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孫留與言宏處兩人對事情發展如斯也起莫名的興趣,但這兩人畢竟是老狐狸,在沒有十成十把握的情況下,絕不會隨便出手。他們很明白,動則為利,只是為出風頭而動,未必會有好結果。因此雖然別人正賭得興起,他們只是笑吟吟地冷眼旁觀。
紅雲看了憬一眼,很平淡,不起一絲波瀾,她淡然地說了一聲,“多謝公子。”她雖話帶感激,但看她的表情,很難相信這句話是出自內心肺腑,只是敷衍罷了。
但憬卻絲毫沒放在心上,他內心不斷重復,“我不過是回報你贈飯之恩罷了。”但有覺得並非單單如此。心中另有一股若酸若甜的感覺。他斂起笑容,正色道:“姑娘言重了。”繼而旋過身子,對准毒王,“毒王前輩,請恕小子無禮,於此事上,可否由紅雲姑娘先行醫治。”
毒王一張臉作冰冷,她稍稍抬了抬眼,冷冰冰地說道:“誰先誰遲,你們醫者自行決定便可,無須過問於我。既然你們作下如此賭注,便請紅雲姑娘動手吧。”她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以如此平靜的語氣,吐出這句話實屬不易。
憬也可把握她內心的少許心情。嫉妒這種情緒在她身上更容易表現出來。憬知道毒王的厲害,哪敢招惹她,將目光轉回紅雲身上,卻欲言又止,終於低下頭,不敢看她。
紅雲向那題目走去。那人的眼中閃耀著異樣的神色。如果紅雲有十成的把握把人醫好,只怕在場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願意與那題目調轉位置。
紅雲從一個布包中取出一根銀針,一根絲線。她將線穿過針眼,又將銀針刺入病人右手的少商穴中,而自己則輕輕將線拉直。這種探脈手法,除了毒王,誰都未曾見過。只聽毒王啞然道:“氣機引?你是……莫聞聲……的徒弟?”“莫聞聲正是小女子的師尊。”
在場中除了毒王與紅雲兩人知曉莫聞聲是何人外,其余醫者不由面面相覷,尋思這莫聞聲乃是何人。
憬一見毒王愕然的表情,不由得多了幾分信心。能令毒王大吃一驚的人物絕非小角色。
聞道與尋瓏兩人似乎也想到這層,臉色微變,但想那個紅雲的師父醫術再高明也不會在內四家之上,那麼這位小姑娘的醫術更是不在話下,絕不可能動搖他們的地位,影響整個醫道界。
紅雲催動真氣,沿針線注入那病人體內,之後沿病人手太陰肺經、手陽明大腸經一直運轉,直至足厥陰肝經再回到手太陰肺經,整整在十二經脈中運行一周。只這麼一會功夫,病人的症狀、症結,紅雲了然於胸。就這一手功夫,怕連內四家也不禁要贊歎一番。
但氣機引既可以令毒王為之變色,就絕不會單單僅有探察病情這一效用。在剛才紅雲催動真氣在病人體內運行一周便將病人的十二經脈給護住。接下來任情況如何凶險,始保持病人的氣息在三天內不會斷絕。
紅雲將針拔出,收回布包之內,目光卻仍留在那病人身上。她的聲音無喜無憂,平平淡淡地道:“百匯寒蟬竟可與風花雪月勾連於一線,不愧是毒王殫精竭慮制成的奇毒。”她雖如是說,但很難令人覺得這是一句贊美之辭。
毒王更不會當真以為紅雲佩服她,反升起無名業火,臉色更加陰沉,嘴角稍微露出嘲諷之態,說道:“紅雲姑娘過譽了。聽姑娘口氣,似乎很有把握。”
紅雲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病人身上,一絲想正視毒王的意思都沒有,她說道:“天道多變,事無絕對,小女子豈敢言有十成十的把握,頂多九成,剩余乃為天變,紅雲掌握不得。”
紅雲話語一出,整間樞問閣沸騰起來,眾醫者議論紛紛。有人認為紅雲太過自傲;有的認為她目中無人。眾說紛紜。但無論哪種說法,總是對紅雲那一句話有些疙瘩。
紅雲像什麼都沒聽見一般,又接著說了下去,“風花雪月可謂是醫者最為頭痛的奇藥,而百匯寒蟬則可令醫者變色的毒藥。如今風花雪月與百匯寒蟬連成一線,要破解兩者其中之一那是難與上青天。但若兩者一同除去,情況又大是不同。”
聽到紅雲的解說,那一群議論不休的醫者不約而同靜了下來,仔細聽著紅雲所說的每一個字。
“在風花雪月的作用下,若不先除去它則難以對百匯寒蟬這奇毒之根本進行驅除,但除風花雪月,又會使百匯寒蟬變本加厲。同時除去兩者,這是解除這毒的唯一途徑。”她終於轉過頭看看毒王,隨即又道:“不知可否酸是僥幸,毒王前輩尚未能使風花雪月與百匯寒蟬完全連於一線。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百匯寒蟬屬水,而風花雪月屬火,水火不容,如何能完全融於一起。”
聞道、尋瓏、王孫留與言宏處四人立時領會到紅雲的意圖,明白她為何喋喋不休地重復百匯寒蟬與風花雪月的特點。
紅雲繼續道:“所謂順則為死,逆則為生,要除此毒,必須要將毒給完全逆轉,使得風花雪月與百匯寒蟬為敵,到時毒自可不驅而解。”
聞道那變得難看的臉又回復平常,對紅雲說道:“紅雲姑娘的想法我也曾想過,但要逆轉風花雪月與百匯寒蟬始終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紅雲卻不與他廢話,從布包中取出十九根銀針,順著手太陽小腸經的十九個穴道:少澤、前谷、後溪、腕骨、陽谷、養老、支正、小海、肩貞、臑腧、天宗、秉風、曲垣、肩外俞、肩中俞、天窗、天容、顴髎、聽宮扎上。她右手捏了個劍訣抵住病人的少沖穴,催動凌厲的真氣往那病人體內運送過去。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她為何這般。
王孫留長了幾歲,終於明白紅雲的意圖。他大拍自己的後腦勺,“原來如此。”當下慶幸自己剛才沒一時沖昏頭腦與憬賭上那一把。聞道、尋瓏和言宏處也是恍然大悟,心中均道,沒想到她竟利用人體的五髒來解毒。
人本身對外界有一定的調節作用,而五髒又分金木水火土五行,肝木、心火、脾土、肺金、腎水。毒王所制的奇毒其根本在水性的百匯寒蟬。所謂水克火,百匯寒蟬必害心。紅雲則逆用此點,她用銀針將整個手太陽小腸經給封住,只為讓自己的真氣不順十二經脈運轉,利用氣機引反將那奇毒迫入脾髒。而脾屬土,風花雪月屬火,自然是火生土,大大增強脾髒之能,而百匯寒蟬屬水,自然被土性的脾髒所克。雖說不可一步清除,但於此服用護心與健脾的湯藥自可以反借風花雪月於脾髒這一平台解了百匯寒蟬,那時風花雪月幾無效用,再服用清脾湯藥將風花雪月排出,便再無大礙。這也等若是借風花雪月來解百匯寒蟬,同時又削弱風花雪月,一舉兩得。
紅雲雖然由醫入武,但真氣卻也並非十分渾厚,不出一柱香時分便已是香汗淋漓。憬忙上前,依她所授之法將毒以氣機引的手法迫於脾髒。他別的不行,就真氣渾厚,不出半盞茶時分已完成重任。
毒王站了起來,拍了拍手,那一張臉已欲扭成一團,變得更加陰森怕人,若此時在黑夜,只怕當場就要嚇暈幾人。她的語氣冰冷,寒森森中又透著詛咒的味道:“紅雲姑娘,果然好本事,很好,長江後浪推前浪,我想不認輸都不行。”
紅雲一臉平靜,似什麼都沒瞧見一般,依舊以那不起波瀾的語氣說道:“毒王前輩過譽了。”
毒王擺了擺手,口中吐出寒氣,“藥王不必自謙。”這句話很明顯承認紅雲的勝利。
但紅雲卻是一個轉身,背對毒王,說了一聲,“此次一來,只是家師給我的一個考驗,藥王一稱,小女子不配。此事一了,小女子也該離開。毒王前輩,藥王一職,請另選高人吧。”
尋瓏卻擋在她身前,“姑娘無須急著離開,我尋瓏向來是說話算話。我既打賭輸了,自然要請紅雲妹子嘗嘗我的手藝。”說到此處,狠狠地瞪了憬一眼。但憬已將目光移到那一個一心想要取他一對招子的聞道身上。“聞道兄,請了。”
但聞道一拂衣袖,殺人般瞪了憬一眼,“這個恩怨,我會好好記在心上。今日之恩,我聞道來日必報。後會有期了小兄弟。”說著也不理會自己許下的諾言,憤憤離去。
憬一回神,這才想起詛鬼與言宏處兩人,心下惴惴不安,但想雖說紅雲拒絕藥王一稱,但只怕此刻誰都認定她為藥王,那麼詛鬼與言宏處自不敢與她為難,待在她身旁自然是最安全的。心念一轉,又轉到詛鬼給他種下種子一事,心道:“既然紅雲姑娘有如此本事,像這般小毒自是手到擒來。”也就不去在意。
但叫他生疑的是,詛鬼與言宏處兩人卻沒有絲毫的不自在,看那神情又非做作。他們真的不擔心紅雲解了自己身上的毒而讓自己逃離他們的掌控。這兩條老狐狸,果然狡詐。
接下來的是尋瓏的出丑時間,場內的人均知道她的厲害,哪敢留下來喝她煮的粥,萬一她認定自己是憬的同黨,那麼接下來的日子就難熬了。
樞問閣在一時間變得異常冷清,僅有憬、紅雲、尋瓏外加一個王孫留四人。尋瓏的臉色有些蒼白,對三人道:“閣中無灶,你們便在此處等我。”說著便轉身出閣。
王孫留臉上堆滿笑容,笑吟吟地對紅雲道:“紅雲姑娘,老朽我對你那個師父十分趕感興趣,不知可否告知他的下落。我倒想向他請教醫術方面的事情哩。”
紅雲似乎僅有一張臉,一種情緒,依舊以她那無風不起浪的語調說著,“家師便在百鬼城郭之內。想必爺爺知曉,百鬼一族是不容外人進入百鬼城郭的,爺爺便消了這個念頭吧。待我回去,必與家師說起此事,要如何做,須由他定奪,小女子不敢妄言。”
王孫留依然笑語盈盈,“這個老朽明白。”
此時,紅雲一轉身,看見憬正癡癡地看著她,不禁有些不自在,想岔開他的念頭,便淡淡地問了一句,“這位兄台,今日為何不留遺力,為小女子助勢呢?”
憬搖搖頭,“叫我憬便行了。說回來,該是我謝姑娘才是。”
紅雲有些愕然,正欲問清原因,卻見尋瓏走了進來,她幾下功夫便成了“黑衣人”,不折不扣的夜行者。“不好意思,能為我升個火麼?”
憬一聽卻皺起眉頭。色情、非法、抄襲,我要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