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 第二卷 第六十七章 憤怒
    自從那一根看不見的巨大柱子裂開了幾道口子,那一聲聲的鬼泣便從不斷絕。而那令人汗毛直豎的黃泉之風又肆無忌憚地吹拂著,帶走天地萬物的生氣與靈氣。

    柒與厄亡一人背一個,將宿風和軒轍帶到寂連村。黃泉之風愈加強烈,整個村子一下子死氣騰騰。柒站在村口,將吹來的黃泉之風逆轉為陰陽散開。這也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就算以柒的實力也無法長時間化開這黃泉之風。

    宿風在眾人的照料之下終於醒了過來,他一張開眼睛立時大喊著,「百鬼爆發了,憬……跑進四方之柱裡面……」他說得沒頭沒尾,只能增添厄亡他們的疑惑。

    芷蘭也很是焦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雖逼自己說得平淡,可那股擔憂已表露無疑。

    宿風低下頭,慢慢回憶幾天前發生的事……

    憬從跡瀲離開之後,一路使用「劍逆乾坤」之法,憑著他的憤怒,「劍逆乾坤」的距離拉得老長,只是三五天功夫便到了上通天之外。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去上通天,就算見到軒轍又怎麼樣,大聲呵斥他守著規則,沒能好好照顧紅雲,然後以紅雲已死的消息打擊他,證明當初紅雲選擇他是一件錯誤。可他承認又怎樣,他痛苦了又怎樣,再怎麼樣也無法改變紅雲已死的事實。

    憬站在百鬼城郭之外,心卻得到這幾天來未曾有過的平靜。他知道百鬼一族的規矩,只在百鬼城郭之外喊著「軒轍」的名字。他這一喊已貫入真氣,整個上通天都反覆響著「軒轍」這兩個字。

    不久,那個風華絕代,英姿煥發的男人帶著一絲疑惑站在百鬼城郭之上。憬會來找他,這倒是一件稀奇的事。

    憬將一切悲傷壓在心底,以著一種超乎平靜而又嚴肅的口吻說道:「紅雲死了……」他的表情很嚴肅,就單憑這個表情,任何人都會相信他的話,那自然包括軒轍在內。

    軒轍顫抖一下,然後掙扎著告訴自己,那不是真的,那是憬的謊言,可他內心卻隱隱相信那是一個事實。他明白憬絕不會用紅雲來作為一種借口欺騙他,更不會以紅雲的死來動搖他。

    此時,一個十六七的少年從百鬼城郭內衝了出來,一個勁將憬撲倒在地,他朝著憬的臉就幾拳,口中大罵,「為什麼要說謊,紅雲嫂子是不會死的……」憬的嘴角滲出血來,那是他一直忍著悲傷,忍著眼淚,咬緊嘴唇的結果。

    那少年回頭看了百鬼城郭上的軒轍,心急地說道:「哥哥,紅雲嫂子是不會死的……」鼎軒是個直腸子,什麼都表現在臉上,他口中雖然這麼說,可那一臉的死灰已經表明他相信這個消息。軒轍也幾近崩潰,他竟衝著憬大喊,「你為什麼不好好照顧她……」

    憬回了他一眼,從牙縫中擠出那幾個字,「那你呢?她是你妻子,做丈夫的,保護妻子不是你的責任嗎?」

    軒轍低下頭,「上通天就是一個封印,別人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

    「你嘗試過嗎?一句封印就將一切推卸得一乾二淨。既然你不敢打破這規矩,那就由我來打破。」

    軒轍猛地抬起頭,擋在他身前,「你要做什麼?」

    「四方柱一直將你束縛住,也是因為它,紅雲才會死的,那麼,就由我來將它打碎。」

    「你瘋了,四方柱碎了的話,天會塌下來的。」

    「我不管,現在我什麼都不管了,別人的生死與我無關。我只想打碎殺死紅雲的真正兇手。」

    軒轍挺起銀槍,槍尖指著憬的喉嚨,「守護四方柱是百鬼一族的任務,我不會讓任何人破壞它。」

    「即使它是罪魁禍首,即使它殺了紅雲?」

    軒轍咬著牙,好久才擠出那個字「是」。

    憬將晉天祭拔了出來,劍尖也抵著軒轍的喉嚨,「那我們之間,只有一人可以踏著對方的屍體去證明自己的信念是對的。」

    憬說得憤怒,可他的內心卻是有著一種未曾有過的平靜,在關山月中那種感覺又在他腦中浮現。他就如浸在清涼的溪水中,舒服得令他不想睜開眼睛。

    一股猛烈的狂風將軒轍吹開,天空之上的黑雲黑沉沉地往下壓,數十道雷電往軒轍身上招呼過去。軒轍畢竟是與厄亡齊名的人物,雖然被狂風急雷逼得手忙腳亂,但也還勉強避開風雷的夾逼。

    「這是什麼招數,以天地來攻守,他什麼時候學會如此招數。」軒轍心中暗驚,可人卻堅決地往憬逼去,手中的殺陣劃著一個巨大的半圓,突而往地上一劈,他人借力躍向半空,殺陣如長蛇一般咬向憬的喉嚨。

    只是殺陣離憬仍有一段距離之時,地面隆起八尊石像,一舉擋在軒轍跟前,其中一尊石像已死死將軒轍捏住。

    軒轍只是稍稍一愣,另一尊石像揮著巨大的拳頭往他砸去。這找若是擊實了,軒轍必定會粉身碎骨。他將真氣放出體外,雙臂往外一張,硬將捏住他的石像的手撐了個粉碎。那時,那只房子一般大小的拳頭已到了軒轍的腦門。軒轍急忙揮動殺陣,劃出一道藍光,將其粉碎。他剛站定,其餘六尊石像已將他圍了起來。

    軒轍正想有所動作,可那六尊石像已完全化為碎石,一個紅髮少年站在軒轍前面,他手中那柄紅色的巨劍異常顯眼,以至於軒轍無須看他的臉也把他認了出來,「宿風?」

    宿風說道:「憬,冷靜點,醒一醒。你想要整個天下都給紅雲陪葬麼。芷蘭還在啊!」便在那一刻,憬腦海中那股清涼的感覺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煉獄火海。一股燥熱之氣在他心頭縈繞,就連晉天祭也躁動起來,那焦躁之氣一直冒出體外,形成黑色的火焰。

    「現在一切都是太遲了,我已經無法面對她了。所以,毀了四方之柱,大家都重新來過。那時我寧願自己只是一個游手好閒的傢伙,不要遇上你們。什麼天下第一,什麼夔氏一族,我通通不想見。別把我拖下水,別把我捲進去。這輩子,這一切都是奢望,所以我只能期待來世。」

    「如果沒有來世呢,死了的話再也不會活過來呢?你一向很清醒的,怎麼會相信把希望壓在明天的鬼話。我知道,紅雲死了這個消息對你打擊和大,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讓整個天下都賠進去。」

    憬低下頭,爾後又抬起來,「太遲了,你說得對,但已經太遲了。我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事就不會去改變,不會動搖。」

    「即使明知道那是錯的。」

    「對錯每個人的標準不同,你能分清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的嗎?」

    憬將晉天祭往後擺,那明顯是「天地無用」的姿勢。

    宿風很是著急,「憬別再用乾坤八劍了,你會死的。」

    「我已經沒有未來了,所以我會以自己的命與天賭一把。」

    憬說完,轉向百鬼城郭,那是精神的牢籠,只有將它打碎,自己才不會再痛苦。憬身上黑色的火焰卻在冒著寒氣。他閉上眼睛,人已躍上半空,右手用力一帶,百鬼城郭附近佈滿氣劍,上至九霄下至黃泉,無處不在。

    憬身如流星,狠狠地砸在那連綿不斷的百鬼城郭的牆壁上,所有氣劍在同一時刻爆炸。那道號稱不損不壞的城郭成了馬蜂窩,轟然倒塌。

    憬人倒在廢墟當中,雙手噴出一道道血柱,人完全是一副頹廢的模樣。他抬頭看著天空,那兒出現一道巨大的光柱,那光柱的高度已遠遠超過百鬼城郭,可百鬼城郭尚在之時,卻從未露出一絲痕跡,那便是被稱作四方之柱。

    宿風衝了過去,他心中鬆了一口氣,「所幸只是百鬼城郭被毀壞,並未傷及四方柱。」他正欲扶起憬,一股帶著強烈的腐臭味道的風猛烈地刮著。風中夾帶著的骷髏影兒見人便咬。只是沾染一丁點風,動物便化為白骨。那令人震撼的鬼泣在憬他們耳旁奏響著。

    軒轍大吃一驚,喊著:「鼎軒,快走。」

    鼎軒愣了一下,急忙跑開。軒轍趁機衝到廢墟之上,殺陣大幅度劈了下來,一舉將刮來的黃泉之風給劈散。他喃喃道:「不可能,四方之柱並未損傷,為什麼黃泉之風會洩露出來。狴犴的封印變弱了,妖魂從四方之柱中逃了出來。」

    在上通天傳來一聲老虎的吼叫之聲,既而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竹篁大人,按照約定,狴犴將在此獻出自己的生命。詛咒開始運轉……」

    軒轍被那風吹得退了好幾十步,只是在那一瞬間,上通天除了他們四人外全都化為白骨。他喃喃道:「一切都是設定好了,從當初狴犴與四方柱融為一體便已經設定好了。只要柒出現的話,狴犴會結束自己的生命拉毀了四方柱,藉以將整個天下毀滅,逼柒大人回去。這就是詛咒……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黃泉之風越來越猛烈,單憑宿風已無法阻止。軒轍不斷揮動自己手中的殺陣,自己算什麼,整個百鬼一族算什麼,以生命、自由為代價來守護的東西卻為了一個不成理由的原因毀滅。那樣算是什麼呢,為了它,自己未能陪在紅雲身旁。如果自己陪在她身旁的話,她一定不會死的。

    天地算什麼呢?以愚弄世人為樂麼?

    憬掙扎著爬起來,他甩開宿風的手,往四方之柱趕去,「既然所有魂魄都從那兒來,也許,紅雲也在那兒。」

    宿風死死地拉住他,「太危險了,四方之柱已經開始衰亡,再也壓制不下黃泉之風,你過去的話,會沒命的。」

    「紅雲在世之時,我救不了她,這是我唯一贖罪的機會。」他說著,猛地一個抽手,晉天祭在虛空中劈了一下,「逆天道」將吹來的黃泉之風化為陰陽,稱著那個空隙,他衝入黃泉之風中。

    宿風跟了上去,一手拉住憬的右臂,「太危險了……」他話尚未說完,一股黃泉之風吹了過來,直接將他吹開,他只是扯下憬的一隻袖子。

    軒轍像發了狂一般,每一招都拼盡自己的全力,他需要發洩。只是黃泉之風夾雜著強烈的死亡的氣息,他雖然真氣渾厚卻也無法長時間抵擋那股死亡氣息的侵蝕。

    宿風現在頭都大,拉著軒轍便要往後撤。軒轍左手一扭便從宿風的手中掙開。「別拉著我。」

    宿風真的有些火大了,一個這樣,兩個這樣,他自己真的一點也不難受嗎?百鬼又怎樣,修羅一族的永世孤獨真的那麼好受麼。可他答應虛生相要好好活下去,所以他得忘記一切不開心的事,忘記修羅。

    宿風衝了上前,曦煌架在鼎軒的脖子上,「如果你再不離開,我就殺了他。」他給鼎軒使了個眼色,希望他可以配合自己。鼎軒自然不是笨蛋,立刻大喊著,「哥,救我。」

    軒轍一咬牙,現在他只剩鼎軒一個親人,雖然他有九成九把宿風不會傷害鼎軒,但他已不敢賭那九成九,畢竟仍有百分之一的幾率的意外,現在他已經輸不起了。

    軒轍的動作很快,只是轉身的一瞬間,人已繞到宿風身後,殺陣橫著架在宿風的脖子上,將他扯開,而在同時他拉著鼎軒跑到一旁。宿風被他這麼一扯,嗆得厲害,眼淚都飛了出來。

    便在此時,黃泉之風又是大盛,將軒轍三人吹倒。一隻骷髏影兒撲了下來,張著血盆大口,往鼎軒的頭咬去。軒轍與宿風兩人被黃泉之風吹得老遠,已來不及去救鼎軒。

    但,就在這個時刻,上通天流轉著一股強烈的肅殺之氣,直接將那骷髏影兒吹開。一個中年人抱起鼎軒,足下一點,人已到了遠方。

    軒轍要追上去,只是又刮來一陣黃泉之風,將他和宿風捲了開去。宿風剛才拉憬與軒轍已耗了大量的真氣,已擋不住黃泉之風的死亡氣息,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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