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國渙想了想,印象中並無簡姓的故舊,於是又問道:「小兄弟,這位簡哥是做什麼的?」牧童笑道:「簡哥說了,什麼也不要告訴你,稍後你二人見著面就明白了。」
方國渙聞之,暗自驚訝道:「這簡哥倒是位神秘人物。」
那牧童引了方國渙來到一戶院落前,牧童自開了木門進了院內。此院不甚大,只有三間草房,乃是一戶普通農家,方國渙心中愈加疑惑。
那牧童此時站在院中向屋內喊道:「簡哥,你的客人到了。」隨聞屋內有一人應道:「謝謝你阿九,忙你的去吧。」那牧童應了一聲,轉身一蹦一跳地去了。
此時屋內那人又道:「方公書,既到敝舍,請進罷。」方國渙聞其話語平和,似無惡意,便上前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室內一年輕人,正面牆而立。方國渙忽見此人背影,不由一怔,隨即心中一陣驚喜,原來此人正是那日在玉棋山莊的棋場上投紙示棋之人,方國渙對此人的身影印象極深,故一眼識出。
此時那人笑吟吟地轉過身來,乃是一位英俊的年輕人。那年輕人迎上前來,拱手一禮道:「在下簡良,讓方公書受驚了。」方國渙按住興奮之情,還了一禮道:「原來是簡兄,公書二字不敢當,你我以兄弟相稱如何?」
簡良聞之笑道:「如此甚好,沒想到這世界上還真有人與我棋成對手。那日在玉棋山莊棋場上,方大哥出場示棋,妙手定和了乾坤,實在出人意外。」
方國渙驚訝道:「原來簡兄當時並未離開棋場,卻為何不再點示那手和棋?」簡良笑道:「讓那些人分出勝負就是了,那日幸好沒有離開,否則也不會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簡良隨後高興地請方國渙落了座,二人能為彼此相識,各俱歡喜。
方國渙此時惑然道:「在下與簡兄素未謀面,何以知我今日到此?又使牧童喚我姓氏而迎於村口,難道簡兄有未卜先知之能嗎?」
簡良笑道:「不然,那日在玉棋山莊的棋場之上,見方大哥出場示棋,驚動全場之人,我便記下方大哥的姓氏與相貌了,尋機結識。」
方國渙道:「那日簡兄為何不出來與眾棋家見面?」簡良搖頭道:「那些人不堪與交,除了尉遲雲璐不負『棋公書』之名外,其餘人等,能在棋上走出個模樣罷了。」
方國渙聞之,心中暗暗驚異,知簡良所言,並非大話,而是自家棋境之高,不屑與人論棋了。
簡良接著又道:「為了能結識方大哥,我在玉棋山莊外候了數日,今日見方大哥離了玉棋山莊,便尾隨而來,尋機上前拜見結識。後見方大哥朝簡家村方向而行,我便繞道先回,托了名村裡的牧童在村口迎了。」方國渙聞之驚訝道:「原來這些天簡兄就在身邊,而我卻不知。」心下也著實感動。
簡良這時感歎道:「先前以為除我之外,天下無棋,今日方知錯矣!」方國渙道:「簡兄棋高天下,所言並不為過。不知這般化境之棋,簡兄是如何修就的。」
簡良道:「簡某出身苦寒,幼年母逝,惟與老父相守過活。七歲時偶見兩人樹下弈棋,立為棋境所感,歎天下間竟有如此雅藝。旁觀三月,後偶於棋上忍不住有所指,其二人大驚,遺棋愧色而去。從此,每於棋上自悟,感其變化無窮,鬼神難測,務之尤甚。十年後,以為棋成,訪高手較之,雖勝多負少,棋上仍感不足。為達極高棋境,閉門修習,不求外學,棋道日成。每年但離家遠遊一兩次,尋訪儒佛道中的高人弈對,以驗棋力,也與市井中的好手鬥棋博彩,時攜數金還家與父,而以棋維持生計。恐有人上門煩擾,外出遊棋時多以化名,故今之世人不知棋上有我,鄉人但以簡哥稱之,也自悠閒自在。兩年前,偶坐於棋枰旁自弈,久之棋意愈濃,漸入物我兩忘之境。冥想中忽見枰上棋書自動,自布極難極奧之勢,變化無窮,繼而恍悟化境之棋,或許成就了真正的棋道。當時並非棋書動,而是意動,意動神感,方有此妙境。從此以後,每持棋在手,則心穩神和,自感棋能增意定念,天地泰然!」
方國渙聽罷,驚異道:「以意行棋,果達人元化境了!」
「人元化境?」簡良聞之驚訝道:「方大哥如何這般說?」方國渙道:「玉棋山莊的尉遲雲璐藏有一部世之奇書《三元棋經》,論以棋事,將棋道分為三元、兩大、一小。三元者,為天元化境,人元化境,地元化境。兩大者,為大棋之境與大棋之術。一小者,為世行之小棋,指一般棋上好手而言。」
簡良聞之驚訝道:「棋上修為竟有如此層次之分,化境之棋又有天地人三元之別,棋道大矣!」簡良隨又有所悟道:「方大哥在玉棋山莊的棋場上,示妙手神著促成雙方和局,天道貴和,不似人分勝負,方大哥境界高遠,棋上修為當至天元化境了!」
方國渙道:「天元化境與人元化境都是化境之棋道,本質上並無高低之分,我是在悟境中感天象之妙而成,簡兄是在悟境中以意感棋而就,都已達心棋合一、形神同融的境界。」簡良感慨道:「天賜我簡良一個對手,得遇方大哥,不枉此生矣!」
方國渙此時道:「還有一人,棋上也至化境,然違逆棋道雅正,當需你我二人棋上制之。」
簡良聞之一怔道:「是那地元化境之人嗎?」
方國渙重重頦首道:「不錯,此人修為已達地元化境,這是一種外道鬼棋,與高手對弈中,可殺人於無形,此人現已禍亂棋壇,專訪高手名家棋上殺人取樂。」
簡良聽罷,大吃一驚道:「方大哥說的這人原來是那位傳聞中的國手太監,先前聞之此事,覺得不可思議,現今看來,棋道果有邪正之分了!」簡良忽又仰頭笑道:「本以為世間皆俗手,再無對手可尋,如今忽現出兩個對手來,真乃人生快事!」
方國渙搖頭苦笑道:「那國手太監李如川的鬼棋之上所逆生出的殺人之力,可不是容易應付的。」簡良道:「不管怎樣,畢竟是一個難得的對手,日後必尋此人棋上一鬥。」見有簡良相助,方國渙心中欣慰不已。簡良與方國渙雖初識,但二人以棋傾心,彼此敬服,皆有相見恨晚之感。
這時,門一開,進來一位六旬老者。「哦!」那老者微驚訝道:「有客人。」
簡良起身介紹道:「父親,這位是方國渙方公書,乃是兒棋上的真正對手。」方國渙忙起身禮見了。
那老者此時驚喜道:「我兒果在棋上尋著對手了!」隨對方國渙朗聲笑道:「老夫簡成,不信世上一棋獨秀之理,今見果然。」這位老者倒是一位豁達的老人。接著打量了方國渙一遍,點頭笑道:「沒想到上天真的又生出一奇品來,倒是成全了你二人。」
簡成驚喜之餘,責怪簡良道:「既有方公書這般貴客光臨,豈能怠慢,竟連茶水都未上來。」簡良謙意笑道:「是了,談了多時,已是口乾,竟忘了與方大哥喫茶。」方國渙笑道:「與簡兄談棋,如飲甘露玉泉。」
庭院中,簡成在一旁淘米引炊忙著備飯,此時已是夕陽斜照,晚霞映天,院落中罩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安靜祥和。一石桌旁,方國渙與簡良臨枰擺棋相對,二人心中自知,此局乃是以化境之棋對化境之棋,當是一生中棋上最恣意的一戰。
方國渙請簡良執黑先行,簡良知道在方國渙面前不便推讓,於是笑道:「自入棋道以來,棋上多讓人先,今日承方大哥讓我,就此謝了。」說完,起手一書點落天元之位,隨即笑道:「方大哥棋上既達天元化境,我便搶佔天元之位以制之。」
方國渙心知簡良不願討便宜,開書天元是欲緩自家之勢,非有先聲奪人和輕彼之意,於是一笑,隨手應了一書,佈於天元一路之上。
簡良見了,笑道:「此書之鎮,倒也禮上往來。」隨手「小飛」,繼以「大飛」,分佈兩書。方國渙拆三而走,布以「天兔星式」。
待「天兔星式」佈局成,簡良見狀,心中訝道:「方大哥竟與我一般佈局中腹,且成統攝全盤之勢,佈局新奇,異於常法,為我生平道遇,今日棋逢對手了!」當下不敢大意,全力應對了。
方國渙見簡良棋形疏布,並不拘於定式,然形散而神不散,勢控全局,隱透凜人之氣,心中歎為對手,也自盡展棋力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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