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影?」
劉基被斯影一頓奚落也不生氣,扭頭來回張望了幾次,並沒有發現有什麼旁人的氣息,反而納悶道:「敢問影姑娘所說的『他』在哪裡?」
「呵呵!」
「誰?」
劉基突然聽到一聲邪邪的笑,驚的他立即提功戒備,卻仍舊沒有發現身旁有什麼人,只有雙腳浸在湖水中的斯影感應到了什麼,衝著他沒好氣地一笑,自顧自得找了個凸巖坐下了。
「小兄弟你好,峨眉山鍾道臨有禮了!」
那個聲音又在劉基的心中響起,只不過這次他有所準備,雖然心中緊張仍是盡量用平靜的語氣緩緩開口道:「在下劉基,請問鍾前輩在哪裡?為何你能看到小子,而小子看不到您老人家?」
「呵呵!」
那個叫做鍾道臨的人又是邪邪一笑,笑聲中似乎還有些無奈:「我現在被困於湖中一座銅鼎中,能夠感覺到你的生命氣息,所以才能在心靈中與你交談,斯影冒昧把小兄弟找來,就是想請小兄弟幫個忙!」
劉基強忍住心中的激動,想不到此人居然能輕鬆闖入自己的心靈,趕忙恭敬道:「前輩儘管吩咐,小子一定盡力!」
劉基心靈中響起了鍾道臨的一陣輕笑:「別一口一個前輩,我臉上皺紋都沒有,可不能算老,呵呵,只不過你現在看不到我玉樹臨風的樣子才有所誤會罷了,嘿嘿嘿嘿!」
一陣邪笑傳來,鬧的劉基心中直打鼓,暗暗叫苦不迭,心想這個自封為玉樹臨風的傢伙不會是哪個邪魔妖道吧,這個不是前輩的前輩到底要自己幫什麼忙?
鍾道臨準確感應到了劉基的心靈波動,沒好氣道:「小兄弟放心,我如今肉身被困,只不過想借你的肉身一用,用完了就還給你,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什…什麼?」
劉基聞言嚇得「嗖」的一聲朝後蹦出老遠,大駭下「噌」的一聲把掛在腰間的寶劍抽離劍鞘,緊張道:「前…你別過來啊,咱們不合適!」
說罷兩眼還左望望又瞄瞄的生怕跳出來個什麼牛鬼蛇神般的東西,冷汗直冒。
莫說是劉基,普天之下願意把自己的身體借給別人用的人還真不多,更何況還不知道要借身體的人到底是人是鬼,最後還不還自己身體還是另外一回事兒。
「算了,給你小子好處還不要!」
感覺到劉基戒備想法的鍾道臨似乎覺得挺鬱悶,曬道:「地上坐著的廣老頭在你眼裡似乎比我有些名望,嘿嘿,讓他跟你說,否則廣老頭就要撐不住了!」
劉基尚未明白怎麼回事,鍾道臨的聲音剛一消失,一個蒼老的聲音立即在他心靈中響起:「小友你好,老夫廣寒羿,還是由老夫來解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吧,也好稍解小友疑惑!」
劉基儘管怕是那個叫做鍾道臨的人在搗鬼,畢竟人的名樹的影,仍是恭敬道:「前輩請講!」
廣寒羿的語氣似乎要比鍾道臨更為急迫,劉基的話音剛落就開口解釋道:「鍾道友方纔所講句句是真,慚愧的是老夫小徒貿然將神鼎之力引發,這才使得這股力量反噬自身,如今老夫元神寄居在鼎中,如果不是鍾道友庇護,咳…恐怕早已形神俱滅了!」
「形神俱滅…神鼎?」
劉基越聽越是迷茫,愕然道:「前輩到底說的是什麼?」
廣寒羿也怕劉基迷惑,盡量組織易懂的語言道:「簡單些說,鍾道友本是峨眉天道門下太乙祖師高足,十三年前偶然捲入魔界入侵人間的九華山一戰,後被吸入封印在太虛大殿之中的子午戊鼎,穿梭了人魔兩界抵達魔間,回來的時候卻經過了一些波折。」
頓了頓,又有些無奈道:「莫說是小友,就算是老夫也無法真正搞清楚這裡面的淵源,詳細的還是要等鍾道友出去後才能明白,總之如今我二人就像是怒海中的一葉孤舟,只能憑借靈覺來辨別你的生命形態,就算和小友談話都異常困難,只有讓鍾道友的元神借助外人的肉身施法解除神鼎的封印,我二人才能脫困而出,還請小友能夠援手!」
隨著廣寒羿的慢慢說明,劉基才逐漸瞭解了個大概,原來當日東海突現七島之時,獲得消息的廣寒羿師徒恰好在漠北遊歷,立時便星夜兼程南下寧海州。
因為忽必烈等在大都的皇族多次借助廣寒羿在玄理星象方面的造詣來祈福問凶,廣寒羿師徒在信奉喇嘛教的蒙人心中有著極高的地位,毫不費力就打通了各處要隘關卡,調來一艘戰船登島,搜索到這裡已經是第四島,因為島心有著前面三島未曾出現的湖泊這才引起了廣寒羿的注意,誰知師徒二人略一試探便是一死一困的結局。
當時廣寒羿推算此島既然在天樞、天璇、天機、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星排列的第五星的天權方位,此位的生門必定在連接上下六星方位的樞門,又因天權乃聯繫七星的中腰,看似不動卻是七星輪轉力量的唯一中心,必是表面為靜實為動的水中藏火的格局,此處三面環山,中藏湖泊,本乃山氣含水財的旺局,但如今正巧為夏末農曆七月,以這個節氣時辰在此處來看水就成了絕死之地,故廣寒羿當初在一看之下也是臉色大變,立時便要退走。
誰知廣寒羿的弟子未能保持像自己師傅那樣的謹慎,居然妄圖憑借靈覺的延伸來探查湖中的情形,靈覺乃超越物質的精神所在,無形無痕,但卻是最容易跟自然之力融合排斥的同源力量,這一探查之下立即就引發了藏於湖底的神鼎之力,造成擠壓在神鼎內的浩然之力借助廣寒羿弟子靈覺建立的通道外洩,當時廣寒羿徒弟的元神瞬間就被這股力量活生生解體,只剩下一個沒有生命的皮囊頹然軟倒湖邊。
察覺到生命已經抽離了弟子肉身的廣寒羿明知自己徒弟已經觸動了此處的禁忌,仍是在愛徒心切下企圖救回弟子的元神,不料神鼎之力絕非人力所能抗衡,廣寒羿剛一用靈覺神鼎建立聯繫就遇到了他弟子一模一樣的慘境,自身本命元神瞬間不受控制的被神鼎之力吸納而出,眼看他就要形神俱滅,元神卻在生死一線間被神鼎狂暴扭曲空間內另一股力量所包裹,帶到了一個相對平衡的所在,廣寒羿也正是在那裡「認識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鍾道臨。
神鼎外溢的本源力量使得七島一夜之間突然長滿內陸都不曾出現的奇花異草,蟲蛇鳥獸齊聚,這也是引來外界頗多猜測的原因,而此時身處島上,確切的說是被困鼎中的這一老一少兩個卻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唯一想到的是怎麼脫困。
神鼎內的空間就好像是另一個狂暴的魔界之海,沒有可以辨別方向的參照物,更沒有可以安然容身的所在,鍾道臨跟斯影的肉身在當初進入神鼎的一霎那就被分解成顆粒,極度危險間鍾道臨的元神祇來得及將兩人的肉身顆粒一股腦的封印在「煉妖壺」的世界中,這才堪堪保住了兩人的元神不死。
巧的是廣寒羿師徒兩人的靈覺先後跟神鼎建立的聯繫就像是一盞指路的明燈引起了鍾道臨的生趣,廣寒羿師徒先後中招的時間雖短,但對於苦候這個機會的鍾道臨二人卻是夠了。
要知道以鍾道臨如今身兼正邪兩家之長的道行,只要元神不滅就有能力將自己的肉身重組恢復如初,但在神鼎空間之內這個連方向空間都搞不清楚的所在卻萬萬辦不到,冒失的廣寒羿師徒則恰好幫了這個忙,發現外界生命波動的鍾道臨狂喜下本就打算依照兩人的生命磁場為坐標脫困而出。
誰知道廣寒羿的徒弟太過膿包,元神瞬間被滅不說連身體經絡都被撐爆,使得鍾道臨準備元神借助宿主而出的計劃落空,緊接著就是廣寒羿這老頭也稀里糊塗的被捲了進來,眼看就要功虧一簣,鍾道臨只來得及狂運玄功,耗費全身真元將斯影的元神與肉身逼離神鼎,順便將廣寒羿的元神引入煉妖壺中。
此時的斯影也就無可爭論的成了鍾道臨兩人能否出去的唯一希望,廣寒羿跟鍾道臨同出道家,兩人商量的結果就是另找一個肉身使得鍾道臨的元神能夠借助此人肉身脫困,然後再從鼎內喚出煉妖壺,這也是為何劉基被斯影找來的緣故。
之所以現在要徵求劉基的同意,是因為如今的鍾道臨耗費真元頗巨,還要時刻抗拒神鼎跟煉妖壺內的雙重力量壓迫,功力能使出的不足三成,如果劉基不配合而硬來,不說有違天意,單說只要一失敗就是魂飛魄散的結局就不是鍾道臨能夠承受的,更別說就要撐不下去的廣寒羿了。
湖邊站立的劉基像聽天書一樣的聽完了廣寒羿的講解,心中除了不可思議外就沒有別的想法,直到廣寒羿的聲音消失許久才醒神了過來,想了一想,咬牙道:「前輩要小子怎麼做,儘管吩咐就好!」
劉基話音剛落,耳中就傳來了鍾道臨的吩咐,全是一些似懂非懂的行氣口訣,過了許久,在鍾道臨細心的指點下總算連猜帶蒙的明白了些。
「總之一會兒無論發生了什麼,小兄弟只要全身放鬆就好!」
鍾道臨最後囑咐道:「心中切不可有排斥跟抗拒的想法,做到九識皆空,神覺不現!」
劉基遵照鍾道臨的指點盤腿在湖邊沙地上眼問鼻鼻問心坐定,從一開始有意的排除雜念,止觀雙定,到後來百骸似乎漸漸脫離了身體的控制,呼吸勻稱輕柔似有似無,心神慢慢進入到了清風拂江不起波的至靜層次,渾然忘我。
本在湖水中漱腳的斯影已經行至谷外充當起了護法,谷中的天地至靜至廉,四周沒有月光,甚至沒有風,一切似乎都歸於沉寂。
驀的,湖中紫芒陡現,一道淡紫色的光芒朝盤腿端坐在地的劉基直射而去,劉基的眉心正中突然顯現出旋轉中的金黃色星圖,而後又瞬間隱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一直動也不動的劉基隨著眉心星圖的消失先是渾身一震,緩緩睜開了久閉的雙眼,雙眸猶如虛室生電般寒光陡現,緊接著嘴角一掀露出了個邪邪的笑容,長身而起,伸手一點身前的湖面,輕喝道:「瑤池之水,甘露清波,青龍熬樞,汞日流珠,咄!」
御水咒剛畢,從劉基伸出的食指指尖上猛然竄出一道藍光,直射湖面,本是平靜的湖水濃霧忽然騰起,隆隆的沉悶響聲從湖底傳來,湖水像燒沸了似的冒著濃煙水泡,翻滾咆哮不止,湖心不斷翻滾冒起的湖水越翻越高,水柱不斷升騰。
黑漆的天空之上濃烈的烏雲逐漸聚攏下壓,雲層中隱隱電光傳來,不多時已是疾風驟雨,在小湖不斷升高的水面上掀起了勝似怒海的狂濤巨浪,黑紫色的湖水中先是金光隱現,緊接著就是無數道刺目的亮芒從湖底穿出,千針萬線的絢麗光華直射九天。
忽然,轟隆的悶雷聲在小谷中炸響,霹靂驚雷下劈,天地之間頓成一片銀白。
「分!」
隨著劉基狂喝一聲,不斷閃現光芒的湖水像是一塊絢麗的寶石被利斧從中間劈開,霎時分成兩段水幕,現出了一條正在昂首旋轉攀升的青色水龍,長滿逆鱗的巨大龍身下四隻龍爪不斷虛抓,龍軀翻滾間萬千水珠掛簾而落,一尊金色的四角古鼎被龍首馱頂而出。
「龍朋友,謝了!」
劉基喊著朝青龍一揮手,隨後右掌手心上翻,閉目輕吟道:「虛域妖靈,蟲動含命,命繫於天,星辰凌犯,煉妖壺,現!」
咒言鋼畢,就見他右掌之上憑空出現一個金色氣團,如銀河星雲不住轉動著懸臂,幻化出一個黑點,黑點慢慢變大,化成了一把銀光閃閃的細腰高嘴石壺。
金色氣團慢慢消失無形,石壺緩緩落下,尚未接觸到劉基手心便從中射出兩道白色的光華,其中一道隱沒於自身,另一道則直射入躺倒在湖邊的廣寒羿肉身不見。
在光芒隱入劉基肉身的同時,身旁空間突然顯現出一團紅光,先是無數白粉組成的骨骼相繼閃出,緊接著就是一條條暗紅青綠的血管不斷在骨骼纏繞著越來越多,等到另一道紫色的光華從劉基的眉心朝這團不斷組**形的紅光射出時,真正的劉基才恢復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握。
整個過程對於劉基來說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在湖中光芒射來的那一刻只覺得渾身一疼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就見身旁站立著一個紫發的青年正在對著他笑,一聲龍吟傳來,劉基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就見到一條殺氣騰騰的青色巨龍正在小谷上空翻騰盤旋,搖頭擺尾,瞧向他的兩顆巨大龍眼不住迸發出冷森的寒光,駭人非常。
劉基怕驚動巨龍,小心翼翼的從地上慢慢爬起,正在捉摸這條龍是哪來的,就聽身旁的紫發青年忽然厲聲喊了一句什麼,奇怪的是隨著青年一聲厲喝,從暗處居然走出了一個氣勢不凡的中年人,看打扮似乎是蒙古人,此時跟劉基同樣是一臉驚駭的望著空中的青色巨龍。
紫發青年對這人的來到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何差異,隨意看了他一眼就轉過頭來對劉基笑道:「多虧小兄弟援手了!」
說完還似笑非笑的看了劉基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劉基聞聲認出了來人,拱手喜道:「是鍾前輩,晚輩認得前輩的聲音!」
劉基知道向這樣的世外高人往往突破了年齡的界限,趕忙以後輩之禮上前問安。
鍾道臨無奈道:「我可不是什麼前輩,嘿嘿,那廣老頭倒是稱得上前輩一說,他臨歸真前特意讓我謝謝你!」
「歸真?」
劉基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大訝道:「莫非廣前輩已經……」
說罷趕忙一溜小跑到廣寒羿的身旁,伸手觸摸下才發覺到嘴角含笑的廣寒羿渾身冰涼,早已氣息皆無了,想起剛才還跟自己說話的一代宗師就這麼得去了,不由使得劉基呆立當場,一時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彭!」
一聲膝蓋觸地的輕響驚動了愣在當場的劉基,扭頭就見剛才那個蒙古人正淚流滿面跪在自己身旁,不停用手撫摸著廣寒羿的身體,搖頭歎氣不止。
看到蒙古人的劉基想起了國仇家恨,「噌」的一聲拽出寶劍,指著旁邊跪倒那人大喝道:「你可是蒙古人?」
那人似乎正沉浸在廣寒羿歸西的悲傷中,聞言不屑的哼了一聲,冷冷道:「我不但是蒙古人,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蒙古王爺,乃顏之名想必你不會陌生!」
說話間對著近在咫尺的劍鋒看也不看,反而眉頭一皺,扭頭朝鍾道臨道:「你蒙古話說的這麼好,是哪個部落的勇士,為何本王從未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