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道臨剛悄悄趁著天上那條青龍不注意時用乾坤袋收回了子午戊鼎,正在跟一旁的斯影逗樂,聞聲若無其事的扭頭對著乃顏笑了一笑,輕鬆道:「小弟前世乃蒙古人,今生則是出家的道士,現在連道士都不想做了,只不過你我現今共處一島,也算有緣,蒙人漢人又有什麼分別麼?」
鍾道臨心說老子前世還是你祖宗,只不過現在不想攀這門親戚罷了。
乃顏聽到前世一說心頭猛然一顫,劉基卻聞聲大怒道:「韃子佔我河山,殺我百姓,手上沾滿了漢人的鮮血,使我神州處處烽火,災荒頻發,生靈塗炭,有不共戴天之仇,何謂沒有分別?」
鍾道臨聽完只是淡然一笑,也不反駁,斯影本乃局外人更是聽得不明所以,只有乃顏似乎不願意在這個事情上糾纏,冷冷道:「宋為大,我蒙古自滅,蒙古大,宋自然不敵,天下之大未曾有弱者統治強者之說,漢人無能自該歸附覆滅於我蒙古,我倒是不明白為何大宋空有萬里沃土,錢糧布帛無數,又有百萬器械精良之軍,為何還免不了滅亡?」
頓了頓,又道:「反之我蒙古各部落皆處於塞外苦寒之地,四周既沒有漢人的城牆天塹阻隔惡狼與敵賊,能使我族人安然放牧,又沒有漢人花之不完的金山銀海,能使我族人不缺餬口錢糧,為何窮蒙能滅富宋,而你們漢人卻始終只把仇恨歸於我蒙古,卻不能自問輸在何處呢?你既當我蒙人是仇人那就是仇人罷了,我蒙古人又怕過誰來!」
劉基幾次忍不住就想舉劍直刺,可聽著聽著慢慢心中卻有一股憋悶不已的感覺,反駁道:「蒙人野蠻,靠的是餐兵臥雪,驍勇善戰來搶掠我大宋子民,要不是朝廷之上貪官污吏橫行,何時會讓你蒙古韃子佔了我們漢人江山,大宋富莫非就是你們可以安心搶掠的借口?鄰里富足就是你生歹心的說辭?」
乃言不屑的冷笑幾聲,搖頭道:「你們漢人就喜歡空談辯論,千年如此如今想來又有何用?漢人有句話叫做『理不辯不明』,可笑之極,理是掌握在何人手中都沒弄明白還整日高談闊論,自古勝者為王敗者賊,王就是理,只有敗者才會去辯,本王跟你說這些不是看得起你,而是剛才那位兄弟口中的有緣一說讓乃顏心有所悟,言盡於此!」
劉基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恨聲道:「照你這麼一說,那我要是現在殺了你,莫非我說什麼就是對的了?」
劉基本是一句氣話,誰知道乃顏居然鄭重的點了點頭:「話是不錯,可惜你也知道自己的斤兩,能在我手下走上三招都會讓我很意外,更何況武功之學殺十人百人足矣,用於廟堂之上與萬軍廝殺的沙場之中又有何用?」
乃顏說罷不再理會一旁的劉基,畢竟處在他這個位置的人不會跟一個少年人計較什麼,只是望著半空中吞雲吐霧的青龍想著心事。
劉基聽罷乃顏的話先是惱怒,緊跟著也是默然不語,忽然覺察到廣寒羿嘴角掛著的淺淺笑容,頓時臉上一片死灰,邁步就朝谷外走去。
一旁的鍾道臨似乎對他二人的談話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見到劉基突然朝谷外行去才出聲笑道:「小兄弟這麼急著走,莫非有什麼要緊的事不成,斯影告訴我你們來時的小舟已經被海浪沖走,不如我送你一程吧,當然還有乃顏兄,可隨我一同登岸!」
「我不走了!」
乃顏聞聲搖了搖頭,只是盯著半空中的青龍的看,接著低頭凝視著廣寒羿的身體半晌緩緩道:「原本兩日之後會有戰船接我離島,這位漢人小兄弟如果願意可在兩日後隨船離開,剛才發生的事我都看到了,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看到廣老師的樣子就覺得此處才是我真正的歸宿,漢人也好蒙人也罷,外面的一切從今天起再也於我無關!」
「我也不走了!」
劉基話一出口就止步站住,扭頭深深地看了眼陷入沉思的乃顏,似乎對這個手上沾滿漢人鮮血的劊子手有了另外一種感覺,悠悠對鍾道臨道:「其實他說的沒錯,妄我還想練成蓋世武功驅逐韃虜,還漢人河山,如今看來太也幼稚,武功再好又有何用,真正不平的該是這沒有公理的人世間。」
鍾道臨呵呵一笑,伸手入懷取出一本羊皮薄冊朝劉基擲去,隨意道:「人世間的公理或許就是平衡與不平衡之間的不斷轉換,一個平衡被打破終究會有某種力量使之再次平衡,你如今生活在平衡與失衡的大時代動亂之中,還有什麼比今天不知明日生死更能動人心魄呢?這本《無道經》或許能夠讓你保持一顆平常之心,也算是感謝小兄弟救命之恩吧!」
劉基接書在手,激動的看了笑嘻嘻不當回事的鍾道臨一眼,知道說那些感謝的話只會讓這個邪邪的怪人看不起,也就不再多說,將《無道經》小心的放入懷中,轉身朝乃顏一抱拳道:「在下就留下來虛心向王爺請教王者之道,終有一日會還我漢人一個朗朗乾坤!」
劉基的意思再明不過,分明就是想從乃顏這個王爺身上瞭解蒙古能夠不敗的根源,再借此打敗蒙古人,乃顏聽後颯然一笑,雖然瞭解卻也不多說,解開腰刀就朝林木叢走去,扭頭見劉基仍然呆頭鵝一般的站在遠處,輕喝道:「漢人小子,你不是要學我蒙古縱橫天下的原因麼?本王領兵第一要訣就是今日之事永不留在明日去做,如常居此處必要伐木造屋以遮風雨,你還等什麼?」
劉基聞言渾身大震,朝乃顏躬身一拜,立刻拔腿隨著乃顏朝林木叢奔去,直至消失在鍾道臨眼內。
斯影瞪著一雙眼睛看著劉基跟乃顏從生死不共戴天的仇人到亦師亦友的轉變,似乎覺得不可思議,身旁看到她發愣樣子的鍾道臨打趣道:「美人兒覺得如何?人世間的關係比你們魔界來的複雜吧?」
一直不怎麼說話的斯影聞聲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鍾道臨一番,就在後者正被前者的目光弄得渾身不自在的時候,就聽斯影疑惑道:「你好像自從回到人間就變了許多,有點玩世不恭的樣子,怎麼會這樣?」
鍾道臨笑嘻嘻點了點頭,鄭重其事的掰著指頭道:「人嘛,總會想通的,你想我當初被師傅騙得多慘哪,什麼禁燥,禁貪,禁慾,禁女色,禁…除了不禁酒肉別的沒有不禁的,現在看來什麼佛啊道啊都是騙小孩玩的,這些佛道之人自以為懂得了利用自然界的力量就是天下獨大了,還弄了些泥塑的破玩意嚇唬世人,我就沒聽過佛陀跟三清先賢有過這麼無聊的舉動,眼看能找我那師傅報仇,你說我能不高興嘛?」
斯影聞聲愕然道:「你該不會是被果比把腦子整壞了吧,還是在火山口裡面被烤傻了?」
「呃?」
鍾道臨大感無趣,無奈擺手道:「算了算了,古人有些關於女人與小人的闡述還是頗有些道理,正事要緊,咱們還是趕緊上路吧!」
說罷故意不看身旁吹眉瞪眼的斯影,卡腰朝天上的青龍大吼道:「龍兄,小弟幫你解除了神鼎的鎮壓,你總要兌現諾言多少意思意思吧?」
天上看似張牙舞爪的青龍等鍾道臨話音剛落就低著個大腦袋來回撲稜,苦著個龍臉口吐人言道:「你這臭小子,本宮原本好好的在東海暢遊,不料突然被你那從天而降的『鐵鍋』砸入深海,本宮還沒找你算賬,臭小子倒是先敲起竹槓來了,你到底想要什麼?」
「嘿嘿!」
鍾道臨臉不紅心不跳,撓頭訕笑道:「早就聽說你那南海龍宮珍寶無數,想必討幾杯瓊漿玉液獻給我師傅龍大哥不會拒絕吧?當年小弟本答應替我那師傅打幾角瀘州老窖,誰知道稀里糊塗被困魔界逾三年,人間卻已經過了十三載,這次要是小弟空手回了峨眉山,龍大哥臉上也不好看不是?」
說著大刺刺的瞄了青龍一眼,哭喪著個臉道:「想不到龍大哥也會願賭不服輸,唉!」
當初在魔界烈火島的火山口內,因為吃多了寒冰魄而無處發洩的果比遁入虛無之刃後一道撕裂破開了時空,扭曲的空間霎時便吸納了鍾道臨跟斯影二人,在那個錯亂的時空中唯一能讓鍾道臨感覺到熟悉的就是關伊破此宇宙之前護衛著的子午戊鼎。
在那個扭曲的空間中突逢驚變的鍾道臨只好拉扯著斯影遁循著這個熟悉的航標進入子午戊鼎,肉身被神鼎內的狂暴能量碾碎後元神祇得躲入煉妖壺,可偏偏當時果比最不服氣的幽霜恰好正在鼎內的空間中閉關修行,於是乎遁入了虛無之刃的果比不知道鉚勁跟誰拼上了,駕馭著神鼎在這個扭曲的空間中一路高歌猛進,東遊西撞。
被果比這個胡鬧的小傢伙驚醒了的幽霜當時根本來不及躲入煉妖壺,只能依靠本身的力量將神鼎重新引入人魔二界的時空通道,自己則被空間中反噬的力量不知帶往何處,至今仍舊被困在鼎內,好在幽霜熟悉鼎內的空間,也不會像鍾道臨跟斯影這樣會被碾碎肉身,雖是明知道幽霜不會有危險,可鍾道臨還是有些擔心,暗怪果比沒事惹事。
神鼎穿梭人魔二界回到人間的當日,在東海的一片汪洋之中,恰巧東海老龍王敖海正高高興興的帶領著子子孫孫跟一群蝦兵蟹將出巡遊海,天空中忽然黃雲隱現,一個如流星火球般的物體疾墜下界,眼看就要朝這裡砸過來,頓時嚇得夜叉棄戟逃命,水母扔傘跳海,蝦兵蟹將更是驚得急飛狗跳,連老龍王也顧不上了,紛紛扭頭跳海疾逃。
剛從南海來看望父親的二太子敖欽最倒霉,尚未明白怎麼回事腦門就準確的被下墜的火球砸中,昏昏沉沉直入海底,神鼎掀起的巨浪使得東海老龍王那幫蝦兵蟹將潰不成軍,等到發現二太子不見了回來救援,才發覺壓住二太子敖欽的乃是當年封印魔族的九鼎之一,普通蝦兵蟹將根本接近不了,這可是連老龍王敖海都沒轍的東西。
眾海神海妖只得陪著已經被氣的哆哆嗦嗦的老龍王回宮,龍乃金鯉得道所化,本屬妖界,要讓它們去搬與其天性相抗的神鼎自然有些耗子在老貓眼前耍大刀—有賊心沒賊膽,只得準備回去後遍撒帖子邀人來救。
二太子敖欽甦醒過來也感覺到了腦門上壓著的東西不是凡物,大怒下搖頭擺尾的行風起浪折騰半天仍是不得要領,無奈下只得認倒霉的老老實實盤臥在海底,祈求自己那幫兄弟跟手下能夠早日請人來搬開腦袋上的鬼東西。
敖欽被神鼎鎮壓於東海海底的這段鬱悶時間,不用說認識了跟它窘境頗似的鍾道臨跟斯影,難兄難弟的哥倆一人被神鼎鎮壓一人被困鼎內,無聊時自然不免互相聊天解悶,甚至打賭說如果敖欽那幫手下能夠先把二人救出,鍾道臨就去南海替敖欽看七七四十九日大門,並且將煉妖壺輸給敖欽,如果鍾道臨能夠先碰上同類脫困,敖欽則要開放寶庫讓鍾道臨隨便挑。
敖欽本身就是個頗為老實的龍王,跟鍾道臨本都是修身煉法的同道,也沒有怎麼小瞧這個與他歲數差了幾千年的小道士,因為妖族難以接觸神鼎,哥倆一合計乾脆由敖欽施法,鬧出陸起滄海生成七島的神秘結果,這樣自然會有人好奇下登島一看,鍾道臨的元神也就能借助生人肉身脫困,最終脫離苦海。
等敖欽費勁折騰出來了七個島嶼才明白被鍾道臨這個早有敲竹槓預謀的小人算計了,這麼一來當然是鍾道臨的同類發現神鼎的機會大,本來這條老實的南海龍王心中還頗有些不服氣,可等到蜂擁登島的那些漁民一來則讓他感到了深深的失望,甚至真心希望鍾道臨能贏,這些漁民都是肉眼凡胎,一個個莫說能夠發現神鼎,並且用靈覺跟神鼎建立聯繫,就連神鼎之力籠罩的七星島都登不上,企圖強行登陸的則是非死即傷。
眼看這麼下去徒傷人命,好不容易引來了廣寒羿師徒這兩個冤大頭,使得鍾道臨斯影跟敖欽能夠按計劃脫困而出,敖欽雖然嘴上說鍾道臨這小子敲竹槓,可心中仍是高興為多,畢竟誰都不願意頂著一口銅鼎沒日沒夜的臥在海中,更何況敖欽這個整日呼風喚雨做慣了龍王的一方「大地主」,早就憋悶透了。
當然一龍一人這兩個算計了大半月的傢伙不會把兩人之間的預謀跟上當而來的廣寒羿明說,廣寒羿不但賠了徒弟還一個冤大頭做到了底,這也是為何廣寒羿始終不知暗地還有個青龍敖欽的原因,畢竟以敖欽的身份也不屑出面跟廣寒羿這種尚未達至「不滅」層次的塵世方家論道,恐怕廣老頭臨歸真前嘴角那神秘的苦笑更是來源於此。
堂堂的二太子敖欽被如今有些入了邪的鍾道臨奚落的青色龍臉隱隱泛紅,張牙舞爪的在半空中翻滾龍軀,騰騰白霧升起,不多時身子縮小化為人形,變成了一個頭戴珍珠高冠,身披四爪龍袍的堂堂俊俏男子,站在鍾道臨的身旁不住歎氣搖頭。
「咦?」
鍾道臨這還是第一次還見化為人形的龍王,伸手捧起敖欽高冠上垂著的幾串珍珠,兩眼發亮道:「好大的珍珠啊,快,斯影快來摸摸,你別說,這帽子還真挺不錯的!」
「去!」
斯影輕啐一聲,杏眼圓睜,狠狠瞪了鍾道臨一眼,連她都以跟著這個貪財的小人為恥,對著敖欽尷尬道:「這個淫賊跟小妹不熟的,敖大哥別理他!」
敖欽因為被神鼎正中腦門的原因這些日子來老被鍾道臨奚落,反而對斯影這個總是幫他說話的女孩分外有好感,在三日前就認了斯影當乾妹妹,此時也覺得鍾道臨這小子敲竹槓似乎有些上了癮,簡直還沒打著蛇就先上棍兒了,這回居然連自己的王冠都算計上了,不由腦袋一搖脫離開了鍾道臨的魔掌,大怒道:「你小子不愧剛從魔界回來,果然染了一身魔氣,誰說本宮不服輸,本宮那座龍宮內的珍寶美酒任你拿,這靈珠寶觀另有淵源,要是弄壞了你小子跟太乙那窮鬼可賠不起!」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青色玉珮,正當鍾道臨以為敖欽要發見面禮而心中暗喜的時候,就見敖欽手腕一抖翻掌托到了斯影的面前,笑呵呵道:「此寒玉戴之於身對週身血脈真元暢行,駐顏等皆有奇效,陽間之人只要肉身不腐就能贖魄還魂,大哥臨來倉促,小妹可別嫌棄你敖大哥出手寒酸哦!」
「稀罕!」
敖欽這個南海最大的「地主」送出來的東西還能差到哪去,眼瞅著斯影喜滋滋的接下玉珮,敲了竹槓卻沒開胡的鍾道臨討了個沒趣,暗道什麼他娘的臨來倉促,還不是一沒注意被老子乘坐的神鼎給砸暈到海裡去了,想到這裡心態略微平衡了些,得意的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朝谷外走去,還不忘招手催促二人道:「天快亮了,你們兩兄妹還不快跟上,趕緊趕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