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昔年那慘案,面色不由地又黯然起來,不禁語聲略略哽咽,黯然長歎。眾人雖在仁義山莊時,就已聽他訴說過當年那慘烈的景象,但如今再回想,也仍是惻然動心,面現感慨。
而沈浪,他方才提到沈天君的時候略頓了頓,頭已不禁微微低垂了些許,教人瞧不清他的神情,旁人自是以為他是在沉思,我卻明白他其實是憶景生情、心下黯然。
當年他十歲不到,就將千萬家產捐獻給仁義山莊,借而來完成其父的遺願,自己卻獨自去江湖漂泊、浪跡天涯。這麼多年來,他一個幼齡孩童,孤身遠走,獨自承受世間的風風雨雨,他究竟是怎麼生活的呢?又是從何出學的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
他此刻這般凡事都不計較、似乎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淡漠性格,是天生的脾氣?還是後來在那些艱難的歲月中磨練出來的樂觀呢?原著中對他的這些經歷並無半分解釋,更不曾說明他師出何處,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他這些年來所受的苦定然不是常人所能想像,這身絕世的武功的背後,更不知曾付出了多少艱辛和努力。
要說在學武方面,我自認有一定的天賦,學什麼都比一般人要來到快,可武學一道,卻不僅是要靠天賦,與個人努力絕不可能分開。想當年師父不過稍微對我嚴厲了些,我就也已叫苦連天,幾度生懈怠後退之心。
我雖未和他交手,但我也知他的成就和修為必定要遠高與我,更不知要經受多少的考驗?我雖然也累也痛,但卻有家人疼愛、有師父和乾爹憐惜,更有許多夥伴武師陪伴,而他呢?非但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反而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那麼重的責任:找出真兇,為天下除害,為父親報仇!
也許,他原本也可以很美好的童年,就結束在那個冬天了吧?
想到這裡,望向他的目光中不禁帶上了一絲憐惜和敬佩,雖然我不滿他在感情方面的漠然和保守,但他這樣的氣魄和胸襟,確實是普天之下都不大能找出第二個了。
彷彿是感覺到我的凝視一般,沈浪忽然抬眼,正和我的微帶著審視的視線撞到了一處,我尷尬地微笑了一下,避開他柔和之中彷彿藏了更深意味的眼神,忙握緊茶杯,低頭淺啜了一口來拙劣的掩飾,臉上卻忍不禁微微傳來一點燒紅。
真是的,沒事研究他的心態做什麼?還嫌他對自己的影響不夠嗎?
只聽沈浪道:「李前輩說的有理!其實在下作如此推測,覺得此事和雲夢仙子有關,除了她極其擅長攝魂之術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李長青道:「噢?是何原因?」
沈浪道:「前輩可聽說過如夢散?」
如夢散?我立時想起了去歲剛見到沈浪後,在船上所遭遇的變故,那劉老三從雲夢仙子處偷來的正是如夢散和其他一些東西,用來迷倒全船的人後,還有些剩餘,後來被我收起來了,當時連沈浪也不知曉。他今天突然提起,難道是知道我私藏迷藥,懷疑我下手不成?還是,他只是單純地聯想到雲夢仙子身上而已?
當下顧不得紅暈未退,直接望向沈浪,沈浪的雙目仍是正視著前方,見我又望向他,含笑相迎,目光如水,坦坦然然,並沒有絲毫懷疑之色。
這還差不多,你要是來懷疑我,那就實在是枉費你的聰明之智了。我的嘴角輕輕一勾,收回視線,側頭去看李長青。
李長青凝目沉思了一會,搖頭道:「老夫孤陋寡聞,不曾聽說過這如夢散,不知道它有何奇效,又與雲夢仙子有何關係?」
一旁的花四姑突道:「晚輩幼時浪跡江湖,倒曾聽說過這如夢散。俱聞這如夢散產自苗疆,由九九八十一種奇花加十八種草藥、以及各類的昆蟲練制而成,無色無味,防不甚防,除了桃木無論何種驗毒之物都不可測出。此迷藥最難之處,便在與練制之法,據說成功率極低,但一旦練成則就神奇無比,據說如果有人在無意中被下了這絕頂的迷藥,又在其即將甦醒之前附在耳邊,灌入密令,那麼此人在醒來後就會將這個密令視為終身目標,莫說是要自己的性命,哪怕是要天底下最孝順的孝子,去謀殺自己的親爹娘也會毫不猶豫。」
只聽「匡當」一聲,一個茶杯落地開花,而手虛持杯子的喬五卻渾然不覺,驚呼道:「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物?倘若這藥再多些,那豈不是天下人都可以為其賣命效勞了?「
眾人一想到這樣的情景,不禁冷汗俱下。
沈浪卻微微笑道:「四姑端的是見博識廣,不錯,這如夢散確產於苗疆,乃是昔日鬼婆的獨門迷藥,相傳六十多年前曾在西域一帶出現過,但並未傳入中原,因此,武林中人所知不多。在下去年曾見過有人使著如夢散,而且根據在下猜測,這如夢散很可能和雲夢仙子有關。」
李長青動容道:「你去年竟見過這如夢散?卻是在何處?又是何人所下?」
他這話一出口,我立時警覺地望向沈浪。
沈浪瞧了我一眼,微笑道:「在下也是無意中在東海之濱見到這如夢散的。說來也奇,那使用如夢散的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卻是江湖上一個二流的採花賊,名字叫做劉老三。後來在下才知道,原來那如夢散並非是他自己的,而是從他的主子那裡冒險偷來的。而這個主子,便是一個體形與雲夢仙子極其相似的中年美婦。」
「體形相似?莫非真是那雲夢仙子不成?」李長青雙目凝注在沈浪臉上,片刻不離他的表情,追問道,「那劉老三老夫倒聽說過,確只是二流的採花賊,只是昔日似乎與那女魔頭並無關係。沈相公是如何得知這如夢散的消息,那如夢散後來是否還有殘存,還請沈相公說的再詳細些?」
沈浪淡然一笑,道:「那劉老三自他主子那裡偷得這迷藥後,情知主子必然不會輕易饒過他,因此他竟到東海之濱潛伏了四年,後來得中機會,本想迷昏一位絕色無雙、聰慧機敏的姑娘,以此做投靠快樂王做進身之階,沒想到卻反被那姑娘看破,反將其擒了過去,在下有幸,是以曾親眼目睹。」
「咳咳——」我差點被剛喝下去的冷茶給嗆住,方已略平的紅暈立即又竄上臉頰。什麼絕色無雙、聰慧機敏?這個沈浪,我怎麼不知道他竟也學會拍人家馬屁了,而且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嘛?我顧不得臉紅,忍不住微瞇起眼睛,暗暗瞪他。
正事不說,竟把禍水引道我身上來了!雖然我曾差點被綁架之事家裡人都已知曉,不過他們可不知道具體的經過,更不知道那迷藥就是傳說中的如夢散。你直接說如夢散曾在江湖上出現過,也就是了,何必再提到我?
人家說比干是七竅玲瓏,我看這傢伙的心眼比比干還多一竅,教人一點都捉摸不到他的想法。
「此事竟然與快樂王有關?卻不知那位姑娘是誰?」李長青面色大變,沉聲道,「事關重大,還望沈相公告之。」
「咳咳——這冷水實在是有些嗆鼻,小刀,你去看看,怎麼許久了還不上菜?還連熱茶也不換一杯!」我見沈浪張口欲說,忙特意地咳了兩下,突兀地插嘴,吩咐小刀。
小刀立即應聲走開,我又轉向李長青,在眾人面上掃視了一眼,道,「李叔叔,大家都忙了半夜了,想必都有些飢餓了,我們是不是邊吃邊談更好一些呢?七七晚飯沒吃,這會兒可已經餓得荒了呢!」
眾人見我突然打岔,不由地看了我一眼,但隨即不以為意地轉向沈浪,期待他的下文,只有花四姑卻望了我好幾眼,她那微笑的眼神裡彷彿又透著無比的睿智,似已猜出沈浪口中所說的姑娘是誰了。
「此人麼?在下怕說出來那位姑娘會心中不喜!」沈浪微笑道。
哼,你既知道我會不高興啊,那你還說那麼多!現在大家的好奇心已經被你勾起來了,就算你不想再說了,你以為李長青他們會放過你嗎——死沈浪,看不出,你居然還有拖人下水的癖好啊?看著他那刺眼的微笑,我突然湧起要把某人上翹的嘴角用力抹平的衝動。
李長青果然沉聲道:「事關重大,還望沈相公告之,那姑娘既然能得沈相公如此稱讚,必定不是普通女子,想來也不會怪罪於你!」
熊貓兒目光突然溜溜地轉了一圈,落在我的臉上,嘻笑道:「沈浪,你就別賣關子了,聽你這麼一說,我熊貓兒倒有些想見見這位姑娘,看看她跟我們的朱家妹子比起來如何?」
這只山貓,他也來湊熱鬧,我有些火冒地瞪了他一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有點沒好聲氣地道:「李叔叔,莫非你是懷疑這四個人是那個姑娘下手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