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馬嘶,漸遠漸寂,張丹楓不見了,但願張丹楓從此永遠不見了,但願人世間從來沒有過這麼一個張丹楓!多麼古怪的念頭,有血有肉的張丹楓,在密室中和自己作伴三日的張丹綱怎麼會從來沒有呢?是的,張丹楓走遠了,張丹楓不見了,可是他真的不見了麼?不,不!你看啊,他又來了,來了,來了!他的影子輕輕地,慢慢地,潛入了雲蕾的心頭,這一瞬間羊皮血書的陰影也給他的影子遮沒了。
雲蕾一片迷茫,是恨?是愛?是喜?是哀?都無從分辨,恩仇交織,愛恨難明,剪不斷,理還亂。霎那之間,一切思潮突然退滅,雲蕾腦中空蕩蕩的,似乎什麼也不曾想,什麼也不存在,迷茫中忽又似見張丹楓冉冉而來,在她耳邊低語:「小兄弟,小兄弟……」呀!那像爺爺一樣嚴厲,又像媽媽一樣慈愛的眼光!世界上有什麼人用這溫柔的聲音叫喚過自己?有什麼人用這樣的眼光注視過自己?除了這個自己但願他永不存在的張丹楓!
雲蕾的眼光緩緩移動,瞥見了玉幾上張丹楓留下的銀瓶,瓶中是張丹楓留給她的靈藥,「這是仇人的東西,不,不,我不能吃。……這是張丹楓最後的一番好意,不,不,我不應拒絕於他……」兩種念頭在雲蕾心中交戰,迷茫中忽又似見張丹楓含情脈脈地凝視著自己,在耳邊低聲說道:「小兄弟,你的傷雖已治癒,元氣尚未恢復,吃吧,吃吧……」那不可抗拒的眼光,那不可抗拒的聲音,雲蕾不知不覺地拿起了銀瓶,將三粒紅色的藥丸傾倒手心,納入口中。
也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只見敞開的墓門外日影西移,想已是黃昏時分,忽聽得外面一聲馬嘶,雲蕾心頭一震,跳了起來,想道:「難道是他又回來了?」
只聽得一聲歡呼,但見周山民疾奔而來,高聲叫道:「雲妹妹,你果然還在這裡!哎喲,你中了那□的毒手嗎?」雲蕾淡淡一笑,搖了搖頭。周山民挨在她身邊坐下,朝她的面上看了又看,憔悴的顏容,失魂落魄的模樣,令他無限擔心。
雲蕾定了定神,只聽得周山民道:「原來你和他躲在這個墓中,你沒有吃他的虧吧?你知道他是誰?他是大奸賊張宗周的兒子,是你爺爺的大仇人!」周山民此言一出,以為雲蕾必然嚇得跳起,豈料雲蕾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說道:「嗯,我知道了。」這一下,反而把周山民嚇得跳了起來,大聲叫道:「什麼?你知道了?你什麼時候知道的?」雲蕾身子不動,低聲說道:「我剛剛知道的,澹台滅明方才來過……」周山民噓了口氣,道:「原來如此,我道你若早知他是仇人,怎會與他作伴?你和他動了手了?可真的沒受傷麼?」
雲蕾道:「我受了白摩訶的毒手所傷,是他給我治的。」周山民道:「他?他是誰?」雲蕾道:「我爺爺的大仇人!」周山民一怔,道:「他不知道你是雲靖的孫女兒?」雲蕾道:「我用劍刺他,他知道了!」周山民又是一怔,忽似頓然醒悟道:「哦,我知道了。這奸賊初時不知你是他仇人,這才將你籠絡,想把你收為己用。後來你拔劍刺他,他不是你的對手,所以逃了。可惜你受傷剛好,氣力大約還未恢復,要不然定可一劍將他刺死,我也不用費這麼大的勁了。」
雲蕾低首不語任由周山民猜度。只聽得周山民得意笑道:「早知他武功如此稀鬆平常,我也不用費這麼大的勁,求那轟天雷石英共同傳下綠林箭了!」雲蕾吃了一驚,道:「什麼,綠林箭?」
周山民笑道:「你江湖閱歷尚淺,還不知道什麼是綠林箭嗎?綠林箭是綠林領袖傳下的令箭,綠林英雄,見了令箭,赴湯蹈火,亦不敢辭。雲妹妹,真是神差鬼使,張宗周的兒子居然敢一個人闖進關來,你的大仇是定能報了!」
羊皮血書的陰影又在心頭擴大起來,雲蕾對這消息也不知道是喜是悲,爺爺的遺囑那是萬萬不能違背,張家的人一個也不能饒,那麼就讓他給別人殺了,免得自己動手。可是一想到張丹楓要被綠林群雄亂刀斬死,那景象卻是想也不敢一想。只聽周山民又在旁邊說道:「雲妹妹,自你離山之後,我十分掛念。」聲音很是溫柔,雲蕾抬起了頭,有氣沒力地道:「嗯,多謝你的記掛。」周山民見她這副沒精打彩的樣子甚是失望,仍往下說道:「我總想再見著你,可是山寨事忙,哪裡能夠?上月我們在邊境的探子,探出張宗周的兒子一個人闖進關來,扮成一個秀才模樣,騎著一匹白馬,極是神駿。我爹和山寨中人商量,大家都說,張宗周的兒子闖進關來還能安什麼好心,一定是打圖謀中國的壞主意了。我爹就叫我追蹤,會同各地的綠林領袖,共傳綠林箭定要將他擒獲。此地是山西境內,晉、陝兩省的武林盟主,乃是石英,偏偏我去尋他之時,他已不在黑石莊中。後來見了石英的女兒,才知道原來你竟然做了石英的女婿。石小姐可還是真的喜歡你!」
雲蕾微微一笑,道:「你看石小姐她如何?」周山民道:「武藝也還過得去。」雲蕾道:「其他呢?」周山民道:「我與她相識還不到半天,怎知什麼『其他』?」雲蕾又是微微一笑。本想再說,可是心中懸掛「綠林箭」之事,納悶石英對張丹楓那麼尊敬,又何以會與周山民共傳下綠林箭?此一疑問,急欲分曉,便不再打貧,讓他說下去。
周山民往下說道:「那日我與石姑娘追趕澹台滅明的徒弟他的馬是大宛良馬,追出了三五十里,我們的馬都累了,他的馬還是奔走如風,追不上啦!」雲蕾插口道:「石姑娘呢?」周山民一笑說道:「你這位夫人對我似是甚有成見,一路和我抬槓,聽她言下之意,似乎甚不滿意我是你的義兄,倒把我弄得莫名其妙,我是你的義兄,又干她什麼來了?」雲蕾心中好笑,想不到那晚「洞房之夜」,與石翠鳳屢屢提及義兄,反而弄巧成拙。
周山民做了個受委屈的表情,聳肩說道:「追不上敵人,她和我吵了一架,說要獨自回家,也不願帶我去見她的父親,還吵著要我把那枝珊瑚還她,她像那珊瑚是她命根子似的。」雲蕾不覺又是抿嘴一笑。周山民道:「我知道那珊瑚是你給她的聘禮,她對你真情一片,怪不得寶貝如斯!」雲蕾笑著道:「這回是你給她的聘禮,不是我給的了。」周山民面上一紅,道:「你這小鬼頭,亂嚼舌頭,看我撕你的嘴。」雲蕾一笑避開,道:「說正經的,石姑娘既不願帶你去見她的父親,你的綠林箭又從哪裡得來?」
周山民道:「無巧不巧,石姑娘去後不久,我策馬西行,不久就遇見了轟天雷石英,他還不知道他女兒曾和我一道呢。想來是他父女各走一途,所以沒有見面。」雲蕾道:「石英是不是和四個珠寶商人一道?」周山民道:「是呀,他行色匆匆好像有什麼急事,無暇與我多說。我問他要綠林箭,正想一一詳告於他,他卻搖手說道:『金刀寨主的俠義威名,天下誰人不知!既是你們要追捕的,那就必定是萬惡不赦之人,不必說了,綠林箭拿去便是!我有急事,恕不陪了。少寨主,你事情了結之後,那時請再到黑石莊一敘,詳細談談。』他問也不問便把綠林箭交給了我,立刻與那四個珠寶商人走了。」雲蕾心道:「原來如此,若然石英多問一聲,知道所要追捕的是誰,那就絕不至於有此誤會。」
周山民續道:「我和石英在孟良崗附近會面,那附近便是藍天石寨主的地頭,我將綠林箭交給了他,叫他三日之內,遍傳綠林同道。我在他寨中住了一天聽候消息,事情順利得很,有石英和我爹爹聯名,好幾個從來不肯聽人調遣,雄霸一方的綠林大豪,都願意拔刀相助了。雲妹妹,這次你家的大仇一定能報了!哎,怎麼?你怎麼還不歡喜呢?」雲蕾面色蒼白,聽他一問,強笑說道:「嗯,我有點不大舒服,現在好了。我、我很高興!」
周山民道:「綠林箭有綠林同道一手傳給一手,不必我再多管。我想起那日在此遇見你的紅鬃戰馬,便再回來找你,天可憐見,果然見著你了。」雲蕾不言不語,周山民正想再吐衷曲,忽而好似聽見什麼似的,急急伏在地上。
雲蕾問道:「是不是又有什麼人來了?怎麼我聽不見?」周山民站起來道:「來人還在七八里外。」從容地把外面石門掩上。這「伏地聽聲」的本領,是綠林高手的絕技,亦是經驗累積所成,雲蕾雖然學過,火候卻還差得太遠。
周山民看了雲蕾一眼,微微笑道:「你該換衣服了吧?」雲蕾自那日向張丹楓露出本相之後,便換了女兒服飾,這時被周山民提醒,不覺粉面飛霞,低頭走進密室,把門關上。周山民一人留在門外,心中甚是狐疑:看雲蕾這個樣子,莫非在她未識破仇人面目之前,竟已到了和他熟落無拘的地步?
雲蕾在密室裡打開行囊,腦海中不覺又泛出張丹楓似笑非笑的樣子,「小兄弟,小兄弟……」那令人心魂動盪的聲音,又似在耳邊響了起來。雲蕾隨手取出幾件女裝衣裳,狠狠地一件一件撕成兩半。她恨什麼?恨這些衣裳嗎?不,她自己也不知道恨的是什麼,只是心中的抑鬱卻好似隨著這裂帛之聲而消散空溟,又好似撕毀了這些衣裳,就等如撕毀了自己的記憶。她真願意自己真是一個男兒,如果是一個男兒的話,也許會少了許多苦惱。
雲蕾一件一件地撕下去,突然停下手來。她手上提起的是一件紫色的羅衣,記得露了女兒本相之後,第一晚換的就是這件衣裳,記得那時張丹楓露出異樣的目光,嘖嘖地稱讚自己的美麗。雲蕾歎了口氣,把羅衣一展,瞧了又瞧,這是張丹楓讚賞過的衣裳啊!她輕輕地撫摸那柔軟的絲綢,又輕輕地把衣裳折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好,不再撕下去了。
密室外傳來了周山民踱來踱去的腳步聲,雲蕾猛然醒道:「我在這裡發傻,周大哥可等得不耐煩了!」隨手翻出一件男裝衣裳,匆匆換上,走出門來,只見周山民倚在外邊的石門說道:「你聽那馬蹄之聲,來人已在一里之內。到這荒郊墓地來的,必定不是尋常之人,你精神如何,能用劍嗎?」
雲蕾道:「還可對付。周大哥,你再給我說說綠林箭之事吧。」周山民想不到她在這個時候還會和他閒聊,詫道:「綠林箭這時想已傳各地,還有什麼可說的呢?」雲蕾道:「這山西一省,有哪些厲害的綠林英雄?」周山民笑道:「哦,你是擔心報不了仇嗎?山西省的綠林高手可多著呢!啊,我還忘了告訴你一事,你的二師伯潮音大師新近從蒙古歸來正在此地,只怕他也知道我們傳綠林箭之事了。」雲蕾奇道:「是嗎?他幾時到了蒙古?你碰見他嗎?」周山民道:「我沒碰見,聽人說的。嗯,不要響,你聽,有人在外面叫你!」話聲一停,果然聽得有人在外面叫道:「雲蕾,雲蕾!」這正是石翠鳳的聲音,雲蕾怔了一怔,正想說道:「不要開門!」周山民卻已把她放了進來。
石翠鳳旋風一般地飛跑進來,一見雲蕾,喜出望外,歡聲叫道:「雲相公,你果然還在此地!」說著,說著,不覺滴下淚來,又哭又笑。周山民道:「雲相公傷勢風好,你不要嘈吵他了!」石翠鳳這才看到周山民也在旁邊,柳眉一豎,怒道:「我們夫妻之事,你管得著!」上前靠近雲蕾低聲問道:「雲相公,你著了黑白摩訶的毒手麼?」雲蕾道:「你不用擔心,現在已經全好了。」輕輕拉起石翠鳳的手,道:「周大哥說得不錯,我是想歇一會兒,你看,天色已經晚了。」石翠鳳面色漲紅,心中怒道:「你就幫著你義兄,全不把我放在心上。」可是雲蕾既然如此說法,她也不好發作出來。
周山民在旁邊噗嗤一笑,石翠鳳橫他一眼,道:「你笑什麼?」雲蕾插口道:「我肚子餓啦,石姑娘麻煩你給我弄飯,這裡有米,還有肉脯和臘羊腿。我暫時歇一歇,飯熟了你再叫我。」自顧自地走進密室,周山民也想跟著進去,剛剛走了兩步,石翠鳳忽然怒聲叫道:「喂,你來幫我倒水洗米!」周山民好不尷尬,只好退出,雲蕾向他微微一笑,好像小孩子做了一件惡作劇,甚為得意。
周山民悶聲不響地幫石翠鳳洗米、生火、弄飯,石翠鳳也悶聲不響,毫不理睬於他,顯然還在生氣。雲蕾在密室裡獨自思量,在想怎樣將他們撮合,聽外面兩人毫不交談不覺暗笑:不是冤家不聚頭,翠鳳如此恨他,想必是以為我偏向義兄,故此,對他心有芥蒂,若然她知道我和他同是一樣的女兒身份,豈不要啞然失笑?嘴裡咀嚼著「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句說話,忽然想起自己與張丹楓初見之時,也是對他憎厭,又不覺輕輕歎了口氣。
雲蕾胡思亂想,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聽得石翠鳳敲門叫道:「雲相公,飯熟啦!」雲蕾這才如夢初醒,開門出來,一眼瞥見石翠鳳和周山民互不理睬的尷尬模樣,不覺又失聲笑了出來。
石翠鳳和周山民都搶著替雲蕾盛飯,石翠鳳又橫了周山民一眼,雲蕾微微一笑,接過了石翠鳳遞來的飯碗,周山民想起自己太過著跡,心怕雲蕾見笑,面上又是一紅。雲蕾道:「翠鳳,我這位周大哥乃是日月雙旗金刀少寨主,見多識廣,又是極好的好人,你該多向他請教。」石翠鳳「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你的義兄自然是個了不得的英雄豪傑,要不然你怎會那樣聽他的說話!」
周山民尷尬苦笑,雲蕾解開僵局,笑問石翠鳳道:「周大哥說,你那天趕著回家,怎麼又出來了?」石翠鳳道:「我回到家後,不多一會,爹爹也回來了。他面色非常沉重,好似有什麼極大的心事一般。我問他見著你沒有,他說沒有見著,但已確實知道你還在黑白摩訶的古墓之中,不過有人不許他見到你。我聽了非常奇怪。」
周山民也覺十分奇怪,忍不住插口說道:「你爹爹武功超卓,威震綠林,誰敢攔阻?」石翠鳳聽他稱讚自己父親,對他惡感稍減,卻仍是偏著頭對雲蕾道:「我再三問爹爹,那是誰人,爹爹總不肯說,只說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是那人的說話不能不聽。又說那人說過我的婚事包在他和雲相公的身上,所以叫我不要心煩。」說至此處,石翠鳳兩頰飛紅,低頭弄衣,不敢和雲蕾的目光相接。雲蕾心中暗笑,又是歡喜又是悲哀。暗笑石翠鳳的那片女兒羞態;歡喜石英對張丹楓的尊崇;悲哀的卻是自己的遭遇。她已知道石英所說的那人乃是張丹楓,但卻不願明說出來。
石翠鳳接著說道:「這十多天來,我爹爹行事十分古怪,平日他有什麼事都和我說,這十多天來,卻事事都瞞著我,那白馬小賊的來歷,那張圖畫的來歷,以及攔阻他的人是誰,這種種怪事,都不肯向我透露半點。我生氣他也不理,卻要我立刻替他送信。」雲蕾奇道:「送信,送與誰人?」石翠鳳微微一笑,道:「送給一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奇人,這時不先說與你知,你若願意見那奇人,明日與我同去。」周山民道:「山西省內有什麼大名鼎鼎的奇人?是藍大俠嗎?是郝莊主嗎?是……」石翠鳳「哼」了一聲,道:「別胡猜啦,你雖然是大名鼎鼎的金刀少寨主,也不見得能識遍江湖上的奇人。」周山民碰了一個釘子,悶聲不響,雲蕾笑道:「你們別盡抬槓啦。這麼說,明天我與周大哥都跟你去。時候不早,我要睡啦。」推開小門,走進密室。
石翠鳳略一遲疑,也跟著走了進去,雲蕾柔聲說道:「鳳姐姐,那邊還有一間房子。」石翠鳳又羞又氣,站定腳步,正想說話,只聽得周山民又叫道:「呀!這古墓裡面真是別有天地,有如地下宮殿一般,除了這個大廳,還有好幾間房子,真是太好啦。你們一人睡一間房子,我睡在大廳替你們守夜。賢弟,你傷勢初癒還要靜養,早些睡吧,不要勞神多說話了。」石翠鳳面紅直透耳根,霍地跳了出來,只見周山民似笑非笑的眼望著她,不再言語。石翠鳳恨不得一刀把他劈為兩段,氣呼呼地推開左邊小房的房門,好半夜還睡不著。
第二日一早,三人起來,雲蕾和周、石二人點頭說話,他們二人卻是互不理睬。三人弄了早飯,吃過之後正想出門,只聽得遠處一聲馬嘶,周山民跳起來道:「這馬來得好快!」話猶未了馬蹄之聲已是越來越近,又是兩聲長嘶,石翠鳳「咦」了一聲,說道:「好像是那匹白馬的叫聲!」雲蕾面色蒼白,搖搖欲倒,周山民拔刀叫道:「好,他倒先尋我們來了,合力鬥他!」雲蕾伸手拔劍,手指顫抖,寶劍還未出鞘只聽得「轟隆」巨響石門已給來人撞開,沙石飛揚,一匹白馬飛奔而入!
只聽得周山民叫了一聲,搶著上前施禮,雲蕾定睛一望,那馬上的騎客卻不是自己意料之中的張丹楓,而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潮音和尚,一種突如其來的歡喜與失望交織心頭,令得雲蕾怔怔地站在潮音面前,霎那之間,說不出話。潮音和尚見了女扮男裝的雲蕾,也是一怔,「咦」的一聲,正想問話,周山民急忙一扯潮音和尚的僧袍,將他拉過一邊,低聲說了幾句,潮音和尚猛然哈哈大笑,向雲蕾招手說道:「蕾兒,你過來,待我仔細看看,幾年不見你已經長大**啦!」雲蕾叫了一聲「師伯」,上前施禮,石翠鳳也隨在雲蕾後面上前謁見,潮音和尚雙眼一翻,向石翠鳳掃了一眼,忽而縱聲笑道:「好俊的娘兒!蕾兒,你可不能虧待於她。」石翠鳳襝衽問好,潮音忽又笑道:「人長得怪俊,不知你可會弄飯菜?」石翠鳳一愕,周山民接口說道:「弟嫂聰明極啦,豈止會弄飯,還燒得一手好小菜。」潮音和尚笑道:「好極,好極!我兩日之間,走了七八百里,肚子餓極啦,快給我去燒菜弄飯!」石翠鳳愕然想道:「你肚子餓也不該如此無禮,我爹爹都從沒用過這種口氣向我吩咐。」潮音和尚把馬繫好,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又催促道:「山民賢侄,你也去幫幫我的侄婦弄飯,放三斤米菜不要太多,有六七樣便成!」潮音和尚毫不客氣的差遣,把石翠鳳弄得哭笑不得,心道:「怎麼雲蕾的義兄、師伯,全都是這樣不近人情的怪物!」礙著雲蕾情面,只好撅著嘴兒到裡面弄飯。
周山民亦步亦趨地也跟了進來,石翠鳳氣惱之極,勃然發作,怒聲說道:「不要你來幫我。」周山民笑道:「噓,小聲點。你不知道雲蕾的師伯是個出名的莽和尚嗎?你若和我在這裡吵架,叫他知道,一定會在雲蕾面前說你。」石翠鳳果然不敢大聲,板著臉兒,瞅了周山民一眼。周山民又笑道:「再說那和尚胃口真大,七樣菜還說不多,你一個人弄得了嗎?」石翠鳳一想果是道理,只是氣恨不過,張頭出去,對著潮音和尚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周山民又噓了一聲道:「他們師侄在那裡說話,你不要打擾他們。這個莽和尚脾氣當真不好,你可要小心。」石翠鳳氣得幾乎要哭出聲來,怒道:「好呀,你們師侄兄弟,就我一個是『外人』,我去問雲蕾去!」外面潮音和尚猛然咳了一聲,石翠鳳說說而已,可還不敢真的發作,只好與周山民一道燒菜弄飯。
周山民心中暗笑,他是故意做好做壞,好讓潮音和尚與雲蕾一道放心說話。殊不知雲蕾卻也是別有心思,好讓周山民多和石翠鳳一起。周、石二人進入裡面弄飯之際,她便將在黑石莊入贅之事,細說與師伯知道,把潮音和尚弄得笑個不停。笑完之後,忽然正色說道:「你倒開心,我可為你在蒙古氣得死去活來!」
雲蕾吃了一驚,只聽得潮音和尚問道:「蕾兒,你還記得你是哪一年和爺爺回到中國的嗎?」雲蕾道:「記得,那是正統三年。」潮音道:「今年呢?」雲蕾道:「今年是正統十三年。」潮音和尚歎了口氣道:「好快啊,眨一眨眼便是整整十年。十年之前,我和你的三師伯謝天華在雁門關外擊掌立誓,一個撫孤,一個報仇。我負責將你帶回小寒山交給四妹撫養,他負責遠赴蒙古,將奸賊張宗周刺殺,為你復仇。這事情你師父想必早已對你說了?」
雲蕾目有淚光,答道:「早已說了,多謝師伯們為**心了。」潮音和尚又歎口氣道:「你多謝得太早了。」頓了一頓往下說道:「我與天華師弟以十年為期,約定今年在雁門關外一個地方相見。不料到期他卻不來,道路傳言說他生死莫卜,還有人說,他已被張宗周擒了,於是我遂匹馬單騎遠赴胡邊,深入瓦刺。天華弟如有不測,這報仇的事兒只好由我擔承。」
雲蕾插口說道:「我師父說謝師伯武功卓絕,智勇雙全,想來該不至於遭人毒手?」潮音和尚冷冷一笑,說道:「謝天華確是武功卓絕,要不然我已替你報了仇了。」雲蕾愕然道:「二師伯此話,令人難解。」潮音和尚拍的一掌,將玉幾砍掉一角,大聲說道:「我也是十分不解呀!」又是一聲長歎,往下說道:「我潛入瓦刺,暗中打聽多時,總打聽不出天華師弟的下落,想要復仇,那張宗周有澹台滅明保護門禁又極森嚴,焉能輕易下手?我在瓦刺度日如年,心焦極了。不意,到了上一個月,卻忽聽到一個消息,說是澹台滅明已不在張宗周的左右,大約是給那奸賊差遣到什麼地方辦事去了。我打聽屬實,於是選擇了一晚月黑風高的晚上,單身闖入張賊的丞相府。」
「那張賊的丞相府好大,他也真會享受,竟在漠北苦寒之地,建起像江南一帶的園林,相府中的房屋,也都是蘇杭兩地的樓台亭閣格式。我摸了半夜,捉到了一個小□,才打探出張賊住在花園東角的一座樓中。」
「這時已是五更時分,可怪得很,張賊竟然還未睡覺,獨自坐在房中寫字,低首揮毫,絲毫沒有注意到窗外有人要取他的性命。我掌心早已扣了三枚金錢鏢,一看機不可失,立刻用連珠手法,取他『將台』、『璇璣』、『金泉』三道大穴。我的錢鏢在三丈之內,百發百中,莫說他在凝神寫字,即算武藝高強之輩,有所防備,也難以一一躲開。」
「不料錢鏢一發,只聽得叮,叮,叮,連聲疾響,三枚錢鏢都在他的眼前落下。那房中有復壁暗門,張賊身一靠牆,立刻躲了進去,我跳進去一抓,只抓緊他的一幅衣角,就在其時有人突然跳出一掌將我推得仆倒桌上,蕾兒你猜那人是誰?」
雲蕾衝口說道:「莫非是澹台滅明沒有外出故作圈套?」說了之後,猛然想起上月月初,自己在雁門關外,還曾和金刀周健合戰過澹台滅明,甚是懷疑,接著說道:「可是澹台滅明怎能有分身之術?但若非澹台滅明又有誰有那麼高的武藝?」
潮音和尚冷冷一笑,大聲說道:「若是澹台滅明,那倒毫不足怪,這人卻是與我情如手足的同門兄弟謝天華!」雲蕾驚道:「是三師伯?」潮音道:「不錯,是謝天華!這才把我氣得死去活來。我喝問他道:『十年之約,你忘記了嗎?你是復仇還是事仇?』他瞪我一眼,刷刷刷,一連三劍,將我逼出屋外,緊緊跟蹤追出。在同門之中,他的武功最強,我明知不是他的對手,可是這時恨極氣極,反轉身來,便要和他拚命!」
「可怪他在屋內那樣狠心,在屋外卻並不動手,避我數招卻忽地低聲說道:『你知道張宗周是什麼人?』我怒極罵道:『憑你如何說法,總不能把張賊說成好人!』劈面又是一刀,輕身夜行,不便攜帶禪杖,我帶的乃是短刀,使來甚不趁手,哪能斫得他著?只斫了兩刀,猛聽得他低說了聲:『好糊塗的師兄!』忽地欺身直進,一伸手就點了我的軟麻穴,將我背了起來。這時相府內已是人聲鼎沸,守夜的武士都已驚起,他背著我竄高縱低,轉彎繞角,轉瞬之間,便到了園中一個靜僻的角落,那裡有一個精緻的馬廄,他從馬廄中牽出一匹白馬,解開我的穴道,低聲說道:『多年兄弟難道你還不知我的為人?快走,快走!』我不肯上馬,對他說道:『你若不與我說個明白,我決不走!』他面色一變,忽然厲聲說道:『你若不走,休怪我手下無情,不但要走出相府,我限你三日之內,離開蒙古,否則取你性命!』我大怒揮刀再斬,刀卻給他搶去折斷,一下子將我拋上馬背,喝道:『你真的不想要命了麼?』我絕料想不到他如此反面無情,自思:他既如此棄信背義,我白送了性命,有誰知道他是本門叛徒?不如權且避開,以後再找他算帳。那匹白馬神駿非凡,不聽人騎,幸而我還有點功夫,強力將它制服,騎馬衝出相府,背後數十百騎,紛紛追來,聲勢洶洶,只聽得那些人都在喝罵:『好大膽的賊人,居然敢偷了丞相的寶馬!』哈,原來這白馬竟然是張賊的坐騎,怪不得如此神駿,它被我制服之後,放開四蹄疾跑,真如追雲逐電一般不消多久,便把那些人都撇在後面,再也追趕不上。那一晚我雖然被氣得死去活來,卻也意外地得了一匹寶馬」那匹白馬就繫在廳中,似乎知道潮音和尚說它,又嘶了一聲。雲蕾細看,這匹白馬和張丹楓那匹「照夜獅子馬」甚是相像,只是頸上多了一撮黃色的鬃毛,想來都是同一馬種。
潮音和尚道:「蕾兒,你在出神想些什麼?」雲蕾說道:「三師伯若是甘心事仇,又焉肯將張宗周的寶馬也送給你?」潮音道:「所以我是十分不解呀!若非這匹寶馬,我也逃不出蒙古。」雲蕾搖頭道:「此事實是費人猜疑!那張宗周是什麼人?難道--」潮音「啪」的一掌,又將玉幾打掉一角怒道:「那張宗周是奸賊世家,歷代在瓦刺為官,助瓦刺整軍經武,圖謀吞併中華,這樣一個天下皆知的大奸賊,你說他還能是好人嗎?」雲蕾想起爺爺被折磨,在冰天雪裡牧馬二十年之事,心痛如割,顫聲說道:「他是萬惡不赦的奸人,是我家的大仇人!但,你看他是不是另有來歷?」潮音眼珠一轉,忽然似想起什麼事情似的,從袋中掏出一個紙團,展開說道:「那晚我行刺張賊,一擊不中,被天華一掌將我推開,恰巧仆倒在張賊的書案上,我隨手一抓,拾起了這個紙團,就是那晚張賊所寫的。我想那奸賊深夜不眠,所寫的可能是什麼機密文書,就把它帶回來了。可恨他寫得那麼潦草,我斗大的字雖還認得幾個就認不出這龜兒子寫的是什麼東西。你給我看看,每一行都是七個字,不多不少,一共只有二十八個字,莫非不是什麼文書是什麼詩呀詞呀之類的玩意嗎?」雲蕾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將那張紙接了過來,細細一看,沉吟不語。潮音問道:「這龜兒子寫的是什麼?」雲蕾道:「是一首詩。」念道:「誰把蘇杭曲子謳?荷花十里桂三秋。哪知卉木無情物,牽動長江萬古愁!」也正是張丹楓展圖感慨,曾經對雲蕾吟過的那首詩。
潮音眉頭一皺,道:「那奸賊深夜不眠,寫的就是這麼樣的一首詩嗎?什麼愁不愁的,長江怎麼會愁呢?哼,不通,不通!」雲蕾忍不著又是噗嗤一笑,道:「這是宋朝一個名詩人的詩,長江自古以來是南北交戰的戰場,我看這首詩感慨很深呢。」潮音尷尬笑道:「那麼就算是我這老粗不通,你給我說他寫這首詩是什麼意思?」雲蕾沉吟半晌,忽道:「這本是宋朝謝處厚寫的一首詩,但頭一句和尾一句都給張宗周改了一個字。原詩頭一句是:『誰把杭州曲子謳?』給他改成『蘇杭』了,末一句是將『地域之愁』改為『時間之愁』,那是傷心人別有懷抱,不必去理會它。末一句本是『萬里愁』給他改成了『萬古愁』,頭一句本來只是說杭州的,他卻硬添上一個蘇州這可是為什麼呢?嗯,宗周,宗周,宗周……」潮音奇怪道:「你盡念這漢奸的名字做什麼?」雲蕾忽道:「你說那張宗周的相府,建築有像江南一帶的園林,我沒有到過蘇州,但亦知蘇州的園林最是有名,不知那張賊所經營建築的,是不是與蘇州的園林一個模樣?」潮音道:「正是一樣,看來張賊特別喜愛蘇州。」雲蕾想得出了神,又低頭念道:「宗周,宗周,宗周……」
潮音和尚驚道:「蕾兒,你中了邪麼?」這霎那間,張丹楓給她說過的一個故事,從心頭閃過,雲蕾突然抬起了頭道:「我明白了,張宗周乃是張士誠的後代!」這時距朱元璋開國不過七八十年,張士誠的事跡還流傳民間,潮音怔了一怔道:「張士誠?就是與太祖爭奪江山的那個張士誠嗎?」雲蕾道:「張士誠在蘇州稱帝,國號『大周』,張宗周的名字,不是明明說出他所『宗』的仍是他祖先所建的『大周』,而不是朱元璋所建的大明嗎?」潮音和尚奇道:「你這小丫頭,怎麼轉彎抹角想到這麼多東西?好像猜啞謎一般。」雲蕾低首沉思,對他的話,如聽而不聞。
潮音和尚大聲說道:「管他是不是張士誠的後代,他助瓦刺入侵,總不是好東西!」雲蕾苦惱萬分,道:「二師伯說的是!」心中再翻起與張丹楓一路同行的種種事情,想道:「張丹楓堅決逃出蒙古,想來不是他父親那一路人。但謝天華師伯俠義名傳天下,若張宗周果是萬惡不赦的奸賊,他為何不將他刺殺,反而護他?」這種種疑團,真是百思莫解。但不管張宗周、張丹楓是好是壞,他們總是雲家的大仇人,是雲蕾爺爺留下血書,指名要斬盡殺絕的人!
潮音和尚歎了口氣,又道:「我絕想不到天華師弟鬼迷心竅,居然會助這奸賊。我如今與他兄弟之情已斷,此次回來,就是準備去懇求師祖,請他提早三年,准你的師父下山。你師父的武功與天華在伯仲之間,我與她聯手,那就定能將他殺掉啦!」雲蕾猛又想起自己下山前夕,師父面壁十年,還念念不忘天華師伯,可知他們相愛之深,若然師父知道此事,不知道多傷心呢!
潮音和尚又笑道:「他送我這匹馬正用得著,騎它到小寒山去,用不了一個月頭。這真是一匹寶馬呀,哈,哈!」
兩人談了半天,石翠鳳與周山民已在裡面弄好飯菜,端了出來。周山民將飯菜放好,也跑去端詳那匹白馬,嘖嘖的讚賞不休,潮音和尚大碗酒大塊肉的倒入口中,風捲殘雲,不消片刻,連那三斤米飯也吃個精光,搓搓肚皮笑道:「好侄媳婦,你的手藝不錯呀!飯燒得香,菜也做得美!」石翠鳳氣尚未消淡淡一笑,撇過頭看那寶馬。潮音和尚又笑道:「這是一匹寶馬,但還有比它更好的寶馬,我和尚這回楞認栽了!」周山民善於相馬,奇道:「什麼,還有比它更好的馬?」潮音言道:「是呀!世上居然還有比它更好的馬!山民賢侄,你用金刀寨主的名義,與石英聯名傳下了綠林箭,此事我前天方知。山西省黑道上的成名人物,我都認得,我和尚素來好事,便騎著白馬打聽,原來你們所要追捕的也是一個騎白馬的書生,這人可真是膽大包天,現在已干下震動綠林之事!」
雲蕾、周山民、石翠鳳聳然動容,齊聲問道:「他幹了什麼事?」神色各各不同。潮音和尚中指、食指相搭,「嚓」的一聲,讚歎道:「周賢侄,你們所要對付的白馬書生是何等樣人,我先不問,看他的行徑,可真是英雄本色!一般的人被綠林大豪傳下綠林箭追捕,躲避都來不及,他卻先找上門去!」周山民詫道:「找上門去?他找了誰了?」潮音和尚道:「只怕接到你綠林箭的人,他都去找啦!我前日到藍大俠處打聽,他剛接到那白馬書生的留刀寄簡,約他七日之後到『震三界』畢道凡家裡相會。」周山民、石翠鳳驚起叫道:「震三界畢道凡?」雲蕾雖然不知道「震三界」畢道凡是何等樣人,但看他們驚異的神情,自必是非常的人物。
潮音和尚道:「正是震三界畢道凡。你說他可不是吃了狼子心豹子膽嗎?我辭別了藍大俠,下午到龍寨主那裡,他也剛接到那白馬書生的留刀寄簡,也是約他七日之後到『震三界』畢道凡家裡相會。藍大俠與龍寨主都是武林中響噹噹的腳色,武藝豈是尋常,竟然被他偷進家中,留刀寄簡,傳聲示警之後這才發現,這白馬書生的本事,實是足以駭人。」雲蕾初遇張丹楓時,被他幾次戲弄,見識過張丹楓的輕功本領,倒也不覺奇異,周山民、石翠鳳已是矯舌難下。
潮音和尚續道:「我好奇心起,仗著馬快,便去追蹤這個白馬書生,在崞縣以北的野,發現了他的蹤跡,我飛騎急追,只聽得他一路笑聲不絕,遙遙喊道:『你也接到了轟天雷的綠林箭嗎?恕我不知你安窯何處,立寨何方,未曾拜訪,七日之後,你也到震三界畢道凡家裡去吧!』原來他把我也當成是追捕他的人啦。我的馬快,他的馬更快,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只見曠野平疇之上,只有一個白點滾動,追不上啦!晚上我趕到代縣之西郝莊主那裡,才知他在黃昏時候,也接到那白馬書生的留刀寄簡,看來他那匹白馬比我這匹白馬要快半日腳程!」
周山民道:「震三界畢道凡在黑白兩道之外,行蹤詭秘非常,這白馬賊人新從蒙古而來,怎知他的住址?」此言一出,潮音和尚與石翠鳳都同感驚奇,面有異色,潮音和尚是聽到了「蒙古」二字而驚奇;石翠鳳則好似詫異周山民也居然知道震三界畢道凡的身份。
潮音和尚道:「畢道凡在河北、山西二省交界之處,在一個名叫『獲鹿』的小村莊居住,我也是前日剛從藍大俠處得知的。他從蒙古遠來,卻怎的對中原的成名人物,都知得清清楚楚?此事實是可疑,唔,莫非……」欲說又止。雲蕾搶著問:「你們盡說震三界畢道凡,這震三界究竟是何等樣人?」此一問也,有分教:
引來伏虎屠龍手,道破孤臣孽子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