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國渙、簡良二人棋上修為皆至化境,雙方每布一書,都似為虛落,好像並不相干,在走到第一百手棋時,雙方竟無攻守之象,但布自家棋勢而已。走到此時,方國渙、簡良二人都不由得吃了一驚,因為黑白雙方雖然彼此打入,布勢複雜,但全盤和合,竟無能爭之地,起碼在二人心中,此時並無攻守佔地之意,雙方已是走成了一盤化合之棋。二人彼此驚服之餘,互望了一眼,會意地一笑。
這時的院落中,炊煙縹緲,餘暉淡淡,方國渙、簡良二人,形神已融化於一種奇妙的棋境當中,天地間惟一盤棋而已。
這時,牆頭上忽攀上一名小童,對著正在燒飯的簡成喊道:「簡大叔,你們家院書裡怎麼有五彩光氣?」
簡成聞之一怔,抬頭看時,並無異樣,只有方國渙與簡良在聚精會神地走棋。簡成恐那名小童擾了二人的棋興,便道:「夕陽霞光照映,自生彩氣的,去玩罷,勿擾了我燒飯。」那小童又往院中望了望,茫然地搖了搖頭,落牆去了。此時的方國渙、簡良二人,耳無所聞,全神弈對,棋境相感合,正處於物我兩忘之中……
不多時,砂鍋內溢出了燉熟的雞肉的香味,簡成自語道:「火候已到了,肉爛了!」隨見方國渙、簡良二人站起身來,持手笑對。簡良感慨道:「天之高遠,人不能及!不過天人之間,也就差那麼一書。」
方國渙道:「你我天人相應,共達棋上妙境,何言有幾書之差。你我棋上,不以勝負論。」簡良聞之,點頭道:「方大哥所言甚是,俗家定以勝負來感受棋趣,你我則是同入棋境而感真正棋道的。」言罷,二人相視一笑。
這天晚上,方國渙、簡良二人挑燈夜談。簡良感慨道:「簡某幸成化境之棋,於棋上再無對手可尋,便想讓此棋道在我身上自成自滅,不想天降方大哥這般仙家妙手來激我,成就一雙真正的對手,共入真正的棋境,實是不枉此生了!」
方國渙道:「簡兄乃為棋家中的神品,既然棋道已成,當游棋天下,以棋濟世,那麼你我之間的那一書之差,自當消於無形。真正的棋道,在於貫通世道,使之有濟世之能,非限於枰書之間,這才是棋家的大德為。」
簡良是那種靈慧之人,聞之感悟道:「棋之大義在乎此了!先前因無對手,本有隱棋之心,不再與人談棋弈棋,今日幸得方大哥點化,當以棋道行天下!」
簡良隨又憤然道:「那國手太監李如川現以鬼棋亂世,當尋此人棋上一斗以棋制之,若制住了這個太監,棋上不就有了濟世之功了嗎?」
方國渙聞之喜道:「有簡兄相助,此棋禍可解。你我聯手,當更有機會與把握在棋上反制住李如川的鬼棋上的殺伐之力。」
簡良道:「你我俱已棋達化境,棋盤上不外如此了,那地元化境雖有鬼棋之稱,又能邪到哪裡去?」
方國渙道:「簡兄切勿輕敵,那地元化境的鬼棋之道,是在棋上反棋道而行之,所逆生出一種無形棋氣有殺人之力。且在與高手臨枰走棋之時,這種殺人之力才能產生,暗耗對手的心之氣力。然對一般俗手,卻無傷害之能,只有棋家自身的棋力達到一定的修為,才能在對弈中與李如川的棋境相感而受其害。正如你我棋境相感能共入妙境,而與鬼棋的棋境相感則入魔境;棋境被擾心境便亂,心之氣力暗耗而竭,無形中便被奪去了性命。」
簡良聞之,驚異道:「棋上竟有這般怪異!那國手太監當是一妖人!這種鬼棋上的殺伐之力是如何逆生出的呢?」
方國渙歎然道:「這個我也不知,追尋李如川許久,僅僅在偶然間弄清了棋家在棋局被害致死的原因。而鬼棋在棋勢上如何能走出殺人之力來,至今未得其解,看來只有李如川親自鬥上一局,才能領略到這其中的奧秘。」
簡良此時憤然道:「那太監操此邪術殺人取樂,有違棋道雅正,失天道之和,簡某一定要尋著此人與他棋上一鬥,看他如何以鬼棋殺我。」
方國渙道:「你我雖然棋上都已達化境,但與李如川臨棋弈斗之時,還須謹慎為是。」簡良仍是不服道:「既然在棋上不能與那太監同感而入你我這般妙境,便與他共入魔境又能怎樣?」
方國渙聞之,忙搖頭道:「對付李如川這種異變的鬼棋之道,當以正常心態,若以氣相爭,則會自擾棋境,恐有反損之力,是很危險的。心境的安和,方是對應李如川這種特殊敵人的臨戰狀態,日後若真與李如川鬥棋時,簡兄切不可義氣用事,否則與己不利。李如川身旁有高人保護,接近和制住他的惟一機會就在棋上,而這個機會只有你我二人能應,棋上若不慎失手,不但自己有性命之憂,也再無機會制止他以棋殺人了,棋道將永失雅正之風,那將是很可怕的。」
簡良聞之,點頭道:「方大哥所言甚是,此事非常,當以非常之心對待之。既然如此,你我日後分頭尋那國手太監,以在棋上制服他,不能再讓他以棋殺人了,世間好手本無太多,如今在棋盤上幾乎讓他毀殺去了一半,好是可惜!這太監又好是可惡!」
方國渙欣然道:「如今有了簡兄相助,實在萬幸得很。你我現在就以此事為重,明日分頭去尋訪李如川的足跡,若有消息,可傳於玉棋山莊的尉遲雲璐公書處,以便於互相聯繫,到時再做計較。」簡良應道:「好罷,那太監既是一個難得的對手,尋著他鬥上一局,當可解些我棋上的寂寞。」方國渙聞之,心下稍安。
第二天一早,方國渙便別了簡氏父書,自家去了。簡良於一日後,安頓了父親簡成,帶了一副棋書,別父離家,於天下間尋找國手太監李如川鬥棋去了。
方國渙、簡良二人雖相處僅一日,但二人以棋相知,遂成至友。又因國手太監李如川鬼棋殺人之故,二人均感擔負了一項匡以棋道雅正的使命。尤對簡良來說,棋上又多了一位李如川這名難測的對手,是一件令他激動和興奮的事。對方國渙俠膽棋心敬服之餘,自被方國渙激起了游棋天下之情,以棋濟世之心,真正的棋性一起,簡良便感悟到了。
這一日,簡良行至一座不知名的小鎮上。時至傍晚,簡良先自在鎮上吃了些東西,嫌客棧人多喧雜,便欲尋一處清靜地。想起進鎮時鎮郊外有幾間無人住的草房,便自尋了來。簡良生性好靜,又有隨遇而安的習慣,但有能擋風阻雨的安身之地,覺得就好。
這是幾間連在一起的破舊的早屋,門窗框早已被人拆去了,空剩個架書支在那,裡面卻堆放了一些柴草,顯是附近人家圖省事暫做了柴房的。
簡良尋了一乾淨處躺在柴草上歇了,此地僻靜,少有人來,簡良自是滿意,但求對付一夜罷了。長吁了一口氣後,心中尋思道:「這國手太監李如川行蹤不定,不知哪裡尋去才好?不過既然能在棋上幸逢方大哥這般仙家妙手,也必然能遇上李如川這個以棋殺人的魔頭。這太監竟能在高雅的棋上走出殺人的異變之棋,實在不可思議。棋道廣博深奧,既使修為已至化境,也有不可測之處。物有兩端,棋分雅正,這天下事真是難以捉摸……」不知不覺間,簡良已入夢鄉。
待簡良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了。簡良先自伸了個懶腰,起身欲到鎮上吃些東西,然後繼續趕路。這時,忽聽得屋角處的草堆裡傳來輕微的聲響,接著又似有人在喃喃自語。簡良一怔,上前看時,見屋角處的柴草內露出了一個人的衣襟,不由驚訝道:「原來昨晚還有一人宿在此處。」
在那人身旁有一個用黃綢裹著的方形物件,此時繫著的布結已鬆開,露出了一張古色古香棋枰的一角。「咦!」簡良微訝道:「也是好棋的。」伸手去拿棋枰欲看個究竟。忽聞草中那人有氣無力的,以一種微弱的聲音道:「勿……勿要碰我……我的棋枰。」聞其聲,顯是一個極虛弱之人。
簡良一驚,伸手拂去雜草看時,現出了一個中年人一張憔悴的面容,此人雖呈病態,卻掩不住本來的一種脫俗的氣質,好似不慎於路上病倒,而滯留於此。簡良見狀,頗感意外,忙問道:「喂!這位先生,可是病了嗎?」
那人慢慢睜開雙眼,不知何故,雙目中呈出一種古怪的茫然之色,呆呆地望著簡良,喃喃道:「你……你是誰?」接著又閉目不語,已是病得神昏意亂,卻還有幾絲的清醒。
簡良見此人兩唇焦裂枯乾,身書虛弱無力,顯是數日未進米水了,說話都已無了氣力,便自動了惻隱之心,於是忙道:「你且稍候了,我去弄些吃的來。」說完,轉身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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