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子搬來,幾位身高力壯的奴僕一起動手,總算將少年救了下來。少年站在地面上不住甩著酸痛的手,一臉嘀嘀咕咕地看著帶頭取笑自己的謝巒。
管事咳了聲,「小凌,你這是在幹嘛,把太爺最喜歡的這株梅花拿來煮了,你不知道梅花只有在枝頭傲雪迎霜,才是它們最美的時刻?!」
「我沒把它拿來煮啊,我只是拿它來做面脂。」
「面脂?」管事目瞪口呆。
「是啊,現在是隆冬,天寒地凍的,要準備些面脂才好過日子。你瞧那,用香附子十個,白芷三兩,零陵香二兩,紅梅適量,細研,美酒拌之,加蔓菁油二升,用文武火於瓶器中養油一日,再煮一日,等白脂變黃,綿濾去滓,入牛羊髓一升,麝香二分,合熱攪拌,冷凝成脂。就可以幫助各家姐姐渡過這個冬天,保證粉面生輝。」
少年說得眉飛色舞,管事這才知道為什麼侍女們都湧到平林苑來,這般熱情投入。當下只是搖頭:「胡鬧,胡鬧,這株是太爺最喜歡的梅花……」
「李叔,不是有話說是人比花嬌麼。花再美好,也不如嬌艷的美人啊。花期只是短短一瞬,而做成面脂,抹在了美人們的臉上,才可以延長它們的艷麗,才是它們應盡之途。對花朵來說,能與美人為伴,是它們最愛的歸途吧。願作輕羅著細腰,願為明鏡分嬌面……」
姑娘們聽著凌晨清脆的吟詠,一片心醉之色。管事見自己是孤掌難鳴,只得繼續搖頭,「小小年紀,什麼不學,專門學這風花雪月。也不知學懂了幾分,就拿這愛啊美啊來賣弄……」
「誰說年紀小就不懂愛?!」凌晨突然大叫出聲,臉上第一次沒了慣有的笑容。眾人都被他嚇了一跳,謝巒直直看入少年的眼,少年眼中,赤裸裸的傷痛,宛如受了傷的小獸。
那些情緒只是一瞬間的,快得讓謝巒以為方才只是自己的錯覺。因為下一刻,少年又恢復了嘻笑之色,「李叔,你這一句話就證明了你的不學無術。文君十三就嫁為人婦,十五新寡不久便與司馬相如私奔。這千古美談,你卻說年紀小的不懂。這院裡都是自家人也好,傳出去豈非笑掉他人大牙?」
「小凌你這混蛋!」管事被削得臉上掛不下面子,正待發怒,謝巒擺擺手,「好了好了,既然沒事,老李,我們先回去吧,還有一堆事要處理。」說到這,頓了頓,「況且小凌也知分寸,你瞧他摘過的地方,蓓蕾半綻的都沒碰,過幾天,又是一樹花。物能盡其用也好,這些花,便賞給大家作面脂。」
姑娘們歡呼,大讚老爺是好人。管事見狀,不好拂了眾人之意,只得摸摸鼻子作罷。
謝巒微微一笑,又補了一句:「只有今年。」
「啊!」姑娘們發出失望的歎息聲,過了會兒,又興高采烈去做面脂。
凌晨笑嘻嘻打開掌心,一朵嬌艷的紅梅,比樹上其他紅梅都大了點,綴著薄薄的霜雪,當真是經霜更艷,遇雪尤清,「剛才摔下來時摘到的這朵花中之王,誰要?」
「我要我要……」
「小凌我對你這麼好……」
「小凌你別忘了我每次都多給你……」
「還有我天天幫你……」
謝巒看著鬧成一團的熱鬧景致,有些不習慣地搖搖頭一笑,轉身往苑外走去。沒走幾步,聽到凌晨在說:「花中之王當然要配花中之魁的~」
有些好奇地回頭,想知道哪位才是少年心中的花中之魁,卻見少年笑嘻嘻地將花別在了瑾兒的頭上。瑾兒垂下頭,微微一笑。
少年男女站在一起,身高相當,容貌相當,笑吟吟對視時,讓人不由想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句子來。
謝巒只覺嘴裡一片苦澀。他抿緊唇,頭也不回地快步而出。
***
鞦韆在風中一蕩一蕩,鞦韆上坐的人,不住地呵手吹氣。雖然已經不再下雪了,但這麼冷的天氣,玩鞦韆真是一點也不快樂,「大小姐,很冷耶,你還沒吹夠風麼?」
「再坐會兒好了。」將鬢上的梅花摘下,拿在手中輕撫,紅梅嬌艷素手如玉,看來有如天成的美品,教人賞心悅目,「人憐紅艷多應俗,天與清香似有私。你說這紅梅,是清了,還是俗了?」
「花皆天品,何來清俗之分,清俗只在人心。」隨口應著,凌晨歎了口氣,抽抽鼻子,懷疑快流鼻水了,「大小姐,你身體不好,吹病了,李叔又要找我算帳了~」
「我的身子好得很啊。」少女低低一笑,漆黑濃密的睫毛如鴉翼密匝匝遮住她瞳孔。睫毛微微煽動,似有無限輕怨,纖薄的唇角掛著淡淡的笑容,少年看得不由一怔,兩個字在心頭滾來滾去不得安生,卻始終沒喚出口。
那是他心頭最私密的情懷。
「大小姐心裡在想著什麼人吧?」
少女不語,只是看著手中的紅梅,慢慢地轉動著,「其實,我討厭紅色……一切的紅色……」
素手輕輕撕開了紅悔,盛開在樹上的花中之魁,零落成泥輾作塵,飄零在雪地上,絲絲艷色,「那會讓我想到血。」
這是少女心中的隱密,連謝巒都不知道的隱密。謝巒喜歡鮮艷的紅色,少女常年穿著淡淡的粉色。
「可是有的時候,喜歡與討厭,往往很難分清楚,到底哪種感情才是真的。大家,都是很善於自我欺騙的。」
少年抬頭看了她一眼。
「接下來的事拜託你,可以麼?」少女拋下最後一瓣紅艷,目光幽冷。
少年露齒一笑,「為美人效勞,是區區的幸運。」
承諾,成立。
少女一笑,盈盈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風吹夠了,我們回去吧,紅綃要找急了。」
少年卻沒起身,還在鞦韆上一蕩一蕩,好一會兒,才道:「誰說年紀小就不懂情愛呢。」
少女止住了笑,看著白茫茫的雪地,紅色的花瓣殘骸,風一吹,幾零隨風,幾零沾塵,「我也不知道。可是他們會說,這是錯誤的。在他們眼裡,孩子時的感情是哄人的,不是真的。」
「你認為這是錯的嗎?」少年踢了踢腳下的雪。
「對錯很多時候並不重要。」少女鴉翼般的長睫垂落,過了會兒,微微一笑,「重要的是,再不回去,小凌就要沒晚飯吃了。」
「啊啊!」少年一把從鞦韆上跳了下來,看看天色,叫得更慘了,「區區的晚膳啊!」
抱著軟磨硬纏好不容易才從管事那裡賴來的晚餐,少年一臉幸福地回到住處。門客們都住在碧落流苑和長安院,身份高點,資歷久點的門客可以有自己獨立的廂房及僕人,而像凌晨這種剛入門,沒什麼閱歷的下級門客,則是三四人共住一間大屋。幸好謝家門客待遇不錯,雖是三四人住的一間屋,也不至狹擠,就是沒什麼個人獨處的空間。
門口上歪歪斜科地掛著思危居三個字,也不知是誰寫的。少年用腳推開房門,剛踏過門坎,便聽得一聲虎吼,一位身高至少八尺以上的壯漢向他飛撲過來,「你終於回來了!」
「哇啊啊我拿著晚餐啊~~」少年閃避不了,只能慘叫,卻覺手上一輕,手中晚飯被人拿走,接著自己就被壯漢摟住,用力揉著他的腦袋,「你這小子今天又干了轟轟烈烈的事了,今天遇到哪個不是在說你又惹怒了李叔……是說你這小子真混蛋,有好事也不找哥哥我!嘿嘿,被女人們包圍的感覺好麼好麼好麼?連綠濃都尖叫得那麼高興……」
說一聲便用力揉一團洩恨,少年被他挾在懷裡,差點喘不過氣來,掙扎著踢著腳,「笨蛋管二,放開我!」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你去跟大小姐還有綠濃她們玩得開心了,我只能在這掰手指!就是不放!」壯漢哇哇大叫,他看來身形雖高大,年歲卻不大的樣子。
「我要死了……」凌晨翻著白眼,「不是餓死就是憋死……死管二,放開區區!」
見少年一張臉當真是進氣多出氣少,青白交加,端走少年晚餐的那人才道:「管二,先放開,小凌快不行了。」
壯漢從牙縫裡嘶地一聲,終於還是依言放開少年。少年暈頭轉向地站直身,顛了幾步,只覺滿腦袋都是金條,可憐一頭長髮都揉成鳥窩——他引以為傲的風流瀟灑的形象啊~~「死管二,區區這下怎麼見人啊?老麥你也真是的,要阻止也不會早點阻止!」
拿走凌晨晚餐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身形乾枯瘦削,長了雙三白眼,容貌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難看。聞言嘿了聲,「你快要睡了還想見什麼人?管二從下午聽到你在平林苑的事就開始鬧個不休。不讓他洩洩火,接下來大家都沒好日子過了。」
「居然捨得犧牲區區。」少年臉色哀怨地看著老麥。
「本來就是你種的因,有什麼好捨不得。」老麥說完,見凌晨想反駁,便舉起手上的飯菜,「原來你不想吃晚飯啊,早說麼,我舉得手都酸了。」說完便要往外倒去。
「啊啊麥大爺你真是好人,你剛才救了區區一命區區感動於心莫言以表你千萬別倒了我的飯啊~~」少年跳了起來,馬上改口。
「吵死了!」角落一張床上躺著的人突然斥了聲,轉過身來,「一頓飯有什麼好吵的,大丈夫生於世當有皓鴻之志……爾等便是胸無大志,斤斤計較於蠅頭小利,才會活得這般難堪,永遠也沒機會飛黃騰達!」
他這一叱,少年、老麥及管二都安靜下來。老麥皮笑肉不笑道:「打擾憂國愛民安公子的清修了,真是罪過。安公子既然這麼胸有大志,便該投入王家啊,何苦來跟我們擠一房。」
管二憨憨地笑了,「他不是被王家不要了麼?」
「你!」安秀才被刺到痛處,翻開被子坐了起來,「什麼王家不要吾,像吾這種經世之材,只有吾拒絕別人的份!那是王家有眼無珠……不,是吾明珠暗投,上門才知不過一門逐臭之夫,安能以吾身之察察而受物之汶汶!所以吾才離開王家的。」
「真是說得比唱的好聽。」老麥哼了聲,「也不知是哪位,行李都被人扔出大門了,還在拍著門哀求。咦,管二,這不是我們前個月看到的奇景麼?」
「胡鬧!胡鬧!」安秀長漲紅了鐵青的臉色,見少年在一旁吧嘰吧嘰地吃著晚飯,馬上借題發揮,「別在屋裡吃,一屋子烏煙瘴氣!還讓不讓人住?你成心的麼!」
「不是吧?你要區區這麼冷的夜到外面吃?沒吃完就凍僵了。」凌晨失聲抬頭——他這是莫名其妙地招惹誰了?
「小凌你別理這不可理喻的瘋子。」老麥馬上罵了回去。雙方沒有一個是易與的,越罵越難聽,凌晨嘴裡咬著筷子,眼珠骨碌碌轉。
「安靜!」門外傳來一聲冷哼,音量不高,卻讓眾人都安靜下來,「這麼晚了,鬧什麼鬧!」
來人所穿衣物是絲綢所製,瞧起來絕對比室內諸人高上一檔。眉冷目細,雙唇薄削,一臉無情苛刻之相。見到此人,老麥管二不敢多口,凌晨心下叫了聲苦,安秀才卻是大喜,忙趿著鞋子巴了過去,「趙爺,都入夜了還驚動您,可見這幾人鬧得如何不堪。小凌還把飯帶進屋裡,晚生實在是忿不過他目中無人……」
趙爺冷冷一揮手,「一個巴掌拍不響,會鬧成這樣你也有份。」
安秀才漲紅了臉,卻不敢抗議,吃吃道:「是……晚生是有份,只是被這些不長進的東西連累……」
老麥與管二都哼了聲,只對來人有所顧忌,不敢開口。這趙爺雖只是一中級門客,卻是金總管的小舅子,他那邊話一說,金總管應下來,這邊就要倒霉了。
「都是一群廢物。」趙爺也哼了聲,目光在凌晨身上一轉,「你,晚飯給我。」
「趙爺……」少年哀叫起來,「區區好不容易才從李叔那裡要來的……」
「別拿老李來壓我。你這晚飯不拿走,紛爭還會繼續下去。是你自己沒趕上晚飯,本便不該為你另開小灶的。」趙爺說著,哼了聲,對凌晨著實看不順眼。只是大小姐目前還算喜歡他,不便直接非難於他。上次想借冷月環之便將他趕走,結果不了了之,「好了,就這樣。再鬧我便請總管將你們逐出門去。」
四人身為謝府最底層的門客,地位只比奴才們高上那麼點,常被上級門客們侵凌。對趙爺的話,更是完全反抗不得。
少年眼睜睜看著才吃了幾口的晚飯又被人端走,忍不住揪著臉,哀怨叢生。安秀才見鬧成這樣,雙方都沒討得好去,也是鬱悶,又縮回被窩去。
老麥見趙爺已走遠,見凌晨那一臉哀怨,便撞了撞管二,「喂,你床上東西去拿過來。」
管二哦了聲,拍拍腦袋,爬到床上扒出個紙包來,遞給凌晨。
「這是?」凌晨接過,順手捏了捏,只覺又冷又硬,懷疑管二又去哪裡撿了石頭。打開看,卻是幾個饅頭包子。
管二隻是憨憨笑著,老麥解釋道:「晚上見你沒回來吃,為防萬一,管二去外面買的。本來見你帶了晚飯,以為用不上,現在正好給你充飢。」
凌晨眨了眨眼,他是八面玲瓏的入,此時卻有些呆了。
並不是沒人對他好,但那些人對他好是應該的,少年一向受之無愧。因為他知道對方想要的是他的回報。但這種無緣無故的好,卻從不在他理解範圍。
拿起饅頭看了會兒,少年鬱悶地撇著唇咬著牙,「又冷又硬,跟石頭一樣,區區的牙齒真可憐。」
「有得吃你還嫌,不然這麼冷的夜,你自己出去買吃吧。」老麥哼了聲,管二也抓住少年的腦袋又用力開始揉。
「真的很難吃!」少年咬了兩口,大翻白眼,「既然記得幫我買吃的,怎麼不買個燒雞回來,就算冷了也沒問題~~~燒雞啊~~」
「你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老麥見少年看著空中口水直流的神色,不由氣結,「下次你給錢,我們就去買。吃白食的人沒資格挑剔。」
「什麼吃白食。」啃了半天,將又冷又硬又難吃又沒味道的饅頭啃完,少年突然噗哧笑了。
「你笑什麼?」老麥睨眼,懷疑少年會說什麼好話。
「區區只是想到一句話:仗義每多屠狗輩……」話沒說完就被老麥掐住脖子。
「你說我們是屠狗輩,我先屠了你再說!」
「呃呃!」凌晨用力揮著手,「放開,等我說完……」
「還有什麼好說!」老麥暫時放手。
「區區是想說,讓我們去當屠狗輩吧。」少年笑了起來,酒窩淺淺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滿了故弄玄虛的神色。
***
狗肉滾三滾,神仙也下凡。
「真的成了屠狗輩了。」老麥說著,抽了抽鼻子,一臉陶醉,「好香!」
管二殺狗濺了兩手血,用雪抹手,凍得格格跳,直呼好冷,「只有我一人殺狗!」
「我幫你們找到狗和鍋還有這個煮東西的地方啊。」凌晨說得理直氣壯,完全看不出剛才管二殺狗時他一人跑到旁邊乾嘔的狼狽相。
「不過,你也跟過來幹嘛!」老麥瞪著安秀才,「別忘了小凌的晚飯就是被你弄沒的。」
「如果沒有吾,你們有機會在這吃狗肉麼?你們該感謝吾才是。」安秀才臉皮甚厚,刀槍不入,看得老麥想衝上去給他一頓好打。
「好了好了,寒夜相聚即有緣,別計較太多。」凌晨邊說邊向老麥使個眼色,將他拉到一邊小聲說:「不讓他來小心他告密,讓他來,吃人口短,他自己也有份,總不會把自己也賣了出去。」
老麥臉頰抽了下,哼道:「小凌,我真小看你了,你倒真是能屈能伸的老油條。」說話雖有不甘,卻不再反對。
「天下哪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呢。」凌晨說到這,目光一黯,又開心笑了起來,「不過你難道現在才看出麼,區區本來就是久混江湖久經陣仗的人!」
少年說起話來洋洋自得,眉飛色舞。老麥瞧了他會兒,突然間道:「小凌,你有姐姐麼?」
「啊?」
「我突然發現,你這小子不嘻皮笑臉時,長得也是很不錯。如果你有姐姐,正好嫁給我,我們結個親家。」
凌晨聞言哭笑不得,半晌才啐道:「我怎麼知道那個拋棄我的爹娘有沒另外留種。不過,如果真的有個長得像我的姐姐,這等國色天香,要送去孝敬皇帝博君寵才是,哪會嫁給你。」
「你這小子真是順桿爬牆,還國色天香,想得美喲你!」老麥爆笑出聲,順手給他一記響頭,卻被他避開。
「說起來,好像最近真的會有選秀。」安秀才目不斜視地看著鍋裡的狗肉,不知從哪裡拿出雙筷子和盤,不時戳戳狗肉,「王家已經做好準備。」
他這話一說,管二和老麥臉色都黯了下來,「這次只怕真的避不過了。」
「什麼事啊?」少年好奇地看著三人凝重的臉色。
老麥勉強笑了下,拍拍少年肩,「你知道也沒用,好好逗小姐開心就是你能做的事。」
「誰說區區知道沒用……哦,區區明白了,大小姐被指名參加選秀是吧?」
「不全是。」管二哼了又哼,終於暴喝:「那個該死的祈世子!」
「祈世子?!」凌晨正在添柴,聞言瞪大眼,手直接碰到鍋子上,哇啊慘叫了聲:「痛痛痛……」
「真是笨蛋!」老麥和安秀才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
凌晨從牙縫裡絲絲吸氣,還沒回過氣來,手被管二抓住,「燙得挺嚴重的,來。」說完,將少年的手埋入雪堆,「冰一下比較好。」
可憐凌晨氣還沒順回來,又被凍得險些再次慘叫,只顧及深更半夜將人吵醒就完蛋,這才將叫聲吞下。臉色慘青語帶哽咽淚眼汪汪地看著壯漢,險些一口咬上去,「管二我跟你有仇麼!」
管二憨憨地笑著:「現在手不痛了吧?」
「凍都凍僵了還痛什麼。」少年無限哀怨地看著自己紅得發紫的手掌,咬牙切齒。
「誰教你自己不小心燙到。」老麥興災樂禍地說著,伸手在鍋裡翻了翻。
「啊啊,你不痛啊?」少年看得臉皺起來。
「我這手當然比你那細皮嫩肉強多了。」老麥得意笑著,拿出一塊扔給管二。管二手忙腳亂地接上,拿在手上不停扔來扔去直吹虛氣。少年見老麥又拿了塊要向自己扔來,忙一溜煙跑開,「我不吃了,都給你們吃。」
他跑出會兒,又跑回來,對老麥說:「老麥,前面那個院子,我剛才看到後院有人進進出出搬著什麼東西。這麼冷的晚上,有什麼要現在搬的?」
老麥咦了聲,一臉訝異,「我也不知道……這麼晚才搬東西,或者有什麼緣故——你別去瞎折騰!」
「什麼瞎折騰。」凌晨有些不高興,用肘子拐了拐他,「我就不信你不好奇。」
「我當然不好奇!」老麥瞪回,義正辭嚴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