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鈞天 第十一回 難似當初
    光圈終於浮上了水面。

    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站在岸邊的振與恆一見那光圈浮上,便下令攻擊。一時間,湖面上各種色光飛舞,穿刺交錯,全集中在那光圈上。那光圈中雖也有些許反擊,但畢竟是苦戰之後,靈力大退,哪抵得過岸上這批生力軍。不消片刻,在密集的打擊下,光圈漸形淡薄,而後碎裂散開,在眾多彩光下,就這麼消失無痕了。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消滅了對手,恆與振面面相窺,對於這種輕輕鬆鬆的勝利,就好像花大力氣去提棉花一般,有著空空虛虛的無力感。

    「你認為呢?」振低聲問著。

    「容沒那麼容易死去,要死也會拖上一群人的,看來又被他逃了。」恆啐了一口,雖是極為自大之人,但對於這位曾被修視為繼承人,得到了水神令,本應是下一代天帝的兄弟,倒也是不敢小窺。

    振點點頭,喝令道:「分成八組,每組十人,下水搜索,記住,每組都不可分散開。按八方方位找去。其他的人,在岸上好好看著了,莫要放過任何一點動靜。」

    見手下領命而去,這才稍稍吐了口氣。

    恆左右看看,突問道:「璃呢?怎麼不見了?」

    振冷笑。「你真當他是東天的使者?」

    恆輕嗤一聲,「當然不信,只不過瞧在他提供容與儀的資料,還有利用價值的份上,才暫時放過他。」

    「原本你也不是豬腦袋啊。」兩位原本就面和心不和的皇子,雖因一時利害而不得不湊在一起,但眼瞧勝籌在握,就鬧起了窩裡反。「你想的出,人家便瞧不出嗎?他也不過在利用我們而已。眼下形勢漸明,你當他會傻得留下來給你練刀?」

    「……混蛋!」恆氣得滿臉通紅,不知是氣誰的多,左手一張,淡藍色的光芒便射向了振。

    振一擺手,將恆的攻擊彈到一旁。「我只不過說出實情,不用這麼惱羞成怒吧?現在是緊要關頭,你想讓容坐收漁利?」話是說得明理大方,但語氣中那種譏誚氣味,幾乎讓恆咬碎一口鋼牙,偏生又反駁不得。

    「這兩位真的是你的兄弟啊?」壓了壓帽簷,梵悄悄地問著容。

    即是早知岸上有埋伏,三人當然不會傻得直接闖上去,儀先用假的幻影哄過岸上那群人,在那陣密集打擊之時,他們便收起結界,躲到岸邊去了。為求逼真,容還不惜遠送靈力過去,待兩位皇子覺得不對勁時,令人下水搜索時,他們就趁亂上了岸,混入人群之中。

    也幸好兩皇子一向往來甚少,手下的親兵也都不太相熟,居然也讓他們三人混了過去。儀本想馬上制住他們,容卻覺得不如先聽聽看,會不會聽到什麼資料。

    「你也看著不像對不對?」容輕笑一聲。「這是我每次見到這個自大狂與自戀狂的想法。」

    儀皺了皺眉,不加入他們這種無聊的討論,問道:「璃是誰呢?為何會有我與容的資料?」

    「我不知道他是誰。」梵有點懶洋洋的不太想開口。「不過他不是東天的人倒是可以肯定。」

    「說不定,他就是讓儀受傷的人。」容忽然冒出一句。「他發現儀,也知道儀真正的身份,才傷了他。因為儀極討厭南天,是不可能會自願留在南天的。」然後,儀在南天的出現,自然也會引出容,這句話容沒有說,大家也都知道。

    儀臉上冷冰冰的,一點變化也沒有,銀眸忽閃忽閃,硬是不肯認人看出心事來。

    「這麼說來,我想璃的目的應該是讓容與二位皇子相互奪權吧,誰勝誰負他都不在意,他要的只是南天的大亂。」梵前思後想了片刻,突然說著。

    容看了他一眼,皺眉。「的確,他有很多機會可以告訴恆與振,卻一直沒說,直到我的實力鞏固下來,月蝕祭將至,一切如箭在弦上之時才出賣了我們,分明是要我們兩敗俱傷。只不過,這樣作對他有什麼利益呢?我看不出除了我們四人之外,還有誰會在這次王位傳承中得到取利機會。」

    「不一定要在王位傳承中得到利益,只要你們出事,南天大亂,任何人都有機會從中混水摸魚。」梵淡淡地說著,心下有些不悅,因為他發現自己也在對方的算計之內了。

    「沒那麼簡單。」容沉吟著,「南天之內是沒有人有機會的。若是其餘三界之人所為,那其中將有更大的問題。」

    儀一直閉口不語,忽然開口道:「梵離開東天之後,聖帝也離開了。我是跟蹤聖帝,來到極地絕域的離塵流段,可是卻失去了聖帝的蹤跡,後來在那裡又出現了兩個人,是誰我已想不起了,為什麼會跟到南天來我也想不起了。」

    「極地絕域?!」容一驚,道:「聖帝到那裡,怎麼會呢?」

    他這一叫,聲音也稍大了點,引得恆不悅地回頭。「哪邊的,這麼吵……」話未落,一道藍影席捲而來,將他整個人都困在了水幕之內。

    振在聽到喧鬧聲之時就發現不對,當恆大吼之時,他早已一個錯身,離開了原來的位置,果不其然,當他閃開之後,那道水幕同時捲過他方纔所站之位。

    「容--」

    「終於能見面了,兩位親愛的兄弟。」扔掉頭上的盔甲,容優雅地打著招呼,只是微笑地有點冰冷。「我們四個人要聚在一起,還真是困難的緊。」

    振臉色一白,瞪了那個被困住的無用兄長一眼,也是冷笑道:「的確,不管是三千年前,還是三萬年前,你都只不過是個上不得檯面之人,只不過仗著父王的寵愛,而橫行於宮中。像你這等人,誰會想要與你聚在一起呢。」

    「哪裡哪裡,過獎了點。」容對振的話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微笑道:「此時情形,你該明白要如何作吧?」

    振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小紅樓所在之處,「亂臣逆子集於一身之人,是無資格來說什麼的,今日便是拼著犧牲恆一人,我也是要除去你這令南天蒙羞之人。」

    「說得真好呢。」容微笑鼓掌。「如此大義凜然,快教容無地自容了。恆,你說呢?」

    恆被困於結界之後,就一直左衝右突,卻因靈力弱於容,而無法破出結界,此時聞言,悶哼一聲,不願幫助任何一方。

    振再掃了小紅樓一眼,心下更是焦燥。他與恆手下的人數正是一比一,五五之分,如果恆在容的威脅下,與他作對,再加上容儀二人,情況可是大大的不妙。尤其恆此刻看來,正因為自己方才沒有提醒他而令他陷於容的圈套之中,說不定一時妒嫉心起,就讓容如了意,那……

    「容,聽我的話,放開恆吧。」溫柔的聲音細細綿綿,卻又有著說不出的哀傷,如同被風一吹便要散於無形般,突兀地出現在眾人的耳內。

    「瀲……天後!」容身形一震,轉過身。「原來,你也來了……」

    自小紅樓步出的黑衣女子衣著素雅,未見華麗,卻襯得一身膚色晶瑩剔透有如水晶,舉手投足間高雅端莊,儀態萬千,眉目更是如畫般優美無瑕,卻又有著絲絲縷縷,斷之無法的哀傷,淒怨。瀲天後看來如她的聲音般,溫柔,細緻,卻又無比脆弱,只要一個不小心,便會隨時消失了似的。

    梵一直認為主宰了南天三千年的瀲天後,其手段之厲害,心機之深沉,想來若非強悍之極,便是精明之極,當是長袖善舞,八面玲瓏之人,哪知,卻是如此一位弱不禁風的人,看來,便是嬌怯怯地需要人痛惜憐愛,能有人忍得下心對她刀劍相向嗎?

    「我能不來嗎?」淒怨一歎,瀲天後緩步走近,溫柔地欠了個身。「我這兩個孩子,總是帶給大家太多的麻煩,可是,他們畢竟是我的孩子,我不能不顧他們呀。」

    容面若沉冰,有意無意間掃了儀一眼,低吟片刻,一揮手,收回了困住恆的結界。

    「即然你也來了,那我便放過他一回。」長吁口氣,似要吐盡心中的鬱悶,容再道:「但是僅此一次,下次我是不會放手的。」

    「乖孩子。」瀲淺淺一笑,妙目轉處,掃過自己的兩個孩子,「不會有下次了……」

    銀芒一閃,空間劈開,恆與振就這麼消失不見。

    「因為,我不會讓南天的血統再流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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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極了啊~~~~」甜甜一笑,綵衣女子開心地拍著手,「就要這樣才有趣呢。」

    孤在命運之線上晃著晃著,蕩著蕩著,百般無聊之態。

    收回投在水鏡上的目光,天孫瞄了他一眼,再次問道:「孤,你為什麼不肯自己直接去挑動梵的冰心呢?」

    孤閉著眼,一副睡得很熟的樣子。

    「流轉在夜魅血統中的,除了血色鈞天之外,還有對你的那份癡戀。梵雖不能算是純粹的夜魅,但畢竟還是有著那種淡薄的印象。所以才會對你有好感,明知不可信你,卻又離不開你。」

    孤鼻息沉沉,一點反應也沒有。

    「所以你才不願多接近他對不對?因為你不知道他到底是出自自己的真心,還是來自遙遠的記憶,一旦他對你動了情,如果是出自真心,那一切都好辦,你的目的也就能實現了,可是如果那感情是來自遺傳中的記憶的話,那他對你的感情就不是純粹的了,他真正喜歡的人也可能不是你。日後,當他遇上真心喜歡的人,卻會因為有跟你的一段情,而讓那份感情也無法完整。」

    天孫說到這,看著孤熟睡的樣子,格格一笑。

    「孤,人家跟你說話時,要專心聽啊~~~~~~」狂吼一聲,天孫彩袖舞出,揚起漫天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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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天的血統就到此為止吧,那種瘋狂的血液還是不要再流傳下來比較好。所以,振與恆我也不會讓他們留在這世間的。」

    輕挽鬢髮,淺笑微顰,瀲的美麗與梵之前所見過的任何美人都不同,是楚楚動人的,讓人不得不憐惜的。一笑一顰都讓人恨不得捧在掌心裡安慰,可是,自她美麗的紅唇中吐出的,卻是無心無情到了極致的寒語。

    「我愛修,可是千千萬萬死去的族人是不允許的;我恨修,可是人都死了,我的恨還有什麼意義呢?

    恨,若無法帶給他傷害,就只能傷害我了……

    生,無可戀,死,又不甘。這三千年,我日日夜夜反覆思量,一夜也不曾入眠過,生與死之間,為何我無法做出個選擇呢?我傷害著我自己,想要化開心中的淤悶,可是,每劃上一刀,我彷彿就看到那個人,冷笑地看著我……於是,我知道,不管我做了什麼,不管我如何殘謔著自己,那個人,永遠也不會在乎的……三千年啊……這三千年,便是賭上我的前半生也不曾如此漫長過啊。

    容,我剛才見到了你的母親……她跟我一不樣呢。她很堅強,很聰慧,心機靈動,總是超然於物外。可是,便是這樣的人,也無法擺脫修的迷惑。」微歎口氣,瀲低眉。「不過,她總算是選擇了自己該走的路……

    我很後悔呢。之前為什麼不去看上一看,而要現在才看到當時發生的事呢?如果我能早一點看到,或許我就可以早點做出決定,早點找到這個方法,擺脫困住我數千年來的牢。

    不過,現在也還不遲就是了。」

    瀲這些心思,想來是反覆思量了三千年,卻始終無法說出口。此刻,她已下定了決心,便不再有所顧忌,將心事一句一句道來。她孤寂得太久了,也壓抑的太久了。

    梵聽在耳裡,歎在心裡。這個修,何德何能,為何牽動了這麼多人的心,又將她們一個一個推入了苦難之中去呢?一個瀠是如此,一個斂也是如此,苦願芳華歇中的那些絕色佳人,莫非也全是有著相同的命運,自盡而亡嗎?

    容臉色煞白,目光中一片狂亂,不知是被瀲挑動了心思還是另有所思。但仔細瞧來,那目中的神情,竟也有著自毀般的傾向。

    場內沉寂了好一會兒,容終於開口了,很吃力地開口了。「不錯,有時,我也很想如此,就這麼毀滅了的好。什麼都不再存在了,一切是不是就會變得好了起來呢?

    可是,錯的是修,不是我們,我們也是受害者,我們都是無從選擇的。既然如此,父母的債,為何要由我們來承擔?上一輩的恩怨,為何總要下一代的來受罪呢?

    我們沒有這份義務,你們也沒有這份權利。要如何做,只有我們自己才能選擇,我們不是你們的附屬,不是讓你們把玩著的人偶。你們高興時,就生下我們,不高興時,就將我們當成了修的分身來折磨我們。可是,孩子生來下就是為了給你們洩憤嗎?

    我,儀,甚至振與恆,又有誰是幸福的呢?對外,我們是南天的皇子,可是對於你們來說,我們只是一尊尊人偶,在你們的慈悲下誕生。生存的意義,不是讓你們的心靈有個寄托,就是讓你們當作報復的工具。這樣的父母,誰能相依?誰可相依?

    振,喜歡的是安靜地觀察植物,恆,喜歡的是在宇宙中探險,但他們為了討你歡心,甚至不惜同室操戈。可是,對你來說,你還是可以輕輕易易就將他們送入了虛無空間。因為,他們不是你的骨肉,只不過是你的工具,你們已經什麼情都不剩下了!……」

    瀲微微一笑,打斷了容的激動。

    「是啊,對你們來說,我們不是合格的母親……可是,我們原先也是可以成為完美的母親的,我們也想成為完美的母親的……只要不是遇上修,只要你們不是修的孩子……」

    一時之間,滿場俱寂,容還有許多想說的話,卻被瀲這輕飄飄的一句盡數堵回。

    梵皺皺眉,突然發覺這斷流中安靜地過了頭,振與恆手下的親兵怎麼都會這麼安靜呢?

    瞇著眼,凝神望去,士兵們個個啞然而立,站著不動,乍一看似是被瀲天後的話驚呆了,無法有所反應,但……

    「容,士兵的反應很奇怪。」細細地提醒了一聲。

    容隨之望去,一驚。「瀲,你將士兵的魂魄移到哪裡去了?!」

    瀲低下頭,看著自己尖尖細細,有如春蔥般秀美的手指,一道又一道的瑩光緩緩流轉,映襯得十指有如透明了般。

    「水之淚的能力的確很強,以我一人之力,是無法破壞她的封印的。」溫柔一笑,淒怨無比。「我也覺得很對不起他們,可是,反正南天就要覆滅了……」

    湖水突然光芒大盛,整個湖面都是一片金光,原本平靜的湖水,也開始呈著不正常的狀態扭曲著,起了一層又一層的猗漣,當猗漣相撞在一起時,便形成了漩渦,並濃逐漸加深著。

    眾人所立之處,突如平地起了驚雷,四道耀眼得足以令白晝失色的極致光芒自天宮四角處升起,衝入雲霄,其靈力之強烈,幾乎讓整個南天星都在顫慄了。

    水波紛亂地顫動,湖畔落葉蕭蕭,原本是常青的樹木,也在紛紛倒摧著,斷流雖是瀠靈力所集之處,也承受不了三千年聚集下來的,保存在四靈器裡的靈力,正在崩摧狀態中。

    狂亂的風刮過眾人的臉,掠過眾人的鬢髮,在上空纏旋迴繞著,嘶吼著。水珠四濺,落葉亂舞,一派淒清蕭條之氣。

    「不管如何壓制,這種血統都有著讓人瘋狂的能力呢……」容喃喃地自語著,沉冰般的臉上,驚訝已經消失了,一抹笑容緩緩凝起,「也罷,既然人員齊聚,那我們所有的恩怨就在今日裡解決了吧!」

    儀一直不曾開口,此時踏前一步。以行動表明,他也是不會退出的。

    兩人對望一眼,齊齊揚袖,藉著現場凌亂的氣流,將斷流破了個開口。儀再次一揮手,梵還來不及說話,就被送了出去。

    「這是南天的事,不論是生是死,是勝是負,都不該由外人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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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修也在斷流之中啊!」天孫笑咪咪地收回手,得意道:「那修的生靈終於可以回到肉體裡去了,我的煩惱也少了一個了。」

    「可是你解決麻煩的速度實在比不上你產生麻煩的速度呀。」自一片銷煙狼籍中立起身,無視於身後斷了一地的命運之線,孤笑道:「到底是誰決定讓你當轉輪法王的。當真是不負責任到極點的選擇呢。」

    嗔怪地一瞪眼,天孫咬牙道:「你哪有資格來說我,大言不慚!」

    孤淡笑著不語,突然目光一動,身形漸消,「自身要好好保重噢。」

    天孫一怔,想了想,臉色大變,「慘了!」

    還來不及準備逃難,自水鏡中傳來一陣強烈的金光,團團困住了她。

    光芒中憑空出現的人影,一頭鮮艷的紅髮有如燃燒的火焰,正告訴她,主人心情非常非常的不好!

    何止不好呢。天孫仰天悲歎,同時痛罵孤這個混蛋,也不提醒她一下,就一個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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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旋地轉之後,再次立定身子,梵看到的是熟悉的小帳篷……

    又回到重天之流了。

    只不過是一日夜間,卻可稱得上景物依舊,人事已非。昨日,還住在這裡的淚,已化為虛無,儀,生死不明,璃,背叛了眾人,孤,行蹤無定……

    緩步走了過去,輕輕推開門,心中,竟有絲希翼,能在推開門之後,再見到往日的情景……

    一室冷清,撲面而來,只不過兩三天而已啊,為何會清冷至此?離去前來不及收拾的書籍散於地上,儀當時踢翻的椅子還是倒在一旁,淚摔碎的茶盞也沒有收拾,一切都與離去前一般無二。小隔間的門簾捲了起來,被推門時引起的風拂得一動一動地,似是方方有人才進去過……

    梵從來不是多感之人,可是,面對著這個曾經熱鬧過,曾經喧嘩過的屋子,每一轉身,每一回眸,似乎都能見到,儀還是在帳角安安靜靜地坐著,目光清澈無瑕,淚嬌嗔地在旁與人嘻鬧,碧眸流盼之間,嫵媚生姿,一個不悅,便氣嘟嘟地瞪著自己……是啊,她生氣大半都是自己引起的呢。容沒離開前,偶爾也會來,那時,他的座位一定是在儀的左右了。他會淡淡地笑著,不多話,但一開口,總是言有所中。

    現在呢?現在呢?現在的一切呢?

    眼睜睜地看著眾人,一步一步地走入了泥濘之地,一步一步地,再也無法回頭了,可是,自己卻什麼都幫不上忙。

    淚為了自己,斷送了生命,可是自己卻連她最後的存在都無法保存,瀲破壞了淚以生命凝成的結界,可是自己只能在一旁觀看著,無法插手,無法挽回。因為,自己沒有那個實力。

    想要斷絕與天界的一切,自以為沒有什麼難得倒自己的,只要動腦筋,事情總是會解決的

    真是順利得太久了,久得幾乎忘了,這是個強存弱亡的世界,失去了保護自己的力量時,就什麼都不是了。

    諷剌的笑容浮上了梵的唇角。他的目光,也有著瘋狂的光芒在閃動。

    第一次發覺自己的無能為力,第一次發覺自己的狂妄自大,第一次發覺,自己是個百無一是的,幼稚的混蛋。

    「真的很不舒服呢。」無力地垂下頭,胸中的鬱悶壓得他胸口幾欲裂開,他不知道,挖出了自己的心之後,這種感覺是不是會好一點呢?

    輕輕的聲響震醒了他。抬頭望去,迷離的眼神中,印下的是淡黃的長衫,和著修長的人影。

    「孤?」昏眩地摀住頭,再眨了眨眼,他歎了口氣,喃喃自語著,「又來了……」

    「不過,就算是夢也沒關係……」

    站起身,抱住了那道微笑著的幻影,融入了那個溫暖的懷抱,深深地……緊緊地……融入!

    及時接住了陷入昏迷的青色人影,孤搖搖頭。「三日夜滴水不進,又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會想要逛強……真是笨小孩。」

    輕輕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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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的光線透過小窗,拂拭過床上的人影,檀木般漆黑的長髮,回應出金棕色的光芒,白皙的肌膚更是淡得幾欲透明,泛著濛濛的瑩彩。

    不過青色的人影顯然對光線的厚愛並不領情,皺皺眉,咕噥了一聲,舉起手背揉了揉鼻子,又順勢擦了擦右頰,翻身睡去。

    「已經睡一整天了,該夠本了吧?」聲音淡淡的,很熟悉。

    ……很熟悉?!梵突然張開眼,跳了起來。

    「嗨,好久不見了。」孤微笑地站在床前,手上托著個盤子。

    梵閉上眼,按了按眉心,再次睜開眼,確定不是作夢之後,心下又驚又喜,一時間反而不知該用什麼反應比較合適。

    好半晌,才低下頭。「……回來了。」

    「是呢,我回來了。」孤笑咪咪地放下盤子,拿起上面的食物,遞給了他。「你已經四日未曾進食了,先吃一點流質的食品好了。」

    梵接過碗,緩緩喝了一口,適中的溫度,讓他發覺自己餓得實在不輕,便多喝了數口,這才吐出一口氣。

    抬起頭,看著孤,原本因他回來而喜悅的心情漸漸淡了來,繼而的是對他離去這麼久才回來的怨念。「孤——你有什麼想說的話嗎?」

    聽著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話,孤總算是有點危機意識了。「梵,關於這件事……」正想長篇闊論地扯開話題,卻看到梵越來越黑的臉色,接下來的廢話只好直接排除,舉出最有用的一招。

    「你相信我嗎?」

    看著孤誠懇的臉,梵咬牙嘿嘿一笑。「不、相、信!」

    「我想也是,不過……」孤吞口口水,暗自尋思著今日會不會脫去一層皮,卻聽得一陣敲門聲。「梵醒來了嗎?」

    「大管事?!」梵一皺眉,有點不太想面對。但孤卻以火燒眉毛的速度去開了門。

    大管事進來之後,打量了梵片刻,坐了下來。「你沒事就好了。」

    「多謝大管事的關心,梵……很慚愧。」

    搖搖頭,大管事歎了口氣,突然道:「我不是南天的人,只是一群流浪者的管事,所以,不管南天發生了什麼事,都與我無關。」說到這,頓了頓。

    「但是,容是重天之流的人,不管他之前的身份是什麼,只要他一日是重天之流的團員,我們就不能不顧著他了。」

    梵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一向看來嚴厲枯板,腦袋就算剖開也只有條條框框的大管事,會對一向最惹他頭大的容如此掛念,心中不由一動。

    大管事看著梵並沒有開口的意思,又接著道:「你知道嗎,現在整個南天都在動盪狀態中,外面的流言多得足以壓垮南天了。」

    梵一訝,再次抬起頭來。

    「從昨日午夜,王宮中沉寂了三千年的四靈器發出共鳴,釋放了儲藏千年的靈氣之後,天宮就與外界斷了關係,數股強烈的靈氣在交互纏鬥,連宮殿都摧毀了大半,卻沒有人能接近得了,因此大家都不知道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現在傳得最多的流言,是南天的大皇子伊,為了奪得王位,在三千年前殺了修帝,可是修帝沒有死,要破壞這三千年後的傳承祭。沉寂的靈器再度更醒,就是最大的證據了。」

    「天宮到現在都還在喧鬧中,只要你離開這帳篷的結界,你就會發現到,整個南天都因為那裡過強的靈力衝擊,而在不斷地震動著。如果打鬥再持繼數日……不,只要一日,南天星就會墜毀了!」

    「事實上,這顆王星上所剩的人已經不多了,靈力稍弱的人受不住外界氣流的轉變,已經先遷到別的星系去了。剩下的,都是為了各種原因而不得不留下的。」

    大管事說幾句便歎口氣,歎完氣又再說。梵撇開眼,心驚這一日之間的變化,神色上卻無半絲表露。「那大管事不得不留下的原因就是容了?」

    大管事搖搖頭,枯木般的臉上閃過一絲可稱之為微笑的可疑弧度。「梵也是重天之流的團員啊。」

    梵一怔,轉過臉,幾乎說不出話來了。「我……嗎?」

    「為何要這麼吃驚呢。」大管事說著,站起了身。「你是重天之流的團員,不管你日後會歸屬何處,此事都是不會改變的。」

    覺得該說些話來,可是腦袋裡卻一句也擠不出,迴盪的只是「梵也是重天之流的團員啊。」

    梵,也是重天之流的團員啊……

    我,是團員之一嗎……

    承認了我的存在了嗎?

    我,不是夜魅,不是東天皇子,只是……重天之流的團員。

    就算沒有那兩種身份,我,也有得到存在資格的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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