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 第二卷 第五十章 大典
    天空中瀰漫著陰鬱,朵朵烏雲,黑沉沉地壓著大地,就如壓在中原每一個人心頭的石頭一般,令人氣悶。過了許久,雨水嘩啦啦地下著,就像要洗盡大地的一切污穢,洗盡一切的罪孽。

    那個男人躺在濕地上,全身沾滿泥巴,身上的血污被雨水一沖,倒成了一條血河。他一點也動彈不得,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他很想笑,但卻一點也笑不出。他原以為做人可以很豁達,但其實是不行的,他也只是一個人而已,面對自己完全成為一個廢人,真真正正的廢人,他也會承受不了,所以才會有那一副想哭又想笑的表情。

    他在喃喃著那兩個字「流暄」卻突然停住,現在他什麼也不敢奢望了,就像流暄因她的病而不敢奢望她可以一直待在他身旁一樣。但離開她真的行嗎?自己真的做得到嗎?

    那一刻,雨「停」了,一個女子撐著傘,擋在他頭上,阻止雨滴繼續對他無情地擊打。那女子一身綠衣,模樣可謂天人,就是一尊流連於人世的仙女。

    她輕輕對身後那婢女道:「環兒,帶他回秦笑樓吧。」

    那婢女似乎有些擔憂,「小姐,自出了壹那件事後秦笑樓的生意越來越差,湘娘不會答應的。」

    那女子滿慢慢道:「湘娘那邊我會和她說,你找幾個人帶他走。」

    「小姐……」

    那女子閃過幾絲不悅,「照做……」說著她轉過身,不搭理那婢女和地上的男子,自顧自地往回走。自己能做的就是這麼多了,但也許根本什麼都彌補不了。

    秦笑樓位於皇城東側的簍關,距皇城也僅有幾里路。當初皇城被屠了個一乾二淨,簍關中的人可是嚇破了膽,每個人都往南跑,而因為有產業在簍關而又捨不得產業的秦笑樓老闆湘娘仍留在那兒,經營著那間曾經風光無限的妓院。

    她坐在荒涼的院子中,將那一箱銀子從頭數到尾,又從尾數到頭,藉以打發時光。便在此時,那女子走入內院,而跟在她身後的是她的婢女和一頂轎子。

    湘娘趕忙迎上去,「女兒啊,那是什麼人?」

    「湘娘,從今天開始他就住在秦笑樓,等他好了,再送他走好麼?」

    那三十幾歲的湘娘一下子成了五六十歲的模樣,「不行,誰都不行,當下是什麼時候,你要我養一條魚也沒得商量,更何況是一個人。」

    那女子已有不悅之色,「湘娘,當初是誰幫你撐住場面,這些年我也幫你賺了不少錢,你對我做了什麼我也是一清二楚。」

    那妓院老闆一下子到了七十歲,「是,當年是我在你的酒裡下了藥,破了你那賣藝不賣身的規矩,做我們這行的,還真有賣藝不賣身嗎?你以為你是什麼,大家閨秀,不也是婊子一個。好,我讓他住下來,不過七天,七天後絕對會把他轟走。」

    湘娘說完便憤憤離去,也不過問轎裡的究竟是誰。

    那婢女看了那女的一眼,真的有些同情她,她到現在仍記得她哭得死去活來的樣子,一副悲痛欲絕。而她卻沒有咒罵,或許只是在心中咒罵著。一個女人失去了她最寶貴的東西怎麼會不痛哭流涕呢。

    那女子的傷疤被湘娘揭著,又陷入悲痛之中,兩行淚漱漱流下,她哽咽道:「環兒,帶他去房間吧,我去竹林走走。」

    「小姐,那兒風大,你披件衣服吧。」

    她搖搖頭,不出一聲。

    景瀾門……

    這一日,那座山異常肅穆,整個中原所有正道之士幾乎全擠在一塊。景瀾門的弟子本欲好好裝飾一番,但給厄亡拒絕了,看起來反而肅穆非常。

    憬憑借坤方合訣與乾元樞心訣的奧妙,紅雲精湛的醫術與芷蘭的細心照顧恢復得很快,只是三五天功夫而已便以恢復得七七八八。他換過芷蘭給他的衣服後,整個人都清爽很多。

    這時,芷蘭趕到傷心小樓,「憬,大典就要開始了,我們去軒天台吧。」她依舊說得平淡,只是在有意無意中透出幾絲溫暖。

    憬這些天也一直在思考,只是他每次一考慮這個問題,心中紅雲的影子就淡了幾分,於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好」就沒有下文了,心中卻一直在說:「你在逃避什麼?逃避什麼……」

    那一路上,他們幾乎是在人堆中擠著,畢竟軒天台代表著中原正道最神聖的地方,可以到那兒代表著你擁有非一般的地位。

    兩人到了軒天台,往周圍掃視一番,那兒有好幾個已經是老相識了。憬心中好笑,「嬴、飛廉、風觴、梟夜這些老東西也算得上是正道之人,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而那幾個人的目光也是陰冷的,根本就是在說:「你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站在這兒。」待他們看到憬身旁的芷蘭時,又投以恥笑的目光。

    憬向來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不過他也懂得把握時機,現在?還是算了,來日方長,總有最適當的時機,說不定就是下一刻,做人無須把所有想法都表露在臉上。

    北望和硯游那兩個小子似乎不夠資格踏上這一塊神聖的地方,只能老遠地瞪著憬,心中鬱悶,「他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能站在那兒。」

    像這種愣頭小子,憬是不會放在心上的,立時回敬一眼,又蔑笑一聲,當著他們的面大搖大擺地牽起芷蘭的手。也許他的本意只是想氣氣那兩隻他看不過眼的傢伙,但那個動作就是那樣的自然,就像自己踏出一步那樣,已經自然到完全無須經過考慮。

    可就在下一刻,憬已以閃電般的速度抽開手。他有些尷尬,想找個地方站著卻發覺自己無門無派,竟有無地容身之感。

    芷蘭仍是一臉平靜,輕聲說了一句,「這邊吧。」說著便帶他到景瀾門那兒坐。

    憬本不想沾景瀾門的光卻也不好使芷蘭難堪只好老老實實地坐著。

    芷蘭知他對中原各門各派只是一知半解,便順著人流說與他聽,「從左至右是擎風、年教,近綱、道貌、百鬼、落霞、覆雲、千栓、無妄。也許有些門派的實力不是很強,但此次大典只是一個權宜之計,爭取時間而已。」

    憬馬上領悟,「要對壹下戰帖,逼他在決戰期間不得再屠戮。」

    芷蘭點點頭,「因為壹事發突然,若以現在的實力去阻止他,根本是以卵擊石。但是大典中所產生的英雄也許就很危險了。」

    憬想想也是,與壹決戰不等於自殺,如果是我的話,絕不會蠢到去當炮灰。要做老爺先打屁股,打是自己捱,老爺卻是別人當的,誰會傻到連這一點也看不穿。看來厄亡的腦子不好使啊,這個大典一定不好玩。

    人漸漸齊了,厄亡也不廢話,往軒天台中間一站,朗聲說道:「各位同道,相信大家都已經清楚,壹在中原造成多大的動亂,攻城不說,竟屠戮百姓,身為中原一份子,沉默便說不過去,可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和壹那惡魔硬拚。所以老朽想了一條計策,我們約他一戰生死,而在這段時間內他不可再妄自屠戮百姓。」

    憬已在下面嘀咕,「真是沒腦子的老頭,人家為什麼要接受你的挑戰啊!而且人家贏了你也沒什麼好處,誰會蠢到去接受這個不僅沒有意義而且傻不拉嘰的挑戰啊!」

    芷蘭的眼神閃過一絲悲傷,她可以知道憬在想什麼,可接下來的才是重點。厄亡知道在場的人有同一個想法,與憬想同一件事,他慢聲道:「壹絕對會答應的。因為如果我們決戰輸了,我的孫女與軒轍的妻子便要完整無缺地交到他手上。」

    憬在那一刻,「嗡」的一聲,腦子全空了,厄亡的一句話使他幾乎要翻白眼,「紅雲嫁給軒轍了……」

    而在場的人卻更在意壹為什麼要花那麼大的功夫來得到這兩個女子,特別是厄亡那個重點的「完整無缺」。

    壹是個色狼?他只是一個小孩,而且也沒聽過他在這方面的劣跡。

    飛廉站了起來,「厄亡門主就這麼有把握他會接受這個條件,門主是否知道其中一些事而沒有告訴大家啊!」

    嬴已接了上去,「厄亡門主,當下是一致抗敵,再藏藏匿匿始終不大好吧。」

    厄亡一臉鎮靜,「有一個人告訴我一些聽起來不可思議的事,但他不願我說出來。所以我只能說一句,抱歉。」

    憬回頭看了岌一眼,他相信,厄亡是從他那兒知道關於柒與薄之間的事。憬對這個厄亡的徒弟越來越忌憚,那個人就如寒劍寺一般全身充滿著迷團。很多時候又總會說一些令自己意想不到的話。他憬心中暗道:「也許他也是夔氏一族的人。

    憬扭頭看了芷蘭一眼,她是那麼平靜,就像餓望所說的事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一般,就如睡蓮那般的沉靜,不起一絲波痕。而紅雲也是一副不關己的模樣,依然帶著高高在上的冷傲,只是那張冷冰冰的臉也許透著一股哀傷。

    厄亡又道:「所以,接下來大典要選一為英雄,去與壹決戰。」

    那一刻梟夜已經開口,「天下誰人不知,厄亡門主與軒轍並稱天下第一,我看這位英雄也不必選了,就你們其中一人吧。」

    憬聽了就直搖頭,「你說什麼啊,自說自話,一點教養也沒有,哪有像你這般逼宮的。應該這麼說,厄亡前輩是中原的泰山北斗,我們均知自己輸前輩不止一籌,又何德何能擔起這個大任。請前輩無須謙虛。只要前輩出手,這場戰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這麼說才叫『逼宮』嘛!」他心裡嘀咕,一口氣把梟夜批個體無完膚。

    風觴站起身來,「厄亡前輩是中原的泰山北斗,我們均知自己輸前輩不止一籌,又何德何能擔起這個大任。請前輩無須謙虛。只要前輩出手,這場戰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厄亡前輩是中原的泰山北斗,我們均知自己輸前輩不止一籌,又何德何能擔起這個大任。請前輩無須謙虛。只要前輩出手,這場戰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憬聽完要張大嘴,心中不住道:「說得好,他是不是會讀心術啊!」

    厄亡搖搖頭,「風門主無須過謙,老朽也是行將入木之人,理應挑起這個擔子,可老朽畢竟年事已高,怕沒長力與壹游鬥,有負大家。而軒轍大俠出於某種原因無法離開上通天,所以這個重任只能由大家挑了。」

    憬低低罵了一聲,「縮頭烏龜,怕打屁股就直說。」他於上次中了厄亡的「拔舌地獄」仍憤憤不平。

    其實厄亡是別有考慮,一個是自己的親孫女,自己能將她的生死托於他人之手麼,只是此一戰,以他的年事來算絕無勝算,那麼以後又由睡來聚齊這盤散沙,阻止壹呢!所以就算是被罵縮頭烏龜,他也不能答應與壹的單打獨鬥。

    厄亡的話一出口,在場的所有人全啞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沒有有個人說一句話,全都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的相互看著,大氣也不敢多出。

    憬在那兒愣頭愣腦,幾乎要笑出聲來,「會有人自動站出來那才是一件怪事。那紅雲怎麼辦?如果輸了的話……芷蘭呢……為什麼她們會答應這種事,為了天下蒼生,笑話……」

    厄亡淡淡一笑,「其實老朽倒想推薦一個人。」

    那有刻,全場更是鴉雀無聲,靜候厄亡口中那個不幸的人。

    「我的孫女婿……憬……」

    全場靜默,中原什麼時候冒出這號人物。這個人真是完全的悲劇,送命不說,死後還要戴頂綠帽子,真是悲哉哀哉。

    憬自己也嚇呆了,前幾天對自己施展「拔舌地獄」的老傢伙居然說自己是他的孫女婿,那豈不是要和芷蘭成親。

    「我不答應。」他很想立時大喊這句話,可這句話就是卡在喉嚨中,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呆呆地看著身旁的芷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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