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管家本來指手畫腳說的甚是痛快,突然叫塊磚頭照面門一敲,不由連聲呼痛。崔家帶來的管家也有七八個,紛紛都擁了上來。
然此地是狄家的地盤,四下裡全是狄家人,紫萱說聲「打」,呼啦啦衝上來二三十個壯漢,七手八腳把這些管家圍在中間亂揍,打得他們鬼哭狼嚎。
兩個教頭卻不客氣,一左一右夾住了崔管家,左一拳右一腳把他老人家打個稀爛,老崔頭臉好似滾到醬缸裡的饅頭,一塊紅一塊黃。一個教頭還怕他傷著小姐,使陰勁卸了他一隻胳膊。
紫萱杈著腰冷笑道:「但有瘋狗來亂咬,不必稟俺知道,給俺狠狠的打,替崔大人好好教訓下狗眼裡沒主人的惡奴!」
明柏聽得紫萱最後這句,曉得紫萱藉機發落崔家,卻是轉怒為笑,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好啦,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紫萱白他一眼,哼哼道:「崔管家不是說了?他家老爺合國主是平起平坐呢!」她把平起平坐幾個字咬地重重的。那些土人都明白紫萱話中之意,高麗國合他們琉球一般兒是天朝屬國,也只兩位國主說得上平起平坐。一個在高麗本國住不穩的官兒都敢誇口跟他們國主平起平坐,何等不把他們國主放在眼裡,極是可惱。是以人人喝道:「該打,這等惡奴,打死沒帳。」
崔管家原是囂張慣了的人,到此時教狄家人扣了他頂敗壞主人名聲的大帽子,崔管家卻是後悔失言.崔家確是不會把一個小小琉球的國主放在眼裡,然也不會為著他一個管家跟琉球國王鬧翻,是以他就軟下來,求饒道:「原是小人吹牛,跟家主人無干。」
紫萱看他面上青紫一片,原也有些心軟,轉念想到母親上回的教訓,硬著心腸道:「你家主人極好,卻叫你們這些沒良心的狗奴才敗壞了。都與我捆起來。」
明柏等了許久不見小全哥出來,約略猜到二三分狄希陳打發紫萱出來的用意,站在一邊紅著臉不好意思說話,任憑紫萱剪尾發威,他只在一邊小心看護。
誰知這一日卻是湊巧,神宮宮主家最小的一位公子帶兩頭豬來換種子,才進狄家大門就看見一群人圍在院中。他略站了一會,聽說是那崔家的管家使強,言語間又輕慢琉球,他是國主親外甥,怎麼不惱?當即衝上去喝道:「這等眼裡沒主人的惡奴,都與我送到神宮去!」
土人們卻是認得他的。琉球神宮之權猶在國主之上,宮主握有國人生殺大權,等閒王族若是做了什麼不法的事,吃宮主捉去吊殺了,國主都不敢多言。宮主的愛子衝上來撕打,眾人都上來助拳。
場面越發混亂,明柏怕紫萱吃虧,又怕真鬧出人命,就沖兩個教頭使眼色。他二人假妝無力,叫人推搡兩下就鬆了手退過一邊。
明柏趁亂握著紫萱的手道:「妹子,俺們須得避一避,且到漁村去躲會。」紫萱張著嘴想說話,想了想又閉上了,由著明柏拉著她的手疾走。那兩個教頭眼錯不見也跟上來。
跟隨明柏的兩名小廝一個去裡院報信,一個跟著明柏少爺。
明柏扭頭看後邊跟來不少人,忙道:「康師傅隨俺們同去,李師傅跟你們在家。」他帶著康師傅出了後門,直奔二里外狄家新建的漁村去了。
那裡建有數十幢木屋,除去漁民還住著狄家幾十個造船的工匠,康師傅把他兩個護送到船塢,紫萱就打發他回家報信。
過得小半個時辰,彩雲提著大食盒過來,笑嘻嘻道:「神宮派了幾十位神女來,把崔家那幾個人都帶走了。老爺親送的那位小少爺。夫人說天黑了接你兩個家去。」
話說狄家本是想打狗敲主人,豈料崔家運氣不好撞到琉球王族手裡。這幾年琉球搬來數家大戶,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那尚王心裡卻有一番盤算,正尋思要拿哪家做個榜樣。然狄陳李幾家都合中國常有聯絡,大明朝的子民尚王不敢動。好容易候得這樣一個良機,豈肯輕輕發落。尚王宮跟神宮的使節相互來往了七八回,神使就當著崔家來要人的大公子的面,把崔家幾個管家盡數吊死在神宮外的樹林裡。
一個老婦人出來傳話,傲然道:「貴府這幾位管家仗勢欺人還罷了,連國主都敢亂沁,我們琉球國從來沒有這等無法無天的刁民,卻是要吊在這樹林子裡給全國子民做個警示。」
那神宮外的樹林就好比北京城裡的菜市口,是一個行刑的地方,吊的都是小賊、海盜,卻又不許家人收拾收屍。琉球風俗,若是誰家有人吊死在此處,卻是全家上下都抬不起頭來做人。
崔家長公子曉得他家管家雖是死了,也不能吊在那裡落崔家的面子,回家稟與父親知道。崔大人果然氣的要死,甩了兒子兩個耳光,又大罵尚王姐弟不是好東西。然他在家摔碎了數只茶碗,第二日清早還是帶了禮物去神宮賠罪,又把族中一名十五歲的美貌處女獻給尚王,尚王才慢吞吞寫了個字替他討要管家的屍身。
聽說崔家管家被吊死在神宮外的林子中,各家都曉得這是琉球王打崔家的臉,都約束家中人老實過日,又因狄家這一招借棍打狗使的甚妙,都道狄舉人是個妙人。
狄希陳本意叫女兒出頭教訓崔家,只叫崔家曉得他家不是好惹的便罷。卻沒有想到尚王早有殺雞儆猴的心思,下手又狠又辣,那崔家卻是能忍,居然使美人計。他就覺得崔家是個大患,趁全家聚在一處說話,就將崔家獻美人之事說了。
紫萱頭一個皺眉道:「崔家行事雖然囂張,那幾個管家卻罪不致死,女兒就想不明白為何尚王要下這樣狠手,那崔家怎麼輕易就軟了?」
素姐微微冷笑道:「這是叫大家都曉得琉球是誰家的地盤,想必咱們這些人搬到琉球來,尚王心裡不喜歡呢。崔家在咱們幾個裡邊最弱,若是他家不先軟下來,正好叫中山王撥了這根刺,橫豎高麗國王不會派兵來打琉球這等窮地方。」
狄希陳摸著鬍子半日,慢慢道:「琉球本來不富。王族過活全靠一年一次的朝貢獲利,防著我們也是應當。琉球是明朝屬國,不敢發作我們中國人,只好挑個軟柿子捏。」說完了只是笑。
明柏笑道:「想必沒有跟我家爭鬥的事,也必有別事尋崔家麻煩。他家原是在本國住不安穩才搬到這裡來的,如何敢跟琉球對著幹?那位崔大人聽說極是好面子,也不像肯吃虧的,將來還有熱鬧瞧呢。」
小全哥坐在一邊盤算良久,方道:「卻不能叫崔家搬到別處去,必要留著他惹尚王生氣才好。」
「對,他家留著,尚王就不會在我們中國人裡頭挑雞殺給猴看。」明柏喜道:「只是咱們跟崔家算是結下仇了,卻也要防著他些。」
狄希陳點頭道:「這是自然,你們九叔送來的兩位教頭甚好,等這幾日我們搬進新宅事少些,不論婦女孩子,都要學兩下拳腳才好。」他對紫萱笑道:「打從你拍人家一磚頭起,可就做不得嬌小姐了,咱家的惡人就是你,無事帶群狗腿子去集市上轉轉,再找陳小姐打一架,何如?」
紫萱漲紅了臉,跺腳道:「爹爹,俺的臉生的又不黑,為何偏叫俺唱黑臉!」
素姐微笑道:「你合那位陳小姐打過一架,兩位並稱胭脂雙虎,不是你做惡人可對不起這個名兒。」
琉球其實是個小地方,土人婦女雖是極厲害,似紫萱這般未出閣的小姐都要裝斯文的。那位陳小姐跟幾位小姐來往,但提到狄小姐就恨的咬牙切齒。所以狄小姐跟陳小姐一戰早傳的無人不知。自從紫萱又拍了人家一磚,好幾家想說紫萱說媳婦的中國人都打消了念頭,道:「這樣動不動就拍磚的小姐,誰敢招來家做媳婦?」
卻不知狄希陳夫婦是怕人家來說親不好回的,所以故意叫女兒出手。紫萱年少,不懂這裡頭的彎彎繞,明柏跟小全哥卻是都懂的,是以紫萱一邊抱怨爹娘把她當狗腿子使一邊嚷著要跟教頭學八卦掌,小全哥跟狄希陳都對著明柏笑。
明柏心中感激狄家人不動聲色的成全,一雙眼睛盯著紫萱脈脈含情,紫萱卻不知。
素姐叫這個榆木腦袋的女兒氣著了,忍不住撫額歎息:「明日搬家,今日需把各房家俱都查檢一回,小全哥要去學堂,紫萱,你合明柏速去查罷,查完了若是時辰還早,就先搬起來。」
紫萱忙應了一聲,笑對明柏道:「明柏哥,俺們走罷。」
明柏卻不因紫萱不解他的情意著惱,笑嘻嘻跟著她去了。徒留素姐跟狄希陳抱怨:「這招不好使,你十二三歲就知道送話梅給我吃,女兒怎麼還不曉得開竅?」
狄希陳看著明柏的背影笑瞇瞇道:「小全哥的親事卻是有些為難,倒要好好訪訪,還好這幾家小姐都是大腳!」
小全哥又羞又驚,跳起來道:「俺想起來了,還有幾張卷子不曾改。」飛一般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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