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雖不想那麼早上場,但他又捨不得把折磨憬的機會讓給別人。剛才憬那一招雖然奇妙,但想憑那種招數就可以打敗自己,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他根本不大招呼,直接從後場衝了上來,右掌通紅似火,直往憬後腰印去。可如今的憬已非當日的吳下阿蒙,他閉上雙眼,晉天祭只是朝嬴的方向指去,頓時生起一種絕對不可攻破的氣勢。
在場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手,自然知道憬在一瞬之間所帶來的壓力,嬴就更不必說了。那原本迅如風雷的手掌在那一刻竟緩住了,再不得上前一分。
莫聞聲雙眼一亮,低聲道:「震山河?壹大人的招數,他也會?」那時他心中便有一個聲音,「不可讓他活下去。」可他又是矛盾的,如果殺了他,雲兒會更加內疚吧。
憬向前一撩,「震山河」化為「逆天道」,空氣中的一切全被逆轉為陰陽,嬴的真氣稍弱,體內竟被趁虛而入,渾厚的真氣直接被逆分為陰陽兩道,使得他內息大亂,已遊走在走火入魔的邊沿。
「我死也不會饒了你……」嬴竟不顧內息紊亂,硬是拼出一掌,往憬的肩膀按去。
憬心中蔑笑一聲,「找死,今日終於輪到我折磨你了。」他倒轉陰陽,寒氣在他全身遊走,而晉天祭卻紅了劍身。憬大踏一步,右掌平平推出,正好抵住嬴的手掌。寒氣立時傳入嬴的體內。
嬴本來內息已亂,加上憬入侵的寒氣後變成三方會戰。他根本無法抵禦憬的掌力,連退數步,右手堅寒如冰,絲毫不得動彈。
憬幾次三番載在嬴的手中,心裡自然有些陰影,剛才那一掌不知不覺中已用了全部真力。
嬴的臉一時白得像一張紙,看那樣子怎麼都像將辭人世的病人。他噴了一口血,整個人攤在地上,雙手顫抖著,不甘道:「你……很……好……」眼神中分明充滿著怨恨。
莫聞聲忍不住拍著手,「小兄弟真是厲害,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修為,真是不簡單啊!軒轍當年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只是略勝一籌而已。」
憬的臉卻沒有一絲喜色,這句話對他來說絕對不會是一句讚美之詞,相反,絕對是挑釁。他在上通天中沾染百鬼的憤怒之氣,一旦爆發,便會一發不可收拾,變得暴躁不已。
說到軒轍,莫聞聲似乎停不了口,他低聲對紅雲道:「這件事上,軒轍怎麼會答應,為了天下,很了不起麼,為了天下居然要把你推入火坑。」
紅雲低著頭,不變的是那份神情,只是說起來有些哀傷,「他也不想的,如今可以拖延的也就只有這個辦法。」
莫聞聲也點點頭,頗有感觸地說道:「那也挺為難那孩子的,你們這麼恩愛,又剛剛成親,他要在這個時候把你當作賭注,要做這個決定,我想他也掙扎了很久。」
「我不怪他。」
那一聲「我不怪他」與芷蘭的「我沒怪你」是何其的相似,憬是多麼希望紅雲的那個「他」便是指自己,可惜他騙不了自己。對,自己又算什麼呢,沒錢沒勢沒地位。論修為相貌哪一點能和軒轍相比呢。如果被下戰帖的人是軒轍,誰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他曾在自己手上死得很慘。
「也就是我,才能享受如此待遇。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看不起我,把我用盡全力地踩在腳下……」
那股憤怒之意在他心頭縈繞。在他周圍也泛起若隱若現的黑氣。他的嘴角輕輕往上一掠,那是一種說不出的邪惡的笑容。
芷蘭與厄亡兩人都不禁微微皺著眉。莫聞聲雖壓低聲音,但也與喊破嗓門無異,他與紅雲的對話無一不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而憬有如此表情,大家都是聰明人,於其中的關係也猜了個七八不離九。
憬現在只想痛痛快快打一場,他也不顧撕破一直戴在臉上的面具,扯破嗓門大喊:「莫聞聲……老匹夫……你不下場麼?」
莫聞聲輕輕一笑,又搖搖頭,「老朽已說過不上場了,小兄弟不必激我。」
風觴獨尊突然抖出,劍吸收空氣變得厚實無比,泰山壓頂般往憬頭上砸去。憬後撤一步,晉天祭往上一撩,「逆天道」發揮得淋漓盡致,就在一瞬間,連風觴的外衣也被逆分陰陽,化為碎片。
憬的身法詭異莫測,他突然從風觴身下攻上,反握晉天祭,帶出一道紫黑色的光芒,將風觴劈開……
憬往地上瞄去,一眼已看穿地龍之脈的所在,長劍往前一射,插在龍脈之處。只聽得一聲龍吟,軒天台不住地搖晃,那號稱中原第一的青花硬磚竟在那一刻支離破碎,再也找不到一塊完好的。
風觴落腳不穩,人已向後傾倒,他忙用獨尊撐住身體,但憬已殺了上來。他的嘴角一掠,蔑笑道:「不堪一擊。」完全像變了個人般。他暴出右手,掐住風觴的脖子,將他提在半空。
「哼,掙扎啊,怎麼不掙扎啊,再不掙扎就沒機會了……我這個手下敗將是不是讓你吃了苦頭呢。哈哈哈……」他肆無忌憚地笑著,身上那股原先若隱若現的黑氣更加濃郁,張狂地往外擴散。那模樣與惡魔無異,再也找不到一分正氣。
「放下風門主……」厄亡低喝一聲,人已站在憬身前。
憬邪邪地笑了一聲,右手一張,讓風觴滑落。「放就放了,爺爺……」那一聲「爺爺」絲毫沒有尊重之意,就如髒話一樣令人覺得不舒服。
「你既然還愛著紅雲姑娘,為什麼要上場……」芷蘭只留下這句話,人一轉,往山下飄落。
憬已變得不可理喻,「你不也愛著寒劍寺,只是把這門親事當作是一場交易,那我又何必放在心上。」
厄亡冷冷道:「如果不是蘭兒愛上你,我會把她許給你?難道我真的貪你是個人才嗎?」他真的動怒了。
「哈哈哈,對,我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傢伙,又有誰看得起我,一切都是我的癡心妄想。我根本只是一個人渣。」他笑得很苦,那個笑容也帶著疑惑。但此刻他已什麼都不想去想了,只是希望好好打一場,就算是身敗名裂也無所謂。
那股怨念積壓在他內心已經很久了,他必須發洩出來,否則心就會鬱悶得難受。否則他就會想紅雲為什麼不選自己。
厄亡上一次雖壓倒性地擊敗了憬,但當時憬嬴與風觴不也幾乎要了他的命,今天也是沒什麼還手之力。厄亡絕對不會看輕憬。那個少年的悟性不強,也沒什麼天分,但便是可以在一年多的時間中從一個一點武功也不會的賭徒成為一個連風觴都無還手之力的人,那過程絕不簡單,人也絕不像表面看來那麼簡單。
厄亡周圍的自然之氣開始分解,進入真空之境。現在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壓力,像置身於一個大氣球中,空氣一下子都消失了。修為較差的一下子便暈了過去。
厄亡知道憬能夠看穿「死門」,「劍八」對他來說根本不起作用,他枯瘦的長指往前一伸,身形如閃電一般竄到憬的跟前,劍指劃了個圈,四道白光已將憬禁錮起來。
「劍四已經不夠看了。」憬手一揮,晉天祭竟將四道白光完全化為陽道,散了開去。「四象之意,八方之意?」憬大笑著,「你已置身於棋盤之中,又有何能力去發覺棋盤的奧妙。」
憬突然攻了上去,晉天祭陡然從左砍向厄亡的脖子。厄亡連看都不看,右手一抬,正欲夾住長劍,卻突然往後一退。本應從左方砍來的長劍竟在扭曲中不見了,而從另一個扭曲的空間中砍去。
「這是什麼招數?無視天地之理。」厄亡剛才那一下已更加重視那個少年。
「天地已在我腳下,乾坤任我逆轉。我說過,你已置身棋盤之中,自然無能力觀破棋盤的奧妙。」
自憬用上「劍逆乾坤」後,厄亡明顯地陷入下風。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劍招令他著實防不過來。現在憬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可以攻擊厄亡的要害,而憬也明白這一點,故意拉開距離,不容厄亡近身。
單是如此,軒天台已然沸騰了,中原何時冒出一個如此厲害的少年,竟然連厄亡都處於下風。
但厄亡始終不是省油的燈,他枯瘦的手指在虛空中劃著。突然之間,憬的身旁冒出一道白光,身後又多了一道黑光,他便站在兩道光柱之間。
他輕聲道:「劍二,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死相依,生死相離。」他閉上眼睛,「我仍是那句話,你置身於棋盤之中是無法觀悟棋盤的奧妙。」他身上的黑氣大盛,在兩道光柱之間旋轉著,包圍著他。
憬往前一踏,外衣一隻袖子已化為粉碎。憬卻停住了,身上的衣服是芷蘭給他的,他突然之間不想身上這件衣服受到任何傷害。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覺中愛上她嗎?
那道白光冒出絲絲白絲,而黑光則冒出絲絲黑絲,與白絲相連,形成一個混沌的牢籠,將憬困在其中。
「劍二,陰陽生死之劍,你已錯過選擇的機會,那就只有一個下場。」
憬一咬牙,剛才他遲疑之際,的確錯過了生死的抉擇,如今生死易化,無論往哪個方向都是死路一條。或許也不會死,厄亡也不至於要了他的命,但沒有好結果就是了。
如今他也只能拚一拚了,他將全身真氣全釋放出體外,融入晉天祭之中,然後使勁全力劈下。「逆天道」再次開始逆分混沌。厄亡的「劍二」的精妙,憬也沒五成把握可以逆轉「劍二」的混沌,如今他真的只能拚一拚了。
厄亡卻微微往後一挪,右手顫抖一分,整座牢籠就因那一分顫抖而化為烏有。他留手了,他也不得不留手。曾幾何時,他以為孫女愛上的是那個寒劍寺,但漸漸地他發現,那可能只是把他當作失去父親的一個安慰。因為他始終叫寒劍寺為哥哥,而不是叫他的名字。
在無形之中,那就是一種不等。愛一旦陷入「不等」那就是不是一種愛,至少不是一種戀人的情愛。
那一年,厄亡見到芷蘭在她父親的墓前哭紅了眼睛,他邊發誓,絕對要守護這個孫女。而如今,他可以做的事,也只能是手下留情,留下眼前這著了魔的少年,也許只有他才可以帶給芷蘭真正的幸福。
憬微微一抖,他也覺察了,以厄亡之能,絕不會在這種時候顫抖。人一旦鑽牛角尖,一切都會變得灰暗,世界也會變得暗淡無光。
「可憐我嗎?」憬的聲音很低沉,「也是,我這種傢伙除了被別人看不起也就只能被別人可憐了……」
他握住晉天祭的右手更加用力,腦海中原本黯淡無光的那幾句銘文竟發著黑色的光芒,那光芒黑得發亮,在一片混沌之中閃耀著。
那分明寫著「天地無用」四個大字。
憬長劍往前一指,「我便是化為惡魔,也不會再讓你們看不起。」那一聲與壹的宣言是何其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