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紅袍傳 中卷 縱橫 第四十四回 盜匪橫行 (3)
    次日寅末時分,天色仍未放亮,小雲行功已接近尾聲。聽窗外有輕微的呼吸聲,心知有人暗中窺探。起身輕輕拉開房門,見黑暗中一條人影掠過院牆,轉眼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中。背影纖細,似是一名女子。小雲不及多想,飛身追了下去。待出了「玉蟾道院」,見曠野寂寂,哪還有半個人影?掠上附近的一座土丘,極目遠眺,見人影已在數里開外,正全速奔往東南。體態窈窕,身姿靈動,頗為眼熟。

    小雲心裡一動,掠下土丘,展開御風身法,飛行一會兒,離人影已不太遠,放慢速度,遠遠跟在後面。前行半個時辰,天光大亮,人影改為步行,走入一座小鎮。小雲已能肯定此人正是陳孤鴻,除了教內的少數人知道自己已經抵達燕北,外界無人知曉此事,陳孤鴻潛入「玉蟾道院」決不是為了尋找自己,定是另有用意。為了查清此事,他也跟入了小鎮。

    陳孤鴻並不知有人跟蹤,在鎮裡拐了幾個彎,走入了一家客棧。小雲猶豫不決,不知是否前去和她相見,不經意間,發現鎮裡的氣氛有點異常。石板路上有不少星星點點的血漬,有的顏色鮮艷,有的已呈紫黑色,顯然不是同一時間的血跡,似乎鎮裡時常發生流血毆鬥。清晨時分街道兩旁的商家店舖,大多數仍未開業,門戶緊閉。鎮裡幾乎無人走動,冷冷清清,安靜得異乎尋常,恍如一座墳墓。小雲心裡驚訝,莫非鎮裡的人都已死光?

    遠處傳來腳步聲,過了一會兒,十幾人勾肩搭背,踢踢踏踏從街角轉了過來。除了為首之人穿戴齊整,步履沉穩,像是習武之人,餘者皆是衣冠不整,神色輕浮,像是一群游手好閒的無賴漢。一行人一邊走,一邊相互打鬧嬉戲,吆五喝六,肆無忌憚,在寂靜的環境中,聲音顯得極為刺耳。

    為首之人走到近前,突然停下腳步,目光如電,狠狠瞪向小雲。他體型魁梧,鬚髮蓬亂,神態威猛,彷彿一頭正在守護自己領土的雄獅,此時正準備對另一頭無故入侵的野獸發起致命攻擊,目光中充滿戒備和敵意。小雲衝他微微一笑,神色和藹可親,渾身放鬆,絲毫不顯敵意,也無半點抵抗不服之色,恍如面對的是一位多年未見的老友。

    此人稍一楞神,竟不知如何應付。對方笑臉相迎,使他感覺就似鋼刀斬水,毫無用力之處,心裡十分彆扭。二人心靈交鋒,他豈是小雲對手?一時難以下台,頗感尷尬,乾笑一聲,道:「好一個俊俏的小伙子!」不知為何,說完後他心裡湧起幾分恐懼,彷彿對方已不再是一個人,竟像是一座巍峨聳立,氣象森嚴的高峰,使人頓生仰止之心,絕不敢再存半點輕視侮慢之意。他額頭滲出一層冷汗,感到雙膝酸軟,轉身率領手下繼續前行。猶如喪家之犬,再也不敢停留片刻。

    小雲微微一笑,對自己的表現深感滿意。他在抵達「以意御劍」的境界後,功力再上層樓,道心堅固,已是無懈可擊。此時已具有以心念折服他人心靈,以風姿氣度影響他人行為的能力,漸窺不戰可屈人之兵的大道圓融境界。

    這群無賴漢走到街邊的一家雜貨鋪門前,一人上前猛力捶響房門,喊道:「朱老闆,快開門!今天該交錢了!你他媽的想躲著不交,決不可能!」房內無人應聲,一人飛起一腳,踹開房門,除為首之人仍舊留在屋外,其餘人一起湧入房間。「砰、砰」聲大作,一干人已開始翻箱倒櫃,砸毀器物。過了一會兒,十幾人沒有任何收穫,空手返回。其中一人對為首之人道:「七爺,姓朱的老小子已經攜卷錢財開溜了!」啐了一口,道:「他奶奶的,再讓兄弟看見這老雜碎,非一刀宰了他不可!」

    被稱為「七爺」的為首之人,向不遠處的小雲瞥了一眼,見他並無怒色,方才鬆了一口氣。心裡頗感窩囊,自己縱橫燕北已有數年,除了少數的幾個人,平生不曾畏懼任何人!這小道士眉目清秀,明明並不可怕,但自己在他面前為何總感到縛手縛腳,難以從容行事?無形的壓力究竟來自何處?此事當真邪門!他微微苦笑,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姓朱的早晚還得回來,想收拾他也不用急在一時。鎮子裡已沒什麼油水,大夥兒不如去鎮外碰碰運氣,說不定能夠逮到幾頭肥羊!」他在小雲的視線範圍內,感到渾身不自在,心裡巴不得越早離開越好,說完快步先行。眾無賴高聲喊好,跟在他後面,向鎮外走去。

    他們才一離開,鎮子裡馬上有了活氣。街道兩旁的店舖,紛紛卸下門板,開始營業。也不知從何處一下子湧出了許多人,路上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好不熱鬧。原本一片死寂的小鎮,瞬間已是生機勃勃,前後差別極大,猶如變戲法。小雲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已能肯定這十幾人是一夥無惡不作的地痞流氓,日常橫行不法,魚肉百姓已成家常便飯,所以鎮裡的人才會畏之如虎。估計有人膽敢反抗,他們便會拳腳相加,石板路上的斑斑血跡,八成與此有關。這夥人如此囂張,不知當地縣衙為何不加以管束和制止?

    他搖了搖頭,稍一遲疑,掉頭出了鎮子。不遠處的山道上人頭攢動,這夥人截住了一支商隊,為首的「七爺」正在和一名中年人爭論不休。此人精明幹練,應是商隊的負責人。小雲飛身掠至近前,躲在一株大樹後側耳傾聽。他行動無聲,無人察覺。中年人道:「這位爺,前幾天黃河決口了,許多百姓受災。我奉道教祭酒榮英道長之命,負責將這十幾車糧食運往齊郡,救濟災民。糧食不是我的,我只能從中掙取十兩銀子的押運費。方才在藍村口,有位爺已向我索要了五兩銀子的過關費,這才走了不足十里,您又讓我再交一份,我往返奔波一千多里,豈不是分文不掙,白辛苦了?懇請您老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十幾車糧食如能按期運到災區,將是一樁活人無數的善舉!大積陰德,老天爺一定會保佑您老,子孫興盛,富貴綿長,公侯萬代!」一邊說,一邊不停的打躬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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