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麼樣才能讓這個世外高人收我為徒呢?直到她澆完了水,放好了桶,又洗淨了手,我還愣在原地思索著,渾然未覺她早已站在我的身邊。
「施主?」
「啊?」我猛的抬頭,卻見老尼正站在我的面前含笑看著我,卻突然想起自從我們見面以來,其間的對話雖然廖廖無幾,可她似乎卻從未曾將我當幼童看待,言行舉止都似對待成年人,莫非她知道些什麼?
老尼未等我回答,已舉步往最邊上的一間禪房走去,道:「老尼近日新做成二胡一把,施主可想聽聽音色?」
我下意識地應了聲「好」,跟在她身後進了禪房。
這是間比靜水師太那間還要小的禪房,陳設更為簡單,竟連桌椅都沒有,只有牆上掛了把二胡,隱隱地有一股松香的味道。
老尼取下二胡,脫去僧鞋,盤腿在床上的莆席上坐下,我爬上木床,也學著她的樣子脫了靴子盤起小腿。
老尼微微一笑,也不言語,左手持琴右手運弓,兩眼微閉,一股平靜的樂聲便流淌了出來。
我向來覺得二胡的音色本身就含有悲傷的成分,最適合演奏悲哀的曲子,前世時瞎子阿炳的一曲《二泉映月》不知勾出了多少人的眼淚,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也經常打開電腦聽上一段。
可這二胡經由老尼演奏起來,卻完全不同,時而如涓涓輕流溫柔地拂過水草,款款地蜿蜒而下;時而又如春風從田野上掠過,帶起淡淡的花香,誘的三兩隻嫩黃的小蝴蝶翩然追逐。
沒有跳躍的歡樂,也沒有絲毫的憂鬱,琴聲似乎平淡無比,卻又似訴出了和諧的自然之聲,彷彿便是天上漂浮的雲一般,舒心愜意。俗話說樂由心生,這便是她的心境麼?平靜的無喜亦無悲。
一曲已罷,滿室寂靜,只聽到我自己輕微的呼吸聲。
老尼張開了眼睛凝視著我:「施主覺得如何?」
我如實地回答道:「聽到師父的音樂,只覺得心情很平靜很平靜,似乎只需簡簡單單的感受萬物之聲,什麼都無需多想。可是如果要問我是否喜歡,我卻覺得短笛更好聽。」
老尼嘉許的點了點頭:「施主畢竟還是年輕,人生的許多滋味都未曾嘗盡,自然不喜歡如此平淡的音調,而短笛之聲,歡快活躍,如一天真稚兒,無憂無濾。」她話音突轉,「施主來到人世已有兩年了吧?不知日子過的還習慣否?」
這句話一出,驚的我幾乎要跳起來,只是我身體還未動,就感覺迎面撲來一陣柔和的壓力,正好制止了我的動作,我心中駭然,猛得抬頭。老尼微微笑道,「朱施主不必驚訝更無須驚慌,知朱施主並非凡人的,恐怕此世間唯老尼一人而已。」
我更加驚的合不攏嘴,指著她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是什麼人?為什麼——知——知道——」
老尼笑道:「兩年前的一夜,貧尼偶爾見北方突然多了一顆星辰,閃亮了許久,令得群星失色,此等異象百年也難得一見,於是便細細推敲,始算的有異人入世。過得三日,朱家二夫人三夫人便因夢前來求籤,貧尼就有所懷疑。後老尼在米店前遇見施主,見施主氣質非凡,面相更是奇特地無從推算,便知這異象正是落在施主身上。」
「老師父你到底是誰?」莫非她就是引魂使者?可是引魂使者親口說過他不會干涉這個世界的任何事物啊。我直盯著老尼的眼,可一迎上那兩道充滿睿智的眼神,我的心不知為何又平靜下來。每個人世間總有個別能堪破部分天機的高人,何況這原來就是由小說繁衍而生的世界,儘管書中並未曾提起此類的人物,可冥冥之中,本就有無數的未知和玄妙,有老尼此類人物其實也不是很奇怪。
見到我這麼快就恢復了自然神態,老尼的眼中多了些許讚賞,笑道:「老尼只是個長居山中不問世事的老不死而已。其實六道輪迴之中雖有忘魂湯洗卻前塵,但偶有遺漏記得前世的異人卻並非也沒有,施主恐怕正是此千百億中難得的一位。不知施主來到此世,以後有何打算?」
原來如此,既然她認為我只是未喝忘魂湯之人就好辦了,我還以為她知道我是托生的呢?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索性放開心態,也笑道:「七七其實並不是全然記得前世,只有片段而已,說實話,七七此生無大志,只希望能和家人開開心心的過完這一輩子。至於其它的,一切隨緣。」
「好一句一切隨緣,人生在世,本該如此。」老尼笑道。
我笑道:「七七能和老師父兩次相遇,可算有緣否?」
老尼點點頭,靜待我的下文。我轉了轉眼珠,狡猾地問道:「那老師父能不能收七七為徒啊?」
老尼道:「施主是想跟貧尼學習佛經麼?」
我急忙搖頭:「不不,佛經博大精深,七七素來頑皮心性不定,哪裡適合研習?七七想學的是老師父的一身絕學,不知道老師父可否願意叫教我?」
老尼不答反問:「施主家中富可敵國,府中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家院也非同尋常,足以護衛施主的安全,不知施主為何要學武呢?」
為什麼?記憶中的那一夜又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或許從那時候起,我就有了這個念頭了吧。
那時候我剛才學校裡出來,獨自一個人跑到這杭州城裡打工,身邊沒有一個熟悉的朋友,手頭的經濟又緊張,日子過的十分窘迫。有一日接到一個面試通知,可身上的衣服實在太過土氣,怕會因此而影響了面試的印象,便去夜市想買件衣服。
沒想到剛買了一件新外套,就被迎面而來的三個男人撞的一個踉蹌,中間那個男人似乎喝了酒,非但沒有向我道歉,反而破口大罵我這個鄉巴姥擋了他的路,還趁著酒意突然把我一腳踹倒在地。我當時年輕氣勝,哪裡嚥得下這口氣,自然要試圖評理反抗,但哪裡敵得過一個酒醉的大男人,非但沒有出得了氣,反而又被踢了幾腳,連新買的衣服也被他的煙頭燙破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得意揚揚的離去。
那一刻的屈辱我一生都未能忘懷,回去的時候我專揀靠邊陰暗的地方走,不想讓人看見我一身的狼狽和滿臉無能的淚水,那日我整整哭了一夜,卻無人可以訴說,無處可以尋求安慰。從那時起,我就有了要讓自己變強的願望,我不要下次再碰到這種情況時,我依然是那個只能被欺負的弱者。
本以為這個願望一輩子都不可能實現,沒想到陰差陽錯我會來到這個武俠小說的世界,當我得知自己就是朱七七的時候,我就發誓這一生我一定要好好利用現有的良好條件,好好地學一身武藝了,以後好不再受人欺負,同時也可以誆扶正義,幫助弱小。本來我已經計劃好到了三歲就要求老爹請家中那些高手教我,但今日我突然發現眼前這個似乎垂垂老已的尼姑更適合做我的師父,不僅是因為她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更主要是因為我相信她必定有一身絕世的武藝。
從回憶中退了出來,我淡定地看著她:「因為我不想成為弱者,也不想靠家人的保護,還因為,這是個江湖的世界,如果我有一身好武藝,說不定我可以多幫助一些人。」這個世界的歷史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改變,而迎接我的也不知會是什麼樣的命運,多做些準備總是好的。何況那種處處受制於人的屈辱滋味,我可不想在這一生重複。
老尼深深地注視著我,道:「學武,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你雖有根骨,但若想成為真正的強者,就必須承受的起比常人更痛苦的磨練,你可想好了?」
我堅定地道:「我很早就明白了所謂旁人眼中認為很苦的事情,其實只要習慣了也就不是苦了。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堅持下去的!」如果我不能堅持,我就不配成為朱七七!
老尼突然微微一笑,道:「如果施主能受得了每半月的清淡之苦,想學老尼這一點薄技倒也不難。」
我驚喜地瞪大眼睛,問:「老師父的意思是,只要七七願意住到庵裡,師父就肯教我?」
老尼微笑不語。
要半個月的時間都在山上啊,那豈不是會很寂寞?我歪著腦袋一想,而且恐怕娘親老爹那裡也通不過啊。但家裡雖然高手如雲,可基本上都是些大男人,他們總把我當作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小心翼翼的,讓他們教我練武,學個花架子還行,但若要傾囊相授,可能性實在太小了。
老尼是世外高人,我自然不可能要求她放棄自己的清修跟隨我回家,我決定了,留在山上就留在山上,更何況每次只有半個月而已,我若連這點困難都無法克服,還談什麼拜師學藝?想到此,我立即改坐為跪,恭恭敬敬地朝老尼磕了三個響頭:「徒兒朱七七拜見師父!」
老尼微笑道:「起來吧。」她手輕輕一拂,我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抬了起來。
相視一笑,從此,我也有自己的師父了,一個真正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