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了,五天沒有再看到杜蕭寒的身影。房間裡被劉婆弄得很溫暖,三個火盆一齊烤著,恐怕她受一點涼。各種補品依然不間斷地往珉芷軒送來,冰若不由得搖頭歎氣。她不需要這些,吃再好的東西又能怎樣?那個可憐的孩子已經不在了,她這做母親的,有罪啊!
劉婆又端著碗走了進來,見冰若已經起身,連忙坐到床邊,放下碗,又自袖口處拿了一個物件遞到她面前——
「呶!妙之小姐留給你的!」
「留?」納悶地看著劉婆,順手接過那物件兒,緊接著疑問出聲:「怎麼叫留呢?妙之她……」
「她回京城去了!」
劉婆對妙之的離去很高興,什麼指腹為婚,兩個人都還在娘親的肚子裡頭呢,怎麼就能給婚配了?在她看來,這冰若夫人與王爺那才真是叫郎才女貌,而且,也算是門當戶對。什麼仇不仇的,那是上一代的事情,不該由她來承擔。
「回京城了?」對劉婆的話頗感懷疑,妙之怎麼會回京城,不是要與杜蕭寒完婚的麼?「他們的婚事……辦完了?」該不會是自己暈迷的那一半天兒人家就把喜事給辦了?
「辦什麼辦呀!」劉婆的大嗓門又提高了些,「他們的婚約解除了,所以人家就走嘍!」
幾番話說得冰若一頭霧水,突然之間冒出來個未婚妻,又突然之間解除了婚約,這杜蕭寒,把婚事當成兒戲了?
看著手裡拿著的妙之留下的東西,那是一塊兒扇形的玉珮,上面刻有一個杜字,溫溫滑滑的,看上去,定是被人隨身帶了多年。
「這是什麼?」問向劉婆。她當真不明白妙之留這麼個東西給她做什麼用。
「這是當年老王爺送給妙之小姐家裡地信物。這是杜家祖傳地玉珮。世世代代都是傳給杜家兒媳地。」劉婆臉上掛著笑。像是有了這信物。冰若就可以成為明正言順地夫人一樣。
冰若卻看著玉珮搖搖頭。又遞還給了她。搞得劉婆一時間沒明白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怎麼又給我了?應該收著啊!」
「替我還給王爺吧!」聲音弱弱地。聽起來很無力。「既是給杜家兒媳地。就更不應該放我手上了。」妙之這是何苦呢。是因為她地存在而有了顧慮嗎?她不希望是這樣。
「這怎麼成?妙之小姐可是交替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你地!」劉婆急了。這丫頭怎麼這麼拗。人家給。拿著不就完了?
「你已經親手交給我了!這不算背信。是我又讓你去給王爺地。」
一句話,堵得劉婆沒了動靜,冰若趕緊將東西又向她手中塞去——「現在就去吧!」
劉婆無奈。只得照她說的去辦。心裡卻合計著讓王爺來將玉珮親手給她,看她還能推辭不。
劉婆前腳剛一起,冰若緊跟著重重地歎了口氣。妙之這是何用意呢?難不成她以為自己有了這玉珮就能成為杜蕭寒的妻子了?唉!小姑娘。真是太單純了。
又想起那日杜蕭寒地話:從今以後你不再有罪,你父親欠了我的……你已經還完了!
這是說明什麼呢?她如今實在是不敢去猜想人家的心思,特別是杜蕭寒這種陰晴不定的。總之不會是好的方向吧!她是為了贖罪才來到這裡,沒有了罪,那是不是說……她也該離去了呢?
咬牙支撐著還很虛弱的身子起了床,著好外衫,緩緩地走出了珉芷軒。
對這座王府,她實在是有些留戀呢!不只是杜蕭寒,對其它人也一樣。雖說很少有人會待她好。可畢竟生活了這麼久,如果有可能,她是想要繼續留下的。
顫顫巍巍地走到了洗衣局,這裡已經換上了新的管事人,聽劉婆說,那個將她踢到小產的李媽,王爺本是要處死地,是聽了她說要為死去的孩子積些陰德,這才給留下了一條命。只趕出了府去。
看著面前一盆一盆堆積如山的衣服,突然想到,自己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啊,只做個洗衣工,這樣,也就有了留下來地理由。
對!洗衣工!剛一動念想,冰若立即彎下腰去,想要端起面前的一大盆衣服。可卻在手剛剛觸碰到盆邊兒時,新上任的管事婆婆卻大呼小叫地跑了過來。迅速地拉她起身。然後又不停地將她向外趕:
「哎喲!這是怎麼個話兒說的呢!你怎麼到這兒來啦?快回去快回去!王爺說了,以後不讓你再洗衣服了。快回去!」
稀里糊塗地被趕了出來。正在納悶,又瞧見一個小丫頭正吃力地挑著一擔水,即刻又上前:
「來,我幫你!」
誰知那丫頭一見是她,竟嚇得扔掉了手中的擔子,一個勁兒地低著頭說道:
「我自己挑我自己挑,不需要你幫忙!」
冰若急了,滿腹疑問道:
「你們這都是怎麼啦?平時都會主動叫我來幫忙,怎麼今天反倒是什麼都不讓我做了呢?」
那丫頭也緊接了話兒:
「就是什麼都不要你做了,王爺吩咐,如果再叫你碰一點兒這裡的活兒,我們都得被趕出府。」
原來是這樣,她懂了!杜蕭寒竟然剝奪了她全部的權利,包括這些粗活,竟也不讓她再沾手。那……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吧!這座城……好像已經開始要將她一點點的遺棄了。
回了房間,四下裡看看,還好,劉婆不在。
走到櫃子前,拉開了櫃門向裡瞧去……她要離開了,必須得主動離開,若是等到人家來趕,那還有何臉面?這樣也好,至少,她化解了兩家多年來積下的仇怨。杜蕭寒不是親口說了麼,父親欠地,她已經還完了。
東西一件件地拿出來,整理了老半天,才發現,原來她根本就沒有什麼。嫁進府中時,只著了一身霞披,和幾件寒酸的首飾,這櫃子裡的東西都是到了府中之後人家給添置的。如今要走,當然也不能拿。
挑了件厚實的衣服換上,遮了面紗,再將自家中戴來的首飾小心地包好……這個時候,有點要感謝杜蕭離呢,若是沒有他,自己也不會知道珉芷軒後頭還有一個無人把守的小偏門兒。
臨行之前,又朝著這屋中望了一眼,這間屋子留有她太多太多的回憶了,就是在這裡,她由一個不經人事的少女變成了杜蕭寒真正地妻,那一刻,她死心塌地地愛上了那個與自己有著深仇大恨的男人……現在要走了,真是捨不得啊!
偏僻的小門就在眼前,邁出去,她就與這座君平王府再無瓜葛,也不再是杜蕭寒的妻了。心,一揪一揪地疼,又想到了剛出嫁的那時,想也沒想過有一天會這樣離開,更沒想到離開時竟會這般的不捨。人命自有天定,看來,這話一點都沒錯。
再次走上熱市街頭,隻身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冰若這才發現,原來這感覺竟已好久不見了!自嫁進王府,除被劫持到梨花莊那一次外,她從未出過府門,生活,只存在於珉芷軒與洗衣局之間。現在,竟有一絲恍如隔世的感覺。
走進一家當鋪,將懷裡揣著的首飾全部放在櫃檯上,那夥計卻只給算了六兩銀子。本以為那一對金墜子怎都能多值些錢地,可沒想到——竟是假地!
冰若只覺這事兒有些諷刺,那墜子是臨出閣時爹爹親手交給她的,說是給她當嫁妝。當時還著實感動了好久,覺得爹爹還是愛她地,沒想到……瞧吧!這就是所謂的親情,還真是親呢!
拿著當來的六兩銀子,慢慢地向城門踱步而去。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出了城,四面郊野,怎麼好像任何一個方向都不屬於自己呢?郁京城的家,不想回!那裡本就沒有人喜歡她,這個時候就不要再給人家添麻煩了。心裡暗歎一聲,真不明白人情為何會冷漠成這樣,明明是一家人,雖然娘不是親娘,妹妹也是異母生的,可是爹爹確實是親生爹爹啊!她這個女兒就那麼討人的厭麼?被骨肉至親拋棄,這種感覺,誰能體會?
晃晃悠悠地向前走著,到了一個岔路口,兩條路分在眼前。她知道,其中一條,是通往郁京城的。
還是去看看吧!養育了自己十多年的家,只看最後一眼。之後就向北走,她記得,娘親曾說過,出了郁京城一直向北走,走上十天,就到外婆家了。長這麼大,她還沒有見過外婆呢!只聽娘親說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曾被外婆抱過,外婆好疼好疼她。
主意打定,冰若順著小路便朝著郁京城走了去。君平距郁京本就不遠,像他這樣慢慢的走,也就走了多半日便已經可以望到城門了。東拐西拐的繞到了城後,只站在遠處向那熟悉的城牆看上一眼,淚,便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畢竟是血肉相連啊!
並未做過多的逗留,外婆家成了冰若心中嚮往的一處所在。徒步向北,路遇驛站,買了些乾糧帶在身上,只盼望著靠六兩銀子能夠讓她挨到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