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大漠的日夜溫差極大,儘管是八月的艷陽天,戈壁的夜仍是刺骨的寒冷,白天還烤的鍾道臨腦袋冒煙的酷熱,到了晚上則是冰冷刺骨的寒流直往脖子裡鑽。
躲在一處被風蝕的土巖後面,鍾道臨在靜謐中度過了第十八個大漠的夜晚,起來的時候還感覺不到絲毫的風,不多時卻突然風沙大作,根本不知道風是從何時升起,等到鍾道臨發覺到起了風,滿天的黃沙早已將整個天空籠罩,天空成了黃色,陽光透入的雲層則成了紅色,耳旁儘是呼嘯響奏的口哨風鳴,除此之外瞇眼看去,儘是旋轉翻滾的一道道黃龍在土巖地表上捲來刮去,讓人油然泛起一種淒涼悲愴的感覺。
天似乎是被這股邪乎的風給吹黑了,「嗚嗚」的鬼哭風叫在鍾道臨腦門子頂上接踵劃過,要不是鍾道臨這處棲身的地方是個廢舊的唐代石巖土堡,殘垣斷壁阻擋了大部分漫天席捲而來的黃沙,恐怕他早就被黃沙活埋了。
被風沙吹得暈暈乎乎的鍾道臨縮著脖子躲在一處斷垣土巖後,灰頭土臉的緊抓著脖領不讓風沙鑽進去,眼見這股狂風越刮越大,周圍的沙土越積越厚,蔽天遮日的黃沙似乎要把他這唯一的避難所給埋了,鍾道臨暗罵一聲倒霉,明白自己是碰上沙暴了,再不施法自救,恐怕今天真的要歸位。
鍾道臨抖動了一下覆蓋在身上的厚厚沙塵,正要站起身形祭出「土靈符」,忽然耳中傳來了一聲迴盪在空曠沙土結合地的清鳴,開始還沒注意,等到風聲中夾雜著兵刃交擊的脆響跟串串駝鈴聲被遠處的山峰擋住了,再次遠遠的將回音送了回來,他才意識到是真的出事了。
「風狼化劍,小黑現形!」
鍾道臨低喝一聲,催動秘咒將乾坤袋內的嘯岳地虎,疾***狼的元神瞬時解除了封印,呼喚而出。
黑虎跟風狼倆傢伙剛露頭出來準備透透氣,一股強風帶著漫天沙礫刮來,吹得風狼暈頭轉向,等七葷八素的站穩了才發覺這處是大漠,「卡嚓嚓」一聲脆響,疾***狼昂首發出一聲狼嚎,週身銀芒閃爍,轉眼變幻身形化為一把銀劍朝鍾道臨射來。
鍾道臨攤掌接劍在手,翻身騎到了嘯岳地虎的背上,雙目冷光迸射,大喝道:「走,小黑,咱們看看去!」
黑虎被鍾道臨壓的嗚嗚慘吼了一聲,多日沒吃肉似乎身子有些虛,本以為鍾道臨把它放出來是給肉吃,心裡還挺高興,誰知道又成他的坐騎了,可又不敢自討沒趣,只得苦著大黑臉委屈的嗚嗚底吼,四肢爪子在地上亂撓。
鍾道臨才沒功夫理會胯下這頭愛擺譜的黑虎耍什麼小性子,方纔的兵刃碰撞與駝鈴聲無不說明不遠處正發生著一場殺戮,鍾道臨瞬間展開的靈覺也準確地捕捉到了東南幾里外的拚殺,似乎正有人被有組織的圍殺,趕緊催小黑快走。
黑虎似乎也嗅到了風中的淡淡血腥氣,遠處駱駝臨死的悲鳴也在提醒著它美味佳餚快要到口了,一想到有肉可吃,黑虎立馬精神大振,一掃頹廢之態,大黑腦袋搖搖晃晃,嗷的一聲虎吼挺直了身軀,四蹄並用,惡狗撲食般的沖血腥氣傳來的地方撲了過去。
等鍾道臨騎著黑虎,頂著迎面吹來的狂沙從土丘上現出身形時,土丘下的廝殺並沒有因為沙暴的肆虐而有所收斂,馬嘶聲伴隨著厲嘯的一陣陣號叫充斥了這方圓不足三里的涸谷,一隊隊用黑巾蒙面,身穿寬大黑袍的人正揮舞著彎刀,騎著一匹匹精悍的矮腿馬,不斷的在一夥人的外圈繞過,時不時就有一兩個騎士嗷叫著衝進圈內揮刀砍殺。
被圍著的那些人大多也是身穿用布裹著頭的黑白色長袍,正利用圍在外圈的幾十頭駱駝跟木頭箱子擺成的障礙陣舉刀防守,從遠處土坡到這裡的路上散落了不少箱子跟駱駝的屍體,看樣子這些人應該是阿拉伯的商隊,在前面突然遇襲,退到此處四面都是山丘,眼看走不掉,乾脆據陣死守。
這些人其中幾個人手上還持有波斯彎弓,正抽冷子朝蒙面人放箭,那一兩個黑衣蒙面騎士就是要衝擊這些持弓的人。
眼看其中一個黑衣蒙面人手中的彎刀就要砍中一個背對著他的持弓人,突然間「砰」的一聲爆響,駱駝跟箱子圍著的商隊正中忽然冒出了一道紅光,那個黑衣蒙面的騎士隨著這聲響,頓時在仰後的胸前綻放了一朵紅花,胯下馬被他手中的韁繩一拽,前蹄踏空,悲鳴一聲,猛的連人帶馬摔翻了出去,手中那把彎刀甩飛出去老遠。
那騎士胸前中了一顆鐵珠從馬上摔下居然沒有立刻死去,嘴角溢血的從地上站起來,顫顫巍巍的想往外走,結果被身後一把彎刀猛劈中了後頸,鮮血飛濺,身首頓時分家,「咕咚」一聲栽倒於地,死無全屍。
剛被響聲嚇了一跳的鍾道臨舉目望去,就見一個鬍子拉碴的阿拉伯大塊頭手持冒著煙的火銃,腳上踏著一個青花大瓷瓶,正大聲的咒罵著,邊罵邊用一根鐵條一樣的東西搗鼓著手中火銃的鐵管,顯得暴怒非常。
鍾道臨剛才還奇怪的是這伙不下三百人的黑衣蒙面人為何不直接衝擊這個商隊,反而在外圍來回騷擾,看來是忌諱那個大塊頭腳下的瓷瓶,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值錢東西。
沙暴肆虐,黃沙吹的人眼都睜不開,可這伙沙漠裡的強盜跟異域來的商隊卻好像韌力極強,駱駝被沙粒吹得臥倒不動,馬匹被風沙吹得嘶鳴不聽使喚,兩方人馬就徒步廝殺,彎刀劈中骨頭的脆響連風聲都遮不住,大灘的血水剛被沙土地吸收,變成了點點紅斑,就又是幾個力拼而死得屍體傾金山倒玉柱般的倒下,砸起了朵朵塵土,血染黃沙。
「嗷~!」
鍾道臨胯下的嘯岳地虎猛然發出一聲怒吼,似乎是血腥氣激發了它的獸性,四蹄不住虛踏,虎視眈眈的注視著下面的爭鬥,蠢蠢欲動。
鍾道臨也知道自己再不出手,這剩下不足三十人的商隊肯定要全軍覆沒了,他前世今生屢經戰禍,自然知道這些沙漠中的強盜不比那些佔山為王的草寇,這些沙盜大多一擊得手雞犬不留,**擄掠無惡不作,乃大漠中人的公敵,自然也不必跟他們客氣。
想到此處,鍾道臨手中的風狼劍朝前虛劃一斬,伸手猛拍了地虎的腦袋一巴掌,雙目一冷,殺機陡現,大喝道:「小黑,殺!」
「嗷!」
嘯岳地虎搖頭擺尾的又是一聲虎吼,猛虎下山般的撲了上去,剛才它那聲虎吼就把一圈人的駱駝跟馬匹給嚇懵了,沙盜們人喊馬嘶的倒了一片,到了嘯岳地虎馱著鍾道臨從土丘上帶著傾瀉的黃沙衝下,十幾匹短腿馬首先受不了這個刺激,昂首悲鳴一聲,四蹄亂踏,劇烈彈跳著將騎在背上的人甩下,閉著馬眼衝進漫天黃沙,不管東南西北的奔逃而出。
鍾道臨似緊實松的握著風狼劍,輕描淡寫的從兩個失去坐騎正要逃跑的沙盜後腦劃過,兩人軟倒的同時,鍾道臨的劍尖已經帶著一蓬血珠劃破了第三個沙盜的喉嚨,他胯下的黑虎也不閒著,大黑尾巴一甩就是一條人命隨著「啪」的一聲抽離肉身,命喪黃泉。
騎著老虎得鍾道臨來到無疑是這群沙盜的噩夢,隨著商隊那群阿拉伯人高舉彎刀的一陣陣的歡呼,黑虎所經之處一片人仰馬翻,到後來鍾道臨乾脆跳下黑虎跑到阿拉伯商隊的內圈不再出手,像是看戲似的看著小黑貓捉耗子似的把一個個沙盜玩死。
背上少了鍾道臨這個「累贅」的嘯岳地虎真正的發起了威,對面前那些被嚇癱瘓的矮腿馬跟駱駝看都不屑看一眼,只是嗷嗷怪叫著邊甩尾巴,邊用黑巴掌拍人,隨著一陣「啪啪」的拍肉脆響,失去了馬匹的沙盜們在風沙肆虐的環境下,腳上踩著鬆軟的沙土根本就跑不快,一個個慘叫著被黑虎倆爪子拍的血肉模糊,慘死跌飛。
「啊!」
一個本來氣勢洶洶圍殺商隊的沙盜,見到嘯岳地虎吐著紅舌頭的大黑臉,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時,馬上就是毛骨悚然的一嗓子尖叫,可能受不了沙漠中出現老虎的刺激,頓時眼瞼上翻,眼珠暴突而出,一股臊臭味傳來,居然大小便失禁,直挺挺的被嚇死了。
黑虎舔著大臉打算在鍾道臨眼前賣弄賣弄它的捕食速度,誰知道居然把人嚇死了,大感無趣下一尾巴將這個沙盜站立著的屍體甩出老遠,又屁顛屁顛的去嚇唬另外一個扔了刀拔腿就跑的沙盜去了。
大漠戈壁,漫漫黃沙,星空飛鳥不現,陸地白骨隱伏,自古以來都是弱肉強食的終極所在,生活在這裡的人畜,莫不是自幼與死亡共舞,終日戰天斗地的困苦生活也賦予了大漠中人骨子裡那特有的堅韌與強悍.
日夜遊走在刀尖上討生活的沙盜們雖然被突然從橫裡殺出的黑虎弄了個手足無措,可一等到穩住陣腳,發現只多了鍾道臨這個陌生人跟黑虎的時候,慌亂的勢頭漸漸穩定下來,在一個頭戴黑巾的光頭壯漢一聲呼嘯下,十幾個強悍的沙盜首先提起彎刀朝著黑虎撲了過去。
正在圈內注視著局勢發展的鍾道臨看著這些人不要命的撲上,也不由心神一凜,沒想到這伙沙盜能夠強悍若此,要知道平常的賊寇面對突然躥出的猛虎,沒有哪個能夠這麼硬碰硬的對撞,除非他們之中有些人本身的實力就能夠生裂虎狼,可畢竟嘯岳地虎不是普通山林間的老虎,鍾道臨也就任憑這些人在黑虎戲謔的眼光中高速接近。
敵我雙方都處在黃沙遮日的沙暴之中,耳旁儘是呼嘯響奏的狂風帶著漫天沙礫捲來捲去,鬼哭神嚎的風沙聲中卻在那十幾個朦朦朧朧的沙盜影子跟一團黑影接近的同時,不斷傳出「啪啪」的脆響跟悶哼聲。
除了鍾道臨外,瞇著眼躲避迎面吹來風沙的眾人都沒人能夠看清那頭黑虎是怎樣擊退這些沙盜的,只是覺得十幾個黑影比去時更快的速度噴血跌飛了回來,瞬間一動不動的躺滿了一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那個沙盜頭領似乎也被眼前發生的事情弄得呆了一呆,只是瞥了眼躺在地上的手下便提韁掉轉馬頭發出了一聲呼嘯,然後在原地控馬轉了幾個圈,提鞭狠抽了胯下馬股幾鞭,在「唏灰灰」一聲馬嘶下,領先朝西北方衝了出去。
眾沙盜見到頭子扯乎了,也是一個個在嘴中發出尖銳的怪叫,立馬作鳥獸散,沒有馬匹的就翻身跳到同伴的坐騎上,或是單身踩在馬鞍的一旁借力,由於鍾道臨等人處在包圍的內圈,沙盜掌握著局勢得操縱權,要走就走,不一會兒就跑個乾乾淨淨。
鍾道臨身旁的阿拉伯人似乎也沒有追擊的打算,只是在沙盜撤走的同時徒勞無益的射出了手中的箭,之後便一個個高舉長弓彎刀發出了陣陣歡呼聲。
方才雙手持著火銃的大鬍子此時一個熊抱抱住了身前的鍾道臨,緊接著也不管鍾道臨尷尬與否,大巴掌抓起鍾道臨的手背就是一通猛親,滿臉胡茬扎的鍾道臨一陣癢癢,卻也知道穆斯林禮儀,苦忍住癢意嚷嚷道:「大家都是兄弟!」
大鬍子聞聲猛地抬起頭來,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漢人居然說的是滿嘴的家鄉話,雙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狂喜之色,哇哇怪叫著又是一通猛親,直到鍾道臨實在是快忍無可忍的時候才扯起大嗓門疑問道:「我的兄弟,你怎麼會從聖地流浪到了這裡?」
緊接著又是眉頭一皺,顯然鬧不明白面前這個跟自己族人長得如此「不像兄弟」的兄弟是什麼來路。
鍾道臨繼承了諸般輪迴的記憶,自然源自於前世的阿拉伯語十分純正,由於他前世的一個阿拉伯身份是生活在紅海西岸的庫賽爾到南直抵馬達加斯加島對岸的克利馬內之間的一個族落,剛巧是大鬍子的故鄉,這一對口音立馬就把大鬍子給鎮住了。
鍾道臨無法跟大鬍子解釋前世今生的輪迴之說,只得敷衍了幾句自幼被阿拉伯人收養,讚美真主的謊言,卻也把大鬍子唬的一愣一愣的,在周圍人一陣陣讚美真主的歡呼聲中,鍾道臨才知道眼前的大鬍子叫做阿里#83;穆夫提#83;尼扎姆丁#83;沙姆扎伊,簡稱阿里。
蒙古人管阿拉伯人叫色目人,可信奉《特弗西爾》即《古蘭經》的伊斯蘭內部卻互稱兄弟,阿里與鍾道臨熟識後並沒有多做語言上的糾纏,只是謝過鍾道臨的救命之恩,便匆匆忙忙在風沙中尋找著那些已經逝去的同伴。
阿里的同伴們則對鍾道臨要友好的多,這從他們感激地眼神中就能夠看出來,可奇怪的是就連這些感激地眼神中也常常露出阿里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淡漠,這當然不是針對鍾道臨,更明顯的是對自身環境的有感而發,這就讓剛剛喚過來黑虎的鍾道臨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沙暴慢慢的平靜下去,昏黃的天空也慢慢的露出一絲湛藍,可圍繞在眾人身旁的風沙卻似乎越來越大,細小的沙粒刮在人臉上一片生疼,大伙都把剛才因為爭鬥而裸露的皮膚用布再次蓋上,默默無言的尋找著陣亡者的遺體,一具具的集中在小丘後一處殘落的土垣處。
……
在阿里一陣陣誦經聲中,餘下的二十六人跪在隨身的毛毯上,虔誠的面對麥加方向作完了昏禮的禮拜,陣亡的同伴早已被眾人掩埋在鍾道臨早前躲避沙暴的土城垣,永遠安息在了這個孤涼的大漠深處。
做完禮拜的眾人默默的整理著羊皮水袋跟駱駝背上的貨物,阿里則甩開隨從朝著鍾道臨走了過來,鍾道臨想到阿里可能有話要說,趕忙把黑虎喚到身後,以免嚇到來人,誰知阿里走過來只是羨慕的盯著露出大腦袋的黑虎看了一眼,就把目光重新集中在了鍾道臨的身上,沉聲開口道:「真主至大,我的兄弟,你幫助我們驅走了魔鬼帶來的黑夜,使異教徒的陰謀不能得逞,我,阿里,一生一世讚美你,願來生做你的奴僕報答你的恩德,可現在我們卻要走了,為了真主賦予我的使命,即使獻上我的生命。」
鍾道臨聽得心頭一陣嘀咕,對這個五大三粗的「兄弟」雲裡來霧裡繞的一通廢話大為不滿,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既然沒事兒了,那我也就告辭了!」
鍾道臨本來還想要問問阿里為何會被沙盜襲擊的想法,被阿里如此忌諱如深的一來也給弄得沒了興趣,掃興的掉頭就想離去,卻被一隻毛茸茸的大手給抓住了肩膀,回頭就見臉色有些不自然的阿里伸手掏出了腰中別著的一支火銃,遞了過來道:「這是送給兄弟的,希望能夠幫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