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大雪下了足足兩天,像給世界蓋上了一床超厚的棉被。
後來,老天爺似乎也下累了,沒有力氣再滿天飛花,大雪逐漸減少,變成稀蔬的白絮,最後終於停止了。
第二天上午,當桅子和書劍走下長途列車時,不僅雪已停,天邊還出現了一輪淡淡的白色太陽,暖暖的照耀在白雪上面,讓人的內心不由的產生了一絲暖意。雖然冷風還是那樣肆虐的刮著,氣溫並沒有上升,但感覺上還是溫暖了很多。
這個叫梅口的地方,是一個風景很優美的小鎮,鎮上人口不是很多,有一條路面並不寬敞的石板街道,彎彎扭扭延向鎮政府,街道上的積雪被清掃的差不多了,隱約可見雕琢成圖案的青石板,說不出的古色古香,只可惜年代久遠,圖案已變的非常模糊。石街旁邊是大同小異的小賣部和商舖,不逢趕集的時候,街上一般是沒有什麼人的,不過因為過年在即,一些勤勞的小商販已經開始擺攤賣年貨了。
街道的外面便是清澈的巫水河,蜿蜒曲折迥回盤旋,河灣處有白裡帶黃的沙灘,周圍長著各種芒草,可惜已經枯萎了,而且大部分都被積雪蓋住。參差錯雜的吊腳樓在七彎八拐的巫水河邊站成一幅寧靜和諧的水墨風景畫,河邊以及鎮子附近到處都種了楠竹,被積雪壓的彎彎的,卻仍不失婀娜的姿態。鎮外還有一個古老的牌坊廟,廟柱的紅漆已經暗紅髮黑,斑斑駁駁繪著歲月留下的圖案。廟殿垂著的紅布也是紅中透著烏黑,百孔千瘡,顯示著歷史的痕跡……
果然是一個非常美麗的水鄉小鎮,簡直就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畫面。
歐陽書劍的家還在最北邊的一個小山村,離小鎮大概還有十多里山路。走過青石街道,一直到鎮政府上面便是渡河的碼頭。被積雪封鎖的碎石泥路在淡淡太陽的溫暖下已開始漸漸溶化,地面濕漉漉的,像下了一場雨。這是一場來的很快、很猛,化的也很快的大雪。
書劍擔心桅子不能在積雪還未完全化去的山路上行走,仍苦心婆心試圖勸說她轉回城裡,這個樸實憨厚的男孩根本不知道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一旦喜歡上某個人是任何力量都趕不走的。所以他費盡唇舌也不能說動桅子,兩人在碼頭上僵持了半天。
「書劍,我都跟你到這兒來了,你還不願我跟你回去,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去你家?或者說是你爺爺奶奶不喜歡你帶同學回去玩?」桅子眼珠一轉,神色有點黯然。
「不是啊,雖然我家很窮,但爺爺奶奶是很好的人,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去呢?只是你從沒走過山路,又是大雪封山,我真的擔心你會不小心滾下來,以前大雪封山的時候就曾摔死過人,人家那是走慣了山路的都出事故,何況你這種城裡長大的嬌小姐,你不怕我還怕呢!」書劍耐心解釋道。
「你真的只是擔心我出事故才不要我去的嗎?」桅子臉上有了笑意,閃動著一雙慧黠的大眼睛。
「當然了,別的你都不介意,我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該回城去了吧,走,我送你去車站。」書劍以為桅子改變了主意,掉頭就往鎮上走。
「哎呀,人家沒說要回城啊,既然都來了,怎麼能被一條山路給嚇住呢?除非你現在送我回城,我才不想一個人回去呢!」桅子狡黠的笑望著書劍。
坐六七個小時夜車送桅子回城,然後再坐車回來?這也太麻煩了嘛!
書劍無可奈何,只好帶著桅子向渡船處走去。
擺渡的是一個瘦瘦的老梢公,花白的鬍子垂在胸前,老樹桿一樣皺的皮膚顯示著飽經風霜,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穿著打了補丁的粗布麻衣,頗有仙風道骨的味道。
老梢公一看到書劍和桅子,趕緊笑呵呵過來接過書劍背上的大包,幫他提到船上,並爽朗的大笑著拍拍書劍的肩膀道:「劍伢子,喝墨水多的人當真不同哪,去了半年就帶了個這麼漂亮的城裡媳婦回來過年,虎父無犬子,有出息……」
那時候,偏遠農村的男女青年成家都比較早,有條件上學的人很少,小小年紀就得當家,所以家人都會早早為他們訂對象,有的甚至十三四歲就有對象了,村裡像書劍這麼大的男青年大部分娶了媳婦,早的孩子都能滿地爬了。因此梢公才善意的哂笑他。
書劍鬧了個大紅臉,雙手亂搖,急忙辯解:「劉爺爺,您老就不要拿我開玩笑了,她叫桅子,是我們班的班長,聽說我們這兒的風景特別漂亮,所以跟我回來玩兩天就回去……」
「哈哈,是嗎?爺爺瞧你們倆倒是挺般配的,不錯,不錯!」老梢公又開心的大笑了一會。
書劍從未被人開過這樣的玩笑,頓時窘的抬不起頭來,桅子比他更難為情,雖然一顆芳心早繫在他身上,但這種場合還是讓她羞澀不已,坐在那兒手都不知往哪放了。
「開船嘍!」老梢公笑吟吟叫了一聲,拿起竹竿用力一撐,水聲嘩嘩,小木船「嘩啦嘩啦」緩緩向對岸劃去。
清亮亮的巫水河,印著兩岸的白雪,顯得那麼的純靜、清新,如夢如幻。那遍山遍嶺掩蓋不住的綠竹,讓白茫茫的雪多了幾絲生動。
梢公邊搖櫓邊放聲高歌,那是一種很動聽的地方山歌,洪亮的聲音在河水上空來回縈繞,甩出那麼一股子滄桑的韻味,妙不可言。桅子有點醉了,醉在這種從未見過的山水美景之中!
下了渡船,桅子疼惜梢公那麼大年紀還在雪天給客人擺渡,非要付雙倍的船錢,讓梢公欣賞的直誇她是個少見的好姑娘。
告別老梢公,就該走山路了。山路上的積雪還很厚,許多地方沒開始溶化,溶化了的地方又積滿了水,踩上去一步三滑,鞋底粘了厚厚的黃泥,非常難走。桅子撐著一根在路邊撿到的小柴棍,好幾次都差點滾到山腳下去了,嚇出了幾身冷汗,這才知道書劍不是故意嚇她。
書劍見桅子走的那麼堅難,遲疑了半天,最終還是鼓足勇氣悄悄拉過桅子溫潤的小手,桅子感覺到自己的內心猛的一陣顫票,接著就是一片茫茫的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