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能給我瞧瞧這曲譜嗎?」秦江仍是按捺不住,想一辯真偽。
聶汐止慷慨遞過去:「請候兄指教。」
秦江反而遲疑了:麼矜貴的玩意,兄弟就不怕我據為己有?」
聶汐止莞爾一笑:「無候兄相助,曲譜定難出宮,若汝有心,何待此時?」
也是,秦江接過手,卷籍沉甸甸的,它看似竹簡,觸手卻不一樣,不免狐疑:「你說它流傳百多年?怎麼這竹子不見腐朽?」
聶汐止佩服道:「候兄高見,原本早朽,此乃手撰,簡以滇族格木製之,堅如石,厚而無竅,歷千年不壞。」
確實,四大名樓真武閣也是用格木製造,軟一點的釘子都敲不進去,都四百多年了,連一蛀蟲都沒有。秦江懷著又激盪,又質疑,還患得患失,百般纏雜的心情,徐徐打開卷籍。
激動歸激動,可翻開一瞧,秦江就滿頭霧水。
不懂!
一點都看不懂!
什麼小序、大序,正聲、亂聲,什麼宮商角徵羽,古曲記敘的形式,對秦江來說,無疑是天書,更別說什麼辨別真偽。
無奈,人家聶汐止還一臉期冀,心大心小地等著點評呢。秦江唯有造作地點點頭,暗裡窩囊的說:「不錯,不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啊。」
一定高帽子扣祖宗腦瓜上。聶汐止頓時有榮與焉,傻傻地樂沒了眼睛:「候兄知音,可憐蘭陵才疏,今未嘗添一字,以圓曲譜,愧也。」
哎喲。您可千萬別。廣陵子的原著已經夠好地了,畫蛇添足像什麼樣呀。秦江揉揉下巴:「好了,書你也帶出來了,打算藏哪?」
「啊!」聶汐止欣喜萬分,有點不能自制:「候兄應蘭陵求乎?!」
秦江撓撓臉皮子,乾笑道:「好說,吃你的,喝你的,總不好意思拒絕。再說替你隱瞞,也不是什麼大事。」
直至現在,秦江還糊塗要替他隱瞞誰呢。皇帝?鬼知道他是哪位臨演,挨不上。導演?那廝不管這事兒,算來算去,也就林組長不見道具會跳腳,大不了告他聶汐止偷竊罪,不過就一書而已。不至於,大不了我撐著給林組長罵一頓唄。
對聶汐止來說,彷彿卻是殺頭滅族的大罪,怎不叫他肅然,忙不迭起立,鄭重施禮:「蘭陵叩謝候兄高義,令吾族有所傳承。」
「得得得。別說這些。改天給我彈奏一下廣陵散,就算補償我了。」
「正該如此。」事了。聶汐止一身輕鬆,倒酒端杯:「敬候兄!」
秦江揮揮手:「行行行,您別猴啊猴的,既然認識了,往後叫我秦江吧。」日,讓你這麼叫著叫著,我都不知道自己叫秦江了,你癡迷,我可不跟著犯傻。
「哦?字秦江?」
「得,你愛咋叫咋叫
秦江起初還把人家當神經病,幾杯下肚,已經自動將其歸類為一走火入魔的臨演了,林子大了,什麼鳥沒有?對這樣地人,犯不著去鄙夷,或是排斥,誰擱城市裡沒點生活壓力?誰沒點精神小境況?都挺正常。
二人杯觥交錯,最後,大有相見恨晚地趨勢。
末了,二人留下地址,珍重道別。
不料,等聶汐止走後,秦江竟然找不著北了。
鑽人堆裡兜來兜去,街道廣遠得仍是望不到頭,秦江奇怪:這是劇組嗎?怎麼覺得身處在一個大城市裡呀?四週一片陌生,連個標誌性建築物都沒有,媽的,長這麼大個人,居然迷路了?!
沒轍,秦江趕緊扯住一路人:「哎大姐,請問劇組宿舍怎麼走?」
那女生登時哇哇尖叫,驚慌失措地使勁扯回自己衣袖,見鬼一般,躲著邊兒,一溜煙,跑了
「嗨,我又沒非禮你,叫得跟殺豬似的」秦江大為鬱悶,左右望望,又拉住一路人。「大哥,請問劇組宿舍怎麼走?」
「劇組宿舍?」那人倒是好心,只是兩眼迷茫地望望天空,冥想一番,最後歉然道:「吾不知其所。」
一聽又是文言文,秦江頓時覺得不對勁,心惶惶的,還有點毛骨悚然:這什麼鬼地方?!那怕是穿越,好歹也給咱一個提示吧?
「候方士!」
徒聞身後有人大喊,秦江打了個機靈,阿彌陀佛,總算撞著熟人了
可回頭一張望,秦江臉立馬又臭臭的。敢情,人家認識他,他卻不認識對方是哪棵蔥。「您是」
那位穿著像個巫師的傢伙,火燎眉毛的靠過來,便一把抓住他的手:「候方士,可願隨吾逃之?」
什麼就跟你走呀?人販子也沒這麼直接的,秦江當然不是偏聽偏信地人。「好好的,憑什麼呀。」
那術士壓低聲音道:「始皇為人,天性剛戾自用,專任獄吏,獄吏得親幸。博士雖七十人,特備員弗用。丞相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於上。上樂以刑殺為威,天下畏罪持祿,莫敢盡忠。上不聞過而日驕,下懾伏謾欺以取容。秦法,不得兼方不驗,輒死。然候星氣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諱諛,不敢端言其過。天下之事無小大皆決於上,上至以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貪於權勢至如此,未可為其求仙藥。」
秦江嘶地倒抽一口冷氣。啥?不為秦始皇煉靈丹、求仙藥,術士、儒生抨擊秦始皇,這是坑儒的開端嗎?靠!副導演連聲預備都不喊,打算就在最平常地狀態下捉拍?老子還沒補裝呢!
看秦江猶豫不決,那方士恨鐵不成鋼的跺跺腳:「兄隨我則安,不然則殞矣。8.coM**」
該聽誰的。該做什麼。秦江全然喪失了主見,此時腦袋瓜糍成了一片漿糊,愈見煩躁,最後,撒潑地吼道:「哇哇哇!老子不幹了!不干總成吧!!」
方士張口結舌,末了,思忖無力勸說,便搖頭匆匆離開。
秦江不知所措間,忽然看見前方人群簇擁於一處。貌似在圍觀什麼,便無意識地走了過去。
擠進去後,卻是一處告示牌。上面貼了張皇榜。
一落魄儒生打扮的人,口中唸唸有詞:「吾前收天下書不中用者盡去之。悉召文學方術士甚眾,欲以興太平,方士欲練以求奇藥。今聞韓眾去不報,徐市等費以巨萬計,終不得藥。徒奸利相告日聞。盧生等吾尊賜之甚厚,今乃誹謗我,以重吾不德也。諸生在咸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言以亂黔首秦江回想剛才那術士所說,果然,按照歷史。術士們坑蒙拐騙人秦始皇巨額財產。又煉不出仙丹,全跑了。這會兒秦始皇發現自己當了傻冒凱子,當然惱羞成怒,正發飆要逮人砍頭呢。
「前有方士,拿下!」
方士?方士不就是我嗎?嗨,這才多大點功夫呀,老子就被人出賣了?!
秦江懶懶地回頭瞅瞅,街道口,一群持戈士兵,黑雲似的湧來,當頭騎士策馬狂奔,兩旁百姓唯恐遭到踐踏,紛紛擠靠,跌跌撞撞地分出一條道路,那陣勢,城管都要自愧不如。
不過秦江委實膩味,不想玩了,索性站定等著人逮,順便讓他們將自己押回劇組宿舍,省得到處問人。誰料,迎面唰唰射來幾枝冷箭,其中一枝,咻地劃拉開上身襯衣,那鋒利,儼然是切實的。
「靠!來真地?!」這還了得,秦江扭頭撒腿就往人堆鑽。
現在不管是不是拍戲了,條件反射之下,秦江只顧先跑再說。
後頭將官急喊:「有擒獲方士者,賞錢一貫!」
呼啦!
秦江頓時被八、九隻手扯住,摁倒在地,「哎喲!」接著,胸部、臉部又外加仨腳丫踩著,嚴嚴實實地,一動也動彈不了。
真應了一句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喂喂,誰昨兒沒洗腳?麻煩換別人踩。」秦江大為光火,拍個《大秦西征》而已,也不用逼真到如此地步吧,怎麼連腳丫子都好像打秦朝那會兒就沒洗過似的,還有,踩就踩唄,居然踩得那麼生疼,瘋了,這些臨演都瘋子!
將官居高臨下,威風凜凜瞪了秦江一眼,話不多說,招招手,後頭士兵立即提溜起秦江,捆了。
「走!」士兵不客氣地推搡。
既然到這份上,秦江也無所謂了,由得他們折騰,中午管飯就成,話說肚子還真有點餓了呢。
途中,不斷可見軍方、官吏追堵術士的舉動,放眼望去,城市各處雞飛狗跳、禍亂交興,鬧得是沸沸揚揚。秦江不由歎服,素聞副導作風嚴謹,力求還原歷史,如今看來,此獠太他媽有才了,攝制場面搞得這般壯觀宏大,猶如真實,並非只是會潛規則女演員的人唷。
不一會兒,來到一處廣場,這兒四周圍滿了民眾,黑壓壓的一大片。
最裡面的,霍!好傢伙,還跪著幾百號術士和儒生,大都垂頭搭耳,容貌枯萎,一副待宰地模樣。
秦江被士兵摁跪在場地當中,冷不丁地,卻發現不遠處一熟人,聶汐止。
秦江不著痕跡挪過去,碰碰他。「哎哥們,像咱們這種一天出兩趟戲地,給多少工錢?」
聶汐止一看是他,先是一喜,但又蔫了下去,沮喪道:「嗚呼,候兄乃方士,終不得逃,吾有失書之舉,亦然。」
原來,聶汐止盜書出宮,被人察覺,想那秦朝法制和吏政何等森嚴,丟了書倒罷了,偏偏在始皇剛剛頒布焚書法令時不見,事情就大條了,查來查去,查到丟書那天,只有他聶汐止出過宮,自然脫不了嫌疑,這可好,再讓他交出祖上譜籍,那還不如要他的命。
於是,難兄難弟哥兒倆,又有緣相會了。
此時,將台上,走出一名官吏,手捧聖旨。
官吏嘩地展開聖旨,尖著嗓門宣:「諸生茸無行,多言而不用,情貌不相副。若穿逾之盜,自古而患之。是孔丘斥逐於魯君,曾不用於世也。何者?以其首攝多端,迂時而不要也。故,朕亦燔去其術而不行,坑之渭中而不用!」
哇!底下百姓一陣嗡聲。
官吏不以為意,遞聖旨給身邊一名威武將軍,又附耳交待了些什麼。
將軍點頭唯唯諾諾,末了,揚聲道。「赴刑!」
兵丁轟然應諾,立刻跑去驅人。
秦江直起身之際,忽地才發現,聶汐止背脊隆起,似乎藏有一塊什麼東西。秦江不滿道:「兄弟,你不是又順人家劇組東西吧?我可告訴你啊,可一不可再,這回我可懶得幫你隱瞞了。」
聶汐止臉色一變,瞧瞧四處沒人注意:「候兄,此乃曲譜。」
秦江表情一滯,大覺怪誕,這傢伙居然癡迷成這樣,木簡不離身。
聶汐止受不了秦江目光,幽幽解釋:「吾寧以殉身,不願其毀!」
幽默,哥們真是黑色幽默!秦江搖搖頭,隨他這癡人去了。
刑徒隊伍拉得長長地,走街串巷,直出午門,往咸陽臨潼區方向去。走了幾里地,不見導演喊卡,貌似這一集,導演像是失蹤了一般。秦江抑鬱了,歷史上,是去臨潼驪山坑儒來著,可幾十里地,車也不派一輛,難道就這麼走嗎?
秦江本就不打算再當臨演的,哪有道具好玩,當下,不耐煩問身旁一位押解的小將官:「哥們,我能不能退出不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