話,易家的人受盡苦難,又因為你們冷家的一句話,當所有的事全沒有發生過?好!好個自以為是的冷家!」
「愴然」他忡怔。
「我的恨,不是單單從我一人身上積累的!這恨,積累了不止百年!比海深,比天高!想化去這恨——便用你們冷家人的血來當祭品吧!」我低吼。
他倒退一步,搖頭。「難道真的無法解決嗎?無法和平的解決?」
「遲了!太遲了!早在一兩百年前,你們冷家人便不該做出這種天怒人怨的事!讓別人的孩子當你們的替死鬼,真是便宜又好用!」
「愴然,你有你的堅持,但,我也有我的堅持!」
「所以,我們根本無法達成共識。」我聳聳肩。
「你不怕易家其它人沒了冷家的庇護,會」
「他們不全是笨蛋!」我說,「何況,我根本不關心其它人怎麼樣。只要毀了你們冷家,易家人的就不會有任何危險了!至少,不用再當冷家人的替死鬼!」
「那麼易是影呢?」他低語,雙眼中有著狡詐?
「影兒?」我心弦一跳。「你想如何?」
「你不怕他會成為犧牲品?」
我輕搖頭。「無所謂。只要能擺脫這種命運,死一個無關緊事的人無所謂。」
「不要忘了,你喜愛著他。」他提醒。
我揚揚眉。「那又如何?」
他拿我沒辦法了。如果連所愛的人也不在乎,那麼,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威脅的了。
「愴然我的話,你好好想想,或許,還有回轉的餘地。凡事,總要退一步,方會海闊天空的。」
在他轉身離開之際,我諷刺。「這話,對你的祖宗們說去吧!」
他歎著氣,走了。
房裡,又只剩下我一人了。
我坐在椅上,側首而思。
影兒不會成為犧牲品的!我決不會讓他成為犧牲品!
冷夙煌的呵呵,他想保命,可沒那麼容易!我易愴然想做的事,沒有人能阻止!有時候,我寧可玉碎,也不為瓦全!冷家,一定要付出代價!
「你看起來不錯?」
正在我思索的時候,女人的聲音突地響起了。我抬頭一看,看到了斜倚在樑上的柳湘婷。
我挑眉。「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