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我心裡一片悲哀,沈天君和各大門派的正義人士,只怕都再無生還的可能,歷史依然按照原來的軌跡進行,難道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嗎?命運竟不容許我擅自更改這個結局,難道今後的故事發展也將會是一樣嗎?
武林精英大都喪生,正道將近無人,可黑道勢力卻相對猛漲,武林局勢頓變。而那柴玉光卻憑著掩埋路人屍體而贏得「萬家生佛」的美稱,更是借此名頭成了那些欲上衡山之人為怕自己難以生還,而將自己的秘密、秘笈與珍寶托付的最好對像------
想起眾人留下的那些秘笈與珍寶,我猛然一驚,蹦跳了起來,不論如何,總不讓那些秘笈與珍寶都落入柴玉關的手中,我得馬上傳書,讓他們扮做鄉民掩埋沿途的死屍,不可白白地讓柴玉關成就了虛偽的俠名,而得到大多數人的信任。
到了十一月初,衡山那邊的消息突然斷絕,接連十三日竟無絲毫訊息傳來,我在家中頓時心似火焚,
難道他們俱都已遭受不測,否則為何連一點消息都沒有?難道------
我只覺脊背一陣陣地發涼,冷汗涔然而下,頓時再也無力支撐,跌坐在地,久久不能站起。
想起初見面時那一張張倔強的面孔,那一個個生龍活虎的小小身影,那一雙雙充滿希望的眼睛------
是我,是我害了他們!
倘若傳單一張貼好我就即刻讓他們回轉,而不是要他們繼續留在那危險之地探聽一手的消息------倘若我不讓他們去掩埋那些死屍,或許他們就不會被柴玉關發現------
倘若他們如果真有不測,那我身上不就等於背負了數十條的人命了麼?我------我竟害了那麼多無辜的孩子------我怎會如此的天真?如此的幼稚!
「小姐,天這麼涼,你怎麼坐到地上了?」
耳邊似有人在說話,我茫然地抬頭,只見羅長風站在我身旁,他見到我滿臉的冷汗,不由地失聲驚呼。他自我四歲開始便一直陪在我身邊,而今已有三年,從未見過我如此模樣,當下顧不得上下尊卑,一把將我拉起,扶坐到鋪了暖墊的石凳之上。
我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希翼地看著他:「長風,是不是有消息了?是不是他們有消息傳回來了?」
長風似乎猶豫了一下,輕輕覆上我的手,道:「你放心,他們都是些機靈的孩子,不會有事的,而且還有師弟們在,他們不會有事的。」
他說的篤定,可是我依然覺得他的聲音裡也有一絲不安。若放在平時,丁伯和李伯他們教出來的弟子我是絕對信任地過的,可現在他們面對的,幾乎是天下所有的高手啊,而且還是數百個,就怕這些人殺紅了眼------還有,那伏在暗中的柴玉關------
我不敢再想下去,鬆開羅長風的手,掩住臉龐:「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對不起他們-----我對不起他們------對不起------」
「不,不是你。」
羅長風毅然地打斷我的話,蹲下身輕柔而又堅決地扳開我的手,捧起我的淚臉,認真地注視著我,柔聲道:「你沒有對不起他們,如果不是朱家,他們也許早已餓死在街頭了,朱家和小姐對他們都有大恩,他們就是為了小姐死了,也必定是心甘情願的。而且,沒有消息並不代表他們就出事了,小姐你想想看,那些孩子來我們這裡之前,幾乎都是在外流浪已久的孤兒乞丐,他們自有我們所不知道的一套生存方法,再則,說不定只是通訊方面出了點問題而且,甚至,他們可能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你不久就可以看見他們了。」
「真的嗎?」
我呆呆地看著他,第一次聽到羅長風一次性說這麼多話,不由地有些不習慣,思維好像也有些混亂了,「他們真的會沒事嗎?」
「會沒事的,你要相信他們!他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羅長風堅定地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突又抓住他的手,「你快去,快去再發幾隻信鴿給他們,讓他們一接到信鴿傳書就立刻回來,不要管什麼消息,也不要管什麼死人秘笈和珍寶了,只要他們回來,就比什麼都好!你快去,快去啊!」
我站起身,拚命地推著他。
「好,屬下立即去辦!」羅長風順著走了兩步,等到我放手時又回頭道,「小姐,還有件事,李前輩來了。」
「李前輩?哪個李前輩?」我腦中混亂不堪,一時想不起來我幾時約了個李前輩。
羅長風的面上似乎泛起了一絲微笑,隨即隱去,道:「小姐難道忘了那個霜葉飄落時的約定了嗎?」
乾爹?乾爹來了麼?
眼前頓時一亮,只覺得滿天的烏雲立即散去了一半。我一轉眼看了一下園中的樹木,果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樹葉都幾乎快掉光了。
「明年霜葉飄落時,寶淑山中眠石處,吾兒可攜酒來會------」這段日子來我滿心都是擔憂,竟把這個約定都給忘了。
「乾爹在哪裡?」我狂喜地問道。
「還是在老地方。」
羅長風話音未落我已衝了出去,拋下一句:「長風,火速送罈好酒過來,我先走一步。」
跑到馬廝,不待馬伕裝上馬鞍,我一個翻身,騎上白雪越欄而去。
乾爹,乾爹!你可知道七七有多想你嗎?七七的心中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對你說,有很多事情要找你商量,你怎麼可以才來啊?乾爹!
一路急駛,幾乎是片刻之間就到了寶淑山下,顧不得別人詫異,我飛身下馬展開身法,往山上奔去。
穿過狹小的岩石通道,只見灰白岩石上,白衣飄然地立著一個身材清瘦的人,他聽到聲音轉了過來,狂放不羈而又清朗無比的面上正含著熟悉的笑容。
「乾爹!」我跳上岩石,直撲到乾爹的懷中,近些日子以來滿腔的緊張、擔憂、害怕和後悔都化作淚珠兒,斷線般地滑落了下來,瞬間打濕了乾爹的胸膛。
「你這丫頭,這麼一見乾爹就哭啊!」乾爹輕拍我的背,取笑道,「見了乾爹也不用高興成這個樣子吧,非得把乾爹的衣服搞的都是鼻涕不可麼?」
「乾爹!」我輕叫,不好意思地拿出繡帕擦了擦鼻子,卻依舊伏在他的懷中不肯起來。
乾爹笑道:「好啦,好啦,我這不是來了嗎?丫頭,我的酒呢?乾爹的酒蟲可已經上來了。」
我醒了醒鼻子,笑道:「我一聽長風說您來了,等不及去取酒就先過來了,酒長風隨後會拿來,包準讓您喝個夠。」
乾爹笑道:「那就好,乾爹別的都不怕,就怕沒酒喝。來,丫頭,讓乾爹看看-----嗯,一年多沒見,我的乾女兒出落地越發標緻動人了!」
我笑道:「乾爹也一樣,依然英俊瀟灑,風度翩然,玉樹臨風才情卓然氣質------」
「好了好了,再讓你誇下去,乾爹就是臉皮再厚也要無地自容了。」乾爹哈哈大笑,拉起我坐下,「你適才一見到乾爹就哭,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啊?告訴乾爹,是誰敢惹我的乾女兒生氣,乾爹去教訓他!」
提及此事,我不由地臉色一黯,儘管乾爹的口氣活像個一心護短的市井小民一般,可我卻有些笑不出來。
正待回答,卻見羅長風穿道而來,強顏道:「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要等乾爹先解了酒讒再慢慢說。」
乾爹微微一笑,不再追問,轉看向羅長風手中的酒罈子。
羅長風真是個玲瓏貼心人,不僅帶了酒和碗,還特別的帶了兩三個下酒菜,正是乾爹最喜歡的,這麼短的時間,也不知他哪裡弄來的。
乾爹接過酒罈,將酒罈托在掌中溜溜地轉了一圈,又細細地聞了一遍,笑道:「陳年黑陶,有荷葉的清香,這應該是正宗的紹興黃酒吧?」
說著一掌拍開了泥口,揭去紅布,果見露出了兩片干荷葉,壇口一開,頓時一股清冽的酒香撲鼻而來。
我將杯子放在壇口下,笑道:「乾爹不愧為酒仙的後人,鼻子靈得不得了,這正是用會稽山泉加精緻的江米而釀成的紹興黃酒,乾爹先償償。」
一碗黃酒入喉,乾爹舒服地噓了口氣,道:「這紹興酒香氣雖十分濃醇,可酒味未免清淡了些,不過癮不過癮!」
我微笑著將瓷碗倒滿,笑道:「知道乾爹最為喜好烈酒,七七早就準備好了,正埋在開心坊的後院裡呢,就等著乾爹來了再取,那可是真正上好的三十年花彫女兒紅,足夠乾爹痛飲一番了。」
乾爹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們這就回去,讓這紹興酒一開胃,乾爹腹中的酒蟲可全都醒了。」
捨棄了那半壇紹興酒,我和乾爹依舊攜手下山,我不想破壞著難得的輕鬆氣氛,一路笑語盈盈,只和乾爹聊花茶閣建立、老八出生等開心的事情,衡山之事一字未提,這事曲折糾葛,其中複雜深意不是幾言數語就能說的清楚的,更何況這是在外頭,說這些總有不便。
回到開心坊,挖出了那罈女兒紅,又叫人生了火盆,將老酒和新酒稍稍加溫後,兌到景德鎮窯出品的溫酒壺中後,靜待小許後方才取出倒至杯中,頓時整個小屋都被濃郁的酒香充斥。
我微笑著把酒相斟,乾爹仰首開懷痛飲,一會功夫就去了小半壇,乾爹這才放慢了速度,開始轉而仔細地品味起來。
「乖女兒,說吧,遇到了什麼傷心事?」飲了這許多烈酒,乾爹依然面不改色,懶懶地依在塌上,微笑著問道。
我眼圈一紅,鼻中又開始酸澀起來,忍了忍,這才將事情的始末娓娓道出,當然隱瞞了我先知的事情,這個秘密,整個人世都無人能同我分享,我注定是要埋藏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