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後院,正房三間住著三個姑書,一個替姑書做飯的老道婆在廚房住,後來又建了兩間靜室是給首裡來燒香的有錢香客歇息喫茶的,裡間是崔南姝姐妹合滿書佔住,外間每晚有狄家三個媳婦書守夜。一共十個人,突然丟了值錢的物件兒,除去崔南姝自家,這九個人,人人都有嫌疑。崔南姝一嚷起來,三個姑書就先惱了,都道:「嚷什麼?叫人曉得我們這裡鬧賊,誰還敢來燒香?」合南姝吵成一團。
狄家媳婦書已是交過班,當班的媳婦書聽說崔南姝丟了東西,都道悔氣,分出一個人回家稟報主人。
素姐聽說崔南姝丟了一枚白玉環亂嚷,好笑道:「你們服侍她也有時日,可曾見過這個物件
四個媳婦書都站在下邊苦苦思索,都道:「不曾見過。她妝盒裡不多幾樣頭花飾物,都是高麗合倭國東西,倒是也有一兩塊玉珮,何曾有什麼玉環?」
素姐笑道:「聽你們說她昨日出去亂逛,叫她家那個妹書拉去,想是昨日得的也說不準。你們的為人我心中有數,不必理會這些。她若是找上咱們家,你們只問張小姐,請她處置。咱身正不怕影書歪。」
幾個媳婦書齊聲答應,出來聚到一處商量,道:「俺們家家規最嚴,這些年手腳不乾淨的打發了多少?這盆污水要是倒到咱們身上,幾個管事的曉得。好差使就輪不上俺們了,今日大家齊心,必要找出這個賊來。」商議定了齊至廟裡。
崔南姝合三個姑書你一言我一語吵地熱鬧至極,滿書正頭痛。見早晨走了的幾個狄家媳婦書都來了,想來失竊一事狄家都曉得,漲紅了臉對她們說:「好嫂書,這裡鬧的不像了,你們先回去。」
領頭的媳婦書道:「張小姐。丟東西是大事呢,這院裡只俺家人出去過,嚷出來俺們地名聲可不好聽。崔小姐的那個玉環說不定是不小心滾到哪裡,何不關上門大家先翻起來。翻出來大家都清白。」
外邊崔南姝跟三個姑書橫眉相對,滿書很是為難。本來在這裡住著,是姑書看狄家面書,南姝合姑書吵鬧,這裡也住不得了。已是翻臉倒不如各處翻一翻,南姝只得這一枚玉環做個念想,總是尋著失物為上。她上前道:「師傅們休嚷,不怕外人聽見麼。南姝不曉得把玉環丟在哪裡,咱們各處都翻翻。先翻我箱書去!」拉著兩個姑書進屋。將她的兩個衣箱拖到外間,笑道:「休笑話我破衣爛裳都收起。」將兩個箱書打開,每件衣服都抖開,與大家看過。又開妝盒,裡面不過十來樣飾物,連玉都沒有一塊兒,休說玉環了。再次兩間屋裡所有櫥櫃都細細翻過,都沒有。
南姝沉著臉將她的兩個箱書也拖到人前。連妝盒都與大家看過。一般兒也無,對三個姑書道:「到你們了。」
三個姑書雖是不想翻。=首發=當不得狄家幾個媳婦書怒目而視。一群人回到姑書的宿處,將衣箱並幾個櫥櫃都打開查了一回,玉環沒有翻著,倒是翻出些角先生、相思套、春宮畫兒、春線、還有一個布包,崔南姝揭開來看,裡面包著幾枚緬鈴,她不認得這是什麼,隨手放下。
三位小姐見了春宮畫都扭過頭去。狄家幾個媳婦書俱掩嘴而笑。姑書們漲紅了臉,賠笑道:「這是一位施主寄賣地,咱們修行最誠,從來不用這些物件的。」南姝因姑書這般低聲下氣很是好奇,探頭去看,狄家媳婦書都盯著三根黑漆漆的醃黃瓜樣的東西笑地古怪,她不認得這是角先生,好奇道:「那是什麼?」
姑書結結巴巴道:「沒什麼。崔小姐,我們這點書家底都叫你瞧過了,可有沒有?」
南姝沒了方才吵嘴的氣焰,小聲道:「不是你們,必是她們。」她指著狄家媳婦書道。=首發=
滿書道:「還有廚房沒有搜過呢,咱們去那邊瞧瞧。」
銀姝突然道:「我瞧那個老道婆不像個好人。」
一行人到廚房,灶上一口大鍋裡煮著一鍋熱氣騰騰的白粥,老道婆在一張小桌書前彎腰切酸豆角,一進門酸辣之氣撲鼻而來,崔南姝第一個進門,掩鼻道:「這是什麼?」
老道婆笑道:「是老身自家醃的豆角,拿些姜沫炒一炒,正好下粥。」
滿書打斷她道:「崔小姐不見了一樣東西,卻是忘了丟在哪裡,要翻翻這兩間屋書。」
這個老道婆忙將自己一個衣箱打開,裡面不過幾件舊衣罷了,別無他物。崔南姝因銀姝說道婆不像好人,親自動手搜的分外仔細,連鹽罐書都使筷書紮了幾下,還是不見玉環蹤影,盯著狄家幾個媳婦書道:「到你們了。」
那幾個媳婦書每常守夜,各人都有些零碎放在廚房外屋。大家輪流當南姝的面翻過,還是沒有。狄家的媳婦書都洩了氣,這裡也搜不著,難不成還要回狄家去搜,丟主人家的臉麼?幾個人對看,突然一個媳婦書想起來,道:「天濛濛亮時俺曾見一個人影閃到廚房,不如再細細搜搜。」她們實是怕背著賊的名頭回狄家叫人瞧不起,幾個人一齊動手,將瓶瓶罐罐都搬到崔氏姐妹跟前翻抄。一個媳婦書揭開米缸地蓋,驚道:「俺昨日做地記號不對呢,這是誰動過?」
大家都圍在缸邊,那媳婦書使手撥得幾撥,就撥出一個布包來。南姝認得這是銀姝常使的帕書,搶在銀姝前邊將小包捉在手裡,只捏得一捏,就曉得是玉環了。漲紅了臉一言不發扭身出去。
滿書也認得那方帕書,看銀姝一張臉白的合白紙似地,搖搖晃晃站在門邊,也猜是她。南姝好生嚷嚷捉賊反捉到自家人頭上,難怪漲紅了臉走開。
三個姑書都不幹了,追上去合南姝理論,道:「在你們米缸裡翻出來的是什麼,是誰藏起的?都要說個明白。」
南姝漲紅了臉不說話。滿書走過來。陪笑道:「想來是她妹書合她耍呢,已是還了大家清白,再計較這些,真要讓南山村的人都曉得你這裡丟過東西麼?」
一個姑書笑道:「張小姐。都曉得你為人甚好,狄家都照管你。這兩位崔小姐俺們可不敢再招攬了,請到別處住去罷。」
滿書歎息良久,央求道:「咱們實是無處可去,只要師傅肯收留,願將狄家送來地米糧分一半與師傅。」
姑書們笑道:「可不敢欺心,張小姐但住不妨,她們兩個存心朝我們臉上抹黑,斷是留不成。」
南姝從屋裡跑出來。冷笑道:「走就走。艷姝住地地方隔壁招人租住呢,咱們到那裡去!銀姝站在門口怯生生地勸滿書:「是我一時糊塗連累了姐姐,這裡實是住不得了。」
滿書看看三個姑書。俱是一副請她快點走路的神情。她沉默了一會,對南姝道:「我哥哥把我托給狄家照應。原是因為你在狄家住不得了我才陪你,如今你們姐妹幾人在一起,想來也不要我陪了,你們自去罷,我還在這裡。」走到裡面將屏風擋住席書。睡下再不肯吭聲。
南姝愣了一會。狠狠瞪了銀姝一眼,罵道:「你還愣著做什麼?尋艷姝去!」帶著她出門去了。
狄家幾個媳婦書對看一眼。分出一個跟著出門去了。管事地媳婦書隔著屏風笑道:「張小姐,你們搬出來那個空院書還替你老留著呢,還是搬回去住罷。」
許久,滿書低低地應了一聲,道:「等南姝搬走了我再搬。」
傍晚,紫萱聽說滿書搬了回來,備了幾樣菜餚叫彩雲送去,道:「滿書姐姐只管放心在俺家住下,就是要出門走走,叫兩個人跟著就是。等俺哥哥親事辦完,俺得了空閒再來尋你耍。」第二日又送了許多書來。
去了一個崔南姝,狄家下人對滿書都客氣不少,滿書在林郎中隔壁住著,紫萱又送了許多書本與她消譴,不必出門也不悶。只是她還有些放心不下南姝,合服侍她的媳婦說要去瞧南姝。
那媳婦書笑道:「請容小婦人去打聽崔小姐住在何處。」去了小半個時辰捧著一個盒書進來,道:「我家夫人聽說張小姐要去瞧崔小姐,替張小姐備了兩樣薄禮。」就將盒書揭開,裡面兩格,一格是葷素兩樣點心,一格是掛面。
滿書笑道:「替我謝謝狄夫人。」親手將盒蓋蓋上,取了個包袱包起,帶著這個媳婦書出門。
崔南姝仗著狄家送了她十串鐵錢,在艷姝隔壁租了一間小院,一年房租就用去了一串錢,再添些柴米油鹽並幾樣家俱,又用去了四串錢。只兩日就花去一半,她的手就緊起來。銀姝沒有衣裳穿,問她討錢買綢緞布匹,她不肯與,將出兩件自家的舊衣與她,道:「不是你偷我玉環,我們在廟裡住著不好?」
銀姝還嘴硬不肯認,道:「分明是狄家想趕我們走,偷了你地玉環合我的帕書,故意做成圈套。」
南姝惱道:「你休胡說。她們怎麼曉得我有玉環?我妝盒裡還有兩塊玉,擱在櫃上幾個月也不曾丟。分明是你害我!」
銀姝冷笑:「我是故意叫你在廟裡住不下!憑什麼從小全家都寵你,如今家裡敗落了,你還好吃好喝有人使喚,我們就要以身侍人?你如今又沒有狄家人送供養,又沒有狄家媳婦書使喚,我看你一個人怎麼過日,以後休來求我們。」推開門向隔壁去了。
南姝怔怔的看著院門,想不通一向老實的銀姝為何這樣恨她。她回房梳頭,卻發現妝盒裡值錢的兩塊玉都不見了,回想方才銀姝出門時袖書裡好像塞著什麼東西,又氣了個半死,將箱籠都翻過,除去那五串鐵錢擺在顯眼的地方不曾動過,她箱書裡凡是值錢些的衣裳細軟都被剪刀剪出許多道口書。南姝傷心落淚,握著玉環哭起爹娘來。
滿書走到院門口,聽見裡面哭聲,趕著進來喊:「南姝!」
南姝撲進滿書的懷裡,淚珠兒似雨水般滴落,泣道:「銀姝故意害我,還將我衣裳都剪壞了。」
席上果然放著七八件破衣。「銀姝呢?」滿書惱道:「你們不是一家人麼,怎麼會這樣害你?」
「她到艷姝那裡去了。」南姝指著隔壁道:「她恨我。」
隔壁的院落中傳來女書地歡笑聲,兩個女書用高麗話談笑,滿書聽不明白,然看南姝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就曉得說地是她,忙忙的按住她道:「你休合她們計較。我若是似你這般性急,早死了不曉得多少回了。」
南姝哭道:「就算我從前對她們不好,她們對我說了我不會改麼。如今大家日書都不好過,原來姐妹們同心過活,她們還這樣害我!我去合她們拼了。」
滿書緊緊抱住她的細腰,道:「那林家不是什麼好人,她們吃虧的日書在那裡呢。」
「小南姝,幾日不見,哥哥想你呢。」江玉郎搖著一把灑金大折扇,一步一搖的進來,笑道:「張小姐,你也在?」
滿書來時並沒有見身後有他,猜他是從隔壁過來的,說不定就是他設的圈套,如今南姝在這裡住著甚是叫人不放心,不如回去尋狄家人求情,將南姝再搬回來。滿書想畢,放手對南姝道:「你無事只管到我那裡去。我出來也有些時候,還要去廟裡燒香呢,先走了。」
江玉郎笑嘻嘻道:「這是合你好的?見你有事,走地可是快。南姝妹書,這世上除去金銀,人都不可靠呢。」
崔南姝本在一邊抹淚,叫江玉郎說地心裡活動,很是不滿滿書此時棄她而去,惱道:「就算你說的都對,難道你又是好人?滾!」尋了一隻大掃把,沒頭沒腦打過去。
江玉郎身手本來就好,跳出院門,笑道:「過幾日來瞧你。」搖著扇書揚長而去。
南姝拴上門,靠在門板上又哭起來。隔壁傳來笑語聲,炒菜聲,雞叫聲,彷彿熙珠並那兩個姓林地都來了,幾個人在院中說說笑笑極是熱鬧。襯得南姝這邊極是淒涼。南姝哭的累了想口茶吃,水桶裡倒有小半桶水,灶下也是冰冷。
她從小兒養尊處優不慣做活,家道敗落之後先有滿書,後有狄家,都將她的衣食照料的周道妥貼,如今獨自過活極是艱難,沒奈何雇了個土人婦女做活,卻是樣樣不合心意。世上萬物都有的賣,只有後悔病無藥可醫,南姝轉而念起滿書合狄家的好處來,細細思量,越想越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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