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無鬃馬凱旋而回的天雄被坊民們準備的盛大歡迎儀式驚呆了。幾乎所有醉劍坊的男女老少,甚至是遠在碧空城的城民都歡天喜地地聚集在醉劍坊的迎賓街兩側,朝策騎著無鬃馬回來的天雄和天嬌高聲歡呼。
天雄發現有些在龍門渡口觀戰的遊俠一路上尾隨著他們兄妹二人一直到醉劍坊。這些人剛到這裡就被一大群好奇的群眾圍得水洩不通,強烈要求他們詳詳細細地講述天雄飛躍龍門的經歷。也許這就是那些遊俠長途跋涉來到這裡的原因。他們乾脆席地而坐,指手畫腳,唾沫翻飛,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陰沉天色」講起,到「滿空魚精遮星蔽月」,說到高潮,忙得不亦樂乎,而那些坊民聽得如醉如癡,恨不得親臨現場。
「好小子!」鐵一杯和柳戀花一左一右來到天雄馬前,鐵一杯小心地撫摸著無鬃馬尊貴而高聳的馬頭,激動地讚歎著,「好一匹龍獸,一定是一條白龍,神龍之中,最孤獨也是最高貴的一種。」
而柳戀花關心的則是另一件事,「臭小子,跳過龍門也不知會我一聲,早知如此,我就應該放棄一切去龍江口觀戰。這麼驚人的壯舉,我不能親到現場,如何能創造出膾炙人口的吟遊歌調,你的事跡也無法代代相傳。」
天雄看到兩位前輩來到馬前,不敢高踞馬上,連忙跳下馬來,陪笑著對柳戀花道:「對不起,柳大叔,我這一次比賽甚是匆忙,事先來不及通知大叔你了。」
就在這時,一個尖銳而急切的聲音忽然從天雄懷裡冒了出來。
「不要緊,不要緊,這次比賽我全程在場,什麼都記錄了下來,一點也不差。」流星一隻眼猛的從天雄的懷中竄了出來,在空中一個盤旋,落在他的肩膀上,得意洋洋地說。
「混蛋,誰讓你竄出來的?」天雄嚇了一跳,連忙一把抓住牠,想要將牠塞回懷裡。
突然間,一隻大手猛的在天雄的手上一拍,天雄只感到自手至肘,由肘到肩一陣酸麻,握緊流星一隻眼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他抬眼一看,只見柳戀花已經閃電般地將流星一隻眼搶了過去。
「臭小子,有了這個寶貝鳥的記錄,竟然不讓我知道,小心我對你不客氣。」柳戀花雖然語氣凶狠,臉上卻笑開了花。
「柳大叔,」天雄連忙說道:「這記錄看不得。」
「有什麼看不得的?」柳戀花瞪了他一眼,「我說看得就看得。」
他不由分說,抬起手來狠狠攥住流星一隻眼,低聲道:「快點放出來,我已經等不及啦!」
「要放出來沒問題,但是先讓我想想最近發生的一些傷心事,我得先哭出來,才能夠用哭出的淚水將以前的影像重現。」流星一隻眼尖聲說。
「這個容易。」柳戀花大手猛的一緊,攥得流星一隻眼的骨骼一陣咯咯作響。
「疼啊∼∼」流星一隻眼張嘴尖叫一聲,一股勢不可擋的淚水猛然從牠那巨大無朋的眼睛周圍噴射出來,朝著醉劍坊畔的碧空天池裡射去。
「大家一起看看!」柳戀花放聲高喊,「看咱們醉劍坊的天雄在龍門上的精彩表現!」
「好啊!」
歡騰的人群此時更加歡聲雷動,所有人都激動不已。只有那些準備向人們炫耀自己在龍門渡口所見所聞的遊俠們此時頗為不滿柳戀花掃了自己的談興,抱著胳膊不斷搖頭。
流星一隻眼的淚水在碧空天池裡化成一片朦朧如幻的清淡霧氣,越漂越模糊,漸漸消失不見,但是碧空池水的上方卻開始閃動一些模模糊糊,若隱若現的影像。隨著流星一隻眼的哭聲越來越淒厲,影像的模樣也越來越清晰,那是天雄和笑芙緊張得令人透不過氣來的比試。
劍光如花,錯落繽紛,在寬廣的比劍場上肆無忌憚地四處飛揚,如此艷麗,卻又如此令人心膽沮喪。天雄彷彿一條誤入漁網的游魚,拚命地在劍花織成的羅網中殊死掙扎。
「那是什麼?」人們紛紛不解地交頭接耳,低聲詢問。
那些在龍江渡口觀戰的遊俠大部分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比試,好奇心大炙,開始看得聚精會神。只有從鐵劍坊來的少年們才知道個中細節,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不忍心看天雄的慘狀。
「哥哥,那是你和笑芙姐姐的比試麼?」天嬌好奇地問。
「是,不過沒什麼好看的。」天雄想要用手掩住天嬌的雙眼。
「不要,哥哥,我要看嘛,哥哥最後終於勝利了,不是麼?哥哥永遠是最棒的。」天嬌用力地扳開天雄捂在她眼前的手,卻正好看到天雄被笑芙的一招七絕劍端端正正地掃中小腹,彷彿煙花一般高高昇入空中,化成目不可及的一個小黑點。
「噢∼∼∼∼∼∼∼!」圍在醉劍坊的所有人都發出一陣失望無比的歎息。
畫面轉到了拳法比賽,滿場遊走的笑芙用如意拳將天雄的金剛拳法完全克制得抬不起頭來,天雄在笑芙氣勢逼人的漫天粉拳中東躲西藏,捨命抵擋。他的臉被打得青腫難認,一條腿被打得扭曲變形,血和口水在他的嘴角汩汩流下,拖出長長的紅線。
圍觀人群中的女孩們已經開始忍不住尖叫起來,很多人紛紛用手摀住耳朵,緊閉雙眼,不忍再看。天雄的一聲淒慘叫聲在碧空天池來迴盪漾,令眾人忍不住抬頭觀看,卻看到笑芙的粉拳端端正正打在他的下頷上,他的整個臉龐彷彿一隻被人一腳踩癟的柿子扭曲成一個不可名狀的形狀,清脆嘹亮的骨骼碎裂聲響遍全場,與此同時他的雙眼開始翻白,樣子狼狽到了極點。
「夠了,不要看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尖銳的響起,她的呼喊聲得到了眾人的響應,幾乎所有人都呼喊著同樣的話語。
「流星一隻眼!」天雄洪亮而憤怒的聲音猛然響徹雲霄,「你是一隻老得快要死的瘟鳥!」
「先生,你這話太傷鳥了。」流星一隻眼哇的一聲嘹亮地哭了出來,隨著牠的哭聲,影像的運轉速度漸漸提升,影像中的人物動作變得越來越快,直到化成幾乎模糊不清。
「流星一隻眼,瘟鳥!」所有人都隨著天雄的怒吼一起向流星一隻眼咒罵,這些排山倒海的咒罵令牠越發傷心,而影像的運轉速度也大幅度提升。
突然之間,一個清朗而稚嫩的童音在鋪天蓋地的喝罵聲中隱隱約約傳來,「流星一隻眼,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愛最善良的小鳥,你會活過一萬歲。」
這聲讚揚似乎充滿了不可捉摸的魅力,一瞬間竟然讓流星一隻眼的傷心程度大大降低,影像的運轉速度奇跡般地恢復了正常。眾人被這聲童音震驚了,紛紛開始尋找是誰發出的這聲呼喊。
天雄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妹妹,怔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妹妹,你為什麼想看這些?」
原來,剛才的呼喊聲竟然是天嬌發出來的。
「哥哥,我需要知道,在你答應我一定戰勝笑芙姐姐時,需要下多大的決心。我需要知道,你在戰勝笑芙姐姐之前,曾經經歷過多大的挫折。我需要知道,要有多大的勇氣、多強的意志,才可以做一個像哥哥一樣了不起的遊俠。」天嬌充滿崇拜地看著天雄,緩緩說。
她的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似乎每一個人都開始思考,思考在天雄如今風光榮耀的背後,需要多麼慘痛的付出。
寂靜無聲的碧空天池上,影像仍然在持續不斷的放映,天雄被笑芙的撩陰腿踢中了左臂,骨頭的碎裂聲淒慘地在天池上空洞地迴盪著。笑芙雄渾的掌風鼓蕩處,天雄七竅流血,慘不堪言,他將滿口的鮮血勉強嚥回肚中,最後卻忍無可忍地當頭吐在過來攙扶他的笑豪臉上。
暗器破風的聲音彷彿黑白無常催命的呼喚,幽咽不絕地四下迴響,天雄跌跌撞撞地在場上四處躲藏,他的肩背大腿似乎做著暗器展覽,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插滿了各種各樣不同樣式的暗器。他的手裡哆哆嗦嗦地握著一把柳葉飛刀,每當他剛要揚手射暗器的時候,總會有一枚奇形怪狀的暗器狠狠釘在他的手臂之上,他的手上插的暗器是如此之多,以致於他抬一下臂膀都格外艱難。可他仍然在苦苦掙扎,希望能夠得到一絲機會讓自己能夠獲勝,直到最後,一枚銀爪飛錘狠狠地砸在他的胸前,將他深深地嵌入背後的院牆之內。
天嬌的淚水撲簌簌地緩緩流了下來,她緊緊地抓住天雄的胳膊,望著正在尷尬地撓著頭的哥哥,輕聲說:「哥哥,你真了不起。天嬌將來,要像你一樣。」
望著妹妹嚴肅的表情,天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笑著說:「你看著辦吧!」
當天雄與笑芙間所有比賽的影像結束的時候,一陣驚天動地的叫好聲在醉劍坊排山倒海般地響起。所有遊俠都面向天雄,將戴在頭上的斗笠摘下,在頭頂揮動,向他作遊俠間最恭敬的脫帽禮,全心全意地以此向他致敬。