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少年游 第一章
    忽如—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清晨推開窗,便見積雪皚皚積了一地。樹梢枝頭,瓊枝冰掛,連屋簷都垂下了些冰稜,吸進口氣也是冰徹了骨髓一般的清寒。

    窗內的青年望著霽雲散盡,藍得不可思議的天空,還有天地間純白的素色,微微一笑,但覺入冬來縈繞煩瑣的事情,似都從心頭飛散。

    「嘰咯嘰咯」的腳步聲從雪地傳來,捧著臉盆手巾,提著水壺的侍女見到推開的窗戶和窗前的青年,頓時現出又驚又喜的表情,「爺,您身子安好了?」

    青年微微一笑,「病了幾天,再不起床走走,骨頭都要散了。」

    侍女們推門而入,倒水擰巾子,將熱騰騰的擦臉巾遞給青年,笑道:「爺身子好了,大家便也放心了。爺是府裡主心骨,自從爺病了,府裡誰不是暗暗掛在心上,逢三逢五便來問奴婢們爺的狀態……」

    青年聽著侍女嘰嘰呱呱說著,一如往常般含笑聆聽,未了,只道:「這幾日府裡沒發生什麼大事吧?」

    「爺您身體一好便又開始操心,這樣病如何養得好呢。」侍女們微瞠地斜視著青年,「放心放心,就這麼幾天時間,能發生什麼大事。」

    「沒事就好……我早上似乎聽到有人在院外唱歌,那聲音十分陌生,不知是何人。」

    「唱歌?」侍女們相顧一望,笑道:「定是小凌了,沒想到居然吵到爺。」

    「小凌?」

    「是前幾日二管家收進來的門客,閒來無事便愛說說唱唱,嘴巴又甜,倒是很得大小姐歡心。」

    青年一怔,「瑾兒麼……那倒好。」說完笑笑,示意侍女更衣,「今日病好了,正該去商號走走。」

    青年姓謝名巒,其家在太原也是望族,祖上留有薄產,原應不愁吃穿,可惜富不過三代,到了謝巒其父那代,漸漸敗落。幸好謝巒並非凡輩,不顧族中長輩反對,棄文經商。

    經過數年,終也另有一番事業。只是士農工商,商人地位甚是低下,為人不齒,是以故交們都漸漸與他家斷了關係。

    自商號回來,已是晌午,謝過門客們的相隨,才跨入內院,便聽得一陣尖叫。他心下一驚,又聽到連天的叫好聲,一大堆鶯鶯燕燕嚦語嬌聲,說不出的喧鬧動人。謝巒一怔,想了想,改變目的,向發出叫聲的平林苑走去。

    才剛踏入門檻,迎面便是一團花花綠綠的東西,挾著凌厲的風聲而來。這個歡迎禮出其不意,謝巒下意識反應就是側身避開。但身子的反應與意識並非同一回事,才偏了個身,物體已襲擊到眼前,凌厲的風一瞬間似要奪去他的呼吸。

    一院的鶯鶯燕燕再度尖叫,這次卻是驚慌失措的叫聲。來不及感覺到恐怖,才想閉眼,謝巒便見物體已停住並遠離自己。

    「爺,你沒事吧?」翠意和綠濃忙奔了過來,一連串驚聲詢問後,回身瞠怪道:「小凌你也太過分了,險些連爺都傷到!真傷了爺,你便有幾條命也不夠賠!」

    穿著白色短襦淺粉色合歡長裙的少女慢慢走了過來,猶豫片刻,輕聲問道:「大哥……你沒事吧?」

    心下雖還沒從震驚中舒緩過來,謝巒臉上已現出溫和的笑容,「沒事,不用擔心,倒是瑾兒,許久沒見到你出屋子了。」

    少女容貌清靈剔透,秀麗溫婉,只是一身體弱之態,膚色素淡,全無血色。聞言低頭道:「瑾兒近來身子好多了,見今日天色不錯……」

    「不用解釋了,你肯多出門是好事。只是你身子弱,現在天冷,要小心莫著涼。」謝巒溫和地拍了拍她的肩,又問道:「剛才飛來的是什麼東西?」

    少女聽到謝巒的關懷,眸子卻是一黯,聞言住後看了看,咦了聲:「小凌怎麼下見了?」

    她的侍女回答道:「剛才小姐與少爺說話時,他就跑了,大概自知惹禍了罷。」

    少女哎呀了聲,面上露出小小失望。下院一位侍女察言觀色,忙道:「小姐放心,小凌現在跑了,吃飯時定會回來的。他來了幾天,哪天沒惹是生非過。惹完事就—走了之避難去,半天後又回來,大家都習慣了。」

    謝巒很有耐性地等她們談話結束,告訴自己答案。少女微帶失望地向後再看看,回答兄長道:「剛才險些打到哥哥的是小凌的繫繩荷包:他說要耍流星錘給我們看……」說到這,不由莞爾一笑,眾女也笑了起來,想到之前小凌手忙腳亂的樣子。

    「小凌是?」謝巒仔細看著少女歡樂的神情。

    「爺,婢子早上便與你說過了,那位二管事帶進來的門客。」翠意忙再解釋一次。

    「哦?」謝巒應了聲,隱約想起翠意早上似乎是有向自己提起門客之事。只是府內門客不少,早上事又多,早就忘了翠意說過什麼、當下也不以為意,「你們繼續玩罷,大哥有事,要走一步。」

    「嗯。」少女點了點頭,猶豫再三,還是道:「大哥也請多保重身體,別再病了。」

    「不會了。」謝巒笑笑,轉身離去。走不了多遠,聽到院子裡傳來喧鬧聲,應該是某個離開的人回來了吧。

    謝巒還是微笑。

    如此過了數日,每次回來時,都會聽到後院的嬉笑聲。讓門客與內眷相處原是不妥的,但謝巒一忖並非小妹一人,且有甚多婢女陪同;二則他們是商賈之家,對禮儀的遵從並不如世家門第那麼嚴格;三者小妹近年多病,難得這般歡喜:再召來總管,知道那位小凌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更是放心,便不再過問。

    這日外出回府,坐在轎子上,轎子搖搖擺擺,他的心情也搖搖擺擺。閉目養神,還未得出頭緒,轎子卻停了下來。停得有些太突然,讓他身子微微向前衝,幸好力道不猛,沒摔出轎外,但眉毛已不悅地皺了起來。

    「什麼事?」

    「沒什麼事,爺。」跟在轎前的管事急急回了他一句,又上前去斥責什麼。他從轎窗一角往外望去,卻見是在斥責幾個混混。

    他們謝府在太原也算有名,難道還會有不長眼的混混來擋道?謝巒瞇起眼。

    過了會兒,管事回來:「爺,沒事了,可以起程了。」

    「發生什麼事?」

    「幾個小混混擋道……」

    「實話。」聲音平相,卻不怒自威。

    管事歎了口氣,「小凌,過來,你自己跟爺說。」

    小凌?有點熟悉但更多是陌生的名字,謝巒略一回想,總算記起是這些日子與瑾兒玩耍的人名。

    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般是長得怎麼樣子呢?或許正午的陽光太強了,或許是少年的笑容太燦爛了,當少年笑著向他行禮時,他的眼睛被刺到般瞇了起來,只記得一縷陽光的刻痕。

    「哎呀,這是區區第一次見到爺,來了都十幾天了,能見到爺,真是三生有幸~~」少年輕快的聲音帶了些許輕佻和逢迎,琥珀色的眸子在陽光下更透明,謝巒微微—笑。

    「你姓凌麼?叫凌什麼?」

    「叫凌晨。」

    「凌晨?」喃喃念了遍。

    「是吶,區區是個孤兒,被人撿到時正是凌晨時分,身上戴的長命鎖證明我姓凌,便叫凌晨了。」少年說得眉開眼笑,顯然早向很多人解釋過了。

    嗯了聲,謝巒道:「那,凌晨,這些鬧事的人是怎麼回事?」

    少年揉了揉鼻子,「小姐想吃東市賣的千層糕,我出來幫她買,正巧看到那幾位混混在欺壓老大爺,一時氣憤管了,結果……」攤攤手,表示打不過,一路被追到這邊來。

    謝巒看了他一眼,「我從來不知瑾兒喜歡吃千層糕。」

    「那是因為大小姐她以前沒吃過啊。」

    「哦,那她是從哪裡知道有這種食物的?」

    「呃……」少年閉上嘴——不消說,自然是他偷帶入府中教壞主人的。

    路上人來人往,已有不少人好奇地看著停在路邊的轎子。謝巒放下轎簾,「先回去再說。」

    回府之後,事物繁瑣,等謝巒省起上午之事時,已是二更。估計門客們早睡了,又是小事一樁,便漸漸忘懷。

    ***

    謝巒再次見到名為凌晨的少年,是在五日之後。他一早才出院子,就見梅樹上爬著個人,笑嘻嘻道:「爺,早啊~」

    天氣尚冷,一樹白梅遇雪猶清,枝硬骨瘦,幽香暗送。少年一身青衣,是樹上最顯眼的異色,卻沒有破壞整個畫面的寧靜逸美,大抵因為少年本身也是個俊美的觀賞物。

    管事應還在前院等著他沒見著少年吧,不然見著少年這般放縱,怕是要暈倒。謝巒淡淡一笑,「你也早,不過這樹可不是用來爬的。」

    「耶,一枝春雪凍梅花,滿身香霧簇朝霞。一枝梅花便是一位美人,被千萬位美人包圍著,時間便沒那麼難耐,豈不勝過在地上枯等麼,李叔就是不懂這個道理,才無法體會此中美意。」

    李叔便是在院外等著的,天天陪著謝巒查看商號的二管事,也據說是撿回少年的人。

    少年說完,拍拍手瀟灑地跳了下來,卻在落地時破了功,一個踉蹌,險些摔成狗啃泥。

    謝巒眉一動,聽到重點,「你等我?有何事?」

    少年臉皮厚,對剛才的失態,頭一抬,胸一挺,只當沒發生,「當然有事。爺,聽說小姐之前一直關在屋裡養病,卻鬱鬱寡歡,身子沒見好轉。自區區來後,天天陪著小姐,小姐笑得多了,身子便好轉了。」

    原來是來邀功啊……謝巒微微一笑,「你說得沒錯,瑾兒小時也是活潑好動的,自從大病一場後,身了便沒見好,終日待在屋裡養病。」

    「不是區區自誇,除了像區區這般體貼溫存,懂得女孩子心思的人外,再沒人能哄得小姐高興。這一點,任謝爺門下門客如齊孟嘗之多,也未必有辦法的。」

    謝巒又是一笑,「那你想要得到什麼?」

    少年眼珠子轉了轉,落在謝巒腰間的玉珮上。玉珮瑩白無瑕,呈彎月形,不由眼睛也笑成彎月形,「這個玉珮如何?」

    此玉是為上品,價值不斐,謝巒卻想也不想便解了下來,「好。」

    「好?」看著手中猶帶溫熱的玉珮,少年呆了呆,沒想到謝巒這麼好說話。心思未及再轉,謝巒已溫和一笑。

    「小妹拜託你了。」說完便離開庭院。

    ***

    晚上用膳時,謝巒見一旁管事欲言又止,也不在意。他用完膳食,又吃了杯茶後,才慢慢道:「老李,有什麼想說的話?」

    管事先是搖了搖頭,過了片刻,猶豫道:「爺,你的冷月環……」

    「送人了。」謝巒說得雲淡風輕,管事卻差點大叫起來。

    「爺!那是老太爺給你的!」

    「不過一死物罷了。」謝巒皺了下眉,「你就想問這事?」

    管事搖了搖頭,突然道:「不好了!」說著就要往外走。

    「先說清楚一下。」謝巒知道自家管事這說風就是兩的性子,管事前腳才抬他已及時喚住。

    「哎,就是小凌拿了玉珮在門客間炫耀,大家不信爺會把太爺遺物送人,都說小凌是偷的,從上午鬧到下午,打都打幾次了,不早點去阻止說清真相,小凌就要吃虧了。」

    「沒這個必要。」謝巒又飲了口茶,放下茶杯,唇角的微笑,帶了點冷意,「想要得到不符合自己能力的東西,就要有為它付出代價的覺悟。冷月環是他想要的,我也給了,再其他,都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小凌還小……」

    「十三四歲也不小了,該吃的虧早點吃比較好。」綠濃送上銀盆,謝巒將手浸入,低聲道:「當年我也只有十五歲……」

    管事一驚,想起當年太爺去世家道中落,嘗盡人情冷暖的往事,心下不由一酸,道:「我明白了,爺。」

    管事已退了,翠意綠濃為他鋪好床燃好炭爐後,也退到外間去。謝巒拿起卷宗,看了會兒,安排好明日該幹的事,揉了揉脖子,正想歇息,突然聽到窗口傳來細碎的嗶剝之聲,似乎有人在用手指抓著窗戶。

    謝巒皺了下眉,直直走過去,推開窗戶。窗戶「彭」地打在窗外正想在窗紗上弄個洞的青衣少年臉上。他抱著鼻子「哎呀」慘叫了聲,又急忙摀住嘴。

    謝巒的神色帶了點無可奈何,「指望你遵守府規看來是不可能了。這麼晚又有什麼事?」

    凌晨不服氣地撇了撇嘴,揉著撞到的額頭鼻子小聲嘀咕:「說書的都說大俠夜探時用口水在窗上舔舔,然後戳破個洞就可以看到室內……」

    用口水舔舔!?謝巒臉色有點怪異,回頭打量下紗窗,「這麼容易就弄破,多來幾人,我這窗戶豈不是全都是洞了。這窗戶糊的是紗又不是紙!你明天跟工匠一起來把這窗紗換掉,試過幾扇就換掉幾個。」

    「啊,有必要麼?太浪費了吧……」凌晨還想說,見謝巒神色不對,馬上閉嘴,「我知道了。」

    謝巒神色稍霽,「這麼晚來有什麼事?」

    凌晨低下頭,猶豫片刻,從懷裡掏出冷月環,不捨地摩挲了下,壯士斷腕般遞了出去,「這個……還給你。」

    「哦?」謝巒沒有接,只是淡淡看著他,「這不是你要的獎賞麼。」

    「但是拿到手後我都沒半分好日子過。」凌晨垮著臉,「大家都說我這是偷來的,不然也是使計拐來的,反正就是來路不正,個個找理由向我發難,安秀才說這是老太爺遺物,髮膚受之於父母都不敢輕損,更不用說如此貴重之物,趙爺說我前科太多,二話不說就要找人來將我打一頓好招認……」

    難道不是麼?謝巒聽著凌晨叨叨絮絮告狀,臉上全無表情,過了會兒,在凌晨告個段落時,淡淡道:「既然留不得,何不拿去賣了,這個已經送給你,不用怕賣了我會生氣。」

    「那怎麼可以!」少年聲音尖了起來,「美玉無瑕,豈能落於銅臭之手。那簡直是眼睜睜看著美人墮落風塵,教人痛惜!我想要它,不過愛戀它的美色。既然它不肯屈尊小廟,也只好還給賞玉人了。」

    這話的形容十分怪異。謝巒怔怔看著少年掌上托著的白玉,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在我手上,便算不得銅臭之手麼?」

    話一問出便省悟不對,不確定自己哪根神經不對了,會問這小混混這種話。

    「當然也算啊。」凌晨的回復,讓謝巒又是一呆,「為命運掙扎的人,誰手上沒染過髒污。完全沒染的人,是因為有人代他們染下了。」

    少年的話,似是單純,又似是意有所指。他看謝巒怔然的神色,不由噗地一聲笑出,笑出左頰一個淺淺的酒窩,「這話是小姐說的,可不是我說的,我只是轉述一下。但爺是個賞玉人,卻是肯定的事,這玉還是還給爺了。」

    略一遲疑,謝巒還是收回了冷月環。

    看著少年連蹦帶跳地離開,再看看手上的王,謝巒搖了搖頭。其實少年真把玉拿去賣的話,太原誰不知這塊冷月環是他謝巒的隨身飾物,少年運氣好點不會有人買下,運氣壞點,甚至會被送入官府吃點苦頭。

    不過,或者這孩子也不是那麼不可取的人。

    第二天早上,管事見他腰上重新掛上的冷月環,瞪大了眼,「這這這怎麼同事……哎呀,是不是小凌—個人跑來打擾公子了?這小子真不長教訓,奴才下去好好教訓他一頓……」

    「老李。」謝巒歎了口氣,「說要教訓人時,能不能不要笑得這麼開心?」

    「呃……」

    「昨晚他叫得那麼大聲,為什麼沒人來問下?」

    「呃……」

    「此事下不為例。這次我收回冷月環,不代表他下次犯了相同的錯誤我還會放過他。」

    「不會啦,小凌是好孩子,我已經告訴他……」說到這,突然省悟過來,緊緊閉上嘴不敢再說一句。

    謝巒哼了聲,對管事的吃裡扒外,無奈地搖了搖頭。

    ***

    這日天氣不錯,都傍晚了天色還甚明。在外面與王家的大少爺糾纏一日,好不容易回到府裡,一路隨時可見丫環們興奮的沖色,見到謝巒,也只匆匆施了一禮就急急走了。

    好奇心在翠意綠濃見到他時也只施了一禮便走,沒為他撣衣換服時,達到最高點。瞧瞧眾人走向,似是向平林苑而去。謝巒皺了下眉,阻止管事的呼喝,也跟了過去。

    一進院子便聞到濃濃的奇香,似花粉,又似脂粉,還雜著米谷之類的味道。而鶯鶯燕燕們的歡呼就與上次進來時聽到的一般嘈雜。謝巒心下已有所悟,定與凌晨這小子脫不開關係。果不其然,院子裡擺了好幾個瓶瓶罐罐,有些還在升著火。不知情的人見著了,怕要以為進入膳房了。而少年則爬在院子中最高大的一株梅樹上,將紅梅紛紛往下扔,侍女們歡呼著伸手去接。

    一樹紅梅如朝霞初墜,天女散花。一旁的管事被這景象刺激得直翻白眼喘不過氣來,「煮鶴焚琴……煮鶴焚琴!凌晨你這死小子!這是謝家老祖宗種下的樹,是百年老樹,傳家之樹啊!」

    再看到姑娘們將接到的花瓣細細清洗一下,投入罐子裡去烹煮時,管事終於受不住刺激,大罵道:「凌晨你這死小子造什麼孽啊!把太爺最喜歡的梅花……」

    「哇啊……」凌晨被總管這聲大罵嚇了一跳,身子一個不穩,往下摔去。侍女們再次齊齊發出尖叫聲,管事被震得一個哆嗦,急忙伸手搗住耳朵。

    這株老樹不比謝巒院中那株白梅,高達數丈。少年若由上面摔下可不是摔個狗啃屎就能解決的問題,小則傷筋動骨,大則生命可憂。謝巒也不由臉色微變,上前數步,卻見少年手舞足蹈地在空中亂抓,總算抓住根粗壯的樹桿,掛在半空中沒摔到地上。但人從樹上往下墜的力道甚強,少年抓著樹桿,臉色扭皺成一團,哎哎呀呀尖叫著我的胳膊要斷了。

    眼見少年沒什麼大礙,在場之人總算鬆了口氣。管事抹了抹額上虛汗,讓人找梯子來把他救下來。謝巒看著凌晨一身青得發白的衣服掛在樹上一蕩一蕩,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聲突兀,眾人沒想到一向穩重的謝巒會在此時笑出,皆驚訝地看了過來。謝巒笑笑,在管事開口問話前,解釋道:「我只是覺得……小凌現在像不像掛在樹上的鹹魚?」

    這話一出,院子裡大大小小的人都呆了,沒想到自家的爺還有這種幽默感。轉頭看著少年一身青衣,雙手高舉掛在樹上一蕩一蕩,可不正像謝巒所說的鹹魚,當下個個忍俊不禁,無視凌晨黑了又黑的臉色,笑得前俯後仰。

    凌晨在樹上抗議的叫聲,被笑海淹沒無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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