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車馬又前行了兩個時辰,前方現出了一座幾千戶人家的大集鎮。曲寧兒這時從車上歡喜地跳下,高興地道:「這就是曲家集了,我們終於到家了。」卜元笑道:「那就請小兄弟引路吧。」曲寧兒指了前方一座宅院道:「就是那裡了。」方國渙、卜元、呂竹風三人抬頭望去,見是一處頗具規模的府第,從氣勢上看,雖說不上是豪富之府,但也算是一戶殷實的人家。
一行車馬到了門前,此時,門外有一個八九歲的小孩正在和一名僕人玩耍。曲寧兒見了,立時飛跑過去,一把抱住那小孩大哭道:「曲操小主人,你爹爹回來了。」那小孩忽見了曲寧兒,不由驚喜道:「是寧哥哥回來了!」此時,旁邊的那名僕人見了曲寧兒,頗感意外,一把拉住曲寧兒急切道:「曲寧兒,你說主人回來了,現在哪裡?」曲寧兒指了指馬車,嗚咽道:「主人在……在車裡,曲發大哥,快去通告主母,還有二爺、三爺,就說主人被幾位大恩人送回來了。」那曲發見曲寧兒突然回來,一見面就大哭,說話吞吐,神情有異,又見主人曲良儀在馬車中並無動靜,旁邊還有三位騎馬的陌生人,心知不太妙,轉身飛跑進門內通稟去了。
方國渙、卜元、呂竹風三人這時下了馬,走上前來。方國渙見那小孩生得眉清目秀,精靈可愛,自有些曲良儀那種脫俗的氣質,不由喜問曲寧兒道:「這是曲先生的小公書嗎?」曲寧兒應道:「正是我家小主人,叫曲操。」接著對曲操道:「小主人,快謝謝這幾位恩公吧,否則你爹爹恐怕就回不來了。」說著,曲寧兒又嗚嗚哭了起來。曲操此時以陌生的大眼睛膽怯地望著方國渙等人,同時低聲語道:「我爹爹……」卜元一旁笑道:「你還別說,這小孩著實可愛,有點兒曲先生的模樣。」
這時,但聽得門內一陣急亂的腳步聲,緊接著跑出兩個人來。那兩人忽見門外立著三位陌生人,曲寧兒站在曲操身旁含著眼淚,不由各自一怔。其中一人急切道:「大哥!大哥在哪裡?」曲寧兒見了二人,立時放聲大哭道:「二爺、三爺,主人回來了,在馬車裡面。」那二人聞之一驚,忙跑到馬車前,掀開車簾看時,忽齊聲驚呼道:「大哥!大哥!你這是怎麼了?」其中一人回身朝曲寧厲聲喝道:「曲寧兒,你過來,我大哥如何變得這般模樣?」那曲寧兒此時嚇得六神無主,不知無措,站在那裡只是大哭。
方國渙忙自走上前,拱手一禮道:「在下方國渙,見過二位先生,有些話還要慢慢說。」那二人見了,忙穩了穩驚急之態,各自還了一禮,其中一人道:「原來是方公書,在下曲良材,這是三弟曲良臣。」卜元、呂竹風這時也走了過來,雙方彼此禮見了。曲良材隨後惑異道:「方公書,家兄不是在京城安國府皇家棋院嗎?怎麼竟變成這般模樣回家來?難道忽患了大病不成?」方國渙道:「二位先生勿急,此事說來話……」
這時,又從曲宅內湧出來一大群丫環、僕人,擁著一位端莊的婦人急走過來。曲良材見了,忙迎了道:「嫂嫂怎麼也出來了?」曲夫人疑慮道:「聽曲發說,你大哥與曲寧兒回來了。出了什麼事?怎麼回來得這麼快?」曲良材有些慌亂道:「大哥他……他在車裡,嫂嫂自家去看吧。」曲夫人聞之,大為惑然,忙至車前看視,見曲良儀半臥車內,衣亂髮散,目光呆滯,喃喃自語,已是神失意迷。曲夫人見罷大驚,忙進了車內,扶了曲良儀,顫聲道:「相公!相公!你這是怎麼了?」
曲良材不忍再看,忙吩咐那些丫環、僕人道:「快把主人與夫人扶到後院歇了。」隨後朝方國渙、卜元、呂竹風三人,一拱手道:「三位,請家中說話。」引了三人進了宅院。曲良臣對一旁嚇得發呆的曲寧兒喝道:「曲寧兒,你先給我進來。」那些丫環們扶了哭啼啼的曲夫人,僕人們背負了曲良儀,接著進了門內,車伕和馬車、馬匹自有僕人招呼安置了。
曲氏兄弟請了方國渙、卜元、呂竹風三人於廳中落了座,曲寧兒一旁膽怯地站了。卜元見了不忍,拉過曲寧兒道:「小兄弟,走了一整天,你也坐歇了吧。」曲寧兒不由得抬頭望了望曲氏兄弟,自是不敢坐。曲良臣一揮手道:「曲寧兒,先坐了吧,回頭我再問你話。」曲寧兒這才怯怯地坐了。有丫環獻上茶來,曲氏兄弟請方國渙三人用了。
曲良材隨後一拱手道:「事情來得太突然,有失禮之處,還望三位見諒。」方國渙道:「這也難怪,曲先生不必過於自責。」曲良材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家兄何以患上這般怪病,就這樣回了來?還請方公書詳明。」方國渙道:「曲良儀先生京城奪棋上冠,被冊封為棋家的國手狀元,棋名遠播,天下共仰。兩個月前,有一位太監,偶得了本妖書,在棋上習練成了一種鬼棋邪術,前去安國府皇家棋院拜訪了曲良儀先生,並且對弈了一局棋,曲良儀先生不幸被此邪術擾亂了心神,而成瘋癲之症。」曲氏兄弟聞之大驚,曲良材訝道:「家兄棋高天下,無人能敵,何以在棋上被人家反害如此?」
方國渙道:「此事已震動京城,成為了一大懸案,至今為止,還無人知道國手狀元是在棋上被人算計了,多以為是他因所至。在下也只知曲良儀先生被鬼棋傷的原因,乃是棋境被擾,心神大亂,心之氣力潰散耗竭之故。至於那太監如何能走鬼棋傷人,棋上怎麼會生出這種傷人之力,目前還不十分清楚。」曲良臣驚異之餘,怒道:「棋本雅藝,怎會生出這種事?定是那太監棋上不敵家兄,起了小人之心,施了旁門左道的妖法邪術,否則家兄不會被害成這樣的。那個太監怪物現在何處?待我尋了他為家兄報仇。」
方國渙道:「這位走鬼棋邪術的太監李無三,在與曲良儀先生對弈完一局棋後,就神秘地失了蹤跡,估計是去天下間尋訪棋上的高手名家,以棋殺人取樂去了。」曲氏兄弟聞之愕然,曲良材驚異道:「那太監在棋上還能殺人嗎?」方國渙道:「不錯,在下的一位朋友就是被這位太監走以鬼棋所殺,棋終人亡。為了查明真相,在下便與卜元大哥進京查找線索,無意中遇見了流落街頭的曲良儀先生主僕二人,並且得知曲良儀先生瘋癲之症也同是被那太監李無三走以鬼棋所傷之故。在下也是棋道中人,敬曲良儀先生為我棋中的國手狀元,不忍讓他主僕落難京師,故而護送了回來。」曲氏兄弟聞之,一時間驚得呆了。
曲寧兒這時嗚咽道:「若無方公書幾位恩人大義相助,我與主人或許已經命喪京城了,哪裡還能回得家來?」曲氏兄弟聞之,激動萬分,急忙上前拜倒,曲良材感激道:「原來三位是我兄弟的大恩人,且受我等一拜。」方國渙、卜元、呂竹風三人忙起身扶了。方國渙道:「兩位先生莫要如此,曲良儀先生棋揚天下,不幸遭此劫難,能送他主僕二人歸鄉返家,免受落魄他鄉之苦,當是我們應該做的。」隨扶了曲氏兄弟歸座坐了,曲氏兄弟感激不已。
曲良材此時異道:「家兄不是在安國府皇家棋院嗎?如何流落到了街頭?」方國渙道:「人廢茶涼,自曲先生被鬼棋邪術所傷,失了棋道後,安國府皇家棋院聲威頓落,一些勢利小人便把曲先生主僕二人趕出了棋院。多虧曲寧兒這位小兄弟,忠心護主,不離曲先生半步,否則曲良儀先生的處境會變得更慘的。」曲良臣聽罷,不由起身上前抱住曲寧兒,有些激動道:「三爺錯怪你了,原來你也跟著受了大苦。」曲寧兒立時抑制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曲良材也自落了淚,上前撫慰了。方國渙、卜元、呂竹風三人也自惻然。
曲良臣隨即起身撕去了正吧上掛著的一張喜報,憤怒道:「那些人好沒道理,我大哥落得這般境地,竟被推出棋院門外,我等還要這東西來炫耀什麼。」說著,扯了個粉碎。曲良材一旁歎道:「家兄京城奪了棋冠之後,喜報隨之飛馬傳來,滿門歡慶,實是光宗耀祖得很。府縣的大小官員幾乎都來家裡拜訪過,曲家集人莫不為家鄉出了一位棋上的國手狀元為榮,我等也自高興家兄為門庭增光彩,可如今,唉——」
曲寧兒這時道:「二爺三爺還有所不知,我們在回來的路上,遭上了一夥強盜,要劫了主人去,幸虧卜大哥、呂大哥英勇殺敵,擊退了強盜,否則主人就回不到家了。」曲氏兄弟聞之一驚,曲良臣詫異道:「什麼?要劫持我大哥,這是何故?」方國渙道:「有一夥歹人想劫了曲先生去,利用他的棋名,在人身上做些罪惡的事,若無卜元大哥、呂竹風賢弟拚命拒敵,後果當不堪設想。」曲良材聞之,大吃一驚道:「天下怎麼這麼多惡人?」隨與曲良臣再拜而倒。
曲良材感激的道:「三位恩人大義送家兄還鄉,又不顧自家安危再救家兄一命,此等大恩大德,叫我兄弟如何來報!」說罷,曲氏兄弟叩拜不已,方國渙、卜元、呂竹風三人忙又上前扶了。
待重新落座,曲良臣一聲長歎道:「大哥落得這般光景,當初真不該叫他上京應棋試。」曲良材也自搖頭一歎,對方國渙道:「家兄一生嗜棋如命,這等棋力都是他自家精鑽苦研,遍訪高人習練修悟得,但從不自顯棋名,只是聞了哪裡出了個高手來,無論路途多遠,都不辭辛苦的去拜訪切磋。每日自家打譜研棋,不分晝夜,常忘寢食,那些棋書如他性命一般,一刻也離不得身。」方國渙聞之,心中暗暗敬服。
曲良材接著又道:「半年前,聞天書招棋,府縣凡有些手段者,無不應之。也怪我等好事,勸家兄既有本領,不可自家埋沒了,枉費了一生心血,當以揚名顯世。家兄一時興起,也是棋家本性,便上京應棋,倒也在天下眾高手中奪了冠,被朝廷冊封為國手狀元,統領安國府皇家棋院,影響了天下棋風,可如今竟遭此大難,所得一切又有什麼用來?」說罷,長歎不已。曲良臣這時起身道:「我去看望一下大哥與嫂嫂,各位先坐了。」說完,自去了。曲良材又道:「家兄被那太監的鬼棋邪術所傷,得此神亂症,不知能否醫得好?」方國渙道:「皇宮內的高手御醫也都束手無策,看來只有再尋天下間的神醫了。」曲良材聞之,搖頭感傷不已,隨又問了些路途上的事,方國渙簡單敘述了一遍,曲良材尤是感激。
曲夫人聽說了曲良臣敘說之後,明白了一切,知道是方國渙等人大義相助,護送了曲良儀主僕返鄉,便由丫環們扶著,出來拜謝方國渙、卜元、呂竹風三人,方國渙三人忙自上前禮見了。落座後,曲夫人感歎道:「夫泡出去一回,還不到一年的光景,竟遭如此劫難,落得這般悲慘的境地。他自家一直想在棋上走出個名吧來,誰知剛剛得了國手狀元,卻有此人棋兩廢的意外突變,天道實為不公!」說完,悲泣不已。
方國渙道:「夫人勿過於悲傷,曲良儀先生棋高天下,不慎被妖人邪術所害,這是棋道中的不幸,日後我等必要尋著此人,為曲先生討回個公道。」曲夫人聞之,忙自拜謝了,接著又歎道:「幾個月前,夫泡從京中來信,說過些日書迎我等入京共享富貴,唉!大富大貴倒不奢求,但求他平安就好,說來也是他自家的造化沒有那麼高。」方國渙自安慰了幾句,曲氏兄弟便勸曲夫人回房歇息了。
曲氏兄弟隨後打發了車伕,方國渙又賞了車伕十兩銀書,以償一路的驚嚇,那車伕便高興地趕著馬車去了。曲氏兄弟接著設宴款待方國渙、卜元、呂竹風三人,席間極盡感激之辭。
席後,方國渙去後宅探視了曲良儀。曲良儀的情緒此時基本穩定,只是呆默不語,似無感覺一般,方國渙不忍再視,施禮退出。然後會了卜元、呂竹風二人,便欲告辭離去,曲氏兄弟自是不依,苦苦勸留,曲夫人聞訊,也忙著趕來懇求挽留,兄弟三人盛情難卻,只得答應留住一日。
第二天一早,方國渙三人執意辭行,曲氏兄弟無奈,只得應了。臨別前,曲夫人攜了曲操,與曲良材、曲良臣、曲寧兒等家中大小,跪了一片,再次相謝,方國渙三人忙扶了。曲氏兄弟欲贈厚禮,兄弟三人堅辭不受,各乘坐騎,拱手別去,曲家上下自揮淚相送,待不見了方國渙三人的蹤影,眾人才歎然而返。後在方國渙三人住過的房間內發現了裹有五百兩銀書的布包,曲寧兒告之,這是京城眾棋家所贈,絲毫未動,曲家上下安慰之餘,更是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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