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老媽就找來了紙和筆,把那一疊診斷便箋放到了我的手邊,然後輕輕地把筆塞到我的手中,再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指蜷縮起來握住筆。
就這輕微的動作,我那手上皮膚被拉伸捲曲地傳來陣陣疼痛,我拚命咬牙才忍住。
可這只是第一步。
接下來我全神貫注地移動手上的筆,在診斷便箋上斷斷續續地寫到:「別花錢」、「床頭」、「道術書」、「一定拿來」,寫完我就扔下了筆。
太他媽疼了!我心裡狂叫著,而且我還不能叫出,讓老媽聽到她肯定又會哭了。
老媽看了雖然不知我到底在想什麼,可別花錢的意思肯定是讓自己不要在他身上花錢,可這傻孩子怎麼知道,讓自己看著他受苦她這當媽的怎麼能不心疼。只要能讓他少受點兒苦,花再多錢也是值得。
「床頭」「道術書」「一定拿來」應該是一句話,連起來就是床頭有道術書,一定要給他拿來。這孩子,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這些?老媽不禁有點兒生氣,可一見我那慘樣兒,卻什麼責備的話都說不出口。
算了,就當給孩子些寄托吧,他已經夠苦的了。
我也是在給老媽寫字時才想到那白皮天書。我的道術全部來自於它,現在的景況和道術同樣拖不了干係,解鈴還需繫鈴人,我若想恢復,答案說不定還是在那白皮天書上,於是我讓老媽一定帶來那白皮天書。
當下老媽就回家去,在我床頭的枕頭下找到了那本白皮天書拿來了醫院。
看著眼前那熟悉的白皮天書,我不禁思緒萬千。成也天書,敗也天書。我那御雷法術來自它,御雷法術最後卻不知為何失控擊中了我自己,還真是公平。
看著老媽把那白皮天書塞到我的枕頭下,我安心地睡了過去,這一覺竟異乎尋常的安穩,沒有那漆黑的空間,沒有那怨魂惡鬼的哀號啼哭之聲,從下午六點一覺睡到了半夜三點才醒過來。
我的病房裡依舊照在慘白的燈光,我心裡暗呼一聲僥倖,否則我還不知如何看那天書呢。勉強側起了身子,伸出手從枕頭下拿出了白皮天書,就這往日簡單無比的動作現在卻痛苦無比,我要拚命地咬著牙才能忍住大聲痛叫的慾望。
因為疼痛而倍顯無力我手指連續幾次翻動後,才成功地把手壓進了天書最後那幾頁符菉附錄裡。我迫切需要一種術法來緩解我現在移動困難的狀況,否則我的自救行動的困難度就會百倍上升。
第一頁上沒有,那些都是清心靜氣,保佑人畜平安的符菉,對於現在已是不人不鬼的我沒有絲毫幫助。翻到第二頁,依然沒有,那些是強身健體,鍛煉自身和法器的符菉。第三頁,有了!這符菉名叫替身符,可以利用一個紙人替身來完成自己本身無法完成的工作,比如——像我現在這樣的情況。
原來這術法是利用符菉的力量製造出一個替身,然後可以用自己的意念去指引那紙人的行動。當然讓紙人替你釋放術法這類要求就做不到了,簡單來說,就是一個道術版的紙符機器人。當然比機器人高明的地方就是這紙人完全和你的外型別無二致,能動能說能看能做。
我本打算立刻施法,可一找才發現這裡並沒有我需要的黃紙符,歎息一聲:看來還要忍忍了,等老媽來了再讓她幫我找來黃紙符吧。
不過眼角掠過的一件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本老媽拿來的診斷便箋!
那也是紙啊!拿來試試也不錯嘛!一刻也等不及的我立刻把手一點點地朝那便箋移去,終於拿到了手中,接著又花費了十多分鐘才勉強扯出一個大概的人形來。這些工作完成之後我已痛得兩眼暴突,全身抽搐,可還沒到完的時候,我左手捏住那小紙人擺出指訣,右手緩緩地在空中畫了起來。
可惜我的嗓子早已發不出聲,咒語是不能念了。
但我原來施展五雷符時可從未依靠過咒語,因此我完全不擔心這替身符是否能成功。漫長的數分鐘後,我終於畫完了替身符,手上的紙人忽然脫手而出,呼啦一聲引風招展成一個真人大小的人形,赫然立在我的床邊。我大喜過望,連忙瞪大眼睛仔細打量起那人形來,這一看不打緊,嚇得我差點叫出聲來,可惜我的喉嚨只能發出呵呵之聲,一聲尖利的鬼叫無論如何是出不了口了。
只見那人形雖和常人體型相差無幾,卻四肢扭曲,如果那還能叫四肢的話。臉上五官錯落有致,宛如一幅抽像派油畫,外帶雞胸駝背身體佝僂,在慘白的燈光下,它竟如同鬼魅般可怖。
就在我驚恐欲絕時,那紙人卻辟啪數響,重新化作一個紙人從空中飄落下來,輕輕地落於地上。
幸虧它消失了,否則我真會這怪物被嚇死。我心跳不休,驚魂未定地在心中說到。
半晌後我的腦袋才恢復清醒,開始快速轉動起來。為何那怪物不是書上提到的真人模樣,反到醜陋佝僂如惡鬼?而且時間上也不對,整個人形出現不到兩分鐘,這點時間夠我幹嘛?我畫這替身符的時間都超過兩分鐘了。
想來想去,想到那變替身的紙人,心裡一動——莫非是我的紙人做的太過粗糙?何況那紙也不符合書上要求,或許失敗的原因就是這些?
至於術法持續時間過短,應該也是同樣的道理吧!我心下漸定,這救命的稻草可千萬不能沒用,否則我真的會崩潰的。
想到這裡我閉上了眼,放鬆因為畫符而繃緊的全身,努力平復起週身的疼痛起來。
可腦子裡卻一直無法平靜,我那至今尚未親眼看見的臉到底是什麼模樣了?我的身體到底怎樣了?這些我都不知道,我想這該是那醫生的主意,如果讓我親眼見到自己醜陋如鬼的樣子,那自己說不定就會喪失了生存的勇氣。而現在即使我知道自己的情況惡劣無比,但自己沒見到,總還留有一絲希望。
這也是我拚命地在白皮天書上找尋有用符菉的原因。一旦我能找到恢復自己的辦法,那就算我的傷再惡劣,也能靠那道法回春,我也就有了生存的勇氣。
反反覆覆地考慮著,依然感覺不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那替身符真的不見效怎麼辦?
心中焦躁不安的我,根本睡不著,最終還是決定再次在白皮天書上查找能用上的符菉。艱難地拿過書再次翻了起來,這次我從後面翻起,因為我早注意到似乎是越靠後的符菉,能力來得越大。比如第一頁上都是寫沒什麼威力的符菉,最多保你平安健康有點好運氣,但從第四章起我就沒仔細看了,因為那上面的很多符菉下都有一句:切勿隨意練習,練習時盡量請師傅護法才可修行,免遭不測。
所以一直以來的都使用的是前三章的符菉,後面兩章並為涉及,只是粗粗看過名字就算了。可現在不同,如今我已身殘再不找點希望,恐怕連那意志也會完全垮掉,自覺不成功則成仁,死了也比現在這模樣活著好,於是原本畏懼那「不測」二字的心,終於把師傅的警告丟到了身後。
翻開第四頁符菉,仔細看過上面的數十個,卻沒一個是合適我現在用的,這些都是極厲害的道法,比起我使用的掌心雷來威力簡直是天壤之別,可我需要的不是誅妖除魔,我只要一個能幫自己的術法。
終於我翻開了第五頁。入眼就見中間一個極其怪異的符菉,卻讓我一下感覺舒暢無比,連那週身的疼痛似乎在瞬間消失了。我定睛一看,五個血紅的大字出現在那個符菉下面,在整本白皮書裡,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非黑色的字。看那模樣竟是手寫上去的,我心裡一下跳了起來。
那五個血紅的大字在我瞳孔中清晰地反射出來:天妖附體符!
我的心砰砰作跳起來。就看這名字就知這符菉肯定和前面的茅山符菉不同,極可能是讓妖怪附到自己的身體內。不管了,就算變妖怪也比現在這鬼樣強,況且現在在大多數人眼中看來,我的樣子或許比妖怪還可怕萬倍。
緩緩地翻到前面注有天妖附體符的詳細說明的部分,才看了兩句,我的臉色一下就變了:果然是妖術!
「夫妖者,天地之靈氣,宇宙之精華。故此,采妖靈入體,共修天道,是為大道之捷徑。」
那意思理解起來,竟是人妖一體,共同修煉。這完全和道門誅妖除魔的宗旨背道而馳,這樣的符菉怎麼可能出現在三山宗門之一茅山的秘籍上?茅山不是一直以斬妖除魔,抓鬼辟邪聞名於世的麼?我腦子一片混亂。
半晌才想起,應該看完再說,何況我現在也沒功夫去挑剔什麼邪正術法,我要救自己!
這樣反覆對自己說著,我繼續往下看去,越看越驚訝,到後面我竟忍不住笑了起來,但這次我依然只能發出呵呵地出氣聲。
替身符有什麼用?哈哈,那根本不需要了!按那符菉的說明看來,有此天妖附體符,別說我只是燒傷,最算是重傷垂死也可以起死回生,殘缺肢體照樣能長出來恢復如初。
天下竟有如此霸道的符菉!!天下竟有如此神奇的術法!
我在心裡狂笑了起來,卻沒發現自己眼瞳裡突然閃出一抹慘綠的光芒,接著又迅速地在我的漆黑無比的瞳孔中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