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跟隨在寶珠之後,快步而行。那寶珠彷彿受到一種未知力量的感召,嗚喑盤旋著,光華越來越盛。那些烏密詭異的巨樹,在光芒的照射下左搖右擺,極盡扭曲之能事。三人分明看到,那些巨樹的老根和樹枝,彷彿老人的手臂一般,在烏森林中搖曳擺動,甚至還能如蛇一般滑行,已經很難分得清是樹根還是長蛇了。
「不好,辟玉邪珠彷彿受到干擾!」姬雨靈臉色一變,驚呼道。那寶珠的聲音越來越大,彷彿盛怒一般向前飛行,而兩旁的巨樹無不低伏,如同人類的低眉順目。甚至還有許多的樹根緊緊的倒纏在樹幹上,其狀之詭異,難以形容。
左小仙似乎聽到有沉重的呼吸聲和歎息聲。左小仙心頭巨震,而頃刻間,那寶珠陡然向上空一竄,然後停了下來,旋轉著散發出灼目的白光來。
寶珠停在了一株巨樹前方。三人仔細一看那巨樹,陡然吃了一驚。因為那株巨樹似乎並不是生長扎根於地面,而是向四面八方伸出無數如觸角一般的根,緊緊的纏繞著別的樹,與之連成一體。
三人同時吸了口冷氣,不約而同的退了幾步。那株巨樹彷彿活了一般,觸角一般的樹根滑來滑去,如同人的四肢。而更匪夷所思的是,那黑漆漆的樹幹上,裂開了一個巨大的樹洞,一張長滿了烏草的臉,在樹洞裡隱約可見。那是一個人的軀體,似乎被鑲嵌在樹洞裡,而他的四肢則在樹洞裡伸展開去,與那樹根樹枝連成一體,借手臂而御使著樹根,如同活了一般。
「尊駕何人?」姬雨靈雙掌中源力激盪,光華吞吐,但那半空中的辟玉邪珠,卻高懸於上,彷彿完全不受控制。姬風柔橫執風月之刃,擋在左小仙的面前。那怪人連同巨樹,縮回了千萬根樹根和枝條,縮成一團,伏於地上,似乎極其畏懼那空中飛舞的辟玉邪珠。吐出幾聲粗澀沙啞的聲音:
「你……你便是新任的大神官燕空雪?」那怪人聲音沙澀嘶啞,聞之令人震驚,似乎許久未曾說過話一般,生澀異常。左小仙和姬風柔對望了一眼,並不說話。
「你為何能夠御使這辟玉邪珠?你到底是什麼人?」姬雨靈不敢造次,神色淡定。那怪人沙沙沙地笑了幾聲,如同落葉飄地,「這辟玉邪珠乃精通御女神經的人死後源力所聚化,御使邪珠何足道哉?僅僅只是幾句口訣和幻咒罷了。」
姬風柔長袖一動,風月之刃帶著炫目的光華飛射而出,嗤地一聲竟然將那怪人身上的一根樹根攔腰截斷。那怪人啊的一聲尖叫,萬根齊動,向後飛開。
三人這才放下心來。原來這怪人連姬風柔的一刃都接不住,似乎並不足懼。「老兄,別再裝神弄鬼了。乖乖地在前面帶路,將我們引路烏森林。否則,這位美女的風月之刃,只怕便要將你的千手萬足,給砍個乾乾淨淨了。」左小仙調侃道。
「如果……燕空雪,如果你知道我是誰,你或者便不會如此了。」那怪人道。左小仙越聽越奇怪,怎麼這世界上有這麼多人知道自己是燕空雪?
左小仙沒好氣地道:「你是誰關我屁事。我沒興趣知道。風柔長老,他再囉哩囉嗦的,你便將他的那些樹根通通砍光。」姬風柔聞言,手指一動,再次將風月之刃揚起。
「且慢!」那怪人喝道。一條長蛇和巨蛛似乎因為飢餓難忍,在旁邊的一株樹上開始激烈地交纏在一起,互相噬咬纏繞。那怪人伸展而出的樹根,彷彿溫柔的手,沿著樹幹爬了上去,在那巨蛛和長蛇的身上輕輕的撫摸了摸。那巨蛛和長蛇竟然停止了激戰,而是發出嘶嘶聲,退了開去,消失在密林深處,將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是……你是那個人……」姬雨靈和姬風柔看到這匪夷所思的一面,同時驚叫起來。那怪人頷下的一把亂草抖動著,「你們認出我來了……」
姬雨靈和姬風柔同時跪倒在地,行了三跪之禮。姬雨靈驚道:「您是這烏森林的王者,您是這御女宮曾經至尊無上的主人。」言語神態之中,充滿了敬畏。那怪人大笑起來:「烏森林的王者,御女宮的主人,如今卻源力盡失,只能依靠這烏木而活著……燕空雪,你是御女宮新任的大神官,不知道我也並不稀奇。我苟延殘喘活到今天,便是算到了終究有一天,你會穿越這烏森林來挽救我。哈哈哈……」
「大神官,他……他老人家便是……便是羅侯大人!」姬風柔小心翼翼地低聲道。雖然眼前這怪人似乎力弱體怪,並不足懼,但她對之仍然充滿了敬畏和恐懼。左小仙脫口而出:「羅侯?」姬風柔滿臉懼異之態,道:「正是羅侯大人。」左小仙搖了搖頭:「不認識。」
姬雨靈道:「前輩乃是我們羅侯國及御女宮的締造者羅侯大人。大神官,沒有他便沒有我們。」左小仙笑道:「二位愛姬,我們因為有今天,是因為你們的爸媽和我自己的爸媽努力的結果,跟這個羅侯大人沒有關係。」
那怪人澀然道:「燕空……燕空雪,你此言甚是……前塵之事,何足提起?羅侯只是一個消失在塵煙中的符號罷了。想昔日我羅侯風華絕化,擁有傾城之力,乃滄原大陸數一數二的幻道師,更坐擁佳麗無數,盡享人間富貴。而今卻要在這烏森林中苦度時日四十餘載,這豈非是報應?」他說話開始有些流利起來。
「羅侯大人,以你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雷人造型和強大力量,這滄原大陸還有誰能夠將您困在這烏森林當中呢?」左小仙笑道。羅侯枯黑的雙眸突然精光一閃,爾後熄滅,「我羅侯是御女宮的始祖,而逍遙是御女宮的第二代大神官,如今傳位至你,你以為是誰將我困在這兒呢?」
左小仙恍然大悟:「原來是逍遙這個不肖弟子將您老人家困在這兒。這不肖弟子當真了得,執掌御女宮四十年,搜羅天下美女,且大用迷魂湯,灌得她們神魂顛倒。也難怪你老人家要栽在他手下了。」
羅侯冷冷道:「四十年前,逍遙僅僅只是一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以他的源力和幻道,又怎是老夫的對手呢?老夫將他視作繼承人,大力哉培,可是他卻背叛了老夫,趁老夫在專注於某……某一件事上時,突然發難,將老夫逐入了烏森林,並將我的軀體用碧血釘釘入了樹木當中,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在這烏森林中得天時地利之助,與其激鬥月餘,終於逼迫他簽了契約,他留下我一條殘命,卻不讓我出林,而我不得干涉他在烏森林中的一切事情。否則他便要以燒燬烏森林來懲罰我。如今,我擅自現身,已經毀了我與他之間的契約,他必然要燒燬整座烏森林來置老夫於死地了。」
左小仙笑道:「羅侯大人,您老高壽?」羅侯一怔,「山中無歲月,世上倏忽一千年。老夫得這些烏木之助,已過殘破之年一百五十載了。你問這個做什麼?」左小仙微吃了一驚,笑道為:「我聽說過一個有趣的故事,說如果一個人想要報仇,有一個很好的辦法,就是熬,一直熬到你的仇人蹬腿掛了。羅侯大人,恭喜你了,你老人家當真厲害,熬啊熬啊,硬是將一個少年熬得蹬腿了,而自己卻仍然生龍活虎。」
羅侯澀然道:「逍遙的心智的擒龍術以及幻道,實乃絕世之才。若非他已死,老夫以半殘之軀,又如何敢隨便現身?」
「這四十年間,你……你就這樣嗎?」左小仙忍不住有些憐惘起他來。
羅侯在漆黑的樹洞裡挺了挺腰,支起巨樹站了起來。左小仙細看他的背部,這才發現原來羅侯的身體,幾乎與整株樹木完全連在了一起,不分彼此,暗想他以此慘狀,在烏森林中生活了四十年,其所受之苦楚,可想而知。羅侯嗤嗤地冷笑起來,充滿了嘲諷之意:「我的身體被碧血釘釘入了這樹木裡,血肉相連。我若沒有這株樹木的照顧,我豈能活到現在?」
「如果你在這鳥林子呆得煩了,不妨跟我們一起出去透透氣,看看美女也是好的。」
從極遠的密林深處,似乎傳來異響。數不清的巨蛛和長蛇,從四人的身邊成群結隊而去。左小仙正感詫異,羅侯黯然長歎了一聲,老眸濁淚滾滾而下:「御女宮已經動手了。不過一日,這片綿延數百離的烏森林,便要毀於一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