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那個吃飯的晚上,桅子第一次聽說了書劍的故事。
書劍的父親歐陽南是一名退伍軍人,在北方某個小城市的部隊呆了八年。勤奮好學的歐陽南由一個只上了幾年小學的半文盲,成了一名文武兼修的合格軍人。由於他的樸實和善良,還有對學習的孜孜不倦,以及過硬的軍事技能,讓連長的女兒林芳義無反顧的愛上了他。
歐陽南知道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軍人,來自偏僻的農村,或許退伍後還得回鄉下種田,不願美麗的林芳跟她到鄉下受苦,所以狠心拒絕了姑娘的感情,並以種種借口躲避著她。
林芳也是一名軍人,只不過是軍醫,執著倔強的她認定了非歐陽南不嫁,並不惜求父親出面做歐陽南的工作。林芳的父親喪妻幾年,膝下只有唯一的一女,自是百般疼愛。老人家對歐陽南印象不錯,覺的這個小伙子為人忠厚踏實,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便親自出面找歐陽南談話。
歐陽南其實也很喜歡林芳,那個年代的人不像現在,那時候的人對感情不像現在人那麼花樣百出。歐陽南是個實在人,既然領導出面做媒,自然也不能再推拒,他與林芳的關係便這樣確定了。
一年後,歐陽南正式轉為幹部,在連隊與林芳舉行了一個簡單的革命婚禮,兩床棉被一張床,就算是成了一個家。直到此時,歐陽南才有機會領著媳婦回家鄉拜見父母。在家裡休了一個星期,又被部隊一紙電報招走。
過了一年,歐陽南的女兒歐陽書蓮出世了。女兒的降臨,讓兩夫妻倍感興奮,也給這個簡樸的家增添了不少樂趣。又過了兩年,他們又多了一個兒子,就是歐陽書劍。日子過的緊張了,卻仍然和和美美。
就在此時,林芳的父親被查出得了癌症,而且是晚期,在醫院住了兩個月便不治而逝。林芳悲痛萬分,整天望著父親的靈牌流淚。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半年後,當她的心情漸漸平復的時候,噩耗再次降臨在她身上,歐陽南在執行任務時負了重傷,搶救幾天終究還是犧牲了。臨終前,叮囑愛妻一定要帶孩子回去陪陪年老的父母。歐陽南的哥哥和姐姐早已生病死了,父母只剩下他這個兒子,還沒有好好盡過孝道,如今又是白髮人送黑髮人,讓他覺的愧對二老,因此才把這個重任交給妻子,說完便含恨而逝。
丈夫的牲犧讓林芳悲痛欲絕,提前退役離開部隊,帶著歐陽南的骨灰回到了歐陽南的家鄉。四歲的書蓮和兩歲的書劍是第一次與自己的爺爺奶奶見面,全家人籠罩在無邊的悲痛之中。
林芳因思念丈夫成疾,又不太適應南方農村的生活,只過了三年便病逝了,從此,書劍與姐姐便開始和年邁的爺爺奶奶相依為命過日子……
桅子聽完書劍的身世,整顆心都被觸動了,既感懷他的淒苦,又崇敬他的父母,暗自發誓,一定要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幫助他!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他們就到高二了。
那個冬天特別寒冷,刺風的狂風時常卷集著小雨迷漫蒼穹,刮過臉頰就好像刀鋒削著般難受。
特別是接近年關的這段日子,幾乎就遇不上幾天不下雨的天氣,大雨、中雨、小雨爭相恐後往大地撲。在寒假的頭一天,更是下了近幾年來最大的一場雪,棉絮般的雪花大團大團天飄飛,攏住了天與地的距離。一夜之間,整個世界都處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中,而飛揚的雪花依然還在空中沸沸揚揚,不厭其煩的飄忽……
這個學期,書劍又拿了一筆不菲的獎學金,興沖沖給爺爺奶奶和姐姐買了一些禮物,準備回那個小山村與親人們過年。桅子忽然很想去書劍的家鄉看看,悄悄收拾了一些日用品裝在隨身小挎包裡,對室友們說,順路和書劍一起上公共汽車站。
那時候男女生之間是很拘束的,防線很嚴,稍有點親熱的傾向,讓人看出苗頭,便會被視為洪水猛獸般的早戀。桅子雖然很有人緣,又身為班長,有理由和每個同學接觸,但很多時候也不得不要顧忌人言可畏。
桅子的家在城市的邊緣,從學校坐中巴車到汽車站,再改坐兩站公共汽車就到了。在汽車站下車後,桅子望著書劍,遲疑了一小會兒,咬咬牙,鼓足勇氣說:「我,我,我想跟你回去看看……」說完趕緊將目光移開,不敢再看書劍的臉。
半天沒聽到書劍吭聲。桅子覺的自己的心莫名其妙跳的很厲害,像揣了一隻亂拱的兔子,慌亂的很。不知道是害怕書劍的拒絕,還是羞愧於自己竟敢對男生提這麼大膽的要求。
良久,書劍依然還在沉默著,似乎沒有任何反應。桅子覺的很奇怪,顧不得害羞,扭頭向書劍望去。只見書劍正在抓耳搔腮,曾經蒼白的臉孔漲的通紅,嘴唇一翕一合,就是不聽發出聲音。
「你怎麼了?」桅子好奇的將一張俏臉湊到書劍面前,瞪著一雙大眼睛直盯著他瞧。
「我,我,我家裡很窮,什麼都沒有,你不能跟我去。」書劍的臉更紅了,憋了半天總算憋出一句話。
「沒關係啊,聽阿梅說,你們那兒的風景很美的,還有一條很漂亮的巫水河,我早就想去看看了。你就別那麼小氣了,不過就兩天嘛!」桅子將語氣轉換成撒嬌兼懇求。
「我,我那兒挺遠的,從鎮上去還有十多里山路,要爬很高很高的山,在這種大雪天氣裡,山路肯定很滑,隨時都會有滾下山的危險,你根本走不去的……」書劍企圖做最後的無力拒絕。
「我不怕!」似乎看出書劍的拒絕並不堅決,桅子打定主意非跟去不可。
書劍笨嘴拙舌哪裡說的過伶牙利齒的桅子?拗不過她的軟磨硬磨,最後只好答應帶上她去。
桅子顯得特別開心,興沖沖跑到車站公用電話廳給家裡打了一個電話,說是學校有事,要晚幾天才能回家。
當天晚上,桅子便和書劍一同踏上了回那個偏遠小鎮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