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盞花 第六集 碎夢篇 第六章 全線崩潰
    這個世界的歷史上,有很多被一個人所主宰的戰爭,當一個英雄振臂高呼的時候,萬眾期待的勝利就隨之到來。但是也有很多戰爭,無論有多少個英雄出現其間,失敗的厄運仍然會不可抗拒地到來,而歷史的書頁上所留下,只有英雄悲傷的淚水。

    當神族一萬隻白日金羽鷹在第二天的戰爭中同時出現在廣袤的天空中的時候,似乎這場戰爭的走向已經開始落入悲劇結尾的漩渦之中。

    火魔法師的火鳥,自然魔法師的電雨,冰魔法師的冰箭,神秘魔法師的紫光潮一浪高過一浪地在浮雲之都和鐵壁四城輪番轟炸。今天上午的攻擊中,沒有出現一支登陸部隊,只有彷彿潮水般湧來的魔法師飛鷹戰士混編軍團。第一天戰鬥中被留守彩雲之上的自然系和神秘系大魔法師紛紛乘坐著白日金羽鷹飛臨到浮雲之都陣地的上空,和殘存的火系大魔法師合兵一處共同施放大規模攻擊魔法。數千名只是在戰爭中充當後援的普通魔法師此刻也和飛鷹戰士混編到一處,趕鴨子上架一般被逼上了天空。甚至連一群還沒有得到正式魔法師勳章的見習魔法師也被編入了白日金羽鷹混編兵團,在一片大呼小叫中被強迫著飛到鐵壁四城和浮雲之都的上空。

    一次啟動上萬名魔法師同時發動進攻的戰役,即使在神族的歷史上也沒有多少次。所消耗的魔法能量更是讓負責後勤的白瓊斯後勤長官一夜白頭。當戰鬥打響的時候,所有負責後勤的官員和他一起擠到用於觀戰的彩雲邊緣,瞇起眼睛,焦急而憂慮地朝著回頭山脈的方向望去。這樣大規模的魔法消耗戰只要持續一個月,佔領天下大陸十年來儲存下來的魔法能量將會被耗個精光,到時候神族就是失去爪牙的老虎,只剩一張嘴而已。

    「這是發瘋,只有瘋子才會用這麼冒險的方式作戰,他在用神族人的財富和生命為自己謀求軍功。」白瓊斯憤怒地想著。那些和他同樣在天下大陸服役十年,親手將魔法能量從魔法晶石中提煉出來,一點點地存庫收藏的官員們此時此刻的心情和他一樣充滿焦慮和憤怒。每一束魔法光華升起於天際的時候,就會引起一陣歇斯底里的唉聲歎氣。

    迪龐元帥的萬名魔法師大會戰似乎在這短短的一天之中決定了戰爭的走向,在密集的魔法轟炸中,西南蠻荒的聯軍戰士雖然浴血奮戰,但是仍然無法抵抗排山倒海一般湧來的魔法光潮所帶來的殺傷力。留守在鐵壁四城的弓箭手和魔槍手在上午持續了四個小時的魔法攻擊中全軍覆沒,東西兩壁城首先淪陷焚燬,緊接著南壁城的守軍在和神族魔法師苦戰了六個小時之後,點火焚城,燒光了鋪在南壁城的所有珠寶,和神族的登陸部隊同歸於盡。

    北壁城在天雄,銀銳,銅山,暴風先生,虎牙,如山,鐵肩元帥和獅眼王共同支援下勉強擊潰了企圖登陸的神族部隊。但是失去了所有弓箭手和魔槍隊的防線已經搖搖欲墜,最後,鐵肩元帥帶頭點火焚城,一座大好的鐵壁堅城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滿山的珠寶在白炙的火焰中化為烏有。看著鐵壁四城騰騰燃燒的烈火,浮雲之都陣地上的矮人族和侏儒族戰士放聲大哭,為戰爭中失去的戰友們和被敵人踐踏的矮人族榮耀而流盡熱淚。

    夜幕緩緩降臨,滿足於今日戰果的神族大軍隨著彩雲緩緩朝北退去。失去鐵壁四城的浮雲之都彷彿一位被斬去四肢的巨人,孤零零地立在回頭山脈的萬里浮雲之上,被環繞悲鳴的離別燕群團團籠罩。

    從鐵壁四城中撤下來的傷員擠滿了作為戰地醫療所的雲宮接待廳。落霞公主從黎明到黃昏一直持續不斷地工作著,挽救了一批又一批傷重垂危的士兵。當她剛剛將一名救活的病人送到重傷病房休養的時候,她再一次看到了那個經常送重傷員下火線的女戰士。

    「你來了!」雖然一直沒有問她的名字,但是落霞公主和她已經相當熟絡。

    「公主殿下,」女戰士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但是卻無法掩飾瀰漫在眉梢眼角的悲痛,「請你救救他。」

    落霞公主朝她背後望去,只見一名渾身是血的戰士歪歪斜斜地被她背在背上。

    「快把他放到床上。」落霞公主連忙一把扶住這名戰士的肩頭,和女戰士合力將他抬到床上。

    「落霞公主……,我……我們又……又見面了。」那名戰士仰起掛滿血跡的頭,虛弱地說道。

    落霞公主用白手巾替他擦了擦臉山的血跡,勉強看清楚了他的容貌,略感吃驚地說:「又是你?」

    「是我,公主閣下,是我鐵鞍國的駱馳。」那名戰士的臉上露出一絲自豪的微笑。

    落霞公主將目光落到駱馳的肩上,發現浸透鮮血的戰服上露出一截雪白的斷骨,他的右手齊肩而斷,連肩膀上的一節皮肉也被燒焦。

    「他的手在這裡。」女戰士從腰後一摸,把別在腰帶上的一節斷臂遞到落霞公主的面前。

    「公主殿下,我……我的手已經燒焦了,還能治好嗎?」駱馳顫抖地忍住撕心裂肺的巨痛,關切地問道。

    「還好,血肉組織可以用療傷魔法回復,可能會很疼,但是你可以完好如初,不必擔心。」落霞公主輕輕念起了催眠魔法,彷彿唱了一曲令人迷倒的搖籃曲,戰士駱馳的臉上露出一絲安詳的微笑,沉沉地睡去。

    「他很勇敢,在北壁城的攻防戰中作戰到最後,是從北壁城防線最後撤下來的戰士之一。」女戰士看著駱馳安詳的笑臉,輕聲說道。

    「我會治好他,你放心。」落霞公主柔聲道。

    「謝謝殿下,我們……我們失去了很多戰士,能救回一個……都好。」說完這句話,女戰士似乎再也維持不了自己剛強的軍人形象,忍不住狠狠揉了揉眼睛,大踏步跑出了雲宮接待廳。

    天雄走進雲宮接待廳的時候,正好看到落霞公主為戰士駱馳作完了接骨治療。念完法咒的落霞公主似乎再也不住自己疲憊的身體,腳底一滑,身子朝後倒去。看到她脆弱如落葉飄零般向後倒去的身體,天雄感到一陣由衷的心痛和感傷,他搶上前一把將她扶住,小心地扶著她來到靠牆的座椅上坐好。

    落霞公主無力地將自己的頭顱靠在天雄的肩膀上,軟弱地說:「我真沒用。」

    「傻瓜,怎麼這麼說?你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四個小時,就算是鐵人也該喘口氣。」天雄柔聲道。

    「我總是忍不住想起昨天,昨天晚上。」落霞公主的臉上露出一絲恍惚的神色,「我們曾經有一個很美的夢,不是嗎?夢到我們擊敗了神族的大軍,夢到我們有了重返故鄉的希望。那個夢好美,好甜,我真希望,一輩子都不要醒來。」飄渺無依的笑容曇花般在她絕美的臉上一閃即逝,撲簌簌的淚水猶如雪花飛灑而下。

    天雄將她的頭緊緊地攬在肩頭,已經麻木不仁的眼中再次感到令他發狂的酸痛。今天的他見到了太多的死亡,昨天目光閃爍,堅信他可以為天下大陸帶來勝利的人們,就在他的眼前紛紛倒在敵人怒濤洶湧的魔法漩渦之中。他瘋狂地朝著天空射箭,射盡了他身上攜帶的所有箭羽,他的手指被弓弦磨光了肌肉,露出了雪白的骨骼,他持弓的手臂漸漸酸軟無力,但是天空中的白日金羽鷹仍然遮天蔽日。戰友的屍體鋪滿了山川大地,戰友的鮮血躺滿了溪流瀑布,戰友的亡魂擠滿陰間的奈何橋頭。望鄉台畔增添了多少雙悲憤憂傷的淚眼,這些聯軍的戰士有幾個能夠死得無牽無掛。他真的能夠帶領西南蠻荒的戰士們走向勝利嗎?

    「十天,還需要十天。」這時都蒙在兩天前對自己說的話,十天以後,所有戰士就可以躲進埋藏在地下的防禦工事中,躲避神族無處不在的恐怖魔法。但是,浮雲之都已經撐不到十天,哪怕是三天都撐不到了。

    「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天雄輕輕拍著落霞公主柔軟的肩膀,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天雄先生,天雄先生!」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雲宮接待廳的門口傳來。

    天雄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發現一名相貌姣好的女戰士來到自己的面前。

    「天雄先生,大事不好了!」女戰士焦急地大聲說。

    天雄側過頭,看到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落霞公主已經沉沉睡去,連忙豎起食指,放到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女戰士極為聰明伶俐,連忙閉緊嘴巴,靠著牆一站。

    天雄小心地將落霞柔軟的身體,靠在牆壁上,然後站起身,指了指門外。兩個人輕手輕腳地走出了雲宮接待廳的門口,來到嘈雜的雲宮廣場上。

    「說吧,什麼事?」天雄揉了揉酸脹的額頭,輕聲道。

    「那幾個被俘虜的魔法師不老實,經常大叫大嚷,虎牙王子被惹火了,帶了一大幫獸人戰士衝進俘虜營,要把神族俘虜全部處死。」女戰士焦急地說,「我們的人阻止不了。」

    「我立刻去看看!」天雄二話不說,立刻朝著俘虜營拔腿飛奔。

    俘虜營設在雲宮廣場的附近,由人族的戰士負責守衛。三千名神族俘虜在這裡關押著,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沉重的鐐銬。回頭山脈的矮人們特意把鐐銬的份量做得加倍沉重,而且只給他們提供只夠餵豬的伙食,令他們苦不堪言。但是鬧得最凶的反而是看起來性格最和善的幾名魔法師,他們哭天喊地在地上打滾掙扎,無論看守們如何訓斥都不聽。

    衝進俘虜營的虎牙王子將這幾個魔法師彷彿老鷹捉小雞一般拎到了俘虜營外的廣場上,一腳把他們踹倒在地,大聲罵道:「混帳東西,叫,叫,看你再敢叫。」說著,他拔出腰畔的青牙刀,對準一個魔法師的脖頸,惡狠狠地一刀劈去。雪亮的刀光引起周圍所有人的一片驚呼,那個首當其衝的魔法師更是殺豬一般狂吼著,嚇得渾身發抖。

    就在這時,一道劍光閃電般破空而來,結結實實地將虎牙的刀鋒擋住,發出刺耳的轟鳴。那名魔法師聽到這炸雷般的響聲,以為自己的脖子已經被斬斷,慘嚎一聲,昏倒在地。

    虎牙定睛一看,發現天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擋在這群該死的魔法師的面前。

    「為什麼攔著我,今天我死了這麼多手足,我要殺了這群只會鬼叫的王八蛋為他們報仇。」虎牙狂怒地說。

    「獅眼王的青牙刀殺過俘虜嗎?」天雄厲聲喝道。

    虎牙的眼睛一片血紅,嘴裡喘著粗氣,惡狠狠地盯著在地上縮成一團的魔法師們,彷彿要把他們一口吞掉。良久之後,他才終於恢復了一絲平靜,將青牙刀收入鞘中,用力嚥了一口吐沫,輕聲道:「不錯,獸人族的好漢,不殺俘虜,算你們走運。」說完用力在地上吐了一口痰,率領著凶神惡煞般的獸人族戰士揚長而去。

    「謝謝天雄先生,謝謝天雄先生。」那群死裡逃生的魔法師們連忙顫顫巍巍地聚到天雄面前,千恩萬謝地說。

    「你們叫什麼?那只會讓你們現在的處境更加危險。你們還沒意識到自己是俘虜嗎?」天雄強忍怒氣,厲聲問道。

    「對不起,天雄先生。」魔法師中一個有著士官軍銜的年長魔法師小聲道,「我們這些法師每天都必須洗澡,這是我們多年以來的習慣,現在我們已經兩天沒有洗澡了,渾身上下癢得發慌,這裡虱子跳蚤又多,我們快要被他們折騰瘋了。求你發發慈悲,讓我們找個地方洗澡吧。」

    「你們不能忍一忍嗎?」天雄只感到哭笑不得,沒好氣地說道。

    「對不起,天雄先生,我們正是因為忍無可忍才這樣大哭大鬧起來的。我們實在受不了了。」那名魔法師看起來似乎要哭出來了一般。

    天雄望著他們呆立了半晌,才長長歎了口氣,低聲道:「你們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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