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 第二卷 第五十四章 決定
    軒天台又陷入了一片寂靜,每個人都摒住呼吸,這變數實在是太大了,打一開始,誰又能想到事情會發展至斯。誰又會料到那一個無名的小鬼竟在與天下第一的厄亡相爭呢。

    憬站定身子,右手舉起,晉天祭對準了厄亡,劍鋒的寒意令在場每一個人都打著冷顫。如今的憬,絕對可以威脅到他們的生命。而那一聲充滿著怨恨與不甘的宣言令人懷疑,在這神聖的地方會產生另一隻惡魔。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中原走向破滅就是一個無法逆轉的結局。

    厄亡冷冷地盯著憬,右手捏著劍訣往身後擺去。那一個動作絕對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在衣如楚唱青陽湖見過厄亡與太陰一戰的人便知道厄亡這個姿勢意味著什麼。他們紛紛往外擴散,絕不敢靠近厄亡的身子。

    軒天台雖然空闊,可沒人再敢站在上面,都退到石階之處。

    厄亡喃喃自語,「沒想到再一次用上這招竟不是與軒轍的決戰。」

    那個姿勢分明是厄亡自創的絕學「雪殘」。相傳景瀾門的祖師創下七招劍數,而最後一招「劍一」有一劍天地之能,是人的最終造化。可景瀾門中從來沒有人能學會這招,縱天資聰穎的厄亡也只能學到「劍二」。可厄亡並不甘心,他苦心研究「劍一」,雖未能如願,也在其中領悟出這招「雪殘」,凌駕於「劍二」之上的招數。當年與太陰一戰,太陰正是敗在厄亡的「雪殘」之下。

    憬知道接下來便是要一招決勝負,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任全身真氣在體內外運轉,與萬化冥合,融身於天地。

    風動,憬的身形卻比風還快,人已到了半空之中。在那一瞬間,天地充斥著無盡無數的氣劍,上至九霄,下至九泉,肉眼所能及之物全被逆轉。天地之間儘是為殺招,就連空氣所帶著的也是一股無盡的肅殺之氣。

    厄亡在等著,等著憬的殺招,他雖沒動,身上已中了七八劍,手臂都滲出一道道血痕。他心裡念著,「這個年輕人,也許……便是以後的天下第一。」

    在憬這種年紀,厄亡自問無法做到像他那般程度,也許軒轍也不行。要能與之相比的,可能也就是那個叫君望的男人吧。

    憬像卡在在半空一般,忽而又流星隕落,寒氣與灼氣已將他包裹在其中。軒天台在那一秒已是千瘡百孔,再無一處是完好的,就連厄亡所站之處也是破爛不堪。

    憬勢如破竹,晉天祭混入天地,登時擴大了數倍,往厄亡衝去。厄亡仍是揮動著他那枯瘦的手指,只是一圈,那個動作絲毫沒有什麼奇特之處,每個人都可以做到,但那一揮的意義,卻只有他才明白。那要講究一種體會,超脫於生死的另一種體會。

    冷芒陣陣,像仙人球一般護著厄亡。那些氣劍完全被冷芒隔開。然後按藍色的「仙人球」往上飄,一直停在半空。

    憬的長劍已然劈落,在那一瞬間,天地黯然無光,萬物也失去光彩,唯一閃動的便只有憬一人。巨大的劍身已然觸及那可藍色的「仙人球」。

    只聽得一聲「轟」巨響,整個軒天台全炸開了,碎片四處飛舞,煙塵滾滾,將一切蒙蔽其中。

    而在煙塵之中,突然飛出無數冷芒,一圈又一圈,無論在哪個角度都避之不得。在末端之處,閃現著一道黑芒與一道藍芒。轟鳴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沒完沒了。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暗自慶幸自己沒有上去,不是站在那兩人中任一人的對面。在這種情況之下,仍能活下來的也許便是一個奇跡。

    煙塵久久才退散,這場戰鬥的兩位主角都是站不住身子。憬倚著晉天祭勉強蹲著,而厄亡則是用右手撐住身體,半跪著,那模樣是說不出的狼狽。也許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天。

    憬咬著牙,他只覺得這副身軀不是屬於自己似的,完全控制不了。身上中了六十三道冷芒,血正拚命地往外流,整個人完全成了血人,全身每一處都痛入心扉。吸一口氣都幾乎要讓大腦麻痺。

    厄亡也好不到哪兒去,只是他中了一百多劍,血流不止,臉也是如紙般慘白,再無一分血色,一副隨時都會辭離人世的模樣。

    憬不住咳嗽,手一軟,整個人倒在地上,再也不得動彈半分。這「天地無用」的威力雖大,可反噬力也大,再加上厄亡的「雪殘」所帶來的傷,內憂外患之下,他根本承受不了,昏了過去。

    厄亡也在咳嗽,咳得厲害。

    如今正是一舉打敗這個天下第一的好機會,可沒人敢上場,厄亡就是一個可以把不可能化為可能的男人,誰知道他是仍可以再拼。

    梟夜眼神一陰,轉到憬的身旁,說道:「各位,大家也見到了,這小鬼與壹完全是同一種人,如果放任下去,他隨時會成為另一個壹。現在,我們要趁他尚未成形,先將他剷除,以絕後患。」說著便衝到憬跟前,提起右掌欲往憬的額頭拍落。

    厄亡咳嗽一聲,右手一撥,一股勁力捲起狂風,將梟夜推開。只是這麼一動,他整張臉已青了,俯身吐著鮮血。雙眼往內凹陷,一時老了十幾歲。

    梟夜不敢貿然上前,他站定身子,喊道:「厄亡門主,你這是做什麼?」

    厄亡卻已沒有餘力回答,他現在覺得空氣也是一種毒藥,每吸一口,肺就疼得要翻過去,他不能讓憬死,為了孫女,他就是動了傷口也要保這個年輕人一命。

    紅雲與莫聞聲趕了上前,為憬把脈,過了片刻才道:「他還活著,只是虛弱得很,休息三兩天就沒事了。」然後又趕到厄亡身旁,為他把脈。

    紅雲一臉沉重,厄亡的年事的確大了,現在看來雖比憬好一些,仍清醒著,但無論是內息還是外傷都比憬傷得重,他可以醒著完全是靠著意志。

    莫聞聲也覺得很是棘手,厄亡體內的真氣已有部分被「逆天道」逆為陰陽,在自相殘殺。他忙取出金針將陰陽兩道真氣分開。紅雲則忙著處理厄亡的傷口。整個軒天台便只有他們兩人在忙活著,其餘的人都只是乾瞪眼,傻愣愣地看著他們。

    許久,莫聞聲與紅雲才忙完,但那也只是緊急處理,只能撐得一時。不過好在厄亡與憬的真氣渾厚,有了底子,這才逃過一劫。

    紅雲鬆了口氣,說道:「先送厄亡門主去休息吧,危險期已過,只要休息半個月就沒什麼大礙了。」她說完轉向憬,莫聞聲卻已把他背起來,「他就叫給為師吧,雲兒,你去看看厄亡門主,小心有變。如今厄亡門主是正道的關鍵,他可不能出什麼差錯。」

    紅雲點點頭,隨著岌帶著厄亡離開。

    莫聞聲雙眼一冷,梟夜大氣也不敢出。在他看來,這個大夫絕不僅僅是大夫那麼簡單,他那陰冷的眼神根本便是在警告自己,若有任何異動,就要了自己的命。

    莫聞聲也不開口,背著憬逕自回傷心小樓。他一到樓上,把憬放在那張竹床之上,低低說了聲,「你又何必呢,老攙雜在雲兒和軒轍之間,痛苦的仍是你自己,也會害得雲兒自責。她已經成婚了,別再纏著她了。再說……雲兒也沒有多少開心的日子了,算我求你了,讓她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開開心心,別再在她面前出現了。」

    莫聞聲取出三枚金針,一一紮在憬的身上,口中仍忍不住說著:「乾坤八劍看來已是超越了天地之理的存在,你既處天地之中,怎可視天地無用呢,到頭來傷的仍是自己。我看這種招數多使幾次,總會要了你的命。」

    他歎了口氣,坐在一張竹椅上,「風息你也要插一腳麼。別的事我不理,可雲兒的事絕對不容你插手。」

    此時,律征慢悠悠走上二樓,「不愧是師兄啊,道行很是高深,我什麼都瞞不了你。」他走到莫聞聲跟前,往臉上一撕,抓下一張人皮面具。而真正的容貌竟更加年青,也就憬那年齡。

    莫聞聲盯著他,「你一時是無妄的猶豫,一時又是落霞幫的幫主律征,你到底想做什麼?」

    風息「哈哈」大笑,「我?只是想玩玩而已,師父教我們這麼多東西,不拿來玩便浪費了他老人家的心思了。」

    莫聞聲的聲音更冷了,「你想玩什麼我管不著,但如果你惹到紅雲頭上,我一定讓你好看。別忘了,就算強如今宵也曾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憑你是鬥不過我的。」

    風息挑釁地笑著,「我承認師兄的醫道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就連師父也有些無法與你相比,但論毒的話,你是拍馬也趕我不上。而且你看你,有好好的『洛印』不用,竟老成這般模樣,你拿什麼和我鬥。」

    「為了年輕,你就對你兩個徒弟下手。」

    「他們欠我的,是得還給我。我這個人最討厭欠別人的,我不會對沒欠我的人動手的。」

    莫聞聲站了起來,「你找我究竟為了什麼?」

    風息仍是笑著,「也是時候交出你的好徒弟了,這是師父的原話。」

    「壹大人說她是賭注。」

    「壹大人也說過紅雲他是志在必得。」

    風息停了下來,「你看著辦吧。喲,你那個好徒弟來了,哼哼,我就先走了。」說著,他慢吞吞推開窗門,從窗戶跳了出去,消失不見。

    莫聞聲皺著眉頭,他根本不捨得將紅雲交給虛生相,但虛生相對他有恩情,他不得不報。那紅雲呢,如果不是她答應與軒轍成親,當年也許自己已死在上通天了,自己要將她出賣?

    莫聞聲現在慶幸的是軒轍與紅雲是真心相愛,否則他真的要背負一個巨大的擔子過活。

    此時,紅雲上了二樓,問道:「師父,他怎樣了?」

    莫聞聲「恩」的一聲,「沒什麼大礙,只是受了『天地無用』的反噬,氣血大耗和內息紊亂而已,調理一下便行了。雲兒,此兒的事也告一段落,我們即刻回上通天吧。軒轍想必很擔心你。」

    紅雲淡淡道:「嗯,等他醒來就走。」她想起憬化身成魔的樣子,內心一陣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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