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曉生道:「江南民間也自有轉世投胎之說,多緣於佛家因果輪迴之論,然則此事多荒誕怪異,為儒家所不屑,雜聞軼事中雖曾載有例證,也不堪信的,不知方公子如何對此事深信不疑?又如何斷定小全子就是那位轉世靈童?」
趙明風一旁道:「賢弟定是被那喇嘛的話迷惑了,世上哪有這等古怪的事,我這位義弟雖有不同於常人的靈性氣質,卻也是他自家先天帶來的,哪裡會是什麼轉世的喇嘛、活佛。」
方國渙道:「這種異於常理之事,先前我也不信的,安木喇嘛在托付我此事時,交給了我一串僧人誦經禮佛時所用的念珠,但讓我回到漢地後,機緣得遇,有視此念珠萌生舊物之感者,便是所要尋的轉世之人,因為那串念珠是這位轉世人前三世所持之物。就在昨晚,小全子偶然發現了我放在床頭上的那串念珠之後,便癡了一般,說是找到了自家的舊物,卻又是不曾見過的,但感到親切、熟悉,而又陌生,百思不解,把他自家搞得茫然之至,不知怎麼回事,而這一切正應安木喇嘛所言,令人不得不信。」
趙明風聽罷,搖頭道:「賢弟所言,不能讓人信服,一串珠子就能認出一位轉世的小活佛嗎?小全子天性貪玩,對好玩的東西都喜歡的,可能以前也見過一串類似的珠子,便說些曾見過而又記不起的話來,也是自然,怎能就敢斷定小全子就是那位轉世靈童呢?」
葉曉生道:「不錯,明風公子說的有理,曾聞喇嘛教要認定一位轉世人,而所施的程序是很複雜的,豈會這麼簡單的就認了來。」
曾子平也自道:「小全子是一位漢人,生長在江南,其祖上也自為漢人,如何會是一位藏地的喇嘛轉生的來。喇嘛教固有其神秘之處,但也與漢地的佛門道教一般,有著許多玄虛之論。」方國渙道:「各位所言,不無道理,但自從我在藏地經受了一番不同尋常的經歷之後,發現人與天地之間有著某種不可捉摸的契機,雖然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卻有所感悟。我所成者為棋道,棋上的千變萬化總要受控於人,而人領略棋道的妙境,又要得之於棋上的變化,且又隨棋力的高低而異。小全子自見了那串念珠之後,給他給我的感覺與平常不同,乃是合了那種人與物的契機。」
梅乙南聞之,點頭道:「方公子棋境高深,感悟自與我等不同,佛家既認為有轉世人的存在,或許真有他存在的道理,人與天地間的奧妙,我等不能盡知,小全子若果是一位轉世靈身,喇嘛教中的小活佛,實是他最大的造化了。
多時不語的趙琛,這時歎然了一聲道:「方公子可還記得寒山寺的月明長老?」方國渙道:「月明長老是一代高僧,當年在寒山寺,我二人曾談棋論道,相交甚厚的。」趙琛點了點頭,隨後道:「一年前,我帶了小全子到寒山寺進香,月明長老見了小全子後,曾私下對我說,小全子是個佛身,與佛有緣的,當時我未加著意,如今想起來,小全子果然很特殊,當是那位轉世靈童無疑了。趙某經商斂財之餘,也多涉及佛法,雖然所悟不深,卻也領會了些道理。」
趙琛接著又慨然歎惜一聲道:「小全子既是喇嘛教的一位轉世人,日後可是要回藏地的罷?」方國渙道:「安木喇嘛曾說過,到時會派人來迎的,或許是在幾年之後罷。」
趙琛搖頭道:「方公子剛剛回到江南,那位安木喇嘛所托之事便應在了小全子身上,大昭寺也自會很快派人來迎他的,我們應早些準備才行,小全子可知道這件事?」
方國渙道:「此事過於離奇,並且小全子與我剛剛見面,不忍過早的告訴他,以免驚了他。」趙琛道:「事已至此,還是早些讓小全子知道的好,小全子與方公子的感情最親、最近,也只有公子能說通他了。雖然你我都不捨他離開,但是這關係到他的命運前程,我們日後也只好容他進藏入教歸佛了。」
方國渙點頭道:「我會慢慢開導他的。」趙琛道:「不要操之過急,在與他講清了原委道理之後,還要看他本人的意願,不能勉強的。」梅乙南道:「此事非常,小全子或不能接受得來。」方國渙道:「小全子既然是個佛身,必有著別樣的靈性,道理與他說得通了,他必會有所感悟的。」
趙明風這時道:「就算小全子與眾不同的,可是聽說藏地貧瘠苦寒,豈能讓他去受許多非常之苦?」
方國渙道:「小全子身份特殊,到了大昭寺必會受到優待,當然,初到陌生之地,孤單、寂寞,也會有的。」趙明風搖頭道:「不可思議的事你們也能信了,平白的就讓小全子做了喇嘛去,未免過於無情了罷,我看就當沒有這回事一般,仍讓小全子留在碧瑤山莊,自比他去做什麼活佛的日子快活得多。」
方國渙歎然一聲道:「此事已由不得你我了,希望來迎小全子的人晚些到罷,以便與他多聚些日子。」
趙明風還想說些什麼,趙琛止了道:「佛家的事,你不懂的,小全子留在我們身邊固然富貴,但他慧根超凡,能得以歸佛修行,必得圓滿之果的,這才是他真正的歸宿。」方國渙、梅乙南點頭稱是,趙明風、曾子平、葉曉生三人則搖頭感歎不已。
午後,那位非洲王子姆爾坦到了碧瑤山莊,忽見了方國渙,不由驚嚇了一跳,大聲喊了些只有他自家才懂的話。曾子平便對姆爾坦解釋了一番,令那姆爾坦驚愕不已,引得眾人笑過一回。當天傍晚,方國渙才見到了宋旅揚,宋旅揚意外驚喜之餘,自是歡迎方國渙能得以參加群英大會。
方國渙回到「寧園」時,見小全子、卜元、呂竹風三人正在談笑,遊覽了一天園林景致,尤令呂竹風興奮。方國渙與他三人又坐談了一會,隨後和小全子回到房間內。
方國渙在棋上指點了小全子一番,然後道:「小全子,你學棋數年,可有何心得?」小全子道:「先前習棋是覺得好玩,也想如方大哥一般讓人敬的,而如今知道這棋上別有一番天地,走將起來,妙感自出,雅氣怡然得很。」
方國渙道:「棋為雅藝,可移情易性,這在你身上已證明了的,雖然也能在這上面走出一個錦繡前程來,但不是一個真正的棋家所追求的最高所在,棋道之妙,在於其千變萬化中所感悟到的棋境,進而博及萬物萬事。」
小全子道:「方大哥的天元化境是最高的,不知如何達到方大哥的這般棋上修為?或讓我的棋力長進些也好。」方國渙道:「你的棋道已成,在棋路上再無法子教你了,欲長自家棋力,必要修自家棋境,修棋境當先修心境,也即修心,修心之法……」
方國渙頓了一下道:「修心之法,莫過於參悟佛法。」「佛法?」
小全子惑然道:「這佛法與棋有何關係?」方國渙有意引導小全子,於是道:「棋道能益慧開智,佛法則靜心明性,參悟佛法自能使心靜棋合,無形中修以棋境。我的先師和師兄們,都是棋佛兩修的僧人,各自棋力高深,多得益於佛法。」
小全子道:「既然佛法能提高棋力,我自然要學的。」方國渙聞之喜道:「佛法深奧,可明萬物之理,你莫如做了僧人罷。」小全子聞之笑道:「那些和尚們都呆頭呆腦的,枯坐打禪,也不知厭煩,我可不想如他們一般的。」方國渙聽了,不由皺了皺眉,知道此事急不來的,便打算群英會之後,再慢慢的引導小全子。小全子此時望著手中的那串念珠,似有所思。
離八月十五,也就是群英大會的日子越來越近,碧瑤山莊已顯得忙碌起來,宋旅揚、曾子平、葉曉生等人,更是忙著準備那些具體事宜。宋旅揚其人是位人才,總管全局,一切都在他的指揮調動下有條不紊的進行。方國渙、卜元、呂竹風等人卻落得無事,飲酒賞園,安閒自在。對於小全子是位轉世靈童的事,由於群英會的臨近,大家對此事也就慢慢地淡了,覺得小全子與普通的孩子無異,當不會發生那種離奇的事,惟有方國渙心中憂慮不已。
這一日,忽有消息傳進「寧園」,連奇瑛已率了來參加群英會的六合堂諸位堂主到了碧瑤山莊的莊門外,方國渙、卜元、呂竹風三人聞之大喜,忙起身去迎。未到莊園門口,趙琛、曾子平、宋旅揚等人已把連奇瑛、羅坤、孫奇諸人迎進了莊內,正笑談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