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傳珍珠傳奇 正文 第66章:隔窗雲霧生衣上(下)
    第二日傍晚到達長安城郊。

    本是說好默延啜與李承采一同進城,然默延啜見城郊清冷孤僻,執意讓李承采留下保護哲米依,只他一人入城探聽消息。

    李承采拗不過他。以開先計劃,其實他們可帶哲米依乘夜共同混入城中,但多了個沈珍珠無人照顧,不得不改變初衷。李承采將長安城地圖取出,再詳詳細細的將各要道出口、皇城宮城所處位置給默延啜講解一回,猶是不放心。默延啜自己也無十分把握,仍是無懼無畏大步而去。

    默延啜走後,哲米依在車中怪責沈珍珠:「你若肯自行現身相見,可汗怎會還冒險入城?」

    沈珍珠將窗帷掀起,她們現躲避在郊外叢林中,草木凋瑟,默延啜高大身影漸漸隱沒。淡淡答道:「他此行並不為我,我怎能阻止他入城。」

    哲米依斂起眉心,表示聽不懂她的話。

    沈珍珠笑起來,頭探出馬車,樹椏交映的星空上,廖落的幾點光芒。深深吸口新鮮空氣,全身放鬆,解釋著:「可汗已經知道我就在車中。」

    「啊,」哲米依大吃一驚,「我沒有告訴他啊,承采也不敢!」

    沈珍珠道:「你實在太小瞧你們的可汗。」默延啜若非精明,遠見萬里,豈能憑匹夫之勇開創回紇盛世,不唯哲米依,連她沈珍珠都快要忽略,他是葛勒可汗,是退可安邦定國,進可睥睨天下的葛勒可汗。這樣的彫蟲小計,可以瞞他一時半會兒,怎能欺他數日數夜。哲米依無緣無故怎會收留陌生女子,就算收留陌生女子,又何必如此客氣?數日來的一言一行,莫不會讓默延啜起疑。

    當然,最關鍵所在,還是她掀開窗帷時默延啜那雷凌電閃的一瞥。

    哲米依問道:「你怎麼知曉可汗已知道你就在車中?」

    沈珍珠道:「開初我只是心有疑竇,並不確定。但到可汗堅持讓承采留下保護你我時,才確定無疑。」

    「你是說,正是因為可汗知道你在車中,才執意要承采留下保護你我?」

    沈珍珠點頭:「他既知我在車中,仍要入城,想來此行並不特意為我,哲米依,我倒有些自作情長。」

    哲米依只覺腦中好似被人塞了一團漿糊,亂糟糟不知所以,問道:「那可汗又是怎麼知道你在車中的呢?」

    沈珍珠笑了笑:「哲米依,你可留意可汗衣袖破裂處的紋痕?」

    「怎麼?」

    「這種錦袍,若是不小心被掛破劃破,裂痕應當參差不齊,但可汗錦袍的劃痕卻過於齊整。」

    哲米依眨眨眼,愕然道:「難道可汗的袖口不是無意掛破,而是他自己刻意割破的?」立時回想當時情景,確實不曾留意默延啜錦袍被劃過程,只被他一意引導,在自己會否女紅上說笑半晌。默延啜自那年哈絲麗之變後,經詹可明等人勸說,一直袖中藏刃,以策萬全。哲米依想到此處,咚咚跳下車,爬上默延啜留下的那駕馬車,沿著車頭一路往內摸索。李承采莫名其妙,跟在她後頭問道:「你做什麼,丟了東西嗎?」

    哲米依不理會他,手下一陷,車簾下方有一孔洞,忖其大小,竟剛好與默延啜袖中刀柄相似。當時場景立時回放於她腦中——默延啜回手車內拿馬鞭,迅捷無倫的將袖中刀抽出,反插於車板,刀尖朝上,自行割破袖口。

    想通經過,哲米依呆住,深感一切匪夷所思,所得震憾,更甚當初得知默延啜為沈珍珠佇立雪中。她心目中敬若天神的可汗,一舉一動該均是震天撼地,現在居然用如此細密的心思對待一名女子,著意試探!甚且試探得成後,明知她避而不見,寧可隔窗相望,也不願忤其心意。用情之深,已到不可度量地步。

    「哎,你怎麼了,發甚麼呆!」李承採用力搖搖哲米依,催她回答,她仍舊一聲不吭,緩緩的朝旁邊走幾步,席地坐下,仰望邈遠星河,星河暗淡,夜色迷離,心緒若迷若亂,問身後人道:「承采,倘若他日你我不幸分離,不許你忘記我!」

    「嗯。」

    「不許再娶別的女人!」

    「嗯。」

    「一定要想辦法再找到我!」

    「嗯。」

    「一定要……」

    轉過頭,見李承采面上似笑非笑,不禁惱道:「我和你說正經的呢。」

    李承采從身後抽出一支碧瑩瑩的玉簫來,道:「我也是正經回答你啊。」拂裳坐於哲米依身側,迎著林中風響,低首按簫。樂韻起初縹緲悠遠,似有似無,與夜色相融,似歎人生如夢,星轉斗移中唯我孤寂,漸的越吹越高,隱有歡悅之音,彷彿乍遇知音,攜手同游,纏綿處低聲細語,心底柔腸千百轉,溫婉中又帶著若隱若現的哀愁,綿延悱惻,動人心弦……

    哲米依不知不覺倚上李承采肩頭,聽他簫聲情語,無限柔情蜜意其中……

    沈珍珠由車中走出。

    遠望相互偎依的一對璧人,林中有鳥吱吱飛過。

    微風吹過的瞬間,彷彿帶走所有沉澱和憂傷,只剩空曠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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